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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山锁春 木芊晴 22634 字 2天前

第101章 第101章:强取豪夺她不同意也得同……

冷风拂面而过,留下丝丝凉意。季桓闭紧双眸,肆意撅起那抹凉意。

荆州扬州交界之地,一早就有乔茂的孽种守株待兔。他不难猜出,辛宜躲过山洪后,去了宋峥那处。

派出的探子跟随辛宜,一路去往丹阳。缓缓,季桓睁开眼眸,聚起的狂风骤雨无处安放,眸色一时晦暗得紧。

她跑了这么多次,他也试过各种法子。任何手段都施尽了,可依旧拿她没辙。

这次,他会将她带回洛阳,将那个孩子,韦允安也一并带走。他会寻个偏僻的院子安顿韦允安和那个孩子,这样,辛宜就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他已如此大度,作出了这番让步,辛宜不同意也得同意。

不论如何,韦允安已是个不能人道的废物。将来辛宜有了他的孩子,会渐渐淡忘那些不相干的人。

……

黑夜高月的山谷寂静一片,辛宜马不停蹄从丹阳赶到了吴郡永安县。

她匆匆下马,找出火折子,点起手中的灯烛,借着昏黄的光影,推门进了房中。

方才她骑马路过时,才看清那处的荷塘又是一片葱翠欲滴。想来要不了多久,那些粉荷白荷又要相继绽放。

每到荷花绽放时,安郎就会寻着家中古方,为她制清荷香。她喜欢那种气味,也是他身上的气味。

思绪回笼,辛宜一进门,就看见了长案上的一只竹蜻蜓。那是去岁时,阿澈缠着安郎给她编的,后来走得急,忘了带。

辛宜抿了抿唇,就着手中的烛火,将家中各处剩余的灯烛都点燃了。

她闲不住,又打来了水,将家中桌案箱柜床榻上的灰尘擦了去。

辛宜累地坐在藤椅上,睁着眼眸看着房梁。视线渐渐落在点着灯烛的供桌上,她忽地起身,将那牌位拿在了手中。

她此次回来,不仅要拿走舆图,还要将父亲的牌位一同带走。

父亲既已长眠于此,她并不打算再叨扰他老人家。先将牌位带回并州老家,今后有时机再回扬州,为他扫墓。

“父亲,求您保佑玉绾,保佑我们一家三口此去一路顺遂,一生平安。”

她不会将真的舆图交给乔怜姜。诚如安郎所言,天下有许多人都在惦记那张舆图,只有交给新主郭晟,使扬州地宫的金银用到利国利民的实处,这场风波才算止息。

同时,他们一家三口也能寻到安宁的庇护。

辛宜走到山茶树下,拿起铁锹开挖。她并不埋怨父亲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越过她这个女儿直接给了安郎。

过去,正是她未听取父亲的话,猪油蒙了心般爱慕季桓,最终却落得了不得好死的下场。

安郎是父亲选定的,父亲如何做,自有他的道理。安郎待她极好,她也深爱安郎和阿澈。

眼眶中不时有泪珠滚落,辛宜无暇顾及,挖到三尺多时,终于找到了那只匣子。

她急忙走进屋内,在烛光下取出两张图,细

细比对。

依旧是扬州地形图,只是上面表示地下的路线稍有差异。

辛宜收起图,重新回到卧房。她默默看着那张挂着红稠的架子床,眼眶竟愈发酸涩。

五年前,她和安郎在此处成亲合卺结发,听着烛泪噼啪,洞房花烛。是韦允安将彻底破碎的她一点点拼凑起来,将她捧在手心中,放在心尖上。

若去岁他们不曾去往吴县,没有遇见季桓,她和安郎依旧会在此无忧无虑的生活。

“我夫允安,是我对不住你……”辛宜伏在床榻上,哭得肩膀发颤。

窗扇被夜风吹得呼呼作响,辛宜并未理会。

良久,辛宜终是撑不住,跪伏在床榻上困的睡了过去。

透过窗牗,男人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见状才缓缓推门而入。

季桓抬眼略略扫了一眼这陋室中的布置,目光愈发不屑。

茅屋瓦舍,简陋寒酸,客厅中的长案都是拿竹子拼成,连那些箱笼,划痕磕碰,老漆残存。

男人忍不住皱眉,视线最终回到辛宜身上。有一段时日未见,她的身子又单薄了些,纤腰瘦削的紧。

当即从后将人拦腰抱起,刚想将人抱在榻上,余光扫向了架子床上的红绸,男人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长指掠过,瞬间将那刺眼的红绸扯起,一把丢在了地上。旋即,他冷冷扫过床榻,坐在一侧,将辛宜紧紧抱在怀中,依偎着他。

下颌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痧着她的脖颈,季桓将人抱得更紧,借着烛火依旧紧紧端详着她,舍不得放手。

天光穿过窗牗,整个小舍中渐渐亮堂起来。梦中的辛宜睡得极不舒适,她想翻身,却撞到一处坚硬的铜墙铁壁,地上竟然还时不时有棍子袭击她。

辛宜睁开惺忪的眸,一抬眼,骤然看见熟悉却又令人厌恶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他眸中红丝遍布,瞳孔漆黑,面容冷肃,骇人得紧。

辛宜吓得当时高声大呼有鬼。一边费力地挣脱着他的怀抱。

却挣不开,辛宜当即怒骂道:“滚开!”

