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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在缘来楼的雅间中。

今日来的是城里富商周家大太太,周家大爷是长房嫡出,她这是为自己的亲儿子相看媳妇,也就是周府的嫡长孙。

胡太太答应相看这门婚事,主要是因周公子是未来的周家主……

当下这个世道,长幼有序,如无意外,长房嫡出一脉是下一任家主。也就是说,长辈不在人世后,兄弟分家,长房不用搬,搬走的都是其他几房,而在分家之前,长房太太就是一家主母,全家人衣食住行都由长房太太说了算。

长房次房都各有好处。

但能够嫁入长房,做一府主母,除了辛苦些,对姑娘好处更多。

周家大太太才三十出头,看着挺年轻的,和胡太太坐在一起,说不完的小话。瞧着倒是相谈甚欢。

但仔细一听,就知道俩人说的那些事儿都不重要,纯粹是扯闲篇。

胡欢喜有些羞涩,坐在旁边默默听着二人闲聊。

沈宝惜慢慢喝茶,偷瞄她神情,低声问:“周家大公子来吗?”

“听说是要来接周太太。”胡欢喜前头那门婚事就差三拜九叩,无论何事,那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之前有多期待着嫁给高青俊,后来就有多失望。此时她脸上的羞涩都是装出来的。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周公子站在了门口。

表姐妹二人循声望去,沈宝惜瞬间就感觉到胡欢喜捏着她胳膊的手用了很大力气。

怎么说呢。

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可这周公子长得也太“方”了。

宽额头,宽下巴,高颧骨。

不能说不好看,反正跟好看沾不上边。

沈宝惜脸上没有露出异样,偷瞄了一眼胡欢喜的神情。

胡欢喜已经再次垂下头去喝茶。

自从周公子出现在门口,那边说小话的两位太太就打量着两个年轻人脸上的神情。

周公子的脸色淡淡,没有不高兴,但也绝对称不上高兴。而胡欢喜主要是不怎么抬眼看人。

很明显,胡欢喜没看上。

胡周两家是拐着弯的亲戚,相看不成,以后也还要来往。周太太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口中还说着客气话:“那我就先走?回头咱们有空再约。”

如果胡太太愿意让女儿和周公子相处,这时候就该把人难住,再找个借口让两个年轻人相处一会儿。

“我给你带了礼物。”胡太太起身,“在马车上,咱们一起去拿。”

末了,又叫了沈宝惜:“惜儿,那匣子是你帮我放的,跟我一起去找。”

沈宝惜今日一身浅蓝色衣裙,看着挺清新淡雅,她脸上妆容特别浅,首饰也就比丫鬟多两样。而胡欢喜一身浅紫,衣裙样式繁复得多,沈宝惜要起身离开时,能感觉到胡欢喜抓着她胳膊的手不肯松开。

“表姐,我去去就来,一会儿你得陪我逛街去。

胡欢喜:“……”

她明白母亲的意思,既然人都来了,即便不愿,好歹也相处一会儿。

沈宝惜跟在两位太太之后下楼,到了马车旁取了东西,三人再回到雅间,前后不到半刻钟。

周家母子告辞离去,胡太太叹口气:“早就听说周公子长相端正,我一直没机会见,没想到是这种端正法儿。”

胡欢喜低着头:“娘,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可咱得为孩子的长相打算。见了周公子,这一府主母……我不做也罢。”

一想到自己以后会生个方脸孩子,胡欢喜完全不能面对。

胡太太:“……”

“行吧,回头我跟你爹商量一下。”

虽说胡欢喜退亲以后外面都在说胡家疼女儿,高青俊的名声要毁损得更厉害些,但愿意与胡欢喜相看的人家着实不多,这里面四角俱全的几乎没有,总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胡家夫妻再疼女儿,也只能是矮萝卜里拔高个。

就在这时,胡太太带来的婆子在外头敲门:“主子,这里有位姑娘求见。”

胡太太眯起眼:“哪位姑娘?”

“不认识!”婆子意有所指,“不过,姑娘自称和周家公子熟识。”

胡欢喜一脸惊讶,胡太太心中一动:“请进来。”

出现在门口的女子一身白衣,肌肤白皙,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此时满脸委屈,眼圈红红,一手扶腰,一手摸肚子。

由于她两只手都放在腰腹间,屋中三人看到她的第一眼,目光就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肚子微微凸起……是不正常的那种凸,至少也有了两三个月的身孕。

胡太太眯起眼:“你说自己和周公子相熟?怎么个熟法?”

那姑娘浑身上下挺素净,没有戴任何首饰,文言直接跪在地上,磕头道:“求姑娘给小女子一条活路,您帮帮我们吧。”

胡太太脸都黑了。

“我们帮不上你,你走吧。”

她顿了顿,又吩咐身边丫鬟,“去将周太太和周公子请回来。”

几乎是母子俩一走,这女子就来敲门,丫鬟动作快些,周家母子的马车肯定还没有离开酒楼。

女子面色惨白,头上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却没有拦丫鬟。

胡太太心中对这女子更添了几分不喜,她一看就知,母女俩被这女子做筏子了。

今日是胡周两家相看,女子跑来说这些话,还挺着个肚子,傻子都知道他肚子里的孩子是周家公子的。别说这门婚事胡家不愿意,就是有两分愿意,看到这肚子,大概也要打退堂鼓。

姑娘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周太太知不知情,若是知情,姑娘还跑到这里来求,那肯定是周家不愿留下这个孩子。若是周家母子不知情……那就是借着胡太太的嘴捅出这件事。

偏偏胡太太还正好缺一个借口回绝两家相看。

“是个聪明人。”

她夸了一句。

那女子脸色愈发苍白:“小女子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您大人大量,求您别跟小女子一般计较。”

说话间,周家母子去而复返,胡太太起身:“事就是这么个事,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误会,你们自己问吧。欢喜,惜儿,我们走。”

下了楼,胡太太淬了一口。

晦气!

女儿家相看的次数越少越好,胡太太在女儿退亲以后第一回带闺女相看就遇上了这事,可不就是晦气么?

