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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纨绔 枫香 33551 字 3天前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学农 麦豆粥

好消息:赵淩吃上了火烧。

好消息:这是他这一旬吃上的最后一顿好的。

本来按照赵淩的想法, 想要知道大虞普通百姓每天吃什么,只需要去周边村子转一圈就行。

但小伙伴们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 还是得实践。

具体怎么实践, 经过小伙伴们的一番商议之后, 决定“微服私访”, 体验生活。

赵淩觉得他们商量出来的东西, 完全是COSPLAY+农家乐,不过他也不吱声, 就在那儿听着,反正现在太子他们开始带他玩儿, 总比跟顾棱他们打交道有意思。

这事情还被先生们知道了。

先生们很支持,并且提供了帮助——告家长。

孩子们要出门去体验生活, 肯定得通知家长啊。

于是,帝后等一干大家长们也知道了, 提供了“帮助”。

不如不帮助!

穿着一身三天没洗的补丁衣服的赵淩, 吸了吸鼻子,拿着一把小刀,把一株蒲公英幼崽挖到背篓里。

这会儿地上的野草只冒了个尖尖,野菜还有很大的生长空间, 但是不挖不行, 不挖没东西吃。

窦荣凑过来瞅了一眼,瞬间瞪大眼睛,小声问:“你怎么有刀?”

赵淩理所当然:“我藏的。”

他岁数小, 总得带点防身的东西。

帝后和先生们派的人也没那么严格搜,主要还是没收了他们身上的绫罗绸缎小吃小钱和首饰之类。

“藏哪儿了?”窦荣想到自己被收走的弓箭、长刀、□□,连铜板都被收走了就咬牙。

别人好歹还给两个铜板应急用, 他身上连一枚铜板都不给留,说是别人手上的铜板是钱,他手上的铜板是武器,害得他这几天只能扔石子。

赵淩挪了挪脚,把小巧纤薄像美工刀一样的小刀子塞进鞋底:“喏。”

窦荣看了看藏刀子的位置:“分我一把。”

赵淩只能把两只鞋子底里藏着两把小匕首重新拿出来,分了窦荣一把:“用完还我,不然我穿着高低脚。”

幸好他穿的布鞋,要是像窦荣穿的皮靴,鞋子都给扒了。

他们现在是在京郊的农户家庭寄宿。

具体在京郊的哪里,他们也不知道,当天集合之后,他们是被蒙着眼睛送过来的。

出门的时候是七个人,送到这个村子的时候只有窦荣、顾朻和赵淩三个人。

另外四个人不知道是在一起,还是被分成了两拨。

他们现在所处的村子不像小湖村那样依山傍水,就是一片平原,河流浅浅,大鱼不用想,小鱼小虾也没工具抓。

赵淩会编鱼篓也没用,没趁手的东西编,河里面也没东西,饵倒是有,无论是地里面挖点蚯蚓,还是像窦荣现在这样打几只麻雀都行。

算了,没鱼没虾的,想了也是白想。

唉,还是挖点野菜现实点。

田间地头转了一圈,赵淩挖了小半篓野菜崽崽,窦荣打了一串麻雀和田鼠,提溜到小河边清洗。

窦荣对田鼠还是下不去口,跟村里人换了几把豆子。

春天的河水极其冻人,要是再早一点过来,还能看到岸边没化开的冰,现在稍微好一些,起码冰差不多都化了。

窦荣有了小刀子之后,收拾麻雀利索多了,几下就给麻雀脱了衣服,连里头还没指甲盖大的心肝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一点不浪费。

“一会儿放粥里一起煮。”

他看赵淩的手已经被河水冻得通红,帮着把篮子里剩下的野菜一起快速洗干净。

“嗯。”赵淩呲着牙,很快把野菜收拾好。

洗干净的野菜显得更少。

他们寄宿的这户姓孟的人家,五间土坯房里住着老中青三代十几口人,自家有十亩地,另外还佃了二十亩耕种,已经算是农户里条件比较好的。

他们回去的时候,遇到顾朻从里长家出来,挑着两捆豆萁。

窦荣赶紧上前,把顾朻肩上的扁担接过来:“我来。你怎么去挑柴了?”

顾朻笑呵呵地从怀里摸出来两个铜板:“我把早上做的一板豆腐拿去换了一些豆子和用得上的东西。今天还难得卖到了钱,这两天要是货郎来了,咱们能买点针头线脑。”

他们身上就这么一身衣服,三天没洗还是小事,多少有些磨损,想着要穿上一旬,肯定少不了缝补。

其实按照三个人的所学,哪怕空无一物,想要赚到点小钱不是难事。

但他们的目的是体验普通农户的生活,很多技能就不能用。

还好孟家虽然条件困难,家里豆子不缺。

豆浆、豆腐,做出来不仅能哄哄肚子,还能换到一些东西。

村里人也愿意用豆子来换豆腐。

三个人回到家,孟家的几个媳妇已经做好了早饭,还好火还没撤。

窦荣赶紧上前:“大表嫂,等等,把这些放进去。”

他们这几天就是以表亲的名义在孟家借住的。

孟大嫂看到他们拾掇出来的东西,二话不说就下了锅子:“这是打了什么鸟儿?”

“就几只麻雀。”

“那东西可难打。豆豆,快过来灶前暖暖手。”孟二嫂招呼窦荣。

赵淩不用人招呼,已经蹲在了灶前。

村里基本一天吃两顿。

早饭原本是清得能当镜子使的麦豆粥,就是麦子和豆子直接煮粥。

本来就不好吃,还因为不能浪费柴火,并不会炖到酥烂,更加难以下咽。

赵淩他们吃了一天,就连夜把豆腐给做了出来。

窦荣每天经过孟大嫂的点头,把一天要吃的麦子磨成粗粗的粉,和豆渣一起煮成粥,还是不好吃,但至少能下咽了。

至于把面粉和豆渣一起烙豆渣饼?

那是不可能的。

啥条件啊,不是农忙的时候,吃干的?

今天的麦豆粥加了麻雀和乱七八糟的野菜,还有一大碗咸菜炖豆腐,已经相当丰盛。

孩子们的碗里都盛了一块小小的麻雀肉,大人小孩都很高兴。

尤其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儿,都觉得自从来了三个表兄弟后,家里的伙食质量迅速上升。

豆腐更是神奇。

不多一点的豆子,竟然能做出那么多豆腐,简直就是食物放大术。

吃过早饭后,顾朻他们跟着孟家人一起下地,为春耕做准备。

翻地犁地都是异常辛苦的活。

好在村里有耕牛,只是需要挨家挨户排队。

没排到的人家也不闲着,拿着农具在地里已经开始翻了起来。

人力确实累,但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

孟老大笑道:“现在已经好多了。你们还教了我们做豆腐,等攒上一两年,就去马市买一头驴子,能拉磨能拉货。”

豆腐价格不贵,也只是相对而言。

村里人能摸到现钱的时候不多,十里八乡也没人会做豆腐。

顾朻听得高兴:“这样你们就能省力许多,还能驾着驴车卖豆腐。”

他在孟老大的指导下挥舞锄头,一把下去,手腕被震得一疼,只对土地造成了一点皮外伤,不像孟老大那样一把下去能翻起一大块土。

窦荣学得很快,不过孟老大可不敢真把他当牛使,让他跟在自己身后,把他翻出来的土块敲碎。

赵淩个子小,现在这情况也没法给他整一把儿童版的锄头,就跟孟家的几个小孩儿一起,在田间地头挖野菜。

现在这个时间,挖野菜竞争相当激烈,偶尔还得停下来先打一架。

大人们在地里面忙活,见几个小子正经不了一会儿就扑腾在一起,很多都是笑笑不说话,只有妇人看闹得不像样,才会扯着嗓子吼:“狗蛋!老娘刚洗干净的衣裳,你要是敢给弄脏了,看老娘不抽死你!”

赵淩看实在挖不到什么野菜,就只能做陷阱抓麻雀。

他倒是想学窦荣用石子丢,但他的力气和准星都没,还是用最朴实的办法才比较现实。

一把麦粒,一个筐,一根竿子,一根绳,一个下午,一个奇迹。

麻雀不是不长记性,但架不住赵淩会各种套路。

门前换屋后,筐子换篮子,边上盖两根草,地上挖个坑,花样层出不穷。

麻雀再小也是肉。

孟家人都不嫌弃。

不用窦荣,孟大嫂就把一堆麻雀收拾利索,下午这顿特意放在麦豆粥里炖久了点,粥里面的肉香味实实在在,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丁点儿的麻雀肉,把细细的骨头放嘴里咂半天。

吃过了晚饭,顾朻拉着窦荣和赵淩在村里头转悠,脸上露出难以启齿的神情:“那个……你们这几天……出恭……怎么样?”

每天吃着膳食纤维丰富,但没有油水的伙食,顾朻便秘了。

窦荣靠着强悍的体质和足量的运动,并没有同样的症状。

赵淩更是悄咪咪给自己加餐蜂蜜,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顾朻:“……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

赵淩眨巴眼睛:能想什么办法?又没有开塞露。

窦荣问他:“我们有多少钱了?下次赶集什么时候?我们做了豆腐去集上卖钱,买点油?”

他自己是身无分文,赵淩和顾朻身上开局各有两文钱。

顾朻今天到手两个铜板,总共六文钱:“能买到油吗?”

窦荣看了看赵淩:“能。”他不信赵淩就藏了两把小匕首,肯定还藏了钱。

顾朻不确定:“真能?”

赵淩不负众望,从鞋底摸出一张金叶子:“能。”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豆腐小哥 钓鱼

只是想买油, 不需要特意等到赶集。

距离孟家村走路一个时辰的地方,就是一个小集镇,日常用品平时也能买到。

孟家忙着翻地, 没空陪他们一起去, “刚巧”村里来了货郎, 给他们带路。

货郎是护卫假扮的。

帝后再怎么心大, 也不至于把太子随便往村里一扔就不管了, 暗中派了不少人手。

货郎有一辆驴车,拉的不是轿厢, 而是能装更多货物的板车,帮着把两板豆腐放到车上, 就是人不能全都坐上来,只能跟着车慢慢走。

本来豆腐都得他们自己挑着的。

顾朻已经很满意:“多谢了, 这样就很好。”

货郎看着矮墩墩的赵淩问:“赵四郎也要一起去吗?”