“季桓,放开我。你既死了,就死得远远的,彻底死透彻了,为何做鬼都还要来缠着我!”

说罢,竟然还想抬手打他这个“鬼”。

季桓唇角扯出一丝讽笑,当即抓住辛宜袭来的柔荑,握在掌心,由指腹缓缓捏捻,令她渐渐感受到他的温度。

“绾绾竟这般希望我死?”季桓讥讽看她,大掌不知不觉已擒到她的纤腰,随着力道一带,辛宜又猛然跌入他的胸膛。

“我是人是鬼,绾绾不清楚?”

被他抓着手,跳动的火苗抵着她,辛宜登时面上一热,怒骂道:“卑鄙小人,不知廉耻!”

“你怎么就不去死!”

“这是你与他的卧榻?”他不死心,依旧想问一问。

若认真算来,成亲后他冷落辛宜两年。后来因为中了沉春散,不得不同与她同房。他们真正亲密无间的时光,也拢共就那几日。

后来的那些缠绵,是他强求来的,也是他偷来的。

季桓原本以为他不会在乎,可见到此处的屋舍,亲自坐到这张曾经或许淋漓斑驳过的床榻,他便心生恼怒,嫉妒得发狂。

天下,恐怕没有哪个有血性的男人能容忍得了此事。

是以,他肯将韦允安也一同送到洛阳,已竭尽他所能,将自己逼尽极限。

辛宜并未回他,只是眸中诧异,继而嘲讽。他既然知晓,却非要来问。

“是,我与他在此夫妻敦伦,在此交颈缠绵,在此唔——”

余下地话被尽数堵下,辛宜呜咽着,空出的两只柔荑紧握成拳,不停地反击。

“跟我走!”他一边疯狂掠夺,粗喘着说着话。

“别再逃了。”男人含着她的下唇,贪恋这份柔软,极致的吮吸着,“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跟我回去,只有我能护你,亦可予你至高无上的权力。”

“绾绾,我才是你夫。”

灵巧的舌苔掠过齿关,同那温热处的丁香一同,极致缠绵。

辛宜仍在他怀中,双臂虚虚撑在男人的胸膛上。

湿热地吻蔓延到耳垂上,辛宜止不住缩了缩脖颈。

却听见他呼息略重,喘息道,“此刻,他能让你这般舒服吗?”

蓦地想起还有旁得几个碍眼的人,季桓又道。

“我已查清楚了,当初宋峥从城南带走韦允安,亦用障眼法算计了我。”季桓依旧在亲吻着她,从脖颈处处蔓延。

“他心机深沉,且有胡人血脉,非我族类,亦非绾绾良人。”

“唔,放开我——”辛宜反抗道。

“还有那郗和,除了一身医术别无所有,他性子懦弱,又怎能为你撑出一片天地?”

“他既爱慕你,却又不敢为了你反抗我?”

“只有我,只有我!”季桓有些疯魔地在她耳畔吐息。

“放开!”辛宜挣扎无效,眸光氤氲着水光,遂屏住呼吸,无论他说何作何她都不在理会。

察觉怀中人安分许多,季桓再抑制不住,抱着人缓缓倾倒与榻上。

勾起衣衫的刹那,忽地发现怀中人弱了呼吸,季桓眸光闪过慌乱,当即收手,捧着她的脸颊,慌忙唤她。

“绾绾——”

蓦地掌风忽至,切切实实的一巴掌落在脸上,季桓旋即被打得侧过脸去。

辛宜赶忙坐起身,怒道:“无耻!”

他竟然想在她和安郎的床榻上做那档子事!

辛宜接受不了,急忙拢住衣带,目露控诉与鄙夷。

“辛宜!”季桓也莫名来了火。为了她的安危,他不顾自己的生死先将她送往荆州避祸。

她不领情倒还半路出逃,白费他的一番苦心。

“别叫我!”