胡欢喜也觉得自己挺倒霉,婚事不顺,家里肯定会后悔帮她退亲。

更倒霉的是,母女俩出门后还遇上了高青俊。

彼时高青俊怀中揽着清欢,看见三人后,眼神意味深长:“胡姑娘,一切可顺利?”

胡欢喜瞬间了然,那个姑娘搞不好就是高青俊知道她和周家相看后特意找过来给她添堵的。

“高公子。”胡太太语气慢悠悠的,满满都是威胁之意,“你做这些,高府长辈知道么?”

高青俊一脸无所谓,耸耸肩道:“我做什么了?不就是听说胡姑娘相看亲事,在这儿多问了一句吗?”

“你……”胡欢喜满脸愤怒,“你怎么跟个癞蛤蟆似的蹦跶,伤不了人,就纯纯恶心人。”

胡夫人见女儿都气哭了,一怒之下抢过身边婆子手里的食盒,狠狠朝高青俊脸上抡了过去。

高青俊脸皮再厚,也不如食盒硬气,当场惨叫一声,鼻血狂飙。

沈宝惜不屑:“该的!也就是我舅母手中没有匕首,不然,早把你捅上十个八个窟

窿了。”

胡太太:“……”

她哪里有那么凶?

即便是真有匕首,她下手也很有分寸,即便真要拿刀来捅这个混账,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可不想因为这种渣渣把自己搭进去。

“高青俊,我记住你了。”

她就不信高青俊不娶媳妇,等他相看,胡家人绝对不会光看着。

高青俊这会儿还在忙着止鼻血,没空搭理她们。

两边人不欢而散。

*

胡氏去看那对龙凤胎了。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云淡风轻的接受,后来发现她做不到不在意,去别院时,她还带上了女儿。

沈宝惜好奇问:“你觉得他们的长相和爹相似吗?”

“是有几分相似,尤其像你祖母。”也正是因为这几分相似,让胡氏静不下心来。

“我一直有让人偷听他们母子三人的谈话,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一会儿咱们去试探一番,看看翠芳会不会说漏嘴。”

母子三人这些日子被关在别院,几乎要被关疯了。

别院很大,占地十几亩,不光有山有水有地,还有好几个院落。不过,母子三人只住在一个最小的院落之中,平时有一个婆子一日三餐给他们送饭,需要什么东西,他们提出以后,最快也要第二天才能拿到。但有很多东西说了也拿不到。

婆子愿意送进来的东西除了女子必用的月事带,就是针头线脑和洗衣的皂角。

是的,母子三人是自己洗衣。

翠芳对此很是不满,但当场就被婆子淬了回来:“别人不知,我们可是知道你原先的身份。本来就是个丫鬟,还想等着人伺候,心比天高,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要么自己洗,要么脏的臭的凑合着继续穿吧。没给你只送粮食,让你们自己做饭,已经是咱们管事心地善良了。”

翠芳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将下人对她不敬的事一件件都记了下来,就等着东家到的时候一起告状。

结果让翠芳没想到的是,最先来探他们的是胡氏。

胡氏进了院子,看着母子三人。

两边人对望,谁都没动作。

胡氏呵呵:“看来你已经忘了当年学的规矩了。”

翠芳反驳:“我又不是你的丫鬟,凭什么要行礼?”

“就凭你带了两个沈家血脉。”胡氏冷笑,“不行礼,是不希望我承认他们的身份?”

沈大海只有一个妻子,其他的女人最多就是妾室,胡氏没有要以身份压人,但这就是事实。翠芳若是想让两个孩子认祖归宗,就必须低头对她行礼。

翠芳脸色涨红,很是愤怒,但人在屋檐下,到底还是低了头。

“奴婢给太太请安。”

胡氏眼睛时不时就落在兄妹二人身上:“可有不习惯之处?”

“下人对我们很不恭敬,这是太太授意的么?”

胡氏皱眉:“翠芳,若是不想活了可以去找死,别逼我造杀孽!”

翠芳面色微变:“我们如今可不是下人,你杀了我们,是要偿命的。”

沈宝惜看不下去了:“太嚣张了,先饿着吧,这么没规矩,饿上三天,想来应该要懂事些。”她伸手扶住胡氏的胳膊,“娘,我们走。”

翠芳大吼:“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是客人!饿着客人不是待客之道……”

“那你们可以走啊。”沈宝惜催促,“沈府如何待客是我们的事。你们受不了,觉得自己被怠慢了,现在就可以离开,以后再别上门。”

翠芳张了张口,又做不到硬气地说走就走。

龙凤胎很少出声,此时龙凤胎里的哥哥张明朗开口:“是妹妹么?”

这话是对着沈宝惜说的。

胡氏摆摆手,拉了沈宝惜的胳膊:“闺女,我们回吧,这么没脑子的自来熟,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即便他真是你爹的儿子,也不过是家里多养个废人罢了。”

张明朗面色难看:“从小娘就跟我们说家里还有妹妹,我以为妹妹都是和明如一样乖巧,没想到……”

胡氏呵呵:“来人,掌嘴!”

立刻由婆子冲上前对着张明朗啪啪两巴掌。

张明朗挨了打,完全反应不过来:“你敢打我?你在戕害沈府血脉!”

翠芳哭哭啼啼:“我要见东家。你这个毒妇,分明是要废了我儿子好独占沈府家财,你太狠毒了。”

胡氏揉了揉额头,她腿伤刚愈,真心觉得自己这是白跑了一趟。

第27章 男主忆起沈宝惜看到这里,突然凑……

沈宝惜看到这里,突然凑近了母亲低声问:“翠芳一直都是这种胡搅蛮缠的性子吗?”