赵淩肯定点头:“嗯,去的。”他要去集镇上瞧瞧物价, 要是可以的话, 等下次不仅卖豆腐,还能卖豆芽。

可惜豆芽没那么快发出来。

孟家连火炕都没有,温度低,豆芽长得更慢。

货郎想了想, 还是在板车上清理出来一小块地方:“坐这儿。”

赵淩也不拒绝。

他腿短, 走路确实比别人慢。

不过他也没坐全程,而是和顾朻换着坐。

顾朻体力差,不像窦荣这样走一个时辰轻轻松松, 加上他便秘,走得脸色发白。

假货郎看得都恨不得直接把他拉去医馆。

这个小集镇还没去年赵淩军训时候外头的集镇热闹,今天不是赶集日, 更加冷清。

好在集镇上住户正经有一些,也不用沿街叫卖,他们几个生面孔挑着担子一出现,在门前晒太阳聊天的老大爷就上前来问:“小哥卖什么的?”

顾朻掀开罩着豆腐的纱布,熟练回答:“豆腐,早上刚做的豆腐,老的嫩的都有。老伯,您要来两块不?”

“豆腐啊,好!给我来一块嫩豆腐。”率先问话的老头连价钱都没问,就让他们稍等,他回去拿碗过来。

集镇上没人卖豆腐,上了岁数牙口不好,还是吃豆腐合适。

其他人没老头这么心急火燎,问价:“怎么卖的?”

顾朻还没开口,赵淩就在边上说道:“两文钱一块,三文钱两块。”

村里的价格是一文钱一块,还能用豆子换。

但是交通也得要钱的对吧?

一块豆腐得有将近两斤重,三文钱两大块豆腐,看上去就很划算。

率先取了碗来的老头,也一下买了两块。

两板豆腐没一会儿就卖光了。

赵淩收着钱,笑眯眯道:“明儿个我们早点过来,还卖豆腐脑和豆浆。”

没抢到豆腐的人家听着觉得不错。

他们虽然比村里面的农户日子过得好一点,但要说物资有多丰富,肯定没有。

附近村里人会过来赶集,但卖的都是一些寻常玩意儿。

别说是糕点蜜饯,就是简单的豆腐都得去真正的镇上才能买到,距离可不近。

集镇上一家货品很杂的杂货铺,门前冷清。

赵淩他们收拾了东西进去,叫了好几声,老板才从后宅慢吞吞走了出来,瞧着他们手上的铜钱,给割了一点猪板油;瞧了瞧赵淩手上的金叶子,顿时眼前一亮,用剪子剪了一角,切了更大一块猪板油,打了一瓶麻油,一包盐,一小包红糖,一瓶酱油。

他们把这些零碎东西放装豆腐的箩筐里,用之前盖豆腐的纱布盖住,从外面瞧不出来。

在外面装作货郎转悠的护卫,见他们从杂货店里出来,手上就一丁点猪板油,也没说什么,这回倒是让他们三个都坐到驴车上,把他们送回到孟家村附近才走。

周围没人。

赵淩走了两步,干脆把鞋底藏着的两片金叶子拿出来,塞给窦荣:“剪了一角,总觉得脚指头踩上去空空的,不平整。”

窦荣把金叶子揣好。

顾朻瞧着能“变”出钱来的小孩儿,仿佛看到未来能给自己变出钱来的户部大员:“水灵怎么想到藏金叶子的?”

赵淩整理好鞋子,站在原地跳了跳,果然平整多了:“也没特意藏。看到我爹有,就拿了两片。”

金叶子,其实应该叫金页子。

读书人之间的穷讲究。

让读书人帮忙办事,觉得直接给钱俗气,得用金子做成书页夹在书中,这样给出去的钱就比较雅。

他爹的圈子里有很多类似的人。

在赵淩看来,完全是脱裤子放屁的矫情。

啥钱都是用来买东西,金叶子花用起来还没铜钱方便。

他拿金叶子也没什么用,就是习惯性见不得他爹有零花钱,回到小院之后突然就想到武侠影视剧中那种一踩就冒匕首的鞋子。

常娘子没法给他做一双那样的鞋子,给他做了一双简单藏一丁点小东西的鞋子。

做了其实也没什么机会用,就当普通鞋子穿。

不穿不行,不穿可能过两个月就穿不下了。

三个人说笑着回了孟家,就开始熬猪油。

孟家人见他们卖了豆腐,一文钱不拿回来也没说什么。

他们毕竟不是孟家人,会不会过日子的,都和他们没关系。

要是赵淩他们带回来钱,他们还真不好意思用,但带回来猪油,肯定是大家伙儿一起吃。

孟大嫂把猪板油按照他们的意思全都切了小块,一起熬成猪油。

顾朻就守在边上,吃热气腾腾的猪油渣,也顾不上孟家一群馋得“口若悬河”的小朋友。

或许是猪油渣功效绝佳,或许是他今天走动多,肠胃蠕动足够,没一会儿就跑去了茅房。

剩下的猪油渣,赵淩和窦荣跟小朋友们都分着吃了一些,剩下一些得分几次炖咸菜豆腐吃。

其实孟家腌制的咸菜也不怎么咸,今天赵淩买回来了盐,额外加了一点。

人体长时间摄入不足盐分,会没力气的。

第二天,距离天亮还早,三个人就起床洗漱,开始做豆腐。

赵淩先给他们一人冲了一杯盐糖水。

吃喝差点少点还好说,可别真饿出病来。

顾朻和窦荣嘴里面淡了好几天,突然喝到盐糖水都觉得好喝。

赵淩昨天买的不多,毕竟是用金叶子作弊的,够十天就差不多了,不能真大鱼大肉的。

他们忙活了一会儿,孟家几个兄弟都过来帮忙。

一斤豆子能出四五斤豆腐,做成含水量更高的豆腐脑,就更多了。

他们先一人舀了一碗豆腐脑,咸党就简单淋上一点酱油,甜党就淋上一点红糖水。

吃完,他们就推车独轮车往集镇上去。

今天没有“货郎”送他们。

顾朻和窦荣会推独轮车,只不过速度不快,刚好赵淩走路能跟上。

三个人到集镇上的时候,本地的居民开始陆续出门活动。

赵淩小孩儿的声音穿透性极强,张嘴就吆喝:“豆浆、豆腐、豆腐脑勒!热气腾腾的豆腐勒!”

人们很快就聚了过来。

豆浆和豆腐脑都是热的,还便宜,甜咸都有,卖得很快。

豆腐还是两板,卖的时间稍微长了点,不过剩下的被杂货店的老板看中,直接给包圆了。

顾朻现在已经完全是个农家少年郎的模样了,跟杂货店老板谈话的时候,笑容中都透着憨厚老实,只是价格分文不让,也不让赊欠。

他们这点小本生意,老板还想中间商赚差价,绝对不行!

他拿着铜钱,问窦荣和赵淩:“要不我们割两斤肉?”

赵淩说道:“买两块生姜,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钓两条鱼。”

孟家村里的河水浅,不过他们一路过来有经过一条还算像样的河,瞧着应该有鱼。

昨天不知道,今天来的时候,他特意带了钓鱼竿。

顾朻笑道:“钓不到,我们就买一条。”

他见过赵淩送到宫里头的鱼,超大。

但他没亲眼见过赵淩钓鱼,就觉得和他父皇“猎到的鹿”一样,都是别人的功劳更大。

那么大的鱼,都快有赵淩那么大了,怎么可能是赵淩自己钓起来的?

别人在河里面给他挂钩子上,他都拉不起来。

他再瞅一眼赵淩的钓鱼竿,就是一根毛毛糙糙的树干,系了一根线,上头穿了鸡毛的羽管当浮漂,底下还没鱼钩……哦,买了一根缝衣针,现拗的。

窦荣把很粗糙的鱼钩系到更粗糙的钓鱼竿上,叮嘱:“一会儿中了鱼,我来拉。”

“嗯!”

顾朻跟在两个小朋友身后,完全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自信。

然后他们还真的钓到了鱼。

鱼不大,至少没有赵淩之前钓到的大,但也不算小。

最大的一条有窦荣半条胳膊长,小的也有巴掌大,更小的都放了。

顾朻蹲在河边,看窦荣收拾鱼,再看看只剩下半截的钓鱼竿:“还真能钓上。”

钓鱼竿刚才被鱼给弄断了,赵淩情绪低落,挨在窦荣身边,跟猫一样贴贴:“坏鱼把我鱼竿弄坏了,还把针线都给拖走了。刚买的针!”

他要是有好的钓竿,一定把那条鱼给钓起来,绝对超大!

一千斤!

顾朻看着用草绳串起来的十来条鱼,看着不仅会变钱,还会赚钱的未来户部大员,眼睛闪亮:“明天再给你买新的针。”

“不行,明天不出门卖豆腐,明天得下地。”窦荣把两串鱼挂到独轮车前面,“明天轮到表叔家用耕牛了。”

他还记得他们来农村的目的:“我们明天都得下地干活。”

赵淩想着自己是跟着记下,回去画成绘本;还是在边上捡蚯蚓,改天拿着钓鱼,就听窦荣说道:“水灵也得下地。”

赵淩惊呆了:“我?我下地能干嘛?”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饿【倒V结束】 吃饭皇帝……

赵淩负责牵牛。

村里的老黄牛也是有脾气的。

最近连续干活特别辛苦, 老黄牛特别不高兴。

在赵淩面前就很高兴,干活贼卖力。

赵淩自己吃的不够,但是给牛吃的多得是, 就是身边经常有人, 不能敞开了投喂。

即便如此, 老黄牛给孟家干了几天活, 毛色都亮了起来。

村里人看得啧啧称奇。

顾朻和窦荣习以为常, 啥牲畜到了赵淩手里,都得油光发亮。

顾朻下地半个时辰差点摔了三次, 好在他只要放慢一点速度,也能顺利犁地。

他也不需要多熟练, 只需要学会就行,不耽误其他人的春耕进度, 跟着孟大嫂学习除草,跟着孟二哥学着把翻出来的土块敲碎。

大量的劳动让体力快速流失, 他头一次感觉到饥饿难耐, 晚上在简陋的床铺上捂着肚子饿得睡不着觉。

赵淩也饿,不过还好,毕竟他一天的劳动量没多少,过年囤的小肚腩已经没了, 脸上的小肉也没了。

最饿的是窦荣。

连着几天下地, 他连打麻雀都没时间,靠着哪怕干的麦豆饭和各种豆腐咸菜,压根填不饱肚子。

鱼?

