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打架可气人的是,谢承志明显……
可气人的是,谢承志明显还没放下。
而何萍儿以后要和谢承志过日子!
何萍儿跑来沈府是一时冲动,看到安静得如同一幅画的沈宝惜,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身为何府中不受宠的女儿,她绝对不敢在沈宝惜面前肆意发脾气,原本就是来试探一二,此时恢复理智后,何萍儿更不敢甩脸子或者是说重话。
沈宝惜见她不吭声,问:“不是有很重要的事吗?何事?”
何萍儿:“……”
那不过是她想要见到沈宝惜的借口罢了。
“就是心里烦,找不到人说,咱俩以前那么要好。”何萍儿苦笑,“今儿心里憋屈,一下子就想到了你。你都不知道谢家有多不讲理,明明是谢承志的伯外祖过寿,他们母子上门贺寿竟然还带上了姓白的……就是谢承志的那个干妹妹。而且还是在我强调了不许谢承志和她亲近以后带过去一起贺寿,他完全不拿我的话当一回事。”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以表示她找到沈府是真的有事,可说着说着,心里就生出了火气:“不止如此,他还来找你……”
说得兴起,嘴快了点。何萍儿险些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沈宝惜笑了:“谢秀才人品端正,既然已经与你定了亲,应该不会再和其他女子不清不楚。那个干妹妹……人家是兄妹,你还能阻止兄妹之间来往?只要是正常来往,没有男女之情,就不值当生气。”
她这些安慰的话完全是张口就来,一点没过心,比起方才恭喜何萍儿时,少了诚意。
何萍儿自然看得出她的敷衍,曾经她和沈宝惜交好,得了不少好处,见了许多世面,如今沈宝惜断绝了二人之间的友谊,她再占不了沈宝惜的便宜,心中落差真的很大。
她很想问一问沈宝惜怎么舍得放弃谢承志的……因为她也想学一学。
可沈宝惜有了新的未婚夫,对谢承志没有半分感情。身为女子,爱慕其他男儿,却没有和爱慕之人结为夫妻,都绝对不愿意再让人提及曾经的心事。想来沈宝惜也一样。
主要是二人远远不如以前亲密,何萍儿说话不敢过于放肆,许多想问的话都只能憋回去。
恰在此时,又有管事来禀告,说是胡家姑娘到了。
胡欢喜与高青俊的婚期往后延迟,胡家有意退亲,但若只因为高青俊在外头给一个戏子打赏就退亲,显得小题大做。
而且胡家也不是所有人都赞成退掉婚事,顾虑在于被退亲的姑娘会影响名声,而胡家不止胡欢喜一个姑娘。
沈宝惜目光看向面前发呆的何萍儿:“还有事吗?”
如果没事,速速离去。
何萍儿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下了逐客令,急忙起身告辞。往外走时,遇上了进府的胡欢喜。
胡欢喜走走停停,还伸手去掐路旁的花,边上的引路的婆子很是恭敬,面上含笑,无半分不耐。
何萍儿很羡慕这份松弛,刚才她进门时,引路的丫鬟一言不发,脚下走得飞快,带得何萍儿都小跑起来。
“胡姑娘。”
胡欢喜看见她,微微皱眉:“你来做甚?”
态度冷淡,语气带着质问之意。
何萍儿:“……”
这护犊子的模样是为哪般?
若是没记错,胡欢喜只是沈宝惜的表姐而已。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胡姑娘自便。”
谁还没点脾气了?
何萍儿愿意在沈宝惜面前低头,是因为沈宝惜给了她不少好处,而且她和谢承志能做未婚夫妻,沈宝惜也算是半个媒人。她嘴上没说,心里却知道自己对沈宝惜亏欠良多。
至于这姓胡的,两人都不熟,曾经胡欢喜就看她不顺眼,还在沈宝惜面前挑拨过两人的姐妹情。相对的,她也看胡欢喜不顺眼。
胡欢喜气乐了:“傲气什么?不就是和姓谢的定了亲么?”
不过,话说回来,谢承志确实是城里不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这朵花被何萍儿摘了去,确实有不少女子暗暗羡慕何萍儿的好运气。
她到了沈宝惜面前,提醒道:“那姓何的都撬你墙角了,你居然还见她,小心她又算计你。”
沈宝惜笑容真切了几分:“姐,你找我有事?”
胡欢喜也没有揪着那件事情不放,说到底,沈宝惜一个人管着三间铺子,还将生意做得蒸蒸日上,定下的未婚夫感情也好,比她要能干多了。
方才那番提醒,不过是她身为姐姐对妹妹的担忧罢了。
“高公子想要见我,说是想当面澄清那些误会。”
沈宝惜微微皱眉:“没有误会,那天我们当面撞破他给清欢姑娘打赏,他没把人带回去。但戏班子有自己的规矩,收了打赏就得按规矩办事,那天之后的第六日,清欢姑娘有陪他过夜。”
胡欢喜:“……”
“你怎么没跟我说?”话问出口又觉得不对,皱眉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打
听这些事做什么?万一被人得知,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宝惜便说了实话:“清欢姑娘唱的那戏是我写的,桃花面一场戏,我得了不少银子。但相对而言,要价不算高,班主对我很感激,但凡我想知道的事,他们都会如实禀告,也会帮我保密,所以,我打听清欢姑娘陪了谁过夜之事,绝对不会传出去。”
胡欢喜面色一言难尽:“你竟然会写戏?”
沈宝惜颇有些不自在,清咳了一声:“你要去见高公子的事,需要我陪着么?”
“别!”胡欢喜忙拒绝,“那不是个好东西,我怕他脏了你的眼睛。”
“还是陪着吧。”沈宝惜得知约好的时间是一个时辰后,立即起身,“我也想看看他有多不要脸。”
胡欢喜:“……”你高兴就好。
姐妹俩坐上马车出门时,胡欢喜糟透了的心情好转不少:“爹不答应让我退亲,在他们的眼里,胡府的名声比我一辈子的幸福还重要。”
沈宝惜瞅了她一眼,没吭声。
胡欢喜看出她有话要说,但她偏偏又不说,于是问:“你有办法?”