翠芳从小到大做了十几年的丫鬟,虽说已经离开了沈府十几年,可小时候的教养根深蒂固,没那么容易忘,对主子不敬会有很严重的后果,翠芳明明知道这些,又知道沈大海人不在这里,却还敢对着主母说这么过分的话,分明就是故意耍无赖。

胡氏秒懂。

翠芳即便是心里认为她在戕害沈府的血脉,应该也不敢当面指责。

这般大胆,分明就是为了掩盖某些真相。

想到此,胡氏放松了几分。

如果龙凤胎真的是沈父血脉,胡氏不会因此自怨自艾憋出病来,但话说回来,人都有私心,她确实希望沈府所有的家产都落到唯一的儿女儿手中。

不是沈府血脉就好。

既然试探出了真相,今日就不算白跑一趟,赶走这母子三人不过是早晚的事,胡氏的心情特别好。

“惜儿,我们回吧。”

母女俩往回走。

翠芳有些不甘心,继续哭诉:“奴婢虽然是丫鬟,但生下来的孩子是沈府正经主子,太太把他们兄妹关在这里,是想把他们关废吗?”

胡氏头都不回。

翠芳见状,更慌了:“太太?”

胡氏呵呵:“你还知道自己是丫鬟?指责主子,胆子可真大,看来你离府多年,已经忘了府里的规矩。来人,掌嘴五十。”

她吩咐完,不看脸色大变的翠芳,拉着女儿出了庄子。

五十板子打完,整张脸都会肿。

翠芳想要求饶,却已没了机会。

母女俩往外走时,听得到身后传来板子打在脸上的啪啪声,还有痛苦的呜咽声。

“绝对是有人指使。”胡氏眯起眼,“不知道是谁又看不惯你爹了。”

“兴许人家是冲着沈府家产来的。”沈宝惜想了想,“我名下那么多的铺子,哪怕再富裕的人家,跟我同辈的那些公子都很少有私产。”

风华楼三间铺子,每一间都门庭若市,成衣铺子的三十多个师傅从早忙到晚,最近每个师傅都又带了徒弟。

“财帛动人心。”胡氏叹口气,“好在幕后之人只敢藏在后面鬼鬼祟祟。”

既然藏头露尾,就证明对方不敢明目张胆。

如此,沈府只要识破了计谋,就不会将家产送与旁人。

胡氏回到城里,一刻也不停歇,问明了沈大海的去处后,直接找了过去。

沈宝惜独自一人去了风华楼。

刚到风华楼门口,就看到了谢承志,他呆呆站在门口,神情恍惚。

看到马车停下,谢承志随意望来,瞅见马车里下来的人是沈宝惜,他忙上前几步,眼神里都是急切:“惜儿!”

沈宝惜看到人了,没打算搭理他,听到这声称呼,再对上他的眼,瞬间恍然大悟。

他也想起来了。

两人相隔四五步远,中间有不少行人来来去去,二人对视,沈宝惜先扯出了一抹笑容:“谢秀才,有事吗?”

谢承志是个很聪明的人,已经明白过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惜儿,借一步说话。”

“我们还没有亲密到你可以唤我闺名的地步。”沈宝惜直言,“我是有未婚夫的人,谢秀才还是不要说让人误会的话,做让人误会的事。”

“我……”谢承志咬了咬牙,“我是忘记了,否则,绝对不会选择别人。原本在我心里,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一开始也倾向于与你定亲……咱们进去说吧。”

沈宝惜抬步往铺子里走。

谢承志没有得到邀请,却还是厚着脸皮撵了上去,到了铺子里再想往后面走时,被伙计拦住。

“惜儿!”

看他样子,不说清楚会一直纠缠。

沈宝惜微微点头,谢承志这才被放行。

风华楼的后院之中,沈宝惜书房是一间套房,内室有床,可以供她歇息。

这间铺子里的架子上有一些摆件,看着挺精致,还有些首饰也就那么摆着。

整间屋子素雅,鼻息间都是淡淡的清香。

谢承志一路望过去:“你是何时想起来的?”

沈宝惜微微蹙眉:“你已有未婚妻,我已有未婚夫,再纠结这些有何用?”

“当然有用。”谢承志急切地上前两步,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在离她还有三步远时,被她严厉的眼神瞪得顿住。

“如果我有记忆,当时就会答应沈伯父的提议,而不是说回去考虑。咱俩有那样的前缘,我早就想娶你……”

沈宝惜笑出了声来,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有人将你很想要的东西送到面前来,你还要矫情一下,非得人家逼着你收,你才愿意收。谢秀才,前尘往事不要再提,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祝谢秀才红榜提名,一路顺风。”

“你……”谢承志惊异地打量她,“你明明都记得,为何不提醒我?”

沈宝惜扭头看他:“我提醒过你很多次,追着你跑了一两年,若你心里真的爱我,即便是不记得我了,想来也不会对我的追逐无动于衷。”

对着爱之入骨的爱人,即便是失去了记忆,也不应该像是对待陌生人那般冷淡。

谢承志哑然:“我当时确实有对你动心,但我不确定……”

“是,我是商户女,你以后是要入仕的。”沈宝惜一针见血,“如今我能解决你金钱上的窘迫,但却帮不了你的仕途,你想要一路往上爬,必须要娶一个读书人的女儿。”

只是谢承志没想到他一犹豫,沈家就打了退堂鼓,且很快就再次给沈宝惜定了亲。

谢承志有些尴尬:“即便是我当初确实有这样的考量,但这就是摆在我面前的困境,我想要走得顺利一点,有错吗?我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就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再续前缘!惜儿,咱们错过了这么久,不能再错了。”

沈宝惜摆摆手:“你当定亲是儿戏吗?何萍儿不是好相与的,而我也已经有了未婚夫……”

“何萍儿那边我去说。”谢承志满脸急切,“至于姓裴的,他不过是看中你的银子罢了,在这个世上,我最了解你,你最了解我,其他男人会三妻四妾,包括裴清策在内,他以后即便是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也会觉得为你付出良多。但于我而言,咱们夫妻相守,不让第三人插足,这是对伴侣最基本的忠诚,我不会觉得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付出。惜儿,你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看你这样子,咱们今日也说不清楚。”沈宝惜扬声喊,“来人,送客。”

谢承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今日一早恢复记忆后立刻找了马车进城,在风华楼门口得知沈宝惜不在,他不愿意离开,想着哪怕等到天黑,也要与她相认。

没想到相认容易,佳人却早已变了心。

偏偏他还不能指责,因为沈宝惜一开始记起他来,还追逐他许久。是他自己没想起来,也没把她当一回事,更甚至沈大海都找他提亲了,还被他亲口拒绝。

此时谢承志肠子都悔青了,如果能够回到提亲那天,他一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当时对于沈大海的求亲,他有想过答应,但读书人清高,不应该为钱财折腰。

如果他娶了沈家独女,确实不用再为钱财发愁,可他的名声也会因此受损。

他就想着晾沈家一段时间,等到旁人以为是沈家用银子逼着他答应的这门婚事就更好了。

可沈宝惜太傲,明明为了他一掷千金办诗会,还追着他跑了那么久,却说变心就变心。

“惜儿,我对不起你,我最想娶的人还是你!”