鱼早就吃完了。

赵淩被左右两个人翻来覆去, 也弄得睡不着,起来烧了水,一人冲了两大碗盐糖水哄肚子:“明天我去钓鱼。”

两大碗水下肚, 心里面还是空落落的,肚子确实没那么难受了。

顾朻看着剩下的一丁点的盐和糖,感慨:“我们这才几天时间,就已经受不住了。孟大哥一家每天干那么多活,吃那么少,都不知道怎么撑下来的?”

一年到头不见一点油水,吃干饭的时间都没几天,还要干这么繁重的活。

窦荣饿得多喝了一碗白开水,说道:“孟大哥他们还每天半夜起来做豆腐呢。”

他们是不去集镇上卖豆腐了,但孟家每天都会坚持做豆腐。

孟家做豆腐的名声已经渐渐传了出去,不用出去叫卖,本村的直接拿了豆子或者别的柴火之类的东西换,也有邻村的过来买,偶尔也能见到一两个铜钱。

这种青黄不接的时节,多少添个菜。

在其他村民的眼中,孟家的日子是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做豆腐确实辛苦,但干活哪有不辛苦的?

每天累死累活的,一年到头也不见能见到几个钱。

第二天赵淩再去钓鱼,窦荣和顾朻都没陪着,是“货郎”跟着。

货郎给了赵淩一把还算不错的钓鱼竿。

不给?

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和小国公饿出病来?

货郎给赵淩挖蚯蚓。

不挖?

不挖难道见赵四郎拿小石子刨冻得硬邦邦的土?

货郎给赵淩拉鱼。

不拉难道让鱼把赵淩钓走?

货郎一手提杆,一手抄网,兴奋得满脸通红,鼻尖冒汗。

“这鱼好大!”

“下一条更大!你信我!”

“我信你!”

被大鱼迷了眼的货郎忘乎所以,陪着赵淩钓了一整天的鱼,到了傍晚还拉去集镇上卖鱼。

卖鱼的钱,赵淩把鱼竿的钱付了,又去杂货店买了一些盐,才让货郎把他送回孟家村。

窦荣和顾朻已经等在了村口,远远见到驴车,就飞快跑过来:“怎么这么晚?还以为你出事了。”

赵淩跟窦荣贴贴脸:“没,钓鱼忘了时间。”

嗯,豆豆的脸真暖和。

窦荣感觉到他小脸冰凉,把他放下来,摸摸他的手,确认是暖和的,才放下心来。

顾朻谢过货郎,从他手上接过鱼……鱼太大了,拿不动,拿了盐和钓鱼竿。

两条得有差不多三尺长的鱼,窦荣轻松接过:“怎么吃?”

赵淩在边上说道:“一条今天吃了,一条腌起来,每天切一段吃。我还剩下一点钱,看能不能在村里买点鸡蛋。”

天冷,鸡不爱下蛋,都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顾朻说道:“村长家的鸡下蛋,他们都攒着,我们去找他们买。哦对了,老黄牛今天没见到你,有点不高兴,你晚点去看看它。”

“那我现在就去。”

老黄牛就在村长家,顾朻顺路一起过去买鸡蛋,见窦荣提着两条鱼,叮嘱:“你叫上孟大哥他们,别一个人去河边。”

表弟只是长得高,还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不能一个人去河边。

窦荣乖乖听话,先回到孟家,然后都不用他去河边杀鱼,孟三哥三嫂接过他手上的鱼:“交给我们,你洗洗手,去灶前暖暖。”

鱼,无论是做还是吃,都比较麻烦。

村里人做饭基本就是一锅水煮的水平,很难把鱼做好吃。

不过孟家还有熬的猪油,有生姜,哪怕没有料酒,煮一大锅鱼汤,味道也格外鲜美。

上次赵淩钓回来的鱼,就让他们大开眼界,这次的鱼更大,肯定更好吃。

小孩子也能吃一点没有小骨头的鱼腹肉。

孟三哥他们收拾完鱼回来的时候,赵淩和顾朻已经回来了。

顾朻手上提着一篮子鸡蛋,赵淩口袋里塞了满口袋花生。

“这么大一条鱼,今天全都做了?”

“做了!”别说是窦荣了,顾朻都饿急眼了。

孟家人看着这三个到现在都不知道来历的小少爷,顿时照做,闭着眼睛狠狠心挖了一大勺猪油,把切块的鱼放进去煎得两面金黄,再加了水煮开。

锅盖一掀,鱼汤奶白。

别说是小孩儿,大人都看着咽口水,哪怕他们前两天才吃过。

不,就是因为前两天吃过,知道鱼汤的味道有多好,才更加馋人。

豆腐切块放进去一起滚,撒上蒜叶,盛了满满三盆。

清理干净的鱼杂也不浪费,同样是生姜、蒜的炒了一大盘。

赵淩不客气,上桌前先划拉走一半。

这一半,都不知道够不够豆豆和朻朻吃饱。

孟家人一点都不觉得他拿得多,反而觉得他拿得少,往他们的小桌上又分了小一半过去。

鱼,赵淩钓的。

猪油和盐,赵淩他们买的。

豆腐,赵淩教的。

他们就是出了点人工和柴火,能值什么?

没放酒,有些腥。

不过,没人嫌弃。

一个个吃得头也不抬。

窦荣到了孟家村之后,头一回敞开了吃饭。

吃饱喝足,三个人躺在小隔间里,撑得睡不着。

顾朻率先说道:“今后我那些弟弟妹妹,谁不爱吃饭,就让孟大哥他们养上十天半个月。”

窦荣立刻开启攀比模式:“还是水灵乖,吃饭不挑嘴。”

前几天窦荣饿的话都少了,顾朻一听他这话就笑:“水灵吃饭不挑嘴?你问问水灵,他挑不挑嘴?”挑的宫里头的御膳房都开始……嗯,卷起来了,还不挑嘴?

当然,赵淩不会像他的弟弟妹妹那样,见到不好吃的就摔筷子不吃饭,或者只吃点心什么的,但他放在吃上面的心思,绝对比放在读书上面要多得多。

想到到现在还不会写颂词的小伴读,太子殿下都忧心这位未来的户部大员的前程,“水灵,你但凡把心思多放一些在读书上面?”

赵淩把脚一抬,放到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坏话的太子殿下腿上:“那不能够。”吃饭皇帝大,“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

顾朻感觉自己腿上跟压了一块石头似的,总觉得小伴读的话得翻译一下:吃饱了才有力气为非作歹。

嗯,应该是他想多了。

小伴读就是天真烂漫一点,没那么多坏心眼。

剩下一条大鱼,每顿饭都切一段放饭上蒸。

接触到咸鱼的那一块饭,都格外有滋味。

等到不怎么咸的咸鱼吃完,格外漫长的十天终于结束。

“货郎”过来把三个人接走,给孟家留下一笔钱,作为照顾三个孩子的费用。

顾朻记着孟大哥买驴子的梦想,不太清楚大牲口的价钱,坐在板车上问护卫:“两贯钱,够买一头驴子了吗?”

护卫笑道:“不够。一头驴子得五千钱。”顿了顿说道,“他们要是买小驹子,倒是可以便宜一些。”

驴子也分种类,市面上常见的一种黑色的小毛驴,一种高个儿的大青驴子。

大青驴子的价格不低。

像赵淩家那种品相的大青驴子,价格能比得上普通马。

三个人坐在板车上若有所思。

顾朻倒是还记得自己另外几个伴读,问:“季松他们几个呢?”

护卫说道:“属下不知,他们在另外的村子,离得远。”

顾朻不再问,驴车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换了马车。

马匹的速度快,还换了平整的大道,感觉没一会儿就进了城门。

顾朻还能撑着,窦荣和赵淩早就挨在一起睡得横七竖八。

门口的卫兵检查的时候,就看到顾朻可怜兮兮地夹缝生存。

他不知道他们的身份,马车也普通,只以为是谁家的小兄弟几个,也不知道去哪里玩了,脏兮兮的,见里面没什么可疑的,就快速放行。

马车进了城门没走多远,就见赵家那头油光水滑的大青驴子。

护卫停下车,把赵淩从车上抱下来,交给孩子他爹。

赵骅往后退了一步,抱不动:“劳驾帮个忙,把孩子放车里。”说着,给护卫塞了个小荷包。

护卫:“……”干脆直接把孩子抱到车里,和赵骅抱拳道别,伸手把小荷包塞怀里,轻轻捏了捏,里头应该是金银裸子。

本来他觉得富贵人家打赏这些很正常,但想想三个孩子这十天来,在村里头赚一枚铜板都不容易。

得亏赵四郎会钓鱼。

下次休沐了,再找赵四郎一起去钓鱼!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玩物丧志 谁还不会立人设……

太子和伴读们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傍晚了, 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没给假,全都挨个提溜到文华殿里, 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 就让汇报学农经验。

还真别说, 他们干农活没一个像样的, 但这么不给准备就演讲, 一个个都条理分明,看事情的角度, 提出的观点也各自不同。

太后、皇后、皇帝,文华殿的一干先生们, 连同伴读们能到场的家长们,听得都非常认真。

孩子们出去都瘦了一圈, 但是脑子里都长了知识。

按照惯例,家长们肯定都不会当面夸孩子, 只会严肃指出他们的种种不足。

吏部米尚书最为严厉, 提议:“京城附近的农户条件还是不错的,下回寻个条件差一点的地方,也别让他们借住在别人家里,就让他们自己赚钱。”

米希小嘴一抿, 要不是场合不对, 都得跳起来找奶奶告状。

瞧瞧!亲爷爷!

米尚书见孙子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星子,冷哼一声:“怎么?将来你们当了官,得管着许多百姓, 不让百姓们饿肚子。你们总得先知道怎么不让自己饿肚子!”

本来陛下提出这么个事情的时候,他觉得是瞎胡闹。

十来岁的孩子,平时在家里娇生惯养的, 手上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笔,书都还没读好,让他们出去体会这体验那?别不是瞎了心!

但自从上次……嗯,军训回来,他就大大改观。

果然陛下还是陛下。

这次学农更好。

刚才一个个孩子的报告不管质量高低,他觉得孩子们都沉稳了不少,没那么心浮气躁了。

赵淩他们没那么轻松。

他们除了立即恢复的课业之外,还得抓紧时间把学农期间的各种认识和自己的见解写成文章,整理成真正的报告,交给师长们批阅。

家里也都抓紧时间,给他们把掉的肉重新补回去。

溺爱孩子的家长们当着孩子的面不说,背后哪怕像赵王氏这样的,都把赵骅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丁点大的孩子,你们也放心让他自己出去,还让他下地干活!亏你们想得出来。也不想想自己七岁的时候在干嘛!”