“咳,我这个人比较自私。”也就是在胡欢喜面前,沈宝惜才会出主意,换了别人,她不会多嘴,“若你真想退亲,尽管将高青俊干的那些糊涂事查出来摆到舅舅面前。”
而且,沈母挺疼胡欢喜这个外甥女,也可以去求。
只能说,胡欢喜太乖了,总想着听长辈的话。即便是长辈决定的事她不愿意接受,也只想着去求,而不是借助外力达成自己的目的。
胡欢喜若有所思。
两人到了酒楼,高青俊已经等着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酒楼大堂里还偶遇了沈正礼。
沈正礼从沈大海那里得了一笔好处之后,每次看见沈宝惜时,都特别热情。
“惜妹妹,你们这是来喝茶?”
沈宝惜嗯了一声,看向了沈正礼身边的年轻人:“三哥,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沈正礼哈哈一乐:“你忙的才是正事,我这就是小打小闹。”
他如今看这个堂妹,不再是以前那种兄长看待妹妹的心情,而是看一个很能干的同辈。
高青俊站在窗户旁,看着大堂中几人偶遇后又分开,看着姐妹俩进了屋,才道:“胡姑娘,快坐。”
他态度殷勤热切。
伸手不打笑脸人,若是胡欢喜没有在来之前听说他和清欢姑娘过夜的事,此时绝对心软了。
堂堂一位公子,在她面前如此放低身段讨好,且高青俊只是打赏一笔银子而已……不过,一想到这个男人在外头拈花惹草被她当面撞破以后还找机会和清欢姑娘过夜。她就觉得特别恶心,这未婚夫也是真的没把她放在心上,完全不尊重她。
“高二公子,不用忙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事,你有话就直说吧。”
高青俊一脸无奈:“你别对我这么冷淡,咱俩是未婚夫妻,那……我和清欢姑娘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真就是觉得戏唱得好,刚好那天我喝了几杯酒,又被边上的人起哄,一时冲动才打赏得多了些。”
胡欢喜强调:“你和清欢姑娘过夜了。”
她语气冷冷淡淡,一脸的严肃。
高青俊否认的话堵在了喉间:“你……”从哪儿知道的?
“我一直盯着你呢。”胡欢喜满脸嘲讽,“咱俩定婚那么久,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我们会携手一生,白头偕老。那天我跑出去质问过后,还在后悔没在人前给你留面子。结果呢,相隔好几天,你还是将清欢姑娘接走了,话说,你是觉得银子花了以后不占便宜不划算是不是?”
高青俊特别尴尬,明明接人的时候他都没出面,隐瞒了身份让身边下人从外头找的马车,又是把人接到没人住的宅子里,谁知道还是被胡欢喜给查到了。
他脸上笑容彻底消失,想要辩解,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编。
眼看未婚妻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尤其边上还有沈家的独女,高青俊只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瞬间恼羞成怒:“你什么隐秘都能查得到,好能干啊!”
他起身,“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今日找你来,原本是想给你道歉,既然你把这些都查清楚了,还直接将话摆了出来,可见已经决意要退亲,我在家等着你的退婚书!本公子倒要看看,胡府最后会把你嫁给谁,家风严谨的人家姑娘被退了亲,那就是青灯古佛的命……”
他冷笑一声,“你如果现在道歉,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一次,不然……哼!你敢退亲,就去庵堂里做个表面素净实则是妓子的姑子吧!”
语罢,抬步就要跑。
两家门当户对,从相看看到结亲前前后后花费了半年,真的是特别慎重。
结亲那样郑重,退亲也不能草率。
实际上,退亲只是胡欢喜一个人的想法,最近她费了不少功夫说服了胡母,胡家那边,大多数人都不赞同她退掉这门亲事。
胡欢喜一个堂弟更是直言男人在外拈花惹草很正常,高青俊做得不好的点在于两人婚期临近了他还在外头找女人,时机不对,还刚好被未婚妻抓了个正着。
没给胡欢喜这个未婚妻留脸面,不过不是大事,改了就行。
胡欢喜看着他往外走的背影,做梦也想不到高青俊居然这般龌龊,说一个未嫁姑娘是妓子,他怎么敢?
她都气哭了,一巴掌拍在桌上,沈宝惜无奈,递了个茶壶给她:“拿这个来砸,咱受了委屈,你得想办法伤人,而不是伤己。”
原本胡欢喜做不出拿茶壶砸人的事,但这会儿她实在生气,冲动之下,手中的茶壶真的飞了出去。
高青俊主仆不妨两人会突然动手,毫无防备之下,被茶壶砸个正着。
茶壶不重,痛倒是不痛,可里面的水是热的。烫得高青俊哎呦一声。
他当场暴怒,奔回了雅间之中,抬手就要打胡欢喜。
胡欢喜吓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还不忘伸手去拽和她排排站着的沈宝惜。
沈宝惜最近三天两头出门,且她名声很响,都知道她是沈大海的独女,还知道她生意做得不错,因此,她也有防着歹人,手上的镯子一摁,瞬间弹出一把锋利的小刀。
眼看高青俊不管不顾就要动手,沈宝惜抬手一划。
丫鬟吓一跳,急忙上前护主。
高青俊痛呼一声,下巴上瞬间就冒出了血珠。
伤口不深,却着实让高青俊脖颈一凉,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他浑身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若是方才那小刀子下刀的地方再下去几寸,此时他哪里还有命在?
后怕之余,再看向沈宝惜的目光中都带上了几分惧意,口中质问道:“随身携带利器,还出手伤人,你是疯了吗?”
沈宝惜呵呵:“咱们这些弱女子没有力气,打不过你,带点动手防身而已。我看你才是疯了,表姐还没嫁给你呢,你就要对她下手。今日之事,我会亲自去告诉舅舅,你回去等着退婚书吧。”
她转身握紧胡欢喜的手,才发现胡欢喜浑身抖得厉害,却强撑着脊背挺得笔直,狠狠瞪着高青俊:“我宁愿一辈子青灯古佛,也绝不嫁你这种混账!表妹,我们走!”
两个弱女子互相搀扶着往外走,高青俊后怕过后,愈发恼羞,咬牙切齿道:“分明就是你们先动的手。”
原本他就不想退亲……若是让人知道退亲的缘由是他打赏了清欢姑娘五百两,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好色又风流。如今更不打算退亲了,胡欢喜如此骄傲,他非拆了她的傲骨不可,还有沈宝惜,就是个疯子!
他眼神一转,就有了个主意:“沈姑娘,你想知道裴秀才的身世吗?他骗了你!”
沈宝惜脚下微顿。
胡欢喜一脸惊讶,难道裴清策还有什么复杂的身世不
成?
