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告诉你爹,带上双胎和沈正信跟我们走一趟,否则,后果自负!”
第35章 要离别沈正礼拒绝不了如此强……
沈正礼拒绝不了如此强势的沈宝惜,虽然早就知道如今的沈宝惜不好惹,却没想到她竟这般……不怕事,也丝毫面子都不给他。
沈宝惜非要去找高青俊当面对质,难免会将他给暴露出来。
他不愿意与人结仇。
尤其是高青俊这种小人。
“爹会生我的气。”
沈宝惜瞅他一眼:“我去你家里找他们,就说……别人告的密。”
沈正礼:“……”
“惜妹妹,我前脚来找你,后脚你就找上了门,说是别人告的密,我爹也不会信啊。”
沈宝惜扬眉:“那你说怎么办?”
沈正礼踌躇半晌,决定豁出去了。
“我带你们去。”
父亲的儿子越来越多,如今都有五子二女,本就不多的家财摊分到每个孩子身上,他拿到的并不多。
尤其父亲更偏心不是正室所出的两子两女,他身为嫡出中最小的儿子,三五天都见不上父亲一面。
而在他帮忙将二婶送回来后,从二叔手中已经得了不少好处,他如今已有三间铺子……光是这三间铺子,就已经超过了他从父亲手中得到的家产。且二叔给他介绍的那些客商,每月能让他稳定收入百多两。
与其在家里跟兄弟几个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抢父亲的宠爱和家产,还不如豁出去帮二叔。
二叔手指缝里漏的那些好处,就够他花用不尽了。
这么大的事,沈宝惜没有瞒着父亲,两人先是去接上了沈大海,然后再去找沈大河,带上父子五人……双胎和沈正信,还有带路的沈正礼。
沈大河得知老四干出这种错事是被别人给撺掇了,瞬间气势汹汹,还找到沈大海信誓旦旦地表示他儿子就是意志不坚加上有点蠢,被人给利用了,本身还是个好孩子。
言下之意,堂兄弟二人之间的恩怨全都是因高青俊而起。
高青俊在灯会那日被人打成了瘸子,这大半个月过去,腿伤未愈,正在院子里养伤呢。
两个沈东家找上门,高家主得知孙子干了蠢事,忙把人叫出来当面对质。
高青俊并不傻,事情是他办的,但没有人证物证,他咬死不承认。
而且他在办这件事之前就已经想到了暴露之后的应对,毕竟他也不能保证事情一定能成。因此,撺掇沈正信时,屋中只他们二人,连下人都被撵了出去。
此时就成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高青俊非说是沈正信做错了事情故意污蔑他是幕后主使以此为自己脱罪。
而沈正信就差指天发誓说是高青俊给出的主意。
没有人证物证,沈大河心里再恼恨高清俊带坏了自己儿子,也不好对着高家人发脾气。
他心头窝火,眼看四子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越听越火,反手就是一巴掌:“蠢货!难怪人家不找其他人,只来找你,就你蠢成这样,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他甩了儿子两巴掌。
沈正信都十好几岁了,最近正在谈婚论嫁,只觉得特别丢人,满心屈辱的他眼睛血红,又不敢冲父亲发脾气,只捂着受伤的脸缩在角落。
沈大河疼儿子,打了两下就收手了。他临走时,狠狠瞪着高青俊:“高家主忒会教孩子,沈某佩服。此事,沈某记住了!”
语罢,带上儿女转身就走。
沈大海轻哼一声:“高公子这人,记性可真好。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沈某以后也要跟高公子学一学,长一长记性!”
话里话外,这次的事情他不会轻易放过。
沈宝惜更是不客气:“小肚鸡肠,锱铢必较,本来错的就是你,还好意思报复,脸呢?我表姐没嫁给你,那是老天有眼,这叫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
高家主脸色很难看:“沈姑娘,既没有证据,便不可乱说话。”
沈宝惜呵呵:“多谢高家主教诲!也请高家主记得自己说的话。”
语罢,扬长而去。
客人都走了,高家主看着面前的孙子只觉得头疼:“你要是闲得无聊,多去花楼转转,少在外头惹事。一下子得罪两家人,你可真能干,比你爹能干多了,回头被人打死了都是活该!”
高青俊灯会那天被人打到半死,家里人就怀疑他是在外头惹了仇家。
那会儿高家主就跟他说过,做人留一线,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结果,高青俊惹祸的本事简直超出长辈们的预料,上次打他的凶手都还没找到,这又招惹了两个沈府。
高家主越想越气,找来了儿媳妇臭骂了一顿。
原本公公不该管教儿媳妇的,可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次的事情,如果不是儿媳妇打听到那些乱七
八糟的事情再告诉了孙子,孙子也谋划不出这一场算计。
*
沈宝惜出门后就想着报复高青俊。
沈大海看出了女儿的心思:“你忙你的,别做多余的事情,此事有爹呢。高家和我们家的一些生意有重叠,之前看在胡家的份上,我对他们多有忍让。从今往后,全凭各自本事!”
他不会再相让。
父女俩回家不久,胡家人就到了。
胡欢喜心里很清楚,沈大海有这一场麻烦,多半是因为表妹帮着她退亲而起。
胡家人心中很是歉疚,送了丰厚的礼物,再三强调了若沈家需要帮忙,胡家一定不遗余力。
送走了胡家人,裴清策又到了。
沈大海夫妻俩如今看这个女婿是越看越满意,把人接进门来,胡氏立刻就让厨房准备晚膳,要留裴清策用了晚膳再走。
“今日张榜了。”
沈宝惜在见过沈正礼后就气着了,后来见到胡欢喜都没想起来问这事。
而他们家正在气头上,胡家人也不好主动提。闻言,她好奇问:“我那未来表姐夫考中了吗?”
裴清策笑道:“中了,第七名呢。”
“那就好。”沈宝惜是真心替胡欢喜高兴。
表姐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一直都挺好,小时候还经常睡一张床。不然,沈宝惜也不会多管那些闲事。
裴清策和她在园子里慢慢游走,试探着道:“贺夫子要去灵山书院,那边盛情相邀,贺夫子说他欠了人情,必须得去一年,不过他又放不下我们,就打算带我们一起去。”
灵山书院据此有四五百里路,沈宝惜长到这么大还没去过。
“啊?”
裴清策看着她的眉眼,眼神里都是不舍:“我要去!”
不知何时,他对沈宝惜的感情已经变了。
他没有耀眼的家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长相和功名。
区区秀才功名,配不上她的美好。
如果没有贺夫子,裴清策没把握在乡试中得到好名次。
沈宝惜回过神来,压下心里的那点不舒服:“那就去呀,除你之外,还有哪些人啊?”