赵骅被掐得嘶嘶抽气,缩在床脚小声反驳:“赵淩过完年八岁了,不是七岁。”

“七岁和八岁有区别吗?”赵王氏想着赵淩现在的样子就不是滋味,“瞧瞧就这么几天时间,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都不知道有没有吃饱饭。”

赵骅觉得他儿子别的不好说,饿着自己应该不至于。

“瘦点刚好,过完年都吃成球了。”

赵淩别的倒是还好,就是手上长了个冻疮,家里穿得暖和就开始发痒,冷一点又开始痛。

太后见了,招了御医来给他配了药,也就是能止点痒,别的用处不大。

他这还算好的,其他几个,包括顾朻在内,手脚多少都长了几个冻疮。

“好在”他们作业多,忙起来就能暂时忘记冻疮的难受。

赵辰几个本来还羡慕赵淩能跟着太子殿下“出去玩”,等见到他连着好几天一个人在书房里作业写到半夜,顿时就熄了心思。

赵婉蓉就比赵淩小三个月,正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问赵淩:“四哥,你会种地了?种地是什么样的?”

“种地特别辛苦。”赵淩就给她讲怎么翻地,为什么要翻地,讲耕牛,讲犁地。

讲到兴头上,还给他们画各种农具,以及他知道的各种农具的演变过程。

家里的兄弟姐们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辛苦的。

赵缙还很天真的表示:“听上去不难啊。耕地还有牛帮忙,能有多辛苦?”

赵淩觉得这么凭空描述确实比较抽象,是时候让他们体验一下“田园牧歌”的生活了。

谁让他们是亲兄弟呢?

于是,没过两天,赵王氏就把孩子们全都打发去了小庄上,两个得力的妾室也一起派过去盯着。

太子其他伴读们家中也是类似的操作,或许本来没这个打算的,但在“别人家的孩子都去了,我家的孩子也得去”的想法下,这股风越刮越大,最后连太子以外的其他皇子皇女也都被提溜去了皇庄上学农。

他们的条件没那么艰苦,起码吃得饱穿得暖,只需要满足每天一定数量的劳作,就能得到和在家里差不多条件的照料。

即便如此,参与了起码十天春耕的小姑娘小郎君们,回来全都一个个面如土色。

家长们有些很满意,有些则背地里抱怨。

“家里孩子哪用得着学那些东西?那都是下等人做的事情,咱们家孩子送去庄上做做样子也就算了,还真跟着一起下地啊?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

“你不懂别乱说。太子都得学,咱们起码做戏做全套。”

很多人都是类似的想法,上行下效,不管有没有用,跟着学了再说。

言官们头一回上折子表扬了太子殿下的带头作用。

储君重视农业生产,亲自体察民情,肯定是好事;带动别家的孩子一起学习,那更是好事。

哪怕跟风的人群里大多数人都体会不到陛下的良苦用心,将来只要其中成长起来一两个知晓民生的官员,对大虞就是一桩好事。

顾朻拿着表扬自己的折子,高兴地控制不住表情,要不是在御书房里,恨不能跳起来,花了点时间勉强平复心情:“儿臣一定不负父皇厚望。”

顾潥满意地夸奖两句之后,就让他继续当自己的小助手。

兴奋的顾朻没注意到的是,他的父皇看向他的目光除了慈爱之外,还多了一些探究。

他选择的太子很优秀,这很好。

但这孩子是不是长得太快了?

他还正值壮年,他的太子如今已经有了大人的模样,是不是马上就会不满足于当个太子,想要更大的权力?

看,顾朻现在甚至还积累了一定的人望。

连那群最难搞定的言官,都夸奖顾朻。

他当然不会直接把自己对太子的矛盾心情说出来,而是找了个机会跟赵骅谈:“听说你之前让赵淩帮里干活?”

赵骅作为天子近臣,还是管天子小金库的近臣,揣摩皇帝的心思比揣摩赵王氏的心思还准,立马用一种带着点惶恐的语气说道:“小儿文章写不明白,算数倒是还行,比现在户部里的好些官吏都算的清楚,是真能帮得上忙,不是瞎胡闹。”

顾潥摆摆手:“朕可不是追究你这些小事。你让赵淩把你的活干了,他没什么想法?”

赵骅立刻“想都不想”地说道:“他能有什么想法?儿子给老子帮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他像是觉得自己嘴快,立马躬身,“臣失言。”

顾潥微笑:“没事。赵卿退下吧。”

“臣告退。”

等赵骅离开御书房,顾潥反倒念头通达了。

没错,太子是他儿子,能干也是给他帮忙。

太子现在还只是在御书房里看看奏折,压根谈不上帮忙,都不如赵骅的儿子。

瞧瞧人家七八岁的孩子,都已经能正经干活了,他家太子还差得远呢。

嗯,这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人家的儿子再优秀,将来也得给他儿子干活。

这么一想,顾潥的念头就更加通达了。

离开的赵骅心情却一点都不轻松,忍了一天上班没表现出什么异常,下班接了赵淩回家的马车上,握着儿子的手冰冷,还在微微颤抖。

伴君如伴虎,尤其是伴顾潥这样一个多疑的皇帝。

谁能想到呢,顾潥竟然连自己的太子都要猜忌。

那可是他和皇后的儿子,也是他们的嫡长子,学识和品行毫无问题,甚至是公认的优秀。

这样的太子要是被顾潥猜忌,他都不敢想将来大虞会面临什么样的动荡。

他今天的回答,应该是暂时停止了陛下的心思,但猜忌一旦开始,就不会熄灭。

赵淩看着这样的赵骅,也不敢造次,只敢在心里面揣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马车到赵家的时候,赵骅表面上已经恢复如常,瞧着儿子眼神里的担心,他到底还是说了一句:“等爹想想,该怎么跟你说。”

“嗯。”赵淩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大人们干什么事情都不跟他说。

虽然他的力量有限,但提前知道,总比懵懵懂懂要好。

他头一回见赵骅这幅样子,一路上连赵家要凉凉的可能性都想过了。

现在看赵骅这样,应该不至于。

别的小朋友们不知道大人们的暗潮涌动,只知道过不多久,就迎来了清明的七天长假。

清明需要祭祖,但更是出门踏青的节日。

上学上得脑袋瓜子都快炸了的赵淩,并不是特别愿意跟着家人一起去小庄,干脆任性找了个借口,跟着窦荣去窦家的庄子。

窦家在京郊当然也有庄子,规模很大,只是和赵淩想象中的不一样,距离京城并不算近。

马车颠了三个多时辰,才算到了目的地。

赵淩和窦荣的午饭都是在马车上吃的。

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马车,赵淩下车的时候走路都有些不利索,原地蹦跶了几下,才算恢复过来:“你家庄子也太远了。”

窦荣头一回带小伙伴来自己庄子玩耍,很是兴奋:“其实还好。这一片田多,又有河。我们可以去钓鱼!”

“好!中了鱼,豆豆帮我拉鱼!”赵淩顿时摩拳擦掌,上辈子都没觉醒什么钓鱼佬血脉,这辈子算是彻底觉醒了。

尤其是经历过学农那回,现在看到鱼就觉得好吃又富足。

蒸咸鱼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

可惜现在鱼因为烹饪和食用都麻烦,价格远远比不上鸡肉羊肉之类的传统肉类。

“走!我们现在就去!”

随行的仆从们见两个小主人跑远,护卫周东周南赶紧跟上,其他仆从都没机会劝。

只有难得见一次窦荣的农庄管事尴尬道:“六郎真是精力旺盛啊。”

元武把怀里的狸花猫放下,笑道:“来的一路差不多都是睡过来的,正好活动活动。走,看看晚膳吃些什么。”

没有大人管束,身边又有小伙伴,窦荣和赵淩两人玩得忘乎所以。

尤其待了两天后,米希他们也陆续过来,人多更加热闹。

到了假期最后两天,顾朻也来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还没有太多的君臣意识,觉得顾朻就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完全没有老板在,员工们玩不开的尴尬。

只不过在场除了窦荣和赵淩这两个年纪最小的之外,其他人都有些心事重重。

赵淩看出来了,只是不方便问。

窦荣也看出来了,也没问。

等车队返程,赵淩和窦荣单独坐在一辆马车里,赵淩才小声问道:“朻朻哥哥怎么了?”

窦荣听他这么叫顾朻,板起脸来:“就你会装小孩子。怎么不叫我豆豆哥哥?”

赵淩刚进宫那会儿,顾朻哄他,让他叫自己朻朻哥哥。

只是叫了没多久,就被纠正,说是于理不合。

这个称呼重出江湖,还是因为这次学农。

他们寄宿在孟家的时候,就是兄弟相称。

“别顾左右而言他!”

窦荣跟赵淩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今天难得有些迟疑:“表哥没跟我说什么,我就是猜,陛下是不是对表哥有些想法。”

管顾朻叫表哥,管顾潥叫陛下,这远近亲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

赵淩跟顾潥见面不少,接触不多,瞧着是个笑容和煦脾气温和的帅大叔。

他知道顾潥要是真的脾气好,肯定坐不稳这个位置,起码也是个笑面虎。

赵淩听窦荣这么说,感到很奇怪:“能有什么想法?”

太子是皇后生的,即是嫡子,又是长子,品行也没问题,才学更是稳压下面的小皇子们一头,能有什么想法?

以他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那些能够斗得起来的,要么就是皇帝本身弱势,只能放任几个儿子代表的各自势力争斗;要么就是皇帝故意为之,养蛊。

顾潥两者都不是。

哪怕要养蛊,也得等上十来年。

现在顾朻才十五岁,底下的弟弟们年纪差了许多,哪怕是背后母族势力,也没一个能和顾朻相比的。

顾朻这个太子之位可以说毫无争议,是政局最乐意见到的平稳局面,还能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好的想法?

好的想法,顾朻就不会郁闷了。

他突然想到他爹节前那次异常,感觉是不是其中有些联系?

不行,他这次回家一定得问清楚。

上次他爹明明说要告诉他的,一转眼就忘记了,还是怎么滴?

窦荣贴着赵淩的耳边,手指往天上指了指,小声说道:“多疑。”

这个指向很明确,但赵淩还是不明白:“疑什么?还能疑自己儿子?”

他爹都没疑过他,顾朻这种温良恭顺的好大儿有什么好疑的?