沈宝惜确实不知裴清策双亲是谁,上一次两人提及身世时被人打了岔,之后裴清策就没有主动提过。沈宝惜倒是没忘,却也不想逼迫,等着裴清策自己主动说。
“表姐,走吧。”
再想知道裴清策的身世,沈宝惜也绝对不会从别有用心的人口中打听。
两人下楼上了马车后,胡欢喜眉心微蹙,握住了表妹的手殷殷嘱咐:“姓高的是个小人,说不定对付我们,我平时不出门,他想算计我,可能也找不到机会。你日后出门千万要多带护卫,千万要小心一些。”
沈宝惜提醒:“方才他想对你动手,说的话又那么恶心,你回去以后记得把此事如实告知舅舅。”
胡欢喜恍然,她与高青俊之间相处和睦,最多就是吵上几句,为这退亲小题大做,但若是两人打了起来……
第24章 坦白身世,婚事有变如今打了……
如今打了一架,高青俊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连辱她是妓子的话都说出了口。别说两人只是未婚夫妻,即便是成亲了,高青俊这样说话都很过分,胡家人绝对会出面帮她讨公道。
如果两人已结为夫妻,胡府众人绝对会压着高青俊给他道歉,并且保证从此以后再不说类似的话才算完。
但两人还没成亲,且之前就闹有矛盾,有退亲之意,这一次退亲岂不是顺理成章?
胡欢喜很高兴,一把抓住了表妹的手:“果然这会做生意的脑子反应就是快,回头事成,我一定送你一份厚礼!”
*
胡欢喜回到府里,抹着眼泪气冲冲去找母亲,哭哭啼啼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她如实说完,还加油添醋:“好在表妹身上有带机关的镯子,否则,今日我们姐妹非吃亏不可。娘是没看见高二公子有多疯,我……我……我真的好害怕……如果嫁给他,怕是要天天挨打。”
说到这里,竟软倒在地上。
胡母心疼女儿,急忙将人扶起:“走,咱们去找你爹。”
胡父很在乎自家的面子,高青俊骂胡家的女儿是妓子,这是他绝对接受不了的事。
正如胡欢喜猜测的那般,若是两人成亲了,胡父肯定会压着女婿道歉,且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骂人。但如今两家婚事没成,胡父直接去了高家,一言不合竟吵了起来,然后一怒之下退了亲事。
架是下午打的。
亲事是傍晚退的。
胡欢喜得偿所愿,高兴之余,有些怅然。在与高青俊定亲以后,她真的以为自己会做高家媳妇,会与未婚夫白头偕老,即便两人之间有些矛盾,也还是会重归于好。
退了也好。
她往后就是没有未婚夫的人。
实话说,在即将出嫁那会儿,胡欢喜紧张到夜里都睡不着。
如今亲事已退,总算能睡个好觉。
*
沈宝惜翌日找去了裴家。
裴清策正在家中画画。
裴家兄弟都读了书,就连裴清策的妹妹也认识字。
春风敲开了门,裴母开的,见是沈宝惜主仆,她顿时受宠若惊,又急忙扯着嗓子喊:“清策,快来,沈姑娘到了。”
裴清策在院子里画画,今日有风,院子里画画不太方便,但裴家的房子陈旧,即便是白天,天光也好,屋中的光线还是不足。
他看到门口的主仆二人,一脸的惊讶,急忙放下手中的笔奔到门口:“沈姑娘,你怎么来了?”
沈宝惜缓步踏入:“咱俩是未婚夫妻,我不能来吗?”
“那倒不是。”裴清策一瞬间的无措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稳重,“我家地方小,到处都旧,怕是招待不好你。”
沈宝惜一乐:“不要紧,我又不常来。今日找你,有些话要问你。”
裴清策一脸正色:“你说。”
闻言,沈宝惜看了一眼给他们送茶的裴母:“找一个能说话的地方吧。”
裴母一听就知道俩人要关起门来说话,裴家的房子小,兄弟俩不肯同住一屋,本就不大的屋子一分为二,裴清策所住的那间房还更偏小些,除了一张床,就只剩下一个带着书架的桌案。
再说,两人再是未婚夫妻,也还不是夫妻,不好在一个小屋子里关起门来单独相处。
裴清策明显也想到了此处,提议:“我们出去喝茶吧。”
沈宝惜目光落到了院子里画到了一半的美人图上,图上女子一身粉色衣裙,衣袂飘飘,带着股仙气,头发飘逸,身形玲珑,五官……还没画出来。
她顿时一乐:“这是哪里来的佳人?心上人?”
裴母惊讶:“沈姑娘别开玩笑,清策哪里有心上人?”
裴清策盯着画作,很是不自在,听到沈宝惜的调侃和裴母的解释后,颔首道:“是心上人。”
裴母:“……”
“你有心上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画作已干,裴清策将画卷了起来,又收好颜料:“沈姑娘,走吧。”
沈宝惜听到他有心上人,微愣了一下,却也不在意,两人本就是假的未婚夫妻,裴清策想娶别人很正常。
到了茶楼雅间中,沈宝惜坐下来就道:“如果你要定亲,或者是想去找你心上人,记得提前跟我说,等咱们之间退了亲你再去。不然,沈家独女的未婚夫外头有相好,沈府丢不起这个人,我爹不会饶了你。”
裴清策笑容温和:“沈姑娘放心,不会有那天。”
闻言,沈宝惜看向他的眼神中就带上了几分惊奇:“你这样的品貌,又满腹才华,那女子竟还嫁给了别人?”
裴清策一愣,听出她在夸自己,忍不住唇角微翘,心情瞬间好转不少,手中折扇一展:“原来我在沈姑娘心里这么好。”
沈宝惜:“……”
奇怪,她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有这么好吗?
裴清策轻轻咳嗽了一声:“沈姑娘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沈宝惜回过神来,瞄了一眼他俊美的侧颜,随口道:“我从高二公子那里得知你的身世很复杂,那天还想问你呢,你家世复杂吗?”