“城中二十岁以下的秀才,都在贺夫子的邀请之列。”裴清策解释,“灵山书院是云国三大书院之一,招收弟子条件苛刻,光是考核就有七项,贺夫子带着我们,能够免试入书院。”
沈宝惜听明白了,就是别人辛辛苦苦才能进,他们能走个后门,当即笑了:“这么好的事,可千万别错过。”
“我这一去,大概要乡试过后才会回来。”裴清策神情低落,“这大半年内,怕是见不到你了。”
沈宝惜一乐:“我们本来就是假的未婚夫妻呀,你为自己的前程打算是对的。至于见不上面……即便不见面,你也还是我的未婚夫,这就行了。”
裴清策:“……”
他感觉心里有点堵。
但又不敢太急,怕吓着她。
他修长的手指抬起,想摸一下她的秀发,最后,手顿在了半空。
就不该贪图未婚夫妻的名分默认了这假名头。
沈宝惜心思已经被贺夫子要带走的几人给吸引了,“岂不是我未来表姐夫也要去?”
裴清策格外耐心:“谢承志和吴家兄弟,还有蒋三公子,都会同行。”他沉默了下,解释,“还有许多人想让吴夫子带着一起,灵山书院名声很大,里面出了好几任首辅,即便是不科举入仕,只要在书院求过学,世人都会高看一眼。”
这是个镀金的好机会。
沈宝惜若有所思:“照这么算,同行的人中,就你手头紧巴些,这样,回头我给你准备行李,你缺了什么,记得来信。”
裴清策心中的那团火越烧越旺。
*
顾大人也知道了贺夫子要带着一群秀才去灵山书院的事。
于他而言,辖下的读书人去灵山书院求学,去得越多,他的政绩就越好。
在打听到儿子也在同行之列后,他让人给儿子送了一张百两银票。
裴清策拒绝了。
顾大人气了一场,却又拿儿子无法。
儿子和他不亲近,是他理亏在先。他都不能冲着孩子发脾气,且这事儿也不好往外说,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发呆了许久。
忽然,门被推开。
顾大人眉头一皱,却没有出声质问。
进门来的人是他身边的贴身随从,伺候他多年,在他独处时一般不会强行闯入,除非是有要事发生。
不过,今日似乎有所不同,随从进来后没有立即禀告,而是欲言又止。
顾胜整理了一下桌上的册子:“何事?”
随从一脸纠结:“小的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来听听吧。”顾胜知道自己的随从不是个爱多嘴的,既然都要告诉他了,证明这件事情和他有关。
“是公子。”随从压低声音,“公子最近常去别院,小的今日才知,别院那边养着五六个大夫。”
顾胜好奇:“给谁治病?”
随从头也不敢抬:“似乎是公子,夫人也常去,不过夫人身子没有不适,倒是公子身上,最近时时带着药味。”
第36章 赵氏的隐瞒亲儿子生病了,做……
亲儿子生病了,做爹的不知道?
顾胜了解妻子的性子,夫妻这么多年,妻子一直认为他在家中的付出不够多,因此,家中的大事小情都会抽时间告诉他。
孩子生病了这种事,早就该跟他讲了才对。
既然没提,那就是不能让他知道。
孩子生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不能让他知道?
顾胜眉头紧锁:“你还打听到其他的了吗?”
随从摇头:“那间别院是夫人名下的宅子,之前小的想要问事,还能问出个七七八八。此次……里面的下人换了很多,剩下的那些嘴都特别紧。住了几位大夫的事,还是小的从邻居的下人口中探听到的。”
顾胜忽然想起妻子最近对大儿子的重视,从来都对大儿子不闻不问的她,突然就开始关心大儿子的妻室……这里面多半有些关联。
他想不出里面的缘由,也不想在家事上多费心神,若是和枕边人都要耍心眼,那这日子也过得太累了。想着直接问妻子可能得不到实话,他沉吟一会儿,吩咐:“去请张大夫来,把人直接带到书房找我。”
随从立刻出去吩咐。
小半个时辰后,张大夫到了。
顾胜确定妻儿都在家,带着大夫去了儿子的院子。
他请大夫的事情没有瞒着妻子,原本赵氏还想问一问他是不是病了,转头得知顾胜带着大夫去找儿子,她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往外奔。
顾胜和赵氏成亲后,生了一子二女,因为他这些年一直被岳家扶持的缘故,他没有纳妾,只有通房丫鬟,所有的孩子都是嫡出。
顾长安今年十六,十年前就启蒙了,却连童生试都没考中,从十四岁那年再一次落榜后,顾胜就不打算让他去试了。
当下的年轻人想要入仕,除了科举之外,还可以荐举,三品以上的官员可以从国子监中挑出自己认为能干的子弟举荐给皇上。
举荐的官员越得皇上重视,被举荐的人能力再强些,入仕后同样能得到重用。
顾长安的祖父是尚书大人,就连顾胜自己也是四品官员……他算是看出来了,儿子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与其逼着儿子读书,不如他自己用心往上爬,只要做到三品京官,儿子同样会前途无量。
他在此处做知府已经有几年,只要无过,做三品京官是早晚的事。
儿子若是一直屡试不中,证明他没有才华,举荐上去,多半会被刷。还不如不考,日后回京刷刷好名声,直接入仕。
顾长安从小就贪玩,赵氏按着养大家子弟的习惯来养他,在他十三岁那年往他院子里送了两个丫鬟。从那之后,顾长安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原本只是有些贪玩偷懒的他,一有空就和丫鬟厮混在一起。
顾胜公务繁忙,训也训了,骂也骂了,想要将丫鬟撵走,赵氏却不愿意,在她看来,儿子在女色上的精力就那么多,在家里耗光了,自然就不会想着去外头找女人。
去花楼会影响儿子名声,若是和良家女子纠缠,到时是娶还是不娶?
她还想让儿子回京娶大官之女呢。
夫妻俩为了儿子的教养没少吵架。
顾胜管教孩子很严厉,下手也重,在顾长安八岁那年犯了错后,顾胜抽了他一顿鞭子,让孩子在床上躺
了半个月。
赵氏很是心疼,那一次和顾胜大吵一架,甚至还说出了顾胜是惦记着外头的儿子,所以才对家中嫡子下手那么重,分明就是想把儿子打伤了接外头的孩子回来的话。
顾胜管教孩子的心意是真的,他认为小树不修不直溜儿,孩子犯错,就该狠狠收拾。那时候夫妻俩还在京城,此事惊动了赵尚书,顾胜百口莫辩,那之后就不太管顾长安了。
顾长安挨了揍,每次看到亲爹都小心翼翼。
此时看到亲爹带着个大夫来,顾长安脸色都变了。
好在赵氏来得很快:“大人,你怎么想起来请大夫了?家中谁病了吗?”