窦荣撇撇嘴:“他就这性格,没法讲道理。我过年那回提前跑回来,太后娘娘批评了我,他倒是没说什么,瞧着还挺高兴的。”

赵淩对人的观察力不够窦荣敏锐,和顾潥也没什么私下接触,不足以认知顾潥的性格。

他信窦荣:“那我是不是也要像你这样早做打算?”

窦荣这人明明心眼贼多,偏偏有意识一直在给别人树立自己莽夫的形象。

他要是比照着来的话,该给自己立什么人设?

窦荣仔细打量小伙伴:“你能演什么?演个小财迷?”

赵水灵也不怎么财迷,没一点开源的本事。

真要说起财迷,得是赵骅出面受贿才行,但这就是在刀口起舞,赌什么时候顾潥开刀了。

赵水灵能怎么敛财?

他是能帮人办事,还是帮人求情?

就他那点小零花钱,能值什么?

吃货?

吃货不用演。

“要不你装着把心思放在吃上面?”

赵吃货不认:“不行不行。”他突然想到一个事情,小声笑道,“我装了好久不会写颂词,你们是不是都没看出来?”

窦荣一点都不意外:“你骗骗别人就算了,能骗得过我?知子莫若父知道不?”

“切~你又占我便宜。怎么看出来的?”他感觉自己明明装得很像,他亲爹都没看出来。

“你都能写策论了,还写不出几句颂词糊弄人?”赵淩的文章,他几乎都看过,确实文辞不够优美,但又不是文辞不通,还能写不出几句吹捧皇帝的虚话来?

赵淩长叹一口气:“我感觉我的读书进度太快了,确实得把精力多放一些在别的方面。”

他毕竟多活了一世,看问题的深度和理解力摆在那儿,又有名师指点,比起真正的小孩儿占了太多便宜。

窦荣端正了一下坐姿,眼睛闪亮:“你终于要养狐狸,做赵扒皮了吗?”

轿厢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马车缓缓停下,顾朻坐了进来,才又重新向前。

“水灵要养狐狸?”

赵淩赶紧否认:“不!狐狸可是吃肉的,哪儿来的肉养狐狸?”他拍了窦荣一下,“你别瞎说。”

窦荣觉得自己的提议没问题:“你可以钓鱼养狐狸。表哥,水灵养的狐狸皮一定特别漂亮,你说是不是?”

顾朻刚才一直骑马在外面走,让冷风吹走自己内心的烦躁,这会儿听两个小孩儿说一些不知愁的话,心情还真的轻松了一些:“还真别说,水灵钓鱼是真有一手。腌的咸鱼真好吃,我回宫后特意让御膳房做了蒸咸鱼,都没那个味道。”

他们心里面其实都知道,会觉得蒸咸鱼好吃,是他们饿久了,身体还缺盐。

但记忆总是那么奇怪,他们现在想起来,就是觉得蒸咸鱼特别好吃。

赵淩立马拍胸脯保证:“改天休沐,我们再去钓一条大鱼,腌起来!把鱼肉腌得红红的,带去孟家吃。”

“好!”顾朻回答得很大声。

明明才过了一个来月,回想起在孟家的日子,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有些感慨,“不知道孟大哥攒了多少钱,还得多久才能买得起一头驴子。”

赵淩觉得自己找到了事情做:“我以后要养多多的驴子,把驴子的价格打下来,让所有人都能买得起驴子。”吃得起驴子。

他想到学农前吃的那顿火烧了,压根不是驴肉的,是羊肉的。

虽然羊肉也很好吃,但总归差了点意思。

现在驴肉还是更多的作为生产工具,专门养了作为肉食的驴子基本没有。

车夫听着窦荣、赵淩和顾朻在车厢里吹着牛皮,笑了笑,觉得都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赵淩回到家里,少不得被赵骅埋怨一顿。

“我都回来了,你还不回来?明天不用上课了?非得玩到眼巴前,才知道回家?一整个节,人影子都见不到半个!”

赵淩小声逼逼:“半个人影子怎么见?”

赵骅从赵淩那儿摸走的马鞭又要去拿到手上,想想还是算了,小声问他:“听说太子殿下也一起跟你们玩了?”

赵淩惊诧他爹的消息灵通:“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太子殿下心情怎么样?”他知道的可多了,也不看看他师门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他自己虽然没干过言官,言官的那套他也是会的好嘛,无论是自己观察分析,还是身边的情报网络,只要他想知道的,大部分都能知道。

“不太好。”赵淩在书房里坐下,想到刚才回来感觉家里面格外冷清,“娘他们都没回来?”

“没。现在家里就我们爷俩。”他要上班,赵淩没法逃课。

全家就他俩不能请假。

赵淩立马就跳起来往书房外面看了看,见没人,就回来小声问:“来,说说。”

“说什么?”赵骅莫名其妙。

赵淩白了他一眼:“你节前说要告诉我的,想好怎么说了没?咱们家就算要抄家流放,我也可以早点做准备。”

赵骅又想抄马鞭了:“呸呸呸!什么抄家流放?会不会说话?”他可以是天子近臣,是心腹,怎么可能会落到那种下场,别开玩笑了!“我也不是不告诉你,就是说了你就烂在肚子里,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嗯嗯嗯!”赵淩连连点头。

赵骅觉得赵淩平时的表现还是比较可靠的,反正这会儿就他们父子两个,也不用弯弯绕绕,直接说道:“陛下猜忌太子。”

“卧……”赵淩赶紧捂住嘴,瞪大眼睛。

他确实相信窦荣的判断,但哪怕是第二次从他亲爹口中听到这样的说法,他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赵骅喝了一口茶,等他慢慢消化。

过了一会儿,赵淩满脸不解:“猜忌什么呢?”

“呵。猜忌太子夺权。”赵骅冷笑一声,语气中有些不屑,有些感慨,“先帝驾崩的时候,才三十九岁。陛下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他担心他会死,太子不够优秀,支撑不起局面。他又觉得自己能活很久,太子太过优秀,会不满足于现状,想要早早继位。”

赵淩还是难以理解这样的情绪。

感觉权力已经变成了什么妖魔鬼怪,迷惑住了人性的美好。

赵骅见赵淩这幅样子,就知道他听懂了,也因为听懂了,所以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这个聪明的儿子,大概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面对人性的复杂。

赵淩有些浑浑噩噩地吃了一顿晚饭,都不知道自己吃的什么,回去睡了一觉后,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

倒是下午他在太后那儿上完小课后,提了个小要求:“姑外祖母,我想去工部瞧瞧。”

王太后对他这个请求倒是一点不意外,饶有兴致地问他:“哦,这回又是想做什么新鲜玩意了?”

赵淩毫无疑问是聪明的,但这聪明劲顶多就只有三分放在读书上面,七分都放在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我想学怎么烧琉璃。”来叭,不就是立人设嘛。

他的人设是现成的。

豆豆那个没眼光的,竟然说他是财迷,说他是吃货。

切,他明明可以做科学怪人……呸,科学家!

王太后不疑有他,问:“怎么想到学这个?”

小孩儿眯着眼睛笑出一边酒窝:“琉璃好看~想给姐姐烧一副琉璃的珠帘当嫁妆。”

“你姐姐定亲了?说了什么人家?”王太后还真不关心赵家其他人。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似乎赵家的大姑娘是到了说亲的年纪。

“没呢。娘在相看,那个是大人的事情。我要给姐姐添妆。姐姐成亲的时候,嫁妆里要是有一副琉璃的珠帘,一定很有面子。”

琉璃在现在可是高奢。

王太后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有面子。你亲手烧制,你的心意更加贵重。”

她现在岁数大了,又是这样的地位,格外觉得家庭和睦的珍贵,不乐意听那些斗来斗去的事情。

赵家这样的就很好。

兄弟姐妹之间团结友爱,彼此珍惜。

她愿意自己记忆里留下的,都是过往美好的事情。

烧琉璃这样的技艺确实宝贵,但……不危害国家安全。

只要太后发话,工部的人自然会带赵淩去琉璃作坊。

赵淩就自然而然开始一波新的学习,并且很快就投入进去,减少了在课业方面的时间。

他倒也不是就此扎根在琉璃作坊,每天文华殿的课也还好好上,但学习进度就慢了下来,查阅的资料都放在各种工匠的技艺方面。

等过了一个月,连顾潥都跟赵骅开玩笑道:“赵卿,你家水灵再这样下去,将来可得往工部去了啊。”

赵骅配合地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起来就是一连串的抱怨:“我瞧着他那样子,别说是工部,就是科考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臣还想着过个两三年,就能让他下场试试,现在看他这幅样子,哪里像是在读书?唉,以前每天回家还写两张大字,现在这都不练了。”

顾潥很善解人意地宽慰:“小孩子这个年纪,好奇心重是应当的。你也别太拘着他,让他该玩就玩。赵淩功课好得很,晚几年下场也不是问题,正好知识也学得更踏实些。”

赵骅躬身应是,心却飞快地沉了下去。

原先只是猜测的事情,现在已经完全可以肯定了。

赵淩倒是乖觉,他可怎么办?

继续跟着陛下一条道走到黑?

不然呢?

除了跟着陛下走,还有第二条路吗?

可陛下连自己亲儿子都怀疑,凭什么相信他一个外人?

他现在这个位置,连外放都没法外放。

只希望他上头那些个老臣都长命百岁,占着位置长长久久,可千万别空出位置来,尤其不要空出让他往前的位置来。

他的天子近臣,近到现在这样就足够了,千万别再近了。

等赵骅走后,顾潥心情不错地问:“李伴伴,你说赵卿回去后,会不会把赵水灵那个小子打一顿?”

李伴伴躬身笑道:“听说赵侍郎在家教训儿子,把人撵到了屋顶上。”

顾潥惊讶:“哦,还有这事?”

“是,好多邻居都看到了。”

顾潥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笑,又问:“赵家兄弟姐妹几个的关系很好?”

李伴伴想了一下才回道:“面上是不错。”

顾潥的笑容微微一顿,琢磨着李伴伴说的话,觉得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点点头继续若无其事地批阅奏折。

谁都没想到,赵淩在琉璃作坊一待就是一年多。

刚开始学怎么烧琉璃,等学会了怎么烧,又觉得烧出来的琉璃珠子颜色不够剔透;等烧出颜色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又觉得颜色不够纯净统一。

他非得要烧出无色透明大小一致的琉璃珠子,串成门帘,给姐姐添妆。

琉璃作坊的老师傅们,哪怕有上头的吩咐,也觉得赵淩是异想天开。

可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烧制,他们真的看到了每一次的成品,都愈发接近赵淩想要的结果。

其他人也从对赵淩的不理解,伴随着他一次又一次拿出来的成品,期待他能达成最终目的。

可惜,他的珠帘还没烧出来,窦荣却要走了。

窦荣的嫡亲哥哥窦虹被伏击。

“现在传回来的消息是重伤。我得带着御医尽快赶过去。”

赵淩得知消息的时候,只来得及赶过去给窦荣塞了一包东西,就见才十二岁的窦荣翻身上马,很快就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顾朻站到他的身边,问:“你给了他什么?”