她绝对不允许裴清策为沈府带去麻烦。
裴清策脸上笑容逐渐消失:“这……”
沈宝惜想到两人是假未婚夫妻,或许他的身世难以启齿,她无意探听别人那些不乐意让外人知道的难堪,接话道:“如果不好说,也可以不说,我只想知道,咱俩定亲后,你真正的爹娘会不会为难我沈家。”
“不会。”裴清策张口就道:“他们且顾不上我,完全拿我当死人。若真会因我而为难你们,到时我会主动离开。”
沈宝惜这一回是真的惊讶了。
要知道,沈府在这整个城内算是生意人中的佼佼者,说士农工商等级分明,商人地位不高。而事实上,能够真正为难沈府的人家,大概只有衙门之中那几位有头有脸的大人。
像吴大人那种小官,想要为难沈府,也只能添些小麻烦。
裴清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他的亲爹能为难沈府……那就不是一般人了。
“这……要不这亲事还是退了吧?”沈宝惜站起身,“我不知道你有复杂的身世,所以草率的提了定亲。当然,你没有如实告知这么重要的事,此事你也有错。咱们好聚好散,稍后会有媒人去裴家取东西,那些礼物就算了,当是你帮了我娘的谢礼,只将信物交回就可。”
她话说得格外顺畅,三言两语之间,就要解除二人之间的婚姻。
裴清策笑容逐渐凝固。
未婚妻找上门来,他心里真的特别高兴,原本是一个月见一次,眼瞅着这个月能多见一次,还是这个在雅间中单独相处,这心里正雀跃呢,就乐极生悲。
“你今日是来退亲的?”
沈宝惜颔首:“反正只是假定亲,我不会因为需要一个未婚夫而让我爹惹上大麻烦。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换一个身世简单的……裴秀才,沈府只是商户人家,赚点小钱维持生计而已。你能理解我吗?”
她起身要走,裴清策急得起身:“我没说身世,不是难以启齿,而是我不觉得那些是我的家人,他们多半也不会认我。沈姑娘,你别急着走,我给你解释一
下。”
他向来没有多少神情变化的脸上此时满是惊慌,沈宝惜对上他的眼神,一时间竟没能转身离开。
“实不相瞒,我爹是顾大人,他年少时与我娘相识,约定好了要相守一生,两人很快定下了婚约,可后来他入京科举被尚书大人榜下捉婿。”裴清策低下头,“许多人认为糟糠之妻不可弃,但也有人认为前程更要紧,我娘很不幸,顾大人是后者,她左等右等,不见顾大人回来接她,肚子还越来越大,后来就有了我。”
沈宝惜哑然。
裴清策盯着她的眉眼:“很俗套是不是?这就是我的身世,后来我娘将我送到了顾大人府上,认为让我跟着父亲会过得更好些,结果却是夫妻俩商量过后将我送了出来,裴家……现在的母亲是我当初的乳母,原本顾大人拜托她将我远远送走,她没舍得,也不放心将我交到别人手中,所以将我留在了裴家。”
知府大人啊,四品官员。
如果不是成为了尚书大人的女婿,顾大人怕是爬不了这么快。
沈宝惜皱眉问:“他们不认你了?”
“不认!”裴清策强调,“之后的这许多年,顾大人从来没有找过我,也就是我考中秀才了,他才知道我的存在。不过,也只当我是他辖下的新秀才而已,待我和其他人并无不同。”
沈宝惜好奇问:“那你这些年读书的花销是裴家出的?”
“顾大人当年将我送走时有给过一笔银子。”裴清策解释,“大概是他给了银子,就觉得对我这个儿子仁至义尽。养母确实对我有天大的恩情,但人心易变,以后我不会和裴家走太近。沈姑娘,我在这个世上,看似有亲生父母和养父母,此外还有一群亲兄弟和养兄弟,但实则上一个亲人都没,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你可不可以不要抛弃我?”
他语气越来越低落,眼圈微微发红,整个人都失魂落魄。
沈宝惜答应了下来。
等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就答应了呢?
她不打算将这件事情瞒着双亲,回家就说了。
顾大人是几年前来的府城,沈大海也经常往知府后衙送礼物,每一次衙门牵头喊捐银子,沈大海都冲在最前头,也捐得最多。大把银子撒出去,顾大人待他还挺和善。
但是,沈大海从来都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和顾大人做亲家。
“怎么会呢?”沈大海抱着手在屋子里转圈圈,“顾大人又不是养不起儿子,为何要把儿子送走?”
沈母倒是能理解:“尚书的女儿嫁的是年轻有为的新科进士,可没想过要给人做后娘。若是性子恶毒一点,兴许都不给孩子留活路。”
沈宝惜坐在沈母旁边:“爹,这亲事要退吗?”
沈大海倾向于不退,一来女儿之前追着谢承志跑,好不容易才把婚事定下,若是退了亲……听说何家那个姑娘和谢承志相处得不太好,万一谢承志想通了跑来纠缠女儿,到时闺女又想起了那些失去的记忆。
——他活生生打了个寒颤,身子都抖了抖。
好不容易甩脱了谢承志,千万别再被粘上,主要是谢承志已经定了亲,女儿和他搅和,名声会被毁个干净。
二来,如果真如裴清策所言,顾大人漠视他这个亲生儿子,应该不会在意他。将心比心,沈大海认为,男人不会嫌自己的儿子多,尤其是能干的儿子。即便平时不管,也绝对不会去针对。
只要顾大人不针对儿子,那沈府就不会出事。
三来,哪怕是顾大人不怎么管裴清策这个儿子,但父子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万一顾大人哪天改主意了要扶持儿子,沈家人兴许就能跟着捡点便宜。
当然了,事情也可能往坏了发展,不如沈大海猜测的这样的乐观。
可话说回来,生意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个赌鬼。沈家想要沾光,就要做好沾光不成还被反噬的准备。
“婚事先不退。”沈大海一锤定音,他说完后,看向女儿,“若是你想退,那随时可退。”
沈宝惜想到裴清策通红的眼,还有他说自己身边没有亲人时的满脸失落,低下头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定都定了,若是不影响家里的生意,就……先这样吧。”
沈母看看男人,又看看女儿,重新靠在了床头。
等到屋中只剩下夫妻二人,沈母憋不住了,问:“她爹,你是不是觉得这门婚事有利可图?”