赵氏一路奔来,累得呼吸急促,却不敢歇着,进门就喘着气问。
顾胜看到妻子这副模样:“长安身上带着药味,他病了?”
顾长安不敢和亲爹对视。
赵氏一脸不自在:“没呢,之前崴了脚,那敷脚的药味道大了点。”
“为何没有跟我说?”顾胜肃然看着她,“还是你觉得我这个当爹的不配知道儿子受伤之事?”
赵氏硬着头皮道:“大人平时太忙了,累得回家倒头就睡,妾身哪好用这种小事打扰你?”
顾胜深深看着她:“张大夫的医术在城内是公认的好,既然他都来了,就让他给长安看看。”
“不用不用,已经好了。”赵氏连连摆手。
顾胜不看她,扭头对大夫拱手:“劳烦大夫!”
张大夫到了这知府后衙中很是拘束,万万不敢托大,得了顾胜的拜托,连连谦虚,拎着药箱上前,对着吓呆了的顾长安拱手:“敢问顾公子是哪只脚受了伤?伤在何处?”
顾长安求助的眼神看向母亲。
赵氏再次拒绝:“不用了,都好了。劳烦张大夫白跑一趟。来人,送张大夫回医馆。”
她越是不让看,就证明这里面的事情越大。
顾胜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大夫,直接给他把脉。”
他脸色阴沉,语气严肃。
赵氏还想要再说,对上他这样的目光后,不敢吭声了。
张大夫上前,顾长安迟迟不敢伸手。
顾胜烦躁不已,上前粗暴地将儿子的手拽出来放在了脉枕上。
张大夫暗暗叫苦,谁的脸色也不看,只埋头把脉,把着把着,他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掉,偷瞄了顾胜好几眼,似乎有话想说,但又不敢说。
顾胜的心更沉了:“我儿生了什么病?还请张大夫直言。”
张大夫缓缓收回手,又慢慢收脉枕,磨磨蹭蹭整理药箱,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辞。半晌,才拱手道:“若是没看错,顾公子这是……身上长了疹子,这疹子多半……多半……”
顾胜皱眉,只是长疹子而已。
“草民还要看看疹子才能确定。”张大夫不敢看屋中众人的脸色,深深低下头去。
顾胜侧头看儿子:“疹子在哪儿?给大夫看看。”
顾长安脸色惨白。
赵氏哆哆嗦嗦,手中的帕子都被她搅成了咸菜干一般。
顾胜早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当看到儿子在脱裤子时,他脸皮都抽动了几下。
赵氏忙转身看外面。
大夫看完,低着头道:“确实是花柳之症,看这样子,大概已经病了半年左右。这……实在是不好治,草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顾胜霍然扭头,狠狠瞪着妻子。
赵氏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一脸坦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要打要杀都任君处置的模样。
张大夫临走时,额外多得了一张银票。:
这分明就是封口费,他埋头收了……其实他不想收这张银票,却也明白,只有收了银票,顾大人才会放心。
屋中只剩下一家三口。
赵氏忽然放声哭了出来。
“你板着脸做什么?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可儿子都病了,我能怎么办?”
此事对顾胜的冲击特别大,他这会儿还静不下心来,面上看着平静,实则心乱如麻,喃喃道:“长安还没有孩子。”
他想到了什么,扭头瞪着妻子:“所以你才想接青策回来?”
赵氏并没有想接那个孩子回来,不过,她不能让儿子误会,对着自家男人眨眨眼,悄悄瞄了一眼儿子的方向。
“咱们已经毁了一个儿子,难道你还想毁掉另一个?”顾胜一脸严肃,“丑话说在前头,清策这辈子都只是裴家的孩子,不可能认祖归宗!”
他不希望长子成为外室子。
外室子走出去会被人鄙视,对长子的仕途影响很大,对他的影响也大。认祖归宗,父子俩双赔!
“不回不回!”赵氏哭着道:“我关心他娶的妻子,还不是想着让他为我们养老送终……”
其实她不是这样想的,但当着儿子的面,只能这样说。
顾胜也看出了妻子的言不由衷,气得拍大腿:“慈母多败儿!现在怎么办?”
“你凶我做什么?”赵世泪眼汪汪,“我都尽力在找高明大夫给长安医治了,治不好,我能有什么办法?大人,我不比你好受,你能不能别冲我发脾气……呜呜呜……”
顾长安乖得跟鹌鹑似的。
顾胜越来越气,满心的恨铁不成钢:“老实了?”
顾长安忙不迭点头:“爹,儿子再也不敢了。”
顾胜从老家到京城,又从京城到此处,期间还去过其他地方任职,也算是见多识广。顾长安以后还敢不敢都不要紧了,他心里明白,这个儿子算是废了。
第37章 打算顾胜活了半辈子,就没听……
顾胜活了半辈子,就没听说过得了花柳病还能治好的先例。
谁要是得了花柳病,都会被人鄙视,并且,众人都默认了治不好,区别不过是活几个月和几年。
活到最后,浑身发烂发臭,无人愿意靠近。
顾胜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会落自己和自己儿子身上,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他是个严父,即便是后来不对儿子动手了,但凡儿子做错事,一定会将其骂得狗血淋头。
之前他总嫌弃儿子读书不够认真,脑子不够聪明,现在……他只希望儿子好好活着。
顾长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生怕父亲生气后骂人。
顾胜揉完了眉心,再抬眼看儿子,看到儿子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一酸。
还骂什么呀?
如今也不指望孩子出息了。
“好好歇着吧,该吃的药记得吃,想吃点什么,直接吩咐厨房去做。”
顾长安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父亲得知真相后会这么温柔,不过,他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到底是亲爹,往常骂他,那是对他恨铁不成钢,希望他能得个好名声以后好入仕,现在他都活不了多久了,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爹,儿子不孝。”
从来就不听话的儿子哽咽着说了这话,顾胜心里特别难受:“以后少出门,多歇着,别再碰女子,给下辈子积点德。”
听到最后一句,赵氏满脸的不认同。
只有认为自己还能活很久很久的人才不会怕死,将“下辈子”这种话挂在嘴边,儿子才十几岁,人生才刚刚开始,这会儿说下辈子,忒不吉利了些。
顾胜站起身:“累就睡会儿,我和你娘有话要说。夫人,随我来。”
赵氏心中忐忑,亦步亦趋跟着去了书房。
夫妻俩一站一坐,相顾无言。
良久,顾胜才低声问:“他是怎么得的病?”
赵氏只觉胆战心惊,不太敢说实话,粗暴地道:“我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病了,病得这么重,前前后后看过十多个大夫,言语间都不太乐观。事情发展到如今,寻根究底也没有用。”
顾胜忽然抬手,将面前的笔筒啪一声拍到了地上,厉喝问:“我问你怎么得的病?东拉西扯做什么?还是
你觉得我不配知道真相?”