赵淩看着这位一年来,明显阴郁了一些的太子殿下,低声道:“我新烧出来的琉璃。”

几块凸面镜、凹面镜,加上一点小零件,可以组装成望远镜。

顾朻觉得应该不那么简单,下意识联想到他曾经在鞋底藏的刀片和金叶子,不过他没说什么。

赵淩倒是问他:“豆豆不会上战场吧?”十二岁上战场……不不不,应该不至于。

顾朻摇摇头:“豆豆在西凉更好。”上不上战场的,迟早都得上的。

窦荣的行程显然相当突然,赶过来送行的,只有顾朻和赵淩两个人。

等彻底看不到窦荣的影子,他们才一起骑着马,慢慢回城。

赵淩带着他到琉璃作坊,拿了新烧出来的剩下几块凸面镜和凹面镜给他:“我还想做个大大的空心球,结果做出来是这样的。不过我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呐,对准太阳,看到这里有个点没有,可以点火!是不是很厉害!”

“不行,这个只是烫焦了,根本就没火。”

赵淩顿时跳起来:“你等着,我多弄点干树叶子来。”

大夏天的正午,两个人待在空旷的太阳直射的场地上也不嫌热,这么头碰头的拿琉璃对着太阳比划了半天,最后只弄出来一缕青烟。

“我就说你这个不行,还不如打火石。”

“打火石不好玩,这个好玩!”

“你乱放火,小心晚上睡觉尿床。”

赵淩立马跳脚:“哼!我不跟你好了!”

顾朻看小朋友跑远,在身后喊:“你琉璃不要了?”

赵淩赌气:“不要了!”

顾朻喊:“那我拿回去玩了啊?”

“……哼!”

顾朻说着拿回去玩的东西,转瞬就出现在了长乐宫内:“喏,赵水灵烧琉璃出来点火。”

太后、皇帝、皇后一起传阅了一遍。

“这是琉璃珠子烧裂了?”

“颜色倒是通透了许多,瞧着跟水晶似的。”

“可珠子哪有这么大的?”

东西转了一圈,又回到顾朻手上:“搞不懂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搞不懂小孩儿脑子里怎么能够塞得下那么多的奇思妙想。

皇后倒是想起来了:“水灵的珠帘还没烧出来?”

“不知道,没问。不过看这个东西的样子,应该快了吧?”顾朻把一堆奇怪的琉璃半球重新放到一个不太匹配的盒子里,交给自己身边的太监收好,样子不慎在意。

赵淩的琉璃珠子早就烧完了。

赵婉清已经用各色丝线串了好几种样式。

他借口给赵王氏和赵婉蓉也各烧一副,还想烧别的颜色和形状的,但是先把放大镜给烧了出来。

凸面镜都有了,有个放大镜很正常对吧。

放大镜外面装个手柄,方便拿握,就能拿去孝敬太后。

王太后看一些小字不是很清晰,有了放大镜之后,看起来就省力多了。

送完王太后,赵淩又送了一个给管博澹。

剩下的?

哦,外祖父得送一个。

再剩下的?

再剩下的就是交给天家赚钱的事情了,跟他赵淩能有什么关系?

琉璃作坊是人家的,工匠也是人家的,原材料更是人家的,他已经把珠帘都烧好了,该换个兴趣爱好了。

譬如说做火药……火药还是算了。

危险,硝石还不好弄。

赵淩还没想明白下一部是做水泥还是肥皂,琉璃作坊先一步把琉璃窗给做了出来。

有了纯净透明的琉璃,做成琉璃窗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受限于技术,现在做成的平板琉璃不够大块,不过比起原本的窗户纸,那是明亮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一时之间,整个神都都为之沸腾,都想要率先用上琉璃窗。

皇宫当然是最先开始换的。

也不可能马上就全换上,毕竟皇宫有那么多宫殿,只能先紧着主要场所更换。

赵家也排在前列。

赵淩的小院和赵家的书房都换上了琉璃窗。

其他人还不能有想法。

现在这种无色透明的琉璃,就是赵淩弄出来的。

没有赵淩,就没有琉璃窗!

闹?

有种自己去烧!

琉璃是天家生意,赵骅这个给皇帝管小金库的,从放大镜开始忙,忙了半个月觉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忙琉璃窗的事情,一路忙到翻过年,又转眼到了夏天,才算能缓过一口气来,早早回到家里,让小妾过来给他弹个小曲。

赵王氏听到院里的歌声,过来一看,问:“淩儿呢?”

赵骅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嗯?什么淩儿?应该在工部哪个作坊里吧?”

赵王氏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疑惑:“他今早不是跟你一起去的文华殿?”

“哦~”赵骅慢吞吞地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多大个人了,让他自己骑马回来。”

赵王氏一想也是,坐下跟着一起听曲,瞧着换上了琉璃窗的书房就觉得欢喜:“什么时候把家里其它窗户也换成琉璃窗就好了。现在还有许多人在排队?”

“排队的人海了去了。”赚的钱也海了去了。

为了这钱,工部还差点和陛下开撕。

毕竟琉璃作坊,说起来是工部的产业。

但陛下也有道理,琉璃的销售一直都是天家……嗯,直营。

户部也想要分一杯羹,毕竟眼看着那么多钱,搂不到国库里,心都在滴血。

现在吵归吵闹归闹,因为有钱,大家伙心里面都是高兴的。

没钱才是真不高兴。

赵骅和赵王氏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也不记得时间过了多久,一直到有丫鬟过来叫用膳,才觉得时间不早了。

他们坐到饭厅,发现少了一个人:“赵淩呢?没去叫?”

丫鬟说道:“叫了。说是四郎还没回来。”

“快去宫里头问问,是不是有事耽搁了?还是去同窗家玩了?”

赵骅的话刚说完,赵喜就急匆匆进来说道:“刚去宫门口问了,说是四郎未时三刻出的宫,已经派人去工部和四郎的同窗家去问了。”

虽说人不见了,赵骅和赵王氏倒是不慌。

“没事,我们先吃饭。估计去哪儿玩,忘了时间,一会儿就回来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

赵淩没事就骑马一个人在城里晃荡,周围的店家和巡街使都认识他。

神都查拍花子查得严,就算是拍花子,都没人敢对赵淩下手。

过不多久就要宵禁,估计过一阵就得被人送回家。

然后,赵淩一晚上没回来。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回老家 舟车劳顿

赵家是吃过晚饭后, 才开始觉得不对劲的。

派了人四处去找了赵淩可能去的地方,结果没一个人见过他。

眼看着马上就要宵禁了,赵王氏赶紧换了衣服, 往宫中递了牌子, 求见了太后。

赵家在京城没什么势力, 光靠着自己找, 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能够依靠的只有太后。

太后果然很重视,连皇帝都惊动了, 还以为真的又有嚣张的拍花子,竟然敢把赵淩给绑了。

大家的第一反应都差不多。

那么多人力撒下去, 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

“南城门那儿下午见他一个人骑着马出了城门,说是去凭栏湖钓鱼。”太后把字条交给清瑶。

清瑶把字条转交给赵王氏。

“他一个人去钓什么鱼。”赵王氏接过, 仔仔细细地把上面简短的话看了好几遍,心总算是放下一半, 剩下的一半得等人真的找回来。

王太后也是这样的想法, 只能说道:“大概是知道荣儿上了战场,担心吧。”

赵王氏抿了抿嘴,忍住了没说出心里话。

这群老家伙是真有意思。

现在的年景又不比以前。

之前让几岁的孩子下地干农活已经够异想天开的了,现在还让十岁出头的孩子上战场。

大人都死绝了不成?

京城中那些武将, 天天喝酒听戏的, 怎么不去战场?

只是这话不能说。

赵王氏忍着心中的焦躁,又在宫中等了两个时辰,眼看着时间太晚了, 只能先行告退离开。

此刻外面已经宵禁,太后派了宫人和侍卫,一路把赵王氏护送到家, 刚好遇上赵淩被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从马车上抱下来。

赵王氏看着被人抱着已经手长脚长的小少年,心中的怒火噌一下窜起,又快速熄灭,摆了摆手让常大力把人接过,小声道:“先把人送回房里。”

赵骅大概比她早回来了那么一点,和赵喜一起给帮忙的人发红包。

赵王氏刚回到正房,见赵骅也是一脸疲惫:“刚回来?在哪儿找到的人?”

赵骅见她进门,伸手摸了摸她的手,果然也是一片冰凉,赶紧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凭栏湖南面的一个村子里。”

“怎么跑去那边?”再找不到人,她都要往小湖村找了,也想不到赵淩会在这么个地方,“他以前去过?”

“没去过。”赵骅一脸无奈,“他迷路了。湖中的渔民见他骑着点点,绕着湖走了好几圈,还以为他是在跑马,看他天黑往南面去了,以为是回家去了。”

赵王氏听得像是在听天书:“凭栏湖就在城外不到半个时辰的地方,站在湖边都能看到城墙。他又不是没去过,每年踏青不都跟人一起去放风筝、烧烤什么的,怎么可能迷路?”

“我也这么想,不过湖边傍晚起雾,还真的看不到城墙。以前他身边都有人陪着,单独出门不是去上学,就是去几个师公师伯家里。”两袖清风的官员们住的地方就集中在那么两三个坊,都在一块地方。

赵王氏说道:“那他不是还经常一个人去东西市?”说完,她自己都气笑了。

他们家距离东西市是真的近。

要是这都能迷路,那也是没谁了。

倒是赵淩更小的时候,一个人去西市,被巡街使送回家,说是看他一个小孩儿不安全。难不成那次也是迷路了,在街上瞎转悠?

不至于吧?家门口也能迷路?

“唉……”赵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对赵王氏说道,“今天太匆忙,明天我们俩带着赵淩,一起去收留他的那家道谢。”

不然一个孩子单独一个人在外面一个晚上,真不怕遇到坏人?