夫妻之间感情不错,沈母唤沈大海有许多称呼,一般是三个,喊“夫君”时,一般都是在床上。生气时和平常会喊老爷,若是唤“她爹”这种亲密的称呼,就表示她在谈重要的事,并且是希望他妥协。
沈大海知道她疼女儿,闻言一乐:“对啊,闺女乐意,刚好咱们家又能的好处,为何要退亲?”他伸手揽住妻子的肩,头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我知道你不愿意让女儿高嫁,怕女儿在婆家受委屈。但裴清策不同,他亲爹不会管他,首先知府夫人绝对不会答应让他住回去,养父母那边管不着他,惜儿嫁给他,最后多半会住在咱们跟前。”
沈母忧心忡忡:“万一知府夫人看不得裴清策的存在要抹除他……”
“若是要除掉,当年就除了,何必等到现在?”沈大海拍了拍她被子上的手,“你别怕,凡事有我呢,退一步讲,即便是知府夫人真的容不下裴清策,那我们也是无辜的,到时候与裴清策及时撇清关系就行了。那是知府夫人,不是滥杀无辜的山贼盗匪,她即便不想讲道理,也总还有律法约束她,知法犯法,可是会罪加一等的。”
沈母到底是被说服了,但还是不放心:“天底下年轻有为的后生那么多,也不是非得裴清策才行。”
“后生是多,可你闺女都不喜欢。”沈大海想到什么,笑道:“你闺女喜欢长得俊俏的,前头追着谢承志跑,就是因为谢承志长相好。现在让你找一个比裴清策更好看的年轻后生让她移情,你找得到?”
他摸了摸下巴,“说起来,闺女爱俏郎,分明是随了你。”
沈母白了他一眼:“你这是变着法的夸你自己吧?”
沈大海不以为意,哈哈大笑:“夫人,放宽心吧,裴清策身世是复杂,但身世复杂也有好处,正经普通人家出身的后生,可找不出几个愿意陪着咱们住的。招女婿上门住,就得找这种几头不靠的年轻人。”
第25章 突现龙凤胎沈大海嘴上说着让……
沈大海嘴上说着让裴清策做女婿的种种好处,实则心里也没底。
他之所以还没有退亲,归根结底是因为女儿喜欢。
千金难买心头好。沈家如今的地位,不必再为银子发愁。无论想要什么,但凡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可人心有价无市。
女儿喜欢的东西都扒拉到自己碗里了,没必要挑出去。
还是那话,走一步算一步嘛,如果真到了被知府大人针对的地步,想来女儿也不会傻到要继续维持这桩婚约。
这边沈家人在谈论婚事,裴清策等不及了,坐了马车到沈府之外,眼看天越来越黑,夜里有宵禁,不可以在街上乱晃,他今日没得到答复,根本就睡不着。干脆一咬牙,大着胆子上前求见。
天底下的人对读书人总要多几分宽容,尤其裴清策还是自家未来的姑爷,门房对于他在不是该上门拜访的时间来求见,虽觉得不太合规矩,却还是愿意跑一趟禀告。
沈大海得知未来女婿在门口等着,顿时一乐。
任谁都不愿意看白紫烟女儿对女婿剃头挑子一头热。
如今看来,这门婚事不是女儿自己一个人在守着,裴清策比女儿更急切。
沈大海活了半辈子的人,见识过了不少夫妻之间的相处,他还是希望女儿身边有个贴心人……夫妻俩早晚会老会死,会离女儿而去。以后的外孙和外孙女也一样,能陪女儿最久的,还得是女婿。
“快请。”
裴清策入府时,整张脸又冷又肃,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身上的肌肉也绷得特
别紧。
他想过自己会被拒之门外,得已进门……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沈家商量好了要退亲,他完全留不住未婚妻。
一时间,裴清策心中满是无力之感。
从小到大,他很少有这种感觉。
沈家三口刚刚用完晚膳。
走进门的裴清策先对着夫妻俩行礼,看似一本正经,实则在偷偷打量沈宝惜神情
“方才我送沈姑娘回来的,原本该送到地方就回去,但又想起沈姑娘对我二人的婚约似乎有疑虑,还是决定进来谈一谈。沈伯父若有疑惑,尽管问,晚辈一定知无不言。”
“没有疑虑啊。”沈大海一脸茫然,“你怎会这样想?”
裴清策心中狂喜,他当然不相信沈大海说的一点疑虑都无,无论沈家为何愿意继续延续这门婚约,好歹给了他一个缓冲的机会。
他是沈宝惜名正言顺未婚夫,才好光明正大来找她。
感情是需要培养的,若是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无,都不能互相了解,又怎么可能生出感情来?
“无论如何,多谢沈伯父的抬爱,裴某一定照顾好沈姑娘,日后她忧我忧,她喜我喜,绝不做对不住沈姑娘的事。”
他一脸严肃,语气诚挚。
沈宝惜心有触动,回过神后又觉好笑,两人之间的婚约是假的,他说得跟真的似的。
不过,回头又想,也能理解他,毕竟裴清策弟弟定亲时需要动用她给的银子,想来裴清策手头的积蓄已经花完,想要继续科举,花销可不少,想要找一个能由着他花银子的东家不容易。
好不容易找着了财主,财主要跑,他自然要尽力挽留。
沈大海颇为满意,对女婿多了几分疼爱:“你要说到做到才好,用膳了么?”
“裴某一定做到。”裴清策再次一礼,又表示自己用过膳了,且天色不早,宵禁时辰将至,他要告辞。
如今裴清策只是未来女婿,留宿有些不妥当,沈大海没有留他,让沈宝惜去送他出门。
两人出了正院,沈宝惜心情不错:“我让马车送你回去,绝对能在宵禁之前到家。”
裴清策没拒绝:“多谢沈姑娘。”
沈宝惜一乐:“不用这么客气,互相帮助而已。放心,只要你不给沈府带麻烦,凡是你的花销,我都包了。”
裴清策垂下眼眸:“沈姑娘的大恩大德,裴某无以为报……”
“别说了。”沈宝惜潇洒的一挥手,“马车好了,回吧。”
裴清策失笑。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裴清策闭眼靠在车厢上,口中一字一顿:“高青俊。”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侧头吩咐边上的远房堂弟:“帮我约沈三公子。”
裴南答应下来。
*
高胡两家退了亲。
因为是高青俊在外头打赏戏子被未婚妻抓个正着才有了退亲的事,高家被弄得灰头土脸。
原本退亲多少会影响姑娘家的名声,但退亲的消息传出后,都说胡家疼女儿,说高青俊下流,眼瞅着还有半个月就要成亲了,竟然还在外头拈花惹草。
就连高家其他公子的名声都被影响,高三公子正在相看的亲事就差下定,却被女方一口回绝。
因为此,高青俊最近日子不好过,一天要被长辈训好几次,他心头火起,很想去找胡欢喜算账,又被家中的长辈勒令不许胡闹,别提有多憋屈了。
另一边的谢承志到底还是去何家道了歉。
他如今的处境与裴清策有些相似,身为秀才却拿不出参加乡试的银子。当然了,因为二人年轻,如果开口问人借,还是有不少富商老爷愿意以此结个善缘。
但银子借了是要还的,读书人科举入仕一路花销不少,考上以后却只靠俸禄度日,若是想敛财,还得看有没有那个命和运道。总之,手头无银,各种约束很多,还容易因为银子被人威胁。
最好的办法是找到一个不求回报的人资助。
比如裴清策找到了沈府,谢承志找到了何家。
两位姑娘的嫁妆很丰厚,娶了她们,之后就再不愁银子的事,不光科举的银子有了,等入仕以后,还可以拿妻子的嫁妆开道。
谢承志是谢家年轻一辈中最有望光耀门楣之人,考中秀才之前,就是以全族之力托举,如今举不动了。
在何萍儿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给谢承志没脸后,谢家的长辈是很生气,也扬言要退亲,但冷静下来,还是劝谢承志去道歉。
长辈说了,做人呢,要能屈能伸,如今忍辱负重,才有望登高望远。
谢承志低了头,何萍儿就满意了,婚约照旧。
而谢承志怕婚事有变,提出在年底前完婚,借口还很完美:“我娘去合了八字,说今年完婚大吉,明年是大凶。若是没去问道长,什么时候成亲都可,可问都问了,这……我娘的意思是,能避还是要避开。开春后,我还要专心读书,怕是没空操心婚嫁之事。何姑娘以为呢?”