沈宝惜气笑了:“你想娶,我就一定要嫁吗?天下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即便是我已经定了亲,也还有不少年轻后生与我偶遇,照你这么算,我哪里嫁得过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你能保证裴清策对你就一定真心实意?”谢承志咬牙,“我隐约听说他不是裴家的孩子,身世似乎还挺复杂,你做他的未婚妻,说不定会受牵连。”

他并不知道裴清策真正的身世,就是听过一耳朵。也没想过要去打听,他和裴清策是对手……明年的乡试,解元只有一个!

他以为裴清策要抢的只是解元的功名,没想到居然还抢了他的未婚妻。

沈宝惜刚刚喊了送客,掌柜的亲自进来,伸手一引:“谢秀才,请吧。”

谢承志很不甘心:“惜儿……”

沈宝惜忽然就怒了:“说了别叫我闺名,你是聋子吗?口口声声说对我真心一片,结果却拿我的话当耳边风,这就是你的真心?”

此时掌柜再次催促,还做出要喊外面伙计来撵人的架势。

谢承志是读书人,在城里受很多人追捧,如果被人从风华楼撵出去,面上不好看,他见沈宝惜不愿意再多说,气得跺跺脚:“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心意不改,愿意对你忠贞一生,除了我之外,这世上还有几个男人能做得到?”

语罢,在掌柜催促的眼神中,一阵风般奔了出去。

沈宝惜坐在书案之后,心绪有些起伏,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早已决定放弃这个男人,并不会因为他的话就改主意。

“把门带上。”

春风面色复杂,她可听见谢秀才对自家主子表明心迹了。

以前谢承志冷冷淡淡,对谁都不亲近,明明知道主子一路追逐,大多数的时候只装作看不见,偶尔真的打招呼,也只是打招呼而已。

她还是第一回看见谢承志情绪如此外露。

第28章 男主成亲沈宝惜发了一会儿呆……

沈宝惜发了一会儿呆。

上辈子两人感情真的很好,如今再回想,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似乎淡却了不少。

接下来一段时间,沈宝惜又推出了一个新的明菊妆,一起推出的还有不少脂粉。

钱场得意,感情上也不错。

裴清策三天两头约她出门,自从那天两人似乎剖白了心迹以后,比以往亲密不少。

一转眼,就到了谢何两家的婚期。

沈何两家红白喜事上多有来往,确切的说,礼多人不怪,何府以前经常往沈家送贺礼。

收了别人的礼物,在别家办喜事时,就该上门相贺。

关于沈宝惜追着谢承志跑的事情,城里很多人都听说过。如今谢承志做了何家的女婿,若是沈宝惜从头到尾不出面,兴许要让人猜测纷纷。

“咱们这一回大张旗鼓地去贺喜,最好是带上裴秀才,到时你与谢承志之间的那点事,自然就没人说了。”

沈宝惜低下头:“娘,女儿年少无知,给家里添麻烦了。”

“别说这种话,娘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万事顺遂。”胡氏笑吟吟,“看你对姓谢的那么热切,我还以为他能做我女婿呢。不过,他后来还纠缠你,看似清高,实则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就是比普通人聪明一些,会读书而已。”

她故意在女儿面前这样说,也是想看看女儿的反应。

沈宝惜没有什么反应。

她不想多提谢承志,上辈子两人真心想要和对方相守一生,如今重来,又已经各自嫁娶,日后见面,只是熟人。

谢承志说要退亲,折腾了一

场,被家中族老压着不许退。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除了第一年读书是母亲供了他,后来那些年都是族中人每年凑钱。

不是没有人反抗过,都被族老强势地压了下来,如今他年纪轻轻就已考中秀才,眼看着前途无量,族中再也挤不出钱财来,这时候有供养得起他的女子即将入门,他想要把人往外推……用族老的话说,他考科举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大喜之日的头一晚,谢承志喝了个烂醉如泥。他不能带着礼物上门退亲,默默希望着成亲那天状态不好被何家嫌弃,进而被退亲。

如此,婚事不成,他也不用背负太大的压力。

可惜,何府这样的人家很要面子,早就防备着谢承志成亲当天脸色不好,头一日就派了个妆娘来守着,天不亮就帮他上妆。

原先的脂粉假白,上妆后会被人笑话,如今不同了,风华楼里的脂粉上脸后,完全就是天生的白皙,脖子上和手上都扑点粉,即便是肌肤蜡黄,旁人也看不出来。

谢承志带着迎亲队伍去了何家。

值得一提的是,谢家很穷,并且他曾经很巧妙的将这份窘迫摆在了未来岳父的面前,而何家看中的是他的才华和未来的前程,不嫌弃他穷,成亲时特别贴心,当日所有上的了台面的东西都是何府准备,包括迎亲队伍和谢家的席面。

迎亲队伍到了,谢承志被众人簇拥着去了何萍儿的闺房。

沈宝惜和何萍儿在过去一两年之内感情很不错,身为小姐妹,原本该去她的闺房之中送上一份添妆。

不过,在沈宝惜发现何萍儿靠近她只是为了占便宜后,这份姐妹情烟消云散,她不觉得自己有去何萍儿闺房的必要。

今日沈宝惜一身浅紫色衣裙,名为芍药,整个人如同人间富贵花一般,容貌艳丽,明艳张扬,花蝴蝶一般和众人说笑着,老远就能看见她。

谢承志路过女宾所在的院子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沈宝惜,此时她眉眼弯弯,神情愉悦,找不出一丝心上人另娶她人的黯然。

就沈宝惜这样的神情和笑容,再说她心里有多爱慕谢承志,谁都不会信。

沈宝惜打扮精致的消息还传入了何萍儿的耳中,是她的姐妹和表姐妹在旁边说那名为芍药的裙子飘逸如仙,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何萍儿只听别人描述沈宝惜今日穿戴美如天仙,心里酸溜溜的,忍不住问:“是何种颜色?别是大红色吧?”