笔筒滚到赵氏脚下,吓得她往后挪了两步。夫妻多年,因为她家世好,父亲对顾胜多有提拔,顾胜对她一直都很尊重,即便是生气,也是压着怒火跟她讲道理,很少在她面前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不配”二字,更是诛心之语。
顾胜出身寒微,靠着岳家才有今日,赵氏脾气也大,夫妻俩看着和睦,实则顾胜心中有些自卑,他自尊又极强,从不愿意承认自己靠着岳家才爬得这么快。
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不配,此时说出口,几乎就是直接问赵氏是不是看不起他。
赵氏怎会看不起他?
就是太在乎他的想法,太害怕他生气,所以才费尽心思隐瞒。
顾胜冷笑:“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真的有拿我当枕边人吗?合着咱们成亲这么多年你还看不起我,既如此,你带着儿女回京去。”
“你能不能不要说气话?”赵氏哭着道:“不告诉你,还不是怕你生气。”
“这是生气的事吗?”顾胜狠狠一指儿子所在的方向,“人都要死了,本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还怕我生气?依你意思,是不是要等儿子死了以后直接让我去送他最后一程时才告诉我?赵氏,你果然不愧是出身大家,胆子可真大!”
赵氏瘫软在地上,说儿子在一年多前就和同窗一起去了花楼,她有发现儿子的行踪,拦也拦了,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可就是拦不住。花的银子倒是其次,儿子迷上了花魁彩月。
她越说越哭得厉害:“半年前,儿子跟我说他身体不适,发了高热半个月都不退,我请来了大夫,才知道他……妾身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不敢说。谁让你那么凶……”
“又是这样。”顾胜都要气笑了,“但凡一出事,就又成了我的错,你扪心自问,你就没有错吗?我要管孩子,你不让我管,好!我出身寒微,管不了尚书大人的外孙,那你给我管好啊,他才十六岁!妻子都还没娶!”
他狠狠瞪着面前地上哭的伤心至极的女子:“你该不会还想着找个女人给他留后吧?”
就顾长安现在那病情,碰谁谁死。
想让人留后,即便是那女子有了身孕,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生下孩子的那日,运气好点,能生下孩子再死,运气不好,那就是一尸两命。
那是一命换一命,兴许还换不来。
顾胜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赵氏悲痛欲绝,哭喊道:“不行了,他……大夫说长安伤身太重,几乎不可能有自己的子嗣。”
顾胜呵呵两声,满脸的嘲讽:“所以你就想接清策回家?”
赵氏没有想过接长子回来,她知道男人也不会允许,擦了擦泪道:“没有!我只是想……想让清策过继孩子到长安名下。”
顾胜冷哼一声。
他并不抵触过继之事。
毕竟,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处,他不会接长子回家……不光长子名声受损,他的仕途也会受到很大影响,到时别说往上爬了,怕是还要往下掉。
他辛苦半生才走到如今,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挡住他往上爬的路。
“你说过继就过继?以前恨不能让清策去死,如今又想要他的儿子,他能愿意才怪。”
可赵氏三十四了,想要再生孩子会很难……当年她生完了一子两女后,尤其是生小女儿时九死一生,她被吓着了,之后就一直在喝避子汤。
虽说多子多福,但她更怕丢了自己的命。反正已经有儿子传宗接代,往后不生了,也对得起顾家。
赵氏喝了三年的药,彼时儿子都七岁了。她嫌弃避子汤麻烦,干脆要了一碗绝子汤。
她不是没想过即刻调理身子再生孩子,可大夫说,绝子汤让她身子受损严重,至少要花费十来年才能调理好……她三十四,再来十年,四十四岁,要孩子的机会很渺茫,就差明摆着说她已经生不出孩子了。
她再也不能生,夫妻俩唯一的儿子得了这种病,顾胜没有儿孙,他绝对不会就此认了,若是不接纳裴清策,就只能让顾胜纳妾再生。
与其接纳一个会给顾胜生儿子的女人,赵氏更容易接受那已经生下来的孩子。
偏偏裴清策又回不来,赵氏也不愿意让那个已经懂事的聪慧孩子回来跟自己日日相对,所以,她将主意打到了孙辈上。
赵氏希望将一个孩子从襁褓中养起,到时孩子最亲近的就是她,也不会不孝顺。
有了这种念头,赵氏就在盘算过继之事,但她又知道自己和裴清策之间的恩怨,被裴清策拒绝……不过是情理中事。
可孩子是一定要的!
裴清策不愿意,那就想办法让他愿意。
赵氏试探着道:“京城中有些人家会让儿子给早去的兄弟兼祧两房……”
顾胜都气笑了。
他今日才得知儿子的病情,完全来不及想传宗接代的事,没想到妻子已经打算了这么多。
还别说,这还真是个正经法子。
即便是过继了孩子回来,他们夫妻养一个孙子长大,难免会有一种顾家人丁单薄的凄凉感,但若是有儿媳妇,又有不止一个孙子……确实要好些。
“你让我想想。”
*
顾长安的婚事快要定下了。
有消息说,道长说顾长安在两个月之内必须定亲,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这种事都是宁可信其有,据说知府大人嗤之以鼻,但顾夫人却不敢赌。最近都在忙着给儿子相看。
身为知府大人的独子,顾长安在府城内几乎可以横着走,名声也很大。
都说顾长安风流倜傥,对待花楼女子特别温柔,如今传出他即将定亲的消息,城里不少人家都很失望。
当然了,大多数人想要将女儿嫁给顾长安,并不是因为顾长安的名声和才华,纯粹是看在顾知府的份上。
顾长安的未婚妻人选未定,不过,最近顾夫人频频和几家接触,一个是城内富商贺家的嫡长女,一个是姚大人的嫡次女,还有一位郊外陈乡绅的幺女。
三个姑娘都长相不俗,且都颇有贤惠之名。
众人却不觉得顾长安不配,有那样的爹,他连京城中大官的女儿都配得,何况是这府城之内家世一般的女子。
不管定哪位,都是顾长安俯就。
裴清策最近在忙着收拾行李,沈宝惜偶尔也会去瞧瞧。
这天两人正在院子里说话,裴清策的意思是将这院子退了,沈宝惜觉得不用退,乡试考场就在附近,到时候去考试方便些,走路就能去,省得跟人挤。
外头有人敲门,紧接着是小喜的声音:“姑娘,顾大人到了。”
小喜声音挺激动。
普通人很难见到顾胜,见了也说不上话。
门是开着的,两人扭头,就看到了身着常服的顾大人。
沈宝惜扬眉,瞅一眼裴清策。
裴清策神情紧绷,他可没忘记未婚妻的话,如果顾家的存在会影响到沈家,两人之间的婚事即刻就会被退掉。
“顾大人,我一个小小秀才,怕是帮不上顾大人的忙,顾大人请回吧。”
他这话带着试探之意,如果父亲是来找他维系父子情,听到这番疏离的话,说不定一怒之下就走了。
若听了这话还要留下,那绝对是有事。
顾胜没有走,坦然进了院子。
裴清策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第38章 父子裴清策担忧之余,心里特别烦……
裴清策担忧之余,心里特别烦躁,觉得父亲很没有眼力见……为何就不能等沈宝惜不在的时候上门?