何萍儿低着头,此时的她心情特别好,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如今许多姑娘的春闺梦里人在她面前低了头,还表示要尽快完婚,一副怕她跑了的架势……也就是姑娘家需要矜持,不然,何萍儿嘴角的笑早就憋不住了。
如今再看,她和沈宝惜因为这个男人而决裂,她并没有亏。
“婚期之事,得和长辈商量,你跟我说不着。”
既然没拒绝,那就是赞同。
谢承志立刻去找了媒人。
有人欢喜,就有人失落。
婚期定在腊月初九,许多姑娘又哭了一场,难受归难受,却不妨碍她们与家世相当的公子相看婚事。
沈宝惜倒是不急着成亲,最近她很忙,她制出的清透脂粉传出了名声,名声还越来越大,不光城里的人趋之若鹜,外地的客商还在排队见她。
不用她主动降价,就按原价,许多人都定不到。
沈宝惜顺势又推出了桃花妆,珍珠妆,半个月后又推出了落梅妆。
每有一种新的妆容,出来就会搭配新的脂粉和配饰,又将风华楼那边的衣物和首饰搭配起来,让城里都女眷又买了一堆。
一时间,沈宝惜赚了个盆满钵满,名声越来越盛,因为她长得美,更是赞誉如潮。
好多人都知道沈大海的独女很擅长做生意,又得夫妻俩宠爱,更说她每日出行和身上穿戴华美富贵,还有人猜测她一身穿戴就要值几百两银子。
这倒不是沈宝惜故意张扬炫富,而是风华楼新出的衣裳总得有人穿出去,如今好多女眷跟着她学穿衣打扮,她想要做生意,自然不能低调。
各种消息沸沸扬扬,然后,沈府出事了。
这日,沈宝惜坐着马车从外面回府,刚到门口就听说方才有人来寻亲,第一个女人带着十七岁的龙凤胎,口口声声说那对龙凤胎是沈家的血脉。
沈宝惜先是惊讶,随即有些担忧沈母。
如今沈大海没有妾室,但之前是有的,还有不少丫鬟伺候,是他受伤后发觉自己再不能生孩子,加之年纪越来越大,才把那些女人给打发了。
因此,这找上门来的龙凤胎,搞不好还真是沈大海的血脉。
于沈母而言,好好的日子过着,突然冒出两个人来添堵,不生气才怪。
沈宝惜急匆匆赶去了正院。
伤筋动骨一百天,沈母最近都没怎么出房门,偶尔会让下人抬她出来晒晒太阳。
她不愿意在屋子里见母子三人,今日外面冷风吹得厉害,她也还是让人将自己抬到了廊下。
沈宝惜进门看到母子三人小可怜一样站在廊前,微微皱眉,上前站在了沈母的旁边:“娘,外头风大,小心着凉。”
沈母看到女儿脸上的担忧,笑道:“我没事。”
有丫鬟送来了披风,沈宝惜伸手接过,给说沈母披上。
母女俩身上穿的都是当下最时兴的
料子和样式,首饰也贵重,一举一动,真就如一幅画般。沈宝惜给母亲绑披风的绳子时,察觉到了面前妇人的眼神。
那眼神中满满都是嫉妒之意。
“这几位是谁?”
沈母还没出声,她身边的管事娘子已经接话:“这位是翠芳,母亲是咱们东家的乳母,当年伺候过老爷,只是母女俩犯了事,被老爷撵了出去。”
大家公子的乳母若是运气好,奶出的孩子做了家主,那除了在几位主子面前需要谦卑恭顺一些,可以说能满府横着走。
翠芳母女却落了个被撵出去的下场,多半是看不清自己身份,做了错事。
此时翠芳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出声道:“太太,奴婢当年是做错了事,做错事就要受惩罚,奴婢怎么样都不要紧,但这两个孩子是东家的血脉。偌大沈府只有一位姑娘,子嗣实在太单薄了些,您身为沈家的主母,应该大度一些,接纳两个孩子。”
沈母从来就没说过自己不接纳孩子,而是在认孩子之前,得先确定他们是沈府的血脉。
反正,乍一看,容貌上还真有几分相似。
“老爷回来了吗?”