谢承志成亲,沈宝惜穿一身大红,又打扮得精致……她唇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不是呢?”何萍儿的亲妹妹何瑶儿笑吟吟道:“是浅紫,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颜色。”

不是大红,甚至不是朱红桃红粉红,也没有故意穿白来恶心人,人家穿浅紫,怎么都和谢承志成亲不沾边。

浅紫色确实很美,这是沈宝惜自己问父亲要了染坊以后调出来的颜色。

她不会染布,只是知道怎么调色,前前后后花费了两三个月,总算是调了出来。

当下还没有这种淡淡的紫,今日沈宝惜这在人群之中,得了不少夸奖,又有人问她新出了哪些颜色。

她忙得口干舌燥,期间喝了好几杯茶,压根儿来不及管新嫁娘有没有出阁,何时拜别了长辈上花轿。

她又不送亲。

送了新嫁娘出门,众宾客用完喜宴后就可以各自散去,胡氏与其他夫人有约,先走了,嘱咐裴清策送闺女回府。

直到上了马车,沈宝惜心情还很兴奋。

裴清策看着她的眉眼:“很高兴?生意就那么重要?比我还重要?”

这话怎么酸溜溜的?

抬手整理发饰的沈宝惜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只见裴清策白皙的俊颜微垂,整个人神情低落。她心中忽然就生出了几分歉疚来:“那个……对不住哈,方才孙家姑娘问我衣裙,我就忍不住多聊了几句……你生气了?”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裴清策幽幽叹一口气,修长的手指理着腰间的流苏,“孙姑娘都得了你送的小荷包,你又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送我,我即便是生气,也不过是白白气一场。”

沈宝惜:“……”

她摘下了腰间的暖玉,这玉上是并蒂莲的花样,由老师傅花费一个月才雕成,价值不菲。是胡氏在女儿定亲以后特意买来给她挂上,要的就是这并蒂莲花的好寓意。

“呐,这个送你,够有诚意了吧?”

裴清策瞅了一眼:“我更想要那个荷包,礼轻情意重,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不合适。”

“咱俩是未婚夫妻,你的就是我的,哪怕送你金山银山,也没到外人手中,没什么不合适的。”沈宝惜说着,将手中玉佩放到他的手心,霸道地道:“挂上!”

裴清策:“……”

他用手摩挲着花纹,唇角微翘:“并蒂莲哦,好美。”

沈宝惜方才忙着跟那些大家闺秀说衣裙和首饰,确实把人撂到了旁边冷落许久,此时就想弥补,一挥手大方地道:“若是喜欢,回头我再给你挑些。”

裴清策瞅她:“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愿意帮我买?”

沈宝惜觉得这话有点怪异,不过她这会儿心有歉疚,点头道:“小玩意随便挑。”

对于沈府而言,不是买庄子置铺子,都花不了太多银子。

裴清策没说想要什么,不过,神情明显比方才愉悦不少。

*

另一边,何萍儿上花轿时,即便是有盖头阻挡,她看不清周围人的神情,却也能猜到众人脸上的艳羡。

唯一让她觉得不爽快的是,原本以为谢承志是这府城所有年轻人之中的佼佼者,结果又冒出来了一个裴清策,偏偏何萍儿打听过后,众人都分不清谁更厉害一些。贺夫子那边传出的言语间,似乎对裴清策更为看重,他老人家认为,谢承志此人要更在意自己的名声一些。

贺夫子要更喜欢那种踏实读书的年轻人。

不过不要紧,何萍儿不觉得自己会在这府城内住太久,等到明年秋的乡试过后,他们夫妻就会启程去京城,如果一切顺利,谢承志一次就能榜上有名,无论是留京做官还是去外地上任,回来的可能性都很小很小。

她……一生不会局限于府城这个小地方。

而沈宝惜如今再得意,也早晚会被她踩在脚下。

何萍儿这番豪言壮志全都压在心底,面上并未露出半分,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饶是谢承志对这门婚事不情不愿,也被她迷了心猿意马。

如此也好。

谢承志既然选择了将未婚妻娶进门,自然是要与她圆房的,他害怕自己神情过于勉强,被妻子看出了端倪。

“萍儿?”

何萍儿娇羞抬头,二人对视,情意绵绵。

*

沈宝惜送裴清策回家。

她很少到裴家来,即便是过来,一般也不会与裴家人碰上。

今日开门的是裴母,她看见沈宝惜后,满脸的热情:“沈姑娘来了,快进来坐,我这会儿正在蒸包子,手艺粗陋,沈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尝一尝。”

裴清策拉住她的袖子,微微扯了扯。

他希望和她相处久一点,更久一点。

裴家人在花银子这事上有些没分寸,总想着从他手里抠些好处,但对待沈宝惜时,还是挺懂事的。

因此,裴清策不担心沈宝惜会被裴家人慢待。

“石子,来帮我烧火。”

裴石子就是跟在裴清策身边的那个书童,平时很有眼色,闻言屁颠屁颠过去帮忙。

裴母送来了茶水点心,又端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过来。

端包子的是裴家的女儿裴软软。

裴软软今年十五,很是羞涩,一副寡言的模样,包子一放,偷瞄了沈宝惜一眼,飞快退走。

沈宝惜负手在屋中打量,又侧头看裴清策:“你在这里住得舒心吗?”