倒不是说他出了事想瞒着沈宝惜,而是父子俩有话,私底下说清楚后,他告诉未婚妻时也从容些。
爱才会生怖。
他很害怕父亲说了不合适的话后被沈家退亲。
裴清策心中不安,忍不住多瞅了未婚妻两眼。
沈宝惜无意听父子俩的谈话,识趣地提出告辞。
裴清策暗暗松口气:“我有空再来找你。”
沈宝惜点点头就要往外走,顾胜出声了:“沈姑娘不是外人,也留下来听一听吧。”
沈宝惜满脸意外。
仕农工商等级分明,沈家身为商户,赚再多的银子,在读书人面前都直不起腰。顾胜只有需要修桥铺路或者接济穷人时,才会将商户们聚到一起说事。
沈宝惜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和顾胜说过话。
此时顾胜的态度还算温和,沈宝惜脚下顿住。
裴清策皱了皱眉,提醒道:“顾大人,沈姑娘还不是我妻子。”
别太拿人家当自己人。
“长安要定亲了,有三户人家都有意结亲,夫人挑花了眼,不知道该定哪个,你们若是得空,明儿到后衙来都见一见……”
裴清策这句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顾长安定亲,跟他有何关系?
他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顾胜无奈:“如果你在家里长大,那长兄如父,你弟弟的亲事,你确实要多费心,帮着招待未来亲家是必然的。”
关于裴清策的身世,知道的人不多,顾胜平时都不往外说,不过面前是未来儿媳妇,他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
裴清策说话很不客气:“我又不是顾家子,没在顾家长大,没有得你们半分好处,都说有舍才有得。你都没舍,却要我来付出,凭什么?”
顾胜看着儿子的眼神有些失望,心中也挺失落。
这天底下的许多孩子,都对自己的父亲满心濡慕,他以为裴清策寄人篱下多年后,嘴上说不愿意认祖归宗,心里一定愿意和他靠近。
结果,就这态度?
气死个人!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明儿你们必须到!”顾胜知道自己的态度过于强势,一定会让两个年轻人心生逆反之意。
但那又如何?
他是亲爹,难道还管不了这两人?
“若是你不出现,灵山书院也不用去了。”
语罢,拂袖而去。
裴清策冷笑:“你做官多年,别人都说顾大人爱民如子,合着你的威风都用在了我身上?灵山书院我可以不去,大不了就不考了嘛,也不是不考科举就会死,即便真的会死,大不了就一死嘛。”
已经走到门口的顾胜怒火冲天,回头怒瞪儿子:“你……”
裴清策微微仰着下巴,浑身都写满了不屈之意。
顾胜呵呵:“你不怕死,别人也不怕吗?沈家的生意……”
裴清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你敢!”
“本官身为一府父母官,有什么不敢的?”顾胜呵呵笑道,“在该到的时辰乖乖赶到,本官不会为难谁,其实本官也不想威胁人,是你不听话自找的!”
看着顾胜都马车离去,裴清策回头看向未婚妻:“沈姑娘,我不会让他为难沈家。若真有我招架不住那日,不用你提,我自己就会退掉亲事。”
沈宝惜眉头微皱:“他以前有这样逼过你吗?”
裴清策摇头:“都不和我说话,完全当我这个儿子是路边的草木,从不多看我一眼。”
沈大海知道女儿得知府大人“盛情相邀”后,倒是不怎么担忧。
“他分明是想压服儿子,也是清策对他过于抵触的缘故。放心,顾大人总共就俩儿子,又没有多的,他们父子之间感情那么淡,除非顾大人不要这个儿子了,否则,不会真的做清策不喜之事。只要清策的心在你身上,你就不会出事。”
说句不好听的,为了一个沈家让父子反目,顾大人会觉得不值得。
沈大海都这么说了,沈宝惜也有点好奇顾家的后衙,还想知道顾夫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当然了,她也做好了退亲的准备。
翌日,裴清策坐上马车来接她。
以前上下马车时,裴清策会伸手搀扶未婚妻。
有两辈子记忆的沈宝惜不觉得男女之间扶一下能怎地,从来都不会拒绝裴清策的搀扶。而且两人已经是未婚夫妻了,若是过于生疏,也会让人怀疑。
再说,沈家夫妻很乐于看到两人亲近。
今儿不一样,如果顾家得寸进尺,想要进一步操控裴清策的话,两人继续做未婚夫妻,沈宝惜只会成为他的软肋。
就比如今日,原本裴清策是不肯来的,顾大人拿沈家来威胁,他是不得不来。
妥协过一次,后面就有无数次。如今沈宝惜不会受委屈,但以后可不一定。
上马车时,沈宝惜避开了裴清策的手,自己爬上去坐好,还坐在了裴清策对面的角落。
两人原先是相对而坐,今日是左右斜对角坐着,这是在车厢之中两人能分开的最远距离。
裴清策眼神一暗:“沈姑娘,你怕我?”
“不是怕你。”沈宝惜解释,“我怕拖累了你。”
裴清策语气急切,身子往前探了几分:“我愿意。”
“可我不愿意。”沈宝惜不是没有看出裴清策对她生出了契约之内不该有的感情,“没有谁愿意成为别人的累赘,我们分开后各自都能活得很好。在我看来,人这一辈子有许多重要的东西,感情并不是其中最重要的。”
裴清策心知,如果今日顾家的态度不对,沈家转头就要退亲了,一时间,他心中凉成了一片。
“沈姑娘,我……你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
沈宝惜认真道:“婚姻大事,要讲究门当户对,如果你是裴家子,咱们俩挺合适。但若你是顾大人的儿子,沈家是万万高攀不上的。”
裴清策张口就来:“顾平安也是顾大人的儿子,这即将相看的三位姑娘之中只有一位是官家女,而且管职都没有太高,其余两位家世还不如你呢,顾家不在乎……”
沈宝惜心中一动,打断他问:“顾家真的不在乎吗?”
如果顾胜不在乎,当年也不会抛弃怀着身孕的未婚妻了。
当年他选择了高官之女,如今高官的外孙成了他的儿子,按理,他应该让儿子拼命往上攀才对。
裴清策抹了一把脸:“昨天我让人打听了一下,顾长安病了。”
说到这里,语气颓然。
沈宝惜恍然:“很严重的病?治不好了,所以才又想到了你?那他们叫你去给顾长安挑未婚妻,岂不是想要你……借种?”