沈大海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赶回,翠芳和他青梅竹马,两人感情深厚。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对翠芳的感情有些不同,当年也是母女俩错得太离谱,他他一怒之下将人赶走。
错就是错,他不可能再接纳翠芳。只是,那俩孩子……如果真是他的血脉,他做不到将孩子撵走。
想到要留下两个孩子,沈大海入正院时对上屋檐下妻子的目光,顿时有些心虚。
“她娘,你怎么出来了?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你回去歇着吧。”
沈母没有发脾气,事情已经这样了,如果孩子不是沈家血脉,直接撵走就行,但若真是沈大海的儿女,她生气也无济于事,孩子该留还得留。
“我没事,这母子三人刚到,我还没开始问话,刚好你来了,你问吧。”
沈大海看向翠芳,见她比同龄人要苍老一些,整个人瘦骨嶙峋,知她这些年过得不太好。面黄肌瘦的脸上一双眼睛格外亮。
“奴婢给东家请安。”
“你这些年在哪儿?”沈大海瞅了一眼两个孩子,见他们规规矩矩站在那处,还来不及满意,就看见了二人滴溜溜的眼珠子,不光打量他浑身上下,还在透过他们身后的门观望屋子里面的摆设。
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几乎把贪婪写在了脸上。
沈大海心中先添了两分不喜,而他也真的在打量着两个孩子的长相。
实话说,和他确实有些相似,尤其像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
“住在山城,当年从府里离开后,刚到山城,奴婢就发觉有了身孕,母亲不想留孩子,奴婢……奴婢舍不得放弃他们,拖了又拖,后来母亲逼着奴婢去了医馆,原本是想抓药,结果大夫一把脉,说他们是双胎,很大可能是龙凤胎。”说到这里,翠芳跪在了地上,“奴婢做错了事,自觉无颜再见您,得知是双胎,奴婢很快就嫁了人,让他们有了一个清白的出身,现如今山城那边,压根不知俩孩子真正的身世。”
山城距此千里之遥。
那里也确实是沈大海乳母的家乡,母女俩当年试图伤害沈胡氏,而且罪证确凿,人证物证都有,辩无可辩,饶是母女俩死不承认,沈大海也还是将她们给撵出去了。并且勒令他们此生都不能再回府城。
因此,母女俩出城以后去了山城,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不代表翠芳说的就是实话。
当年沈大海一怒之下就将母女俩撵走了,也忘记了给翠芳把脉。
沈大海沉吟,他不打算留下母子三人,想先将他们安顿在外头的院子里,再让人去山城查证一番,如果确有其事,孩子出生的年月也对得上,到时候再滴血认亲。
翠芳跪在地上,自顾自继续道:“奴婢有罪之身,当年得了您的吩咐,也不敢独自回来,原本如今也不该回,是……奴婢听说您只得一个独女,没有子嗣传家,奴婢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孩子认祖归宗,沈家的香火绝不能从您这里断绝,奴婢不允许您成为沈家的罪人。”
沈大海呵呵:“你还记得当年我说过的话,如今就不该回来。”
“奴婢只是想让您知道还有一双龙凤胎的存在,只要您认下了他们,奴婢即刻就走,以后再不与他们相见,也不会再……”她说到这里,似乎有些难受,哽咽着道:“不会再见您。”
沈大海吩咐:“带他们去别院。”
翠芳不服气:“您和两个孩子从来没有见过面,如今好不容易相认,合该培养感情,怎么能把他们放到外头?”
沈宝惜好奇:“你这是在教我爹做事?”
“大姑娘。”翠芳梗着脖子,一脸严肃,“奴婢是实话实说。且姑娘有所不知,奴婢和东家从小一起长大,感情……”
沈宝惜接话:“你害了我娘还能全身而退,这又活了近二十年,确实与我爹感情不错。不然,身为丫鬟谋害主母,早该被乱棍打死才对。”
翠芳脸色难看难看:“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奴婢当年也是被人给利用了,听信了东家后院的那些女人挑拨之语……原本奴婢老实本分,一心只盼着东家好,可她们……”
当年的事实如何,沈大海心里最清楚,他也不想听翠芳解释,扭头瞪了一眼管事。
管事以为姑娘有话要问,所以才没有立刻将几人请走,接触到老爷眼神,一挥手:“带走!”
都不是上前来请,而是直接让人来拖。
翠芳面色大变。
“罪奴当年做错了事,不该被客气对待,可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东家……他们是您的亲生血脉,您不能这么对他们,会吓着孩子的,万一吓傻了怎么办?”
沈大海面色如常,没有拦住下人的意思。管事见状,又对着下人使了眼神。
前后不过几息,母子三人被拖走。
只是三人都很不甘心,一路都在尖叫。
那尖叫声特别刺耳,沈宝惜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很快,廊下只剩下一家三口。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沈大海偷瞄妻子神情,看不出妻子是否生气,期期艾艾靠近:“我都不知道这事,你别生气。”
沈母年轻时因为家里的那些妾室和姨娘也难受过,但要说因此生气……那倒也不至于,她早在出嫁之前,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是想成亲以后相敬如宾,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一心一意打理后宅。
只是后来沈大海出了意外,那处受伤了,虽然不至于变成太监,但大夫也说不可能再让女子有孕。
沈大海将所有女人打发了,只守着她一人,夫妻俩是从那时候起才慢慢交心,到后来的相濡以沫。
若问沈胡氏会不会为了两人还没有交心时生下来的孩子生气,她一把年纪的人,还真不会因为这个和沈大海吵架离心。
哪怕是为了女儿,她也得和沈大海继续做恩爱夫妻。
而且这些年来,沈大海确实对她不错。
她这把年纪的人了,也不可能因为那两个孩子跟他和离。反正都要继续做夫妻,高兴也是一天,生气也是一天,还不如高高兴兴的。
不过,心里不生气,却没必要告诉他,沈母冷哼一声:“你最好还是放出话去,告知一下你以前的那些女人,如果真有沈家血脉就赶紧带回来,省得旁人说我善妒,不给你纳妾,害你断子绝孙。”
沈大海:“……”
任何男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行,生意人名声很要紧,他不能再让女子有孕的消息一直瞒着外人。
旁人不知道他不能生,只看见他把家中所有的女人都撵走了,然后专心守着妻子一人。
落在众人眼里,就是他被妻子迷了心窍,哪怕断子绝孙,也不肯纳妾延续沈家血脉。
夫妻一体,胡氏没有在外人面前拆穿过沈大海。就当他是为了自己才不生其他的孩子。
也正因为
胡氏被人非议多年,沈大海自觉对她亏欠良多,处处弥补着,处处让着,夫妻俩的感情才越来越好。
“肯定没有了。”沈大海一脸无奈,“你知道的,当年我受伤后,就已经让人私底下打探了一番,如果真有孩子,早就接回来了才对。而且我怀疑这两个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最近惜儿的名声很大,都知道咱们俩很疼她,她还天天衣着富贵华丽地招摇过市,财帛动人心。保不齐就是有人动了念头,所以才将翠芳送了回来。”
胡氏一脸惊奇:“你看到那两个孩子的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怀疑?难道你就没有期盼过自己有亲生的儿子?”
夫妻俩同床共枕多年,感情还不错。沈大海心里怎么想的,胡氏猜不到全部,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他做梦都想要有儿子传家,之所以疼女儿,除了那是亲生闺女,还因为他只有这一个闺女
第26章 无赖沈大海的神情有点尴尬。……
沈大海的神情有点尴尬。
“我要说不盼着自己有儿子,你也不相信。但翠芳母女当年做的事情,不像是那种有了我孩子却默默生下养大了才送回来的性子。若是有孩子,怕是当场就挺着肚子回来了,最多能捱到孩子落地。”
胡氏呵呵:“这么了解她?”