“住了十几年,我都习惯了。”裴清策是寄人篱下,和真正的裴家子女是不同的。他自小聪明,很快就掌握了与裴家人之间相处的分寸。

第29章 搬家和争吵裴清策和裴家人都清楚……

裴清策和裴家人都清楚对方的底线,相处还算愉快。

沈宝惜没从他的脸上看出勉强,道:“可是这么小的院子,你在屋中看书光线不好,院子里有个动静,也会打扰到你。年后你要参加乡试……对了,贺夫子住在内城,你从这里过去找他请教也不方便。要不这样,我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宅子,或租或买,先把明年应付过去?”

裴清策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只见她眼神晶亮,仿佛精力十足,他一笑:“那就麻烦沈姑娘多多费心了。”

“不必言谢,若你心中感激,他日爬到高处,顺手庇护沈家一二就可。”

裴清策听了这话,微微皱眉,他口中说谢,是真的感激她的用心,并不是客气,不曾想她竟然这般疏离客气。

他感觉自己很贪心,总觉得不够,却又明白自己不该得寸进尺。

“好啊,若真有那一日,裴某一定像庇护家人一般照顾你们。”

沈宝惜没有多留,告辞离开时,裴家母女都送到了门口,裴软软看着她身上的穿戴,满脸的艳羡。

既然说好了让裴清策搬到内城住,沈宝惜回府后就着手安排,贺夫子住的街不算繁华,可那边多数是读书人家,房子有价无市,其中还有好几个宅子被读书人合租。

沈宝惜想买,一时间没有卖家,只好租了一个三间房的小院。

院子里没有井,没有厨房,但有许多书。

书是金贵东西,这个院子的东家是城内的一流富商,原本这个院子找了人整理,平时不租不住人,是听说沈宝惜需要,又是给裴清策住,人家主动找上门租给她的。

裴清策找了人搬家那日,沈宝惜刚好在附近,便过去瞧了瞧。

搬来的东西不多,可能他本身行李也不多,值得一提的是,裴母不放心,特意跟了来,裴软软也跟着忙前忙后地拿东西。

沈宝惜见状,看了一眼身边的春风。

春风立即让车夫和护卫们去帮忙。

裴母里里外外的转悠着,这个院子和裴家院子的大小差不多,不过,这边只有裴清策一个人住,确实宽敞又清静。而且这院子小归小,修建院子用的木料上佳,桌椅更是红木所造,东西不多却样样考究,她看不出价钱,却一眼能分辨出摆设都不便宜。

“清策,你在这里住时要小心一些,别把里面的东西碰坏了。”

裴清策答应了下来。

裴母越看越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住,一日三餐怎么办?我看那厨房都许久没开过火,谁照顾你?”

裴软软也担忧道:“要不大哥还是回去住吧?或者……娘搬过来陪你。”

裴母不赞同:“我来陪他住,家里怎么办?”

裴软软低下头:“要么,咱们全家都搬过来住?”

“不行!”裴母一口回绝,“内城买菜那么贵,全家人的花销不是一笔小数。”

裴软软指了指院子角落:“那里可以开出一块菜地来,能省不少呢。”

裴母顺着她视线望去,顿时双眼放光:“还真行,清策,你得空时……”

“娘!”裴软软打断母亲的话,“大哥忙着读书,哪里有空种菜?若是因为种菜耽误了乡试,那多不划算。要我说,还是你在这里陪着吧。”

母女俩兀自说得欢快,沈宝惜站在旁边听着,春风忍不住了:“我家姑娘会安排一个厨娘在此照顾裴秀才吃喝,再说,还有裴秀才的书童在呢。”

此言一出,母女俩对视一眼,都住了嘴。

裴母有些尴尬:“是哈,我这乱操心。沈姑娘别跟我计较。”

沈宝惜浅笑:“我和裴秀才是未婚夫妻,他乡试得中,我面上也有光,所以,你们尽管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他。”

裴母在外人面前将自己比作裴清策的亲娘,但她到底不是亲娘,当着裴清策的面,她可不敢在沈宝惜面前表露她和裴清策的亲近。

“沈姑娘,日后清策的事你多费心,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裴母说这话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裴软软低着头。

裴清策起身送她们上马车:“我住这里不会有事,你们先回吧。”

“大哥,你要常回来看我们。”裴软软眼圈微红,“太久不回,爹娘肯定会想你。”

母女俩走时,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裴石子对于搬到此处来住,心中很是欢喜,他和裴清策一起住在裴家,那就是全家的小杂工,一家子还喜欢使唤他做事。

且他被挑来照顾裴清策,那是裴家对他有恩,即便被使唤得团团转,他也不敢有怨言。

而到了这里,他才真正有个书童的模样,只伺候裴清策一人。

“裴秀才,你是希望找个厨娘来做饭,还是喜欢让酒楼送饭?刚好沈家在这附近有一间酒楼,菜色还不错,若你喜欢,我让伙计跑一趟,或者让石子去取也行。”

裴清策无奈:“沈姑娘,你太纵容我了。别对我太好……”

对他太好,他会忍不住得寸进尺。

沈宝惜乐了:“你是我未婚夫嘛,我这也是想结一份善缘。”

即便是两人之间有些暧昧,沈宝惜也没放在心上,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在这个世道能够找到对她一心一意永不背叛的人。

因此,她觉得还是和裴清策维持先前的约定,若他离开,或者是他有心上人,两人就各自分开。沈宝惜要的,只是和他做未婚夫妻这段时间的自在。

毕竟,沈母帮她相看婚事的架势太吓人了。

五天就相看两次,恨不能将她即刻嫁出去。关键是还会惹来不少麻烦,就那个吴秀才,据说相看了好多次都不成,吴夫人对她颇多怨言,认为儿子不肯定亲是因为她。

偏偏吴夫人都是私底下跟相熟的人说,也没人闹到沈宝惜面前,她想找吴夫人质问都不成。

就吴家这种麻烦,多招惹两家,日子都别想好好过。

*

一转眼,到了何萍儿回门之日。

临近年关,天越来越冷,沈宝惜最近又做了不少披风,她将原先那些披风上的帽子样式改了改。

之前披风上的帽子宽松,一般戴不住,戴住了也凉耳朵,改过后要小巧一些,也能真正做到遮风挡雨。

年关这会儿许多未婚年轻男女都要相看,沈宝惜还推出了不少男人穿的披风,还有男女相同样式,一看就知是夫妻。

风华楼生意好,沈宝惜几乎每天都会去一趟。

谢承志陪着妻子回门时,听何萍儿其中一位姐夫说风华楼出了新的样式,这一回是男人穿的披风。

何家姐妹不如表面上那么和气,那位何家女婿这么说,也是故意想看的何萍儿的笑话。

之前沈家独女追着谢承志跑了那么久,谁不知道?