说到后面,她颇为不自在,咳嗽了两声。
再看裴清策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原本只有两分退亲的想法,此时一跃变成了九分。
还是退了吧。
当下的女子兴许能接受自家夫君在外头生其他孩子,毕竟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有庶子庶女是常态,再接受生一个不需要自己养的孩子并不难。
唯一需要顾虑的是这名义上的弟媳妇会不会揪着男人不放。
沈宝惜可不想有这些烦恼。
“这样啊。”
裴清策知道他是个聪明人,明显已经想到了关键处,看她一脸“可真是长见识了”的模样,咬了咬牙道:“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妻子,原先我和伯父承诺过,此生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顾家如何,我会永远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绝对不会食言而肥。”
他一脸严肃,语气郑重。
沈宝惜相信他此时的心意是真的,但……人心易变。
沈家还有几条人命呢,若是故事像昨天一样,继续拿沈家人来威胁他,他除了妥协,也只有妥协。
沈宝惜轻咳了一声:“咱俩的婚约是假的,你……不用信守承诺。”
裴清策强调:“男儿当世,说过的话
得算数。”
马车很快到了知府后衙,今日来的是贺家的大姑娘,贺家夫妻俩都在,老太太也在。
沈宝惜二人进门后,顾夫人态度和善,还笑吟吟招呼道:“沈姑娘,你过来坐。”
贺安宁和沈宝惜以前也见过面,算是熟人,此时的贺安宁特别羞涩,偷看着沈宝惜,眼带羡慕之色。
她真的做不到在知府夫人身边如此放得开,之前就和母亲说了自己胆小,但母亲说如果真成了婆,她就能放得开了。
裴清策则在众人没注意的时候将顾胜给拉走了。
顾胜笑吟吟:“你觉得贺姑娘如何?”
裴清策忍无可忍:“你堂堂官员,怎么跟个花楼里的老鸨子似的,让人家姑娘和我圆房,你跟人商量了么?”
第39章 离别对于儿子的敏锐,顾胜很……
对于儿子的敏锐,顾胜很是欢喜。
“有何不可?这家不愿意,咱们就换个愿意的姑娘。”
想要和知府结亲的人家多了去,总能从中挑出愿意的。
裴清策简直服气:“我说你为何要让我来给顾长安挑未婚妻,合着还有这些龌龊的打算。不管人家姑娘愿不愿,反正我是不愿的。”
他一挥手,“我是人,不是那随意可配种的畜生,圆房这种事上,你休想安排我。”
顾胜呵呵:“想不到,我顾家还出了个情种。”
“我姓裴。”裴清策直直看着他,“你别打沈家的主意,别想让我未婚妻退亲。若你敢这么做,我一定回让你后悔!”
顾胜看着面前才只有秀才功名的儿子,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居然还妄想让他后悔,他只觉得特别好笑:“怎么个后悔法?”
裴清策看着面前的生身父亲:“我只恨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否则,宁愿要裴家那种唯利是图的废物,也绝对不会让你来当我爹。”
这话有些伤着顾胜了,他脸色难看:“你也说了裴家唯利是图,他们与我是一样的人。区别不过是我有更快向上爬的法子,而他们没有这种门路。”
裴清策强调:“我宁愿自己亲爹是个需要我养着的废物。”
废物自然是没有人脉和门路的。
顾胜明白儿子的意思,冷笑道:“你还年轻,不知道仕途艰难,以后你会理解我,也会求着我帮你的忙。”
“总之,我不会碰除了未婚妻以外的其他女人。”裴清策厉声警告,“如果你敢把这些龌龊的打算告诉沈家,回头我就去买一副绝子汤喝了,我让你……断子绝孙!”
“你……”顾胜气急,很快又反应过来,“你不想有自己的儿孙,沈姑娘也不想吗?”
“可以借种啊。”裴清策张口就来,“找个又高壮又聪明的男人借种……”
顾胜想到那种可能,气得头皮一炸,大骂道:“胡闹!”
裴清策眼神里带着几分疯狂之意,浑身气质愈发孤冷:“怎么就胡闹了?您是顾家人,我是您儿子,遇上同样的困境,咱们做出同样的选择,很正常啊!这叫一脉相承!”
他转身就走,“看顾大人这模样,咱俩是谈不拢了,以防你又拿沈家来威胁我,我即刻就去买一副绝子汤灌了。”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若是我不能生,再想找沈家这种亲事就难了,顾大人可要想清楚了再办事!”
父子二人不欢而散。
裴清策回到待客的大堂,看见知府夫人身边的未婚妻,一群人有说有笑,似乎颇为谈得来,但他心里明白,此时的融洽不过是未婚妻主动迎合的结果。
若是可以,谁愿意抽时间坐在这里听一群夫人乱吹一堆没有用的废话?听就算了,还得接话,还得保证接出来的言语有趣又不得罪人。
想想都累。
跟这些人废话,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
“沈姑娘,我这有些急事,顾大人让我们先走。”
顾胜已经追到了门口,此时脸色阴沉。
沈宝惜心知的父子二人闹得不愉快,所谓的顾大人让他们先走,怕只是裴清策一厢情愿。
走就走。
这些是裴清策的亲人,他不愿意维系这份亲情,她也懒得多事,才不会如圣母一般冲上去要让两边和睦相处。
“顾夫人,晚辈告辞。”
今日上门相看的贺家人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们听说过沈家独女的名声,也知道裴清策是城内年轻一辈中不输于谢承志的读书人,但完全想不到这两人跟顾大人之间的关系。
原以为裴清策是上门找顾大人有事相求,可看方才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又不是。没看顾大人的脸色都气青了么……裴清策胆子可真大,这怕是不想往上考了。
他们想问几句,可两家的婚事还没定下,他们连亲戚都不算,实在是问不出口。
此时看到裴清策主动告辞,贺家人松了口气。
外人不在,婚事也更好谈了。
走出知府后衙,等待他们的马车旁边又停着一个车队,一问才知,那是姚家的人。
原来顾胜安排了三个姑娘同一日上门相看,以防让人说知府公子是选妃,特意错开了各家相看的时间。
姚家的人原先也想过将女儿嫁给读书人,打听过裴清策,此时看见真人,姚大人还上前打了招呼,结个善缘嘛。
“裴秀才,您这是从哪儿来呀?”