“应该的。”赵王氏答应下来,想了想又说道,“明天不行。明天我先让赵喜和许娘子送点礼,顺便看看那家的情况,回来仔细准备准备,再咱俩一起去。”

“还是薇薇考虑得周道。明天,也得让赵淩先去宫里头,今天闹得太后娘娘都不安生。”幸好孩子有惊无险,他都能想到明天朝中肯定有人弹劾他了,都无所谓。

他这两年的位置坐得尤为胆战心惊,得亏赵淩弄出来的透明琉璃,让国库和陛下的私库都充盈不少,陛下应该不至于想着把他们赵家抄了。

这次要是能弹劾,压一压也好。

外面这些鸡飞狗跳的,赵淩完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晚上他爹找来了,他还睡得迷迷糊糊呢,醒过来在自己床上,张口第一句话就是问常禾:“常禾,我鱼呢?”

常禾把他被子上压着的三只猫抱开,一边掀被子一边说道:“在小厨房里挂着呢。我娘先用盐腌起来了。”

说来也怪,赵淩不爱吃腌菜,倒是时不时要整两口咸鱼。

赵淩“哦”了一声,瞧了瞧床上的抹布半蝉和小花:“大胖小胖呢?”

常禾一看缺了的两只猫,顿时脸色大变:“不好!肯定是在厨房偷鱼吃!”

赵淩也顾不上穿衣服,趿拉着鞋子就往小厨房冲,果然看见他最大的两条大鱼,下面分别挂着两只猫……两辆猫!

大鱼被挂在房梁上。

两只猫显然不是从房梁上往下走的,而是直接平地起跳,抱住鱼尾巴,在那儿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

金丝胖虎们被赵淩提溜着后脖颈,还废了一点力气才扯下来。

“完了你们!我还打算腌好了送一条给太子呢。”

常禾把厨房门关上:“大厨房里还有一条。我娘他们搬东西去夫人那儿,说是给昨天你借宿那家的谢礼。”

这就是小院里没什么人在的原因,给两只猫钻了空子。

要说这几只猫,从小到大都没饿着过,别的几只都没事,怎么就大胖小胖格外贪嘴?

常禾还不明白什么叫大橘为重。

“哦,应该的。”赵淩还没洗漱完,小院里的其他人都回来了。

来福拿着一张礼单给他念。

礼单念完,赵淩也洗漱完了:“嗯。”

单纯借宿费,他其实已经给过了。

但这可不是借宿的问题。

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真要敢一个人露宿野外一晚上,还带着一匹马,在这个时代是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神都附近的治安不错,也只是不错而已。

这几年神都对于拍花子严厉打击,导致了拍花子往郊外去的更多。

农村的孩子们大多散养,拍花子反倒是更加容易下手。

那些拍花子也不只是拐卖小孩而已,必要的时候是真的能下狠手。

他这个年纪已经不是拍花子的目标了,但看在点点的份上,无论是拍花子还是别的贼人,都不会放过他。

点点这几年被他养得更加神俊,特别招眼。

早上时间紧,他现在在家吃早饭,吃完就骑着马去上学,忍不住摸摸马脖子:“点点真好看~”

坐在马车上的赵骅闻言,冷哼一声:“你今天回家,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好看!”

其实他昨天心里面无数遍懊悔,怎么就没去宫门口接赵淩放学。

哪怕他自己不去接,也应该让家里去个人。

谁能想到小孩子突发奇想,早下课竟然跑去城外钓鱼,差点把自己给钓没了。

赵淩别过头去,不去看他爹新换的小敞篷。

夏季炎热,加上赵家的马车轿厢确实已经用了好多年,今年给换了新车车。

现在这种敞篷的像个大椅子,顶上有一块遮阳伞。

新的轿厢还在做,似乎是花了挺多小心思,准备冬天能在车厢里煮茶什么的。

赵淩懒得参与,在赵骅的眼皮子底下进了宫,又被叮嘱晚上等着一起回家。

他今天进宫,果然没上学,被太后和先生们挨个骂了一遍,就坐课室里写检讨。

检讨白天写不完,晚上还得挑灯夜战。

兄弟姐妹们就围着看他写检讨。

赵淩无语:“你们没事,早点回去睡啊?”

赵辰摆摆手:“不了,我看一会儿稀奇。”

赵缙不愧是亲兄弟,立刻接上:“瞧瞧就在城根下,竟然能连城门都找不见的……稀奇。”

“呵。”赵淩把毛笔放下,先不写了,大叫一声,“蓉蓉,把门关上!”

赵婉蓉都不用赵淩吩咐,在他叫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就跳起来把书房门给关上了。

赵婉清悄咪咪把赵骅拿来做教鞭的马鞭递了过去。

姐妹俩就看着赵淩一打二,把两个哥哥压着打。

外面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赵茂在外面喊:“开门!我也要打架!”

赵婉蓉一开门,赵茂就像个小狸奴一样冲进来,扑到赵辰身上。

赵辰打不过赵淩,难道还打不过赵茂?

赵茂立刻就被赵辰压在地上挠痒痒。

他们这么大的动静,隔壁屋的赵骅和赵王氏又不是死人,跑过来大喝一声:“住手!”

一群崽子们顿时就消停了,一起写检讨。

赵淩无所谓,看着几兄弟:“稀奇?哦?”

赵辰咬牙。

跟赵淩这个弟弟对着干,他没一次讨着好。

突然他想到件正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老家?”

赵淩知道他问的是科考的事情。

他们老家在象州,科考得回原籍,最好得提前个一年半载的回去,和当地的先生学子们多交流。

赵淩天天跟着文华殿的先生们学习,身边也没个同样科考的同窗,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科考水平:“我这样的都能科考了?还是回老家的书院上两年?”

赵辰听着又想打人,但想想打人的结果通常是挨揍,只能忍下,见他一脸真的不解,解释:“你的水平早就可以参加科考了。”

赵淩目光怀疑。

赵辰大怒拍桌:“我都可以参加县试了,你的水平总比我高吧?”

赵淩立刻接受了这个说法:“那倒也是。”

反正县试每年都考,考不过就当模拟考了,先去感受一下考试氛围也行,去南方考试还暖和点。

赵辰气得胸口疼。

赵淩把大哥气跑,转头看向赵缙:“三哥,一起啊?”

学习水平很正常的赵缙扭头就跑:“我不跟你们这些变态比。”

他的成绩也就是在书院里还凑合,放在家里还是算了。

别说是跟赵淩比,就是跟赵茂比,眼看着也要比不过了。

七岁的赵茂踮踮脚:“四哥,你看我能不能?”

赵茂读书确实很不错,但:“你还太小了,爹娘不会放心让你出远门的。”

再说这小不点读书的进度还远不到能参加县试的地步,起码得等到十岁吧?

赵茂有些失望:“哦。”

赵婉清牵起赵茂的手:“行了,我们都先回去了,你抓紧时间写完检讨,后天还得跟着去给人道谢。”

“嗯。”赵淩送走剩下的兄弟姐妹,把书房门重新关上。

没了人打扰,他写检讨的速度明显加快,感情真挚,深刻反省,保证绝不再犯。

写完,他又给窦荣写信。

也不知道他写的信,豆豆多久能收到。

唉,打仗很危险。

但是现在待在京城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回老家也好,自由。

他这么想着,完全没想到跟着爹娘答谢完了借宿的农户,直接就打包去象州。

“咦?”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回不去了?

赵辰所在的车队并没有进村,而是停在大路上,看到他们出来,就站在车前挥手。

赵淩扭头看他爹娘:“时间这么赶?我东西都还没收拾呢。”

赵王氏掐他耳朵:“用得着你收拾?都给你收拾好了。这里正好去码头近一点,省得改天还要再走一遍。”

她掐耳朵就是做做样子,赵淩也做做样子捂耳朵。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车队前。

赵淩看到赵辰之外,梓萱和来福也在,还有常娘子和常威。

车队的时间比较紧张,没空让赵淩发呆。

常威直接把赵淩提溜到车上。

赵骅和赵王氏站在路边目送车队走远。

赵骅突然感叹一句:“突然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感觉我自己科考都还是昨天的事情呢,一眨眼,两个孩子也要去科考了。”

赵王氏抬手扯扯他的胡须:“胡子都一大把的人了,还昨天科考。你当你还是当年那个探花郎?”

赵骅立马就抬头挺胸不服气:“我怎么就不是了?新科的探花郎还没我英俊!跟你说,要不是我长得太好,哪里会是探花,肯定是状元。”

赵王氏坐上马车,看赵骅坐上来,示意赵大虎回家,不想跟他争辩长得好不好的问题,突然想到一个事情:“说起来,你那一届的状元和榜眼呢?”

赵骅这个探花都已经是这个位置了,但朝中官职相当又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似乎很少?

赵骅还真没怎么关心过:“在哪儿外放着吧。科考完了之后,一起在翰林院共事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各奔前程了。”

他对同榜压他一头的两个一直不服。

三个人的文章水平,可没什么明显的差距。

他之所以会是第三名,不过是因为他的家世……压根就没家世。

还好陛下就喜欢重用他这样的,往后他的升迁道路就一直很顺。

“一会儿我直接去我先生那儿,问问。”

赵王氏道:“我看你不是去打听消息,是找先生喝酒。一会儿我遣人送些下酒菜来。”

“好!我看你干脆别回去了,一会儿让人给送来,你正好和师母一起聊聊天。”

“也行。”

这边夫妻俩已经商量好了休沐日怎么过,那边赵淩已经被三只猫给压住。

赵辰解释:“家里得留两只,不然闹老鼠。点点给你送宫里头去了,咱们走水路,不好带。”

赵淩抱着抹布,大胖和小花一左一右贴着他呼噜:“怎么走这么着急?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赵辰翻了个白眼:“哪里没风声?我不是一直问你要不要回老家吗?反正早晚都要去,我们现在过去,还能赶得上秋收。老家种水稻,我还没见过水稻呢。”

赵淩算算时间,现在快八月,回家路上得一个月,赚过年二月就得县试,除了读书还得跟当地学子们交际,确实时间方面不宽裕。

“我们回去跟哪位先生读书?”

赵辰指了指车厢里的一个书箱:“爹给我们写了一封信,让我们拿着去找唐惇、唐举人,他在家开了个私塾。如果唐举人那儿不方便,就让我们去外祖父那儿。”

他们的外祖父官运很一般。

那么多年,当年还是个举子的赵骅已经是三品大员,他不过是从从六品做到了正六品。

“哦。”赵淩撸着猫,“唉,我都没来得及给朋友们道别。厨房的咸鱼都还没给太子。”

“放心好了。太子可不会跟你客气。”赵辰看着被三只猫围着的兄弟就觉得热,“你们也真奇怪,明明那么多山珍海味吃不完,非得吃咸鱼。你连腌菜都不吃,怎么出去农家住了一旬,口味就变了?”