如今谢承志娶了何萍儿,做出一副夫妻恩爱的模样,何萍儿那些姐妹就想知道这份恩爱是真是假。因此,那人故意提及风华楼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谢承志身上。

谢承志面色如常,没给何萍儿丢人。

何萍儿却觉得不够:“真的?如果真有大姐夫说的那么好,一会儿我带夫君去挑两件。”

“刚好我也去,咱们一起吧。”何萍儿的堂姐何珊儿笑吟吟看向身侧夫君,“我也给你挑一件黑色的大氅,你个子高,穿着肯定好看。”

那边连襟二人携手上马车,剩下的姐妹两人只能同行。

堂姐妹二人何珊儿成亲以后就很少往来,相隔了四岁,从小就互相看不顺眼。不过,因为见面少,偶尔见着还挺亲热。

今日何珊儿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看何萍儿的笑话。

何萍儿气得暗自咬牙,却又拿她无法,姐妹俩上了马车后,相顾无言。

到了风华楼,沈宝惜正在指挥着伙计将衣裳挂墙上。

“哎呦,好巧,刚刚还说起沈姑娘婚期没定,这就瞧见了。”何珊儿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笑容满面,“沈姑娘,我们是来挑披风的。”

沈宝惜原先和何萍儿交好,自然也认识她堂姐,更知道这姐妹俩是面和心不合,她笑吟吟伸手一指:“张大公子穿这深蓝色合适。”

“买了!”何珊儿笑容温柔,“我相信沈姑娘的眼光。沈姑娘觉得好,那就一定好,若是沈姑娘都觉得不行,肯定就不太成。”

她这话是看着谢承志说的,一语双关,话里有话。

明面上是在夸沈宝惜,实则踩了新妹夫一脚。

何萍儿听出来了,不接话茬,冷笑道:“那沈姑娘帮我夫君也挑一件。”

“夫君”二字,语气特别重,饱含警告之意。

沈宝惜笑容不变:“掌柜的,你来。”她吩咐完,等掌柜都过来了,才对着何萍儿解释,“我来挑的话,不太方便。”

何萍儿咄咄逼人:“哪里不便?”

沈宝惜扬眉:“你非要凑上来找不自在吗?城里流言纷纷,你听不见吗?还是你希望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子不清不楚?可惜,你有这种癖好,本姑娘却不想奉陪,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这风华楼不缺你这一桩生意,也不希望你们来照顾我生意!”

何萍儿:“……”

“你……你……”

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做梦没想到沈宝惜一个生意人脾气会这么刚硬。

生意人不都是以和为贵吗?

到底是年轻小姑娘,气量不够大。

“你不想做生意了?”

沈宝惜直言:“不想做你的生意。”她扭头看向谢承志,“管好你的妻子,我是脾气好,却也容忍不了别人几次三番上门挑衅。”

第30章 嫌弃谢承志特别尴尬。……

谢承志特别尴尬。

他也没想到沈宝惜脾气这么硬,完全不给人留面子。因为他年轻有为,名声极好,无论走到哪儿,旁人都是追捧居多,即便是看不惯他,也不会当面给他没脸。

一时间,谢承志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今儿本就是何珊儿故意想把他们夫妻叫到这风华楼来看笑话。

但凡谢承志或者沈宝惜流露出半分失落之意,何珊儿夫妻俩就得逞了。

不过,如今吵了起来,何珊儿夫妻俩也算是达成了目的。

“萍儿之前和你感情好,她今日到此,也是希望你能真心祝福我们。”

沈宝惜呵呵:“祝福不了一点儿。”

何珊儿眼睛一亮:“沈姑娘,你是因为心上人被人抢走,所以不肯祝福吗?”

沈宝惜扭头看她:“我有未婚夫,你问这话到底是何居心?那么喜欢看热闹,好生查一查你夫君吧,查完后你大概就没有心思笑话别人了。”

何珊儿面色微变:“你这话是何意?说清楚。”

“不想说呢。”沈宝惜扭头吩咐掌柜,“那件深蓝色的披风卖价八十两,张大夫人心地善良,手头又宽裕,不用帮她折价,回头卖得的银子,捐三十两到扶幼堂。”

掌柜立刻答应下来。

何珊儿面色难看:“什么东西卖八十两?你抢钱吗?”

“不是抢,正经做生意呢。”沈宝惜伸手指着披风,“这可是上好的料子,颜色是独一份,只有风华楼才有。怎么,城里都知道何大姑娘夫妻恩爱,何姑娘却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不舍得给夫君买,难道夫妻恩爱的传言是假?那些……才是真的?”

何珊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去查,却也明白他男人张华宽肯定又在外头沾花惹草了。沈宝惜最后那句话更是佐证了此事。

张华宽和她成亲以后,家中有妾有丫鬟,却还是经常在外头喝花酒,为此,夫妻俩经常吵架。何珊儿好几次忍不住气,还跑回了娘家请长辈做主。

闹的次数多了,娘家人都知道他们夫妻不如面上那么恩爱,今儿回娘家见新妹夫时,又被母亲私底下嘱咐了一番让她多加忍让的话。明明是张华宽做错了事,却偏偏要她忍,凭什么?