裴清策掀开帘子:“知府后衙。”
姚大人眼睛一亮:“听说贺东家在里头……”
“是,在相看亲事呢。”裴清策看向姚大人身后的粉轿,“姚大人,你自便。”
他念及顾胜夫妻俩都这么恶心自己了,便想着回报一二……今日顾胜那语气颐指气使,似乎他必须要按照顾胜的意思办事似的。
如今是兼祧两房,日后仕途也定然要被指手画脚。他讨厌顾胜没有边界感地插手他身上的大事小情。
“姚大人,方才我去了后衙,发现……顾公子似乎身子有些不适,相看这么重要的事,他像个姑娘似的躲着,跟见不得人似的。”
姚大人一愣。
不过,裴清策这也算是跟他说了一下后衙之中的情形,反应过来后,忙道谢:“多谢裴秀才提醒。”
马车出了衙门所在的那条街,沈宝惜才小声问:“何事?”
短短两个字,裴清策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很喜欢两人之间的这种心有灵犀。就是顾胜……太煞风景了。
“又有一些不切实际的盘算,我肯定不让他们如愿。放心,不会牵连你和沈家。”
沈宝惜看出他不愿说,便也懒得多问:“你们哪天走?”
提及分别,裴清策心里沉甸甸的:“后日一早就走。”
沈宝惜若有所思,心里盘算着她最近正在做的香胰子,原本说了是后天早上她去添香料……像这种带有秘方的东西,她捏了一些配方,比如香料,必须由她亲自添加。
“我去送你一程。”
至于工坊,推迟半天再去。
裴清策想说不用,又舍不得,此次分别后,他中间肯定要回来一到两次,不至于真的隔大半年再见面,但一两个月之内,肯定是见不到她人了。
“好!”
沈宝惜让人给裴清策准备了些东西,衣食住行都有。
这倒不是她真的对裴清策有多用心,而是沈家夫妻催着她准备。
一早,沈宝惜除了自己坐的马车,带上了一架马车和四个下人去城门口。
她准备的东西不多,沈大海夫妻俩觉得太少了,又擅自往上加了许多,一整个车厢塞得满满当当,然后又添了四个下人。
沈大海都打听过了,裴清策这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在书院那边,多的是人示好,有许多老爷就喜欢接济读书人,还一年要接济好几个,然后从中挑出最优秀的来做女婿。
自家女婿,哪能让别人接济了去?
沈宝惜拗不过二人,只好带上那架马车。
*
城门口,贺夫子还没来。
其他的几位秀才倒是都到了。
吴家兄弟最先来,此时胡欢喜也在那处和吴明行说话,两人声音不大,又有下人守着,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蒋三公子在和孙兰心依依惜别。
剩下的就是谢承志夫妻俩……夫妻俩似乎吵架了,何萍儿眼睛是肿的,脸色也不太好,边上还有白紫烟和谢母。
何萍儿出身好些,在谢家人面前从来都是傲气的,这会儿一生气,便懒得跟谢承志多说。
她不说话,别人可要说,白紫烟正殷殷嘱咐,谢承志听得认真,边上谢母偶尔补充几句。
“你在看什么?”
正在清点马车装东西的裴清策突然问。
沈宝惜回过神:“别想着留下,都带上,这是我爹的意思,那四个下人也带上,回头让他们给你跑腿,送信和带口信之类的事千万不要假手于人,小心有心人坏你的事。”
“我记住了。”裴清策眼眸看着她的眉眼,“还有吗?”
沈宝惜咳了一声:“你记得多吃饭,别熬夜……”
“行。”裴清策玩笑道:“我一定记住。”
玩笑间,他神情带着几分郑重和严肃,眼眸中似乎有团火在烧,他觉得这些嘱咐不够,远远不够,想说她的话他都会认真听……可又怕吓着了她,最后只叹息着嘱咐:“赚钱要紧,但你的身子更要紧,别累着,该歇就歇。”
沈宝惜随口答应了下来,恰在这时,城门口有了动静,贺夫子的车架到了,几个读书人都迎上前去。
“去吧。”
她往后退了好几步,靠近了胡欢喜。
在这期间,她有感觉到两道目光。谢承志似乎往她这边看了好几眼,还有吴明知,此时也盯着她不放,而更远一点的地方,吴夫人看向她的眼神颇为不善。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前日,吴明知刚刚定下来的亲事又退了,缘由没传出来。据说是吴家这边主动退的。
胡欢喜眼圈有些泛红,哭了,但没哭太久,她低声问:“你一个人来的?”
沈宝惜嗯了一声。
原本沈母想陪同,被沈大海叫着一起去接待客商了,据说这位客人是带着夫人一起赴宴。不过,赴宴是半下午……沈大海这是不希望未婚夫妻话别时有长辈在旁边看着。
“表姐,你也一个人?咱一起回吧。”
裴清策眼眸一直望着沈宝惜的位置,似乎要将她的身影刻在眼中,刻在心上。心里真的生出了不管不顾留下来陪着她的冲动。
第40章 一地鸡毛裴清策不舍得走,但……
裴清策不舍得走,但又想到了父亲对他的颐指气使。
他只能用伤害自己来威胁顾胜,实在太弱了。
这样的他,压根护不住未婚妻。
想到此,他对着沈宝惜挥了挥手算作道别,然后狠心放下了帘子。
胡欢喜看着一群秀才与夫子打过招呼后回身上了各自的马车,也看见了裴清策身后青棚马车,笑道:“先前我还说裴秀才带的东西不多,你这一添,他东西竟然是最多的,现在,大家都知道你们感情好了。”
沈宝惜:“……”
也没那么好。
目送马车走远,前来送几位秀才的众人也纷纷离去,就在这时,传来了争执声。
何萍儿语气中满是不悦:“白姑娘,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母亲的养女,带她一程又能如何?”
白紫烟脸涨得通红:“我都没有马车,干娘的腿脚不好,我们没法儿回。你身为儿媳妇,合该送干娘回家……”
“送什么?原本我是可以把母亲带回家去住的,是你非说要接母亲去孝敬,怎么,你所谓的孝敬就是要我包接包送?回头是不是还要我安排两个下人去照顾?”
几人争执的声音很大,引得路人纷纷注目。
吴夫人冷哼了一声,不屑地扫了几人,很快上了马车离去,临走时狠狠瞪了沈宝惜几眼。
胡欢喜察觉到了:“这真的是疯子,咱又没惹她。”
沈宝惜浑不在意,吴夫人不喜她,但据沈大海说,前几日他和吴大人见过,吴大人对他的态度还挺热络,不像是心有记恨的模样。
若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瞪几眼,连上前说难听话都没有,沈宝惜完全可以当吴夫人不存在。
“我们也走。”
两人正准备上马车,丫鬟还在搬凳子,何萍儿就追了过来:“沈姑娘,咱们一起回。”
白紫烟撵上前几步:“嫂嫂,那我们怎么办?”