沈大海觉得,妻子肯定是醋了,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我是后来才认清了她。”
胡氏见好就收,并没有揪着不放,让男人知道她还在乎他就行了。
*
沈府有一对龙凤胎找上门来的事很快就在城里传开了。
许多人当个热闹来看,但有心人顿时就急了。
比如沈家的几兄弟。
沈正礼原先确实有奢望过做沈大海的儿子,但最近他已经渐渐打消了念头,只需要靠着二叔,靠紧了堂妹日子就会好过,他也懒得再算计其他。
但这银子落到堂妹手中跟落到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手里还是不一样的。
翌日一大早,沈正礼就找上门了。
沈大海要吩咐人去山城查问真相,天不亮就走了。沈正礼扑了个空,纸撞上了要出门的沈宝惜。
“惜妹妹,那对龙凤胎到底是什么人?真是二叔的血脉吗?”
沈宝惜摇头:“还不知道呢。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沈正礼忙问:“如果是真的,难道二叔真要接纳他们?”
“那是自然。”沈宝惜似笑非笑,“沈府还不至于养不起那对兄妹。”
沈正礼哑然。
“可是,如果他们不是二叔的血脉,只是骗子,这家业就全是你的。”
沈宝惜扬眉:“你考虑得挺多嘛!”
沈正礼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尴尬笑道:“人都有私心,也有贪欲,我这也是为你考虑。”
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兄妹,沈宝惜真没有太多想法,若是骗子,想要进沈府的大门只能做梦!若不是骗子,就当是不亲近的兄妹处着。
谁说兄妹之间就非得相亲相爱?
沈宝惜一乐:“多谢三哥好意,但……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沈正礼面色复杂。
别人说这话他不信,谁能在面对属于自己的金山银山即将被人抢走时毫不在意?
但沈宝惜说这话,他还是有几分相信的,沈宝惜有本事,凭一己之力就能让自己过得很好,风华楼如今三个分号,家家生意爆火,真的是财源滚滚来。
“惜妹妹,以后若有用得上三哥的地方,尽管开口,别跟我客气。若是有好事,也别忘了三哥。”
最后一句,像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其实两人都知道,沈正礼那话是真的。
*
翠芳和两个孩子被送到别院以后就被人看着了,她试图带俩孩子出门,被拦在了门口。
对此,翠芳完全接受不了,大喊大叫大吵大闹。
但看守他们的人得了沈大海的吩咐,就跟个木头似的任由他们吵闹。
裴清策也来找沈宝惜了。
“可需要我帮忙?”
沈宝惜讶然:“不需要啊。”
裴清策:“……”
“我以为你会讨厌那对兄妹。”
沈宝惜一脸惊奇,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这分明就是说,如果她要对付那母子三人,他会帮忙。
“这……裴秀才,你以后是要科举入仕的官员,为人得正直。”
裴清策:“……”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垂落:“沈姑娘助裴某良多,裴某无以为报,但有驱策,无有不应!”
沈宝惜心中一动,细细打量他神情。
他还是那副万事万物都不动如山的冷静模样,随着沈宝惜打量他的时间越长,他白皙的容颜上渐渐泛起一抹薄红。
电光火石之间,沈宝惜顿时福至心灵,她瞅了一眼不远处整理着装的铜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裴清策愿意帮她到这种地步,应该不只是报恩这么简单,大抵……对她还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
想到此,沈宝惜心中没有抵触,甚至还有几分欢喜。她忽而倾身,靠近他几分,脸他只有半尺,墨香袭来,她眼睛直直看着他的眼:“什么都愿意替我做?”
娇俏的女子突然靠近,淡雅的馨香袭来,裴清策目光落到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有种将人揽入怀中的冲动,他努力克制,微微抬眼,才发现两人近到他都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有种自己被她包围了的错觉,一时间呼吸都有些艰难,他深吸一口气,全是她的香气,又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干到说不出话,只“嗯”了一声。
沈宝惜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脖颈,将人扯得更近几分,二人目光交缠,呼吸交缠,周围的客气都热了几分。
“真的?”
裴清策微微颔首,看着她小巧的鼻尖,很想吻上去,却又不敢唐突,忍到抓着桌子的手背上都青筋直冒,语气克制:“真的。”
沈宝惜脸热耳热,到底落荒而逃。
原本只是想逗一逗裴清策,谁知……她好像也有点动心。
上了马车,沈宝惜拍了拍自己的脸,问春风要了一张湿帕子敷脸,才感觉滚烫的脸颊渐渐降温。
要说后悔,倒也不后悔。
反正是自己的未婚夫嘛,便宜占就占了。就是……她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相信裴清策,当下这个世道,成亲了就是一辈子。
当然了,若是和离,她也能让自己过得很好。前提是没有将自己的心交出去。
谢承志曾经是她未婚夫,在二楼栏杆处决定要放弃他时,她心中剧痛,也可能是难以接受,所以才会在摔下栏杆以后忘记了追逐他的记忆,也忘记了两人曾经订过婚。
春风打量着自家的主子,发现主子今日格外不同:“姑娘,您没事吧?脸好红,是不是发热了?要不要看大夫?前面就是医馆……或者,咱们回府让府医给您瞧瞧?”
“别问,有点热而已。”沈宝惜一脸的云淡风轻,实则心里乱糟糟的。一时想到前世订婚,一时又想到裴清策通红的脸和他缠绵的眼眸。
感情不可能占据她所有的心神,沈宝惜很快冷静下来:“去风华楼。”
*
山城在千里之外,想要打听到翠芳母女这些年的经历,来回加上打听的时间,估计要花费半年。
沈宝惜不想在那龙凤胎身上花费太多精神,但却总有人跑来问。
胡欢喜退亲了,最近又在相看。
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胡太太带着女儿相看,又怕别人知道她家的姑娘在相看婚事……成了自然最好,若是不成,相看多了,会影响女儿家名声。
于是,胡欢喜
在面见对方长辈时,胡太太书信一封给小姑子,让沈宝惜作陪。
她提前五六日邀约,沈宝惜虽然忙,却也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她与胡欢喜从小到大感情不错,小时候还经常睡一张床。她从心底里也希望自己这个表姐能够寻得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