这变化也太快了。

“别提了。那时候我们在孟家,天天麦豆粥,咸菜炖豆腐,吃得人都快傻了。不知道我们老家村里的农户吃什么?”

“鱼米之乡,鱼肯定不缺。”

赵淩感觉有哪里不对:“我怎么听娘说,老家许多山地呢?”

赵辰愣了一下,随即道:“娘说的是她老家吧。”

官员外放不能在自己老家任职。

王家是武州人。

赵王氏的父亲王延一直在象州为官。

武州西南多山。

赵淩觉得赵辰说的有道理。

他们这一次跟随的是一支往返于神都和象州的商队。

商队背后的大东家是葛姨娘的娘家,算是自家人。

商队待两位小郎君十分殷勤,见两位小郎君特别好伺候,不由得在路上更加妥帖。

其实路途除了时间长一点,倒是不难受。

他们当天离开神都后不久,就上了船。

货船是葛家的,其中的客房确实狭小,生活中也确实有些不便,但赵辰、赵淩身边都有仆从伺候,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赵淩在晚间停泊后,还能抽空钓鱼喂猫。

船员们对三只猫的出现简直惊喜。

他们这种装载货物,还有大量人员生活的船只,不可避免会有老鼠。

老鼠要只是偷吃一些食物还罢了,要是啃咬船体,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三只猫战斗力惊人,不到三天时间,就把船上所有老鼠都肃清,连刚生下来没长毛的红皮耗子都没放过,一只只咬死了放甲板上,然后吃赵四郎钓上来的鱼。

商队和船员们都看得啧啧称奇。

船老大忍不住讨要:“四郎能不能匀我一只狸奴?”

“不行。”赵淩断然拒绝。

船老大又问:“那你家狸奴什么时候生了小狸奴,我来聘一只?”

“到时候再说吧。”赵淩也没说死。

反正今年抹布和小花还都没揣崽,老家也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男猫,就算是生了下来,说不定也早早被人订下。

大船到了一个叫大津的码头停下,接下来他们就和商队分道扬镳。

商队会接着前往象州州府,他们则是前往老家泸阳县。

大津繁华,他们很容易就租到了三辆驴车,一路往东翻山越岭。

赵辰一路坐船都没晕船的人,硬生生被颠吐了好几回,等终于到泸阳县城的时候,身体都软了。

好在赵家在县城的位置很好找,稍稍一打听,驴车就把他们送到了家门口。

这会儿天已经快黑了。

赵辰自己手瘫脚软,还在那儿逼逼:“我们应该先找个客栈住下,收拾干净了,明天再过来。”

赵淩奇怪地看着他:“我们又不是上门拜访的客人。这是我们自己家啊。”

房契都还在赵王氏手上呢。

只不过他们长期在神都居住,这边的房子就让赵骅的父母亲住着,算是尽孝心。

即便如此,他们也是这栋房子的真正主人,可不是什么客人。

赵辰平时在家里都管不住赵淩,这会儿就更不用说了。

车行的车夫已经和来福他们一起把他们的行李卸下,赶紧走了。

来福的大哥来俊,已经率先上前去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大门才打开一条缝,里面传出一道不耐烦的声音:“谁呀?着急忙慌的,催命啊!”

来俊被父亲赵喜安排在赵辰身边,从小是作为大管家来培养的。

这么些年,他大管家的本事学到几分不好说,大管家的派头那是足足的,顿时抬手一个用力就把大门推开:“主人家回来了,还敢怠慢!平时你就这么待客的?”

里头的门房猝不及防,被大门一撞,摔了个仰倒,“哎哟”一声痛呼出声,都没听清楚来俊说的什么,定睛一看来人衣着不怎么光鲜,身后一群男男女女连头驴子都没有,琢磨着是不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来了,顿时嚎道:“来人啊!杀人了!强人上门打杀人……呃。”

叫嚷声戛然而止。

梓萱收回脚,微微一笑:“他太吵了。”

屋里头的人闻声而出,见到梓萱“行凶”,顿时一愣:“还是个女强人?!”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黑脸白脸 不要脸的老东西……

三品大员, 在京城皇亲贵胄满地走的地界,可以说屁都不是。

但在泸阳县这么一个相对闭塞的小县城,那已经是天大的官了。

赵家在泸阳县完全可以横着走, 什么时候被人打上门来?

来俊也是一肚子火。

他在赵家的下人中间已经算是横的了, 但是对待来客都是客客气气的, 什么时候被人横到脸上过?

他都不敢嚣张, 一个破门房开个门, 什么语气?

门房不好好守着门,敲个门老半天才开, 不是玩忽职守是什么?

见到赵家出来的一干人,来俊四平八稳地走到赵辰身边, 扶着赵辰像是扶着尚方宝剑:“大郎,你先进屋, 明儿个咱就把这狗奴才发卖了,让他知道什么是规矩。”

不同于赵淩一天都没在老家待过, 赵辰是待过的, 只不过他自己没什么印象,那会儿他还很小。

赵淩觉得这样下去会激化矛盾,上前一步问:“祖父祖母呢?你们是谁?”

一众人这才咂摸出一点味来。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问道:“你是赵辰和……赵缙?我是你们大伯呀。哈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们快进来, 一路累了吧?来人, 快把大郎他们的行李搬回房里去!”

是了,京城来了信,说是大郎要回来参加科考,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来了兄弟两个?

赵淩打量了一下这位穿着一身丝绸的中年人,客套地笑了笑:“大伯好,我不是三哥赵缙, 我是老四赵淩。”

赵复惊讶地看着赵淩:“淩儿今年有十岁了?”这孩子,个子长得真高。

赵淩“嗯”了一声:“十岁了。”

一个满头珠光宝气的美妇人走了出来,满脸堆笑:“侄子们过来,你也不赶紧让进屋,站在外头做什么?辰儿、淩儿,晚膳还没用过吧?快去饭厅。”

赵淩让开美妇人拉过来的手,有些疑惑:“大伯娘?”

赵辰也疑惑。

他们虽然没回来过老家,但两边往来书信不断,爹娘也经常提起,对赵复这个大哥倒是没怎么说,但每次提起大嫂来都是连连夸赞,每次逢年过节寄礼物,给大嫂的礼物仅次于爹娘的。

赵辰赵淩兄弟,都知道大伯娘是一个勤劳温柔也朴素的人,眼前这个瞧着就很不朴素。

当然,人是会变的。

家庭生活条件好了,舍得给自己吃好穿好用好是应当的。

美妇人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赵复赶紧说道:“这是你们卢姨,你们大伯娘在乡下村子里呢。”

兄弟俩顿时明白了。

自己带着妾室在城里过好日子,把老婆丢乡下。

得知祖父祖母已经歇下,赵淩看赵辰一副蔫巴的样子,时间也不早了,并不掰扯,去饭厅吃了一顿饭,就在来福他们的伺候下先休息了。

第二天兄弟俩特意起了个大早,梳洗干净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去给祖父祖母请安。

老头老太太都精神饱满,满面红光,显然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赵辰惯会撒娇,一点没有刚见面的生分,用早膳的时候就已经挨到了老太太身边,等吃过饭,已经是奶奶的小心肝爷爷的小宝贝。

赵淩在心里面冷哼,瞅了一眼大哥。

赵辰注意到他的眼神,挤眉弄眼示意。

赵淩只能冷着脸起身,出去当恶人。

背后老太太问:“淩儿怎么不高兴?”

赵辰说道:“没不高兴,就是提前酝酿一下情绪。”

老头老太太听不明白:“酝酿什么情绪?”

赵辰不跟他们解释,拉着老头老太太出门遛弯:“爷爷奶奶,你们别管四弟了,他厉害着呢。你们快带孙儿出去转转,孙儿都不知道老家长什么样。”

赵辰虽然不是老夫妻的大孙子,但是家里最出息的儿子的大儿子。

现在小小年纪就要下场科考,眼瞅着又是赵家的顶梁柱,老头老太太高兴得眼睛都睁不开,孙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爷爷带你出去玩。”

“奶奶也一起去。”

“好。”

赵辰很快就把老头老太太拐出门,赵淩让人把门一关,拿出马鞭往堂屋主位上一坐。

抹布往他腿上一跳,教父的派头就出来了。

赵淩看了看自己左右两边扶手上的大胖和小花。

嗯,他比教父还多了两个狮子!

他在这里坐了一刻钟,下人们才陆陆续续到齐。

下人们好奇地打量着主位上坐着的脚勉强才能够到地的小少年,眼神中有好奇有不耐烦更有轻视。

赵淩撸着猫,拿马鞭当逗猫棒跟它们玩耍,抬了抬眼,问:“都到齐了?”

来福递上名册:“能到的都到齐了。”

“哦。”赵淩看了看底下一排排站得歪七扭八的人,问,“人牙子找来了没?”

“已经到了。”

原本底下不以为意的一群仆役一听到人牙子,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几个见势不妙地立刻就跪了下来:“四郎,求四郎不要发卖奴。”

也有硬气的:“我是长工,凭什么交给人牙子!”

赵淩由得他们闹,等他们逐渐安静下来,才说道:“放心,你们各有各的去处。”

几个胆子大的见赵淩软硬不吃,相互使了个眼色,当赵淩是个瞎子,跑出去搬救兵。

他们刚出去,就听见“啊”的一声惨叫,没一会儿就被梓萱拖进来丢在地上。

年纪轻轻的圆脸姑娘未语先笑:“外面日头起来了,我怕他们晒坏了,还是待在屋里头。”

三个男人总共就发出一声惨叫,现在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

跟着来俊进来的人牙子,脚都软了一下,战战兢兢地给赵淩拱手行礼,把背弯得低低的。

赵淩对人牙子和来福说道:“后三排的这些,你们看一下。有卖身契的直接卖了,做工的辞退。”

前面几排的仆役一听,悄悄松了一口气。

后三排的仆役则磕头的磕头叫嚷的叫嚷,还有人叫道:“家里老太爷老夫人、老爷夫人俱在,哪里轮得到你这个黄口小儿做主?”

赵淩一听,对他招招手:“来,上前来。”

那年轻健仆心里面惶恐,却硬是做出一副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走到赵淩跟前一丈远。

赵淩问他:“你说说老爷是谁,夫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