“能死不?”何萍儿满脸不耐烦地回头瞪她,“你这么大的一坨人,又口口声声要孝敬你干娘,连带她回家都做不到吗?”
白紫烟满脸的尴尬。
她身上没有多少银子,最近这段时间,谢承志母子俩搬到了城内住,她三天两头上门探望,每次上门,不说需要花费的车资,有何萍儿在家里,她不可能空手上门。
最近她赚的所有银子都用来买礼物了,如今身上就剩下几十个铜板,而这些铜板她想用来买好吃的做给干娘解馋。
虽说干娘跟着儿媳妇住,不缺吃喝,但她买了好吃的,那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你做儿媳妇的,怎么能把婆婆丢在这路边?”白紫烟也豁出去了,“我把干娘接走,那也是想让你松快几天,你只需要派人将我们送回去而已。又不需要你亲自送,怎么就这么为难呢?”
何萍儿眯起眼:“所以我说你这个人没分寸,明明只是一个外人,却要吩咐我做事,谁给你的底气和胆量?谢承志吗?他本人在这里都不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说句实话,我早就烦透你了,借着干兄妹的名头勾引他,你当我是瞎子?”
白紫烟脸色一白。
原先何萍儿愿意忍耐白紫烟的种种亲近,那都是看在自家夫君的面上,夫妻俩成亲后,日子过得磕磕绊绊,何萍儿每次吵过架都会后悔。明明这个夫君是她以前做梦都想要嫁的,如今得偿所愿了,居然把日子过成了这般。
因此,她不愿意因为这个所谓的干妹妹和自家夫君吵闹。
如今谢承志不在,她唯一的顾虑就是害怕婆婆不喜,可话又说回来了,灵山书院名气很大,想要拜入书院的学子很多,但若真的入了书院,每月的花销可不少。
谢承志想要顺利在书院中读到秋日,全都指着何萍儿的嫁妆供养。
乡试过后,若榜上无名,肯定要继续在书院中求学,若是榜上有名,也还得继续求学,直到考中进士。
明明一家子都要看何萍儿的脸色,却偏偏找了一个姓白的在此恶心人。
何萍儿扭头看向蹲坐在路边捶着小腿的婆婆:“娘,你是跟我回,还是跟着姓白的回?”
谢母一脸尴尬,住在城内吃穿不愁,一日三餐有人送到面前。但……儿媳妇的脾气不好,她每次看见儿媳妇都提着一颗心,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又惹了儿媳妇生气。
如果可以选,她还是更喜欢住自家老宅。
何萍儿见婆婆不说话,就知道她是想回村子里,心下冷笑,真的是既要又要。
贪图她的嫁妆,又想要白紫烟的乖顺,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你可以跟她去,但是在夫君回来之前,我不会派人来接你,你自己回来,我也不会接纳。”
谢母变了脸色。
白紫烟面色也是苍白的,她在家里不得长辈们喜欢,原是打算去谢家陪着谢母小住几日,可若是往后要管干娘的吃喝拉撒,这对她来说,是不小的负累。
白家也不允许她在谢家一住大半年,没名没分的,让人笑话。
想到此,她一脸的为难:“我照顾干娘一个月,然后将她送回来。”
何萍儿张口就来:“这么想孝敬,我给你机会,才一个月怎么能体现你的孝心呢?半年吧,等到夫君乡试过后,我们再一家团聚。”
白紫烟:“……”
谢母想回村里住,但她不愿惹恼了儿媳妇,此时儿媳明显是心中有气,而且,她也不想让干女儿为难,当即笑着解围:“萍儿,我跟你一起回城。”
何萍儿呵呵:“回城也行,但夫君不在,从今日起,我那院子不接待客人,女客也不行。”
她翻了个白眼,不屑地瞅着白紫烟,“还有啊,我觉得你这个干女儿心思不纯。你若还要我这个儿媳妇呢,就别再认这个干女儿。”
此言一出,白紫
烟面色惨白如纸。
她很希望别人看出她对谢承志的心意,但由何萍儿说出来,几乎是把她的脸皮揭了放在地上踩。
沈宝惜心下好笑,剧情中沈家女再看不惯白紫烟,也从来没提出让人家干兄妹断绝关系。
谢母嘴唇哆嗦,想到求学的儿子,瞬间就做出了取舍:“紫烟,最近你就别来了,安心做自己的事吧。”
白紫烟泪水滚滚而落:“干娘,我……”
“人家都不要你这个女儿了,你怎么还喊干娘呢?脸皮也太厚了!”何萍儿一挥手,“去扶上母亲,我们这就回城。”
谢母被两个丫鬟架上了另一架马车。
白紫烟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去。
她想要让何萍儿送自己回家,借口也是让何萍儿孝敬婆婆,如今谢母被接走,只剩下她一人……如果是谢承志在这里,肯定不会撂下她,但何萍儿早就看不惯她,又怎么会管她回不回家?
边上胡欢喜和沈宝惜从头看到尾,看得心满意足。
回城的马车里,胡欢喜还一脸庆幸:“好在你及时醒悟,没有在姓谢的那根藤上吊死。不然,现在你就要有一个和稀泥的婆婆和一个不知分寸的干妹妹。”
她轻哼一声,“说是干妹妹,那白紫烟的心思谁不知道?”
分明就是借着干兄妹的名头勾引谢承志。
谢承志又不是不知道,偏偏还与之来往。
胡欢喜越说越不齿:“姓谢的读书再厉害,人品也不行,举人可有一妾,可能前脚考中举人,后脚就要纳妾哦。”
沈宝惜失笑:“他对干妹妹可好了,怎么舍得让她做妾?”
胡欢喜一脸惊讶。
不做妾,难道还要做妻不成?
“抛弃糟糠之妻另娶新人可是会被唾弃的!”胡欢喜惊了,“他不会这么蠢吧?这分明是自毁前程。”
沈宝惜也不知道谢承志最后会怎样选择,转而道:“你忙不忙?我要去工坊。”
胡欢喜摇头:“我得回去,祖母病了,我想守着。”
沈宝惜直奔工坊,耽搁了一个时辰才忙完。
这间工坊在脂肪铺子的后面,沈宝惜弄完后换掉衣裙出门,就看见前面的掌柜迎上前来。
“姑娘,外头顾夫人等您许久了。”
沈宝惜扬眉:“知府夫人?”
掌柜的只觉一头雾水,若是没记错,自家和顾大人好像没什么交情。
不过,顾夫人身份贵重,好生伺候着总没错。
沈宝惜走进了自己的书房,顾夫人已经喝完了两杯茶,此时满脸的不耐:“沈姑娘,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沈宝惜在进工坊之前吩咐过,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事,都不要打扰她。
“顾夫人找我何事?”
赵氏上下打量她:“看不出来,沈姑娘还是个有本事的,居然能拿捏住裴清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