她心头窝着一团火呢,因此,在看见何萍儿新婚回门夫妻恩爱的模样时特别刺眼,才非要拉着何萍儿夫妻俩到这儿一趟。

原始想看堂妹的笑话,没想到自己变成了笑话。

何珊儿恼恨男人不争气,狠狠瞪了一眼,也不愿意再买八十两的披风给男人穿,冷笑道:“把那衣裳给我换了,换成我穿的。”

张华宽:“……”

“夫人,你都说要了,转头又说不要,这不合适。”

沈宝惜笑容满面:“不要紧,衣裳还没有出铺子,随时可换。不过,这衣裳是夫妻同样式,若是同时穿上,男俊女俏,格外相配,别人一看就知道二位很恩爱。”

张华宽胆战心惊,不想再让沈宝惜占便宜,但为了讨好妻子,让妻子消气,咬牙笑道:“如此,那将我的那件也装了……不,别装,我这就穿上。”他一把揽住何珊儿的腰,“娘子,你也穿上吧。”

夫妻二人对视,何珊儿眼神里几乎喷出火来,但为了不在堂妹面前丢人,不让夫妻俩沦为笑话,恨恨闭了闭眼,咬牙答应了下来。甚至还忍着恶心,没有推开男人放在她腰上的手。

何萍儿没想到姐夫外头又有事,忍着笑拉谢承志告辞。

一转头,看见谢承志神情恍惚,时不时还看沈宝惜一眼,心下咯噔一下:“夫君,走吧!我们还得赶着天黑之前回家。”

沈宝惜接话:“哎呦,我都忘了二位住在郊外,何姑娘嫁妆中没有宅子吗?住在郊外诸多不便,谢秀才想要跟贺夫子请教文章,来回得折腾一天。”

这话戳中了何萍儿的痛脚!

何萍儿也知道这个道理,而且她生来就是城里人,娘家也算有头有脸,如今居然嫁到了村里,整日和一群泥腿子为伍。无论何时走出门去,都能在村子外的田地里看到干活的庄户。

她也想住进城里,何家的姑娘太多,公中出的嫁妆就那么些,想要在城里有宅子,只能靠双亲贴补。可惜她母亲儿女太多,不舍得给她陪嫁宅子。

不过,即便是没有自己的宅子,她也不打算继续在村里住,原是想新婚后就到城里租个院子,夫妻俩搬来城里住,也能甩开一副穷酸的谢家人……最重要的是,和那个白紫烟彻底分开。

两人成亲这是第三日,过去的两日中,白紫烟每天至少要来家里两三趟,还每次看着谢承志的眼神都是欲语还休。

偏偏谢承志还不躲着,有问必答,她一质问,谢承志还扬言二人之间清清白白,是她爱多想。

这些事都不能深想,何萍儿是越想越烦。

“沈姑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输人不输阵,何萍儿张口就指责,“咱们吃的所有粮食都是庄户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你怎么能看不起村里人?”

沈宝惜一脸莫名其妙:“我哪儿看不上村里人了?就是说你们住得远,不太方便而已。”

何萍儿:“……”

这是说他们夫妻穷酸?

就在这时,门口又来了几位客人,其中就有胡家的太太。

沈宝惜笑吟吟迎上前去。

“舅母。”

何萍儿讨了个没趣,也不想如堂姐一般被算计到在这个铺子里花一百多两银子……这银子花了,就算是她和沈宝惜言语针锋间自己占了上风,也还是让沈宝惜得了便宜。

“走!别呆着了。”

她伸手扯了一把谢承志。

那边的何珊儿还狠狠瞪着自家男人,盘算着男人又把狐狸精养在了哪个胡同里。

张华宽的爹是衙门里的师爷,借着这一层关系,他去年在衙门里讨了个小主薄的活计,所以何珊儿也能被人称为夫人。不过,也正是因为张华宽有了这份活计,他平时大部分的精神都被衙门里的差事给占去,偶有空闲,也是和女人厮混,或者是赴各种酒局。

他如今是秀才,几乎已经歇了往上考的心思。

妻俩穿上了同色披风,只是脸上的神情一个讨好,一个特别厌烦,看着并不相配。

堂姐妹二人都没了争锋的心思,出门后就各自告辞。

何珊儿上了马车都同时就揪住了张华宽的衣领,逼问他外头狐狸精的事。

而何萍儿上了马车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儿天不早了,明天咱们一早进城,找个合适的院子租了。”

谢承志有些恍惚,方才沈宝惜说的那番话是一点没给他留面子,甚至还有踩他的意思。这和记忆中温柔善良的未婚妻判若两人。

“租不租的,别人都知道咱们穷,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住在城里确实要好些,不管是参加诗会,还是请教贺夫子都格外方便。但他知道何萍儿不会在村子里长住,因此,对于搬到城里来的事一点都不急。

何萍儿气急败坏:“你家境要是稍微好点,我也不会被沈姑娘笑话。”

“你在和我定亲之前就知道我家穷了。”谢承志张口就来,“现在才来嫌弃,是不是太晚了点?”

何萍儿瞪大了眼:“你……你在嘲讽我?谢承志,咱们是夫妻,以后你还得靠我往上考,如今竟对我这种态度,这日子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谢承志无奈:“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一天跟个炮仗似的,好像随时会炸,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也不知道哪句话就点燃了你的怒火。萍儿,你能不能温柔一些?”

何萍儿觉得这话有点不太对,她是娇纵了些,却也不是乱发脾气的人。怎么就不温柔了?

而且,今日她被沈宝惜气得够呛,凭什么不能发脾气?

她语气霸道:“你是我夫君,该包容我。”

谢承志叹口气:“但你在外头不要乱发脾气,方才沈姑娘让我看好你的那种语气,好像是让我管好自己的狗似的,即便你愿意被人这样说,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被人如此贬低。”

何萍儿眼睛瞪得老大,惊声质问:“你说什么?你说我是狗?再说一次!”她越想越怒,“沈宝惜从头到尾没有说我是狗,这话是你自己想说的吧?谢承志,今日才回门,你是不是想和离?”

谢承志摇头:“你看你,又生气!和离的话也是可以轻易说的吗?你说话前能不能先在脑子里过一过?在我面前口无遮拦不要紧,若是在外人面前乱说,会闹笑话的。”

何萍儿:“……”

若是没理解错,他这是在嫌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