“辛宜!”季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冷笑着,“我说了,你逃不掉。”

“今夜大军已行至吴郡,乔怜姜必死无疑。扬州已在我的手中。”

“如今救不救韦允安,全然看你。你说,若乔怜姜被逼至绝路,会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拿什么呢?辛宜愤愤瞪着他,却不得不从容地思量着他的话。

乔怜姜想要扬州地宫舆图,是建立在扬州安稳的情况下。地宫的财宝对扬州只是锦上添花。

眼下扬州又被季桓攻破,乔怜姜想要活命。阿兄和安郎还在阿澈素问也在那处。若季桓将人逼急了,辛宜不敢想象……

“季桓!”辛宜咬着牙,心中五味杂陈地唤着他的名字。

“本官到底是想通了,若要将绾绾心甘情愿的留在身边,势必要为韦允安和那个孩子辟出一方天地。”季桓抬手抚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幽幽道。

“只是这番,且看绾绾,愿不愿意出手相救了。”

第102章 第102章:强取豪夺“凭你也配肖想……

对上他的视线,辛宜袖中指节紧紧攥起,掌心的月牙愈陷愈深。

恨意恼怒交织在心头,刺激着她的脑海。渐渐蔓延到她的肩上,头脑一阵眩晕,若非男人扶得及时,她早已跌到地上去了。

“绾绾思量的如何了?”手依旧抚在她的肩膀上,季桓幽幽道。

安郎她定然是要救的。她来此处拿舆图,本就是为了救安郎。

可当下季桓横差一脚,直接将安郎和阿澈他们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若丹阳城破,乔怜姜恐怕不会留活口。

“你到底要如何?”辛宜抬眸,眼角泛红,连带嗓音也听着嘶哑。

长指从指尖慢慢落至脸颊,男人轻抚着她,声音难得温润,点漆般的眸子乌黑又深沉。

“我想要什么,绾绾一直很清楚。”

“莫要再离开我了。”说罢,顺势将人紧紧抱在怀中。

低沉喑哑的声音钻入耳畔,“等回了洛阳,我自会为他寻一个去处,好生安顿。绾绾可时常见他。但,你要记住,我才是你的夫君。”

怀中的人身躯颤抖,似在诉说无言的反抗。男人反倒将她抱得更紧。

“我已退至此等地步,绾绾合该体谅我一番才是。”

“我如何能信你!我怎么敢再信你?”辛宜想挣脱,瘦弱的肩被一双臂膀紧紧桎梏,无处可逃。

“经此种种,我亦想通。”季桓道,“等绾绾生下我们的孩儿,我自会还他父女自由。”

“不过,须得他们安分守己。这其中如何做,绾绾自是比我再清楚不过。”

季桓身前逐渐洇湿了一片,辛宜遂不再反抗,由他抱着。

“好,我答应你。”

“只要你救出他和阿兄,还有阿澈和素问。”

听见她终于松口,男人的面色最终缓和了些许。

昨夜大军已攻破阳羡,季桓先一步来了吴郡寻她。眼下事情解决,马车再次起程,与攻打吴郡的蔡钧军队会合。

乔茂虽死,其麾下十万大军,以及擅长水战的一万鸢行军依旧还在,由乔怜姜继承。

阳羡邻近荆州,且守卫薄弱。而之前扬州郡兵等皆随乔怜姜进了丹阳,荆州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攻下阳羡。

乔怜姜大为震惊,在荆州军将要行至吴郡时,急忙派遣人马,将八成人马调至吴郡。

宋峥此刻正被乔怜姜软禁在房中。偏偏她每日会亲自前往,为宋峥送食。

今日,她依旧身披斩衰,脚着红履,笑盈盈地过来送饭,并将扬州的情况说与宋峥。

哪知,宋峥一怒之下将食盒扔了几丈远,盯着她怒道:“你……”

“你既要找死,便自己去死好了,为何要拉着这么多人替你陪葬!”

宋峥心中气恼,挣脱着周遭锁链铛铛作响。

乔怜姜歪坐在对面的榻上,单手托着瘦削地脸颊,笑道:“我何时说要寻死了?”

“怎么,你数次独自一人去寻死时,怎就不见你这般激动?”

宋峥知晓,她指得是他两次救辛宜的事。他双拳紧握,挣扎道:

“我的事我自有把握,用不着你管!”

被他这么一噎,怜姜顿了顿,当即道:“那宋将军都这么说了,我的事自然也与你无关,你也管不着。”

“我有大军十万,水军一万。”她面色端肃了些,起身冷冷看着宋峥:“荆州蔡钧不过五万兵马,如何与我抗衡?”

“蠢货!”宋峥恨得咬牙切齿,“你忘了乔茂是如何死的?”

“季桓那厮阴险狡诈,连乔茂都折在其中,你又如何与之抗衡,快放了我!”

怜姜轻嗤一笑,擒过宋峥的下颌,抬腿踢向他的膝盖,将他压跪到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不是你可随心所欲之事!”宋峥继续挣脱道。

“我放了你,然后你出面替我对付季桓?”乔怜姜循循善诱,语气清扬。

然而,接下来一巴掌迅速落在宋峥脸上,力道不算轻,红痕遍布,打得他当即侧过脸去。

“昨夜辛宜刚走,至今未归。而今吴郡又被围城,让我猜猜看,你是要趁机去救她,还是要带着我的人马寻了时机离开扬州?”

乔怜姜剜了他一眼,讽笑道:“莫不要以为,我不知你在算计何事。”

她旋即起身,斩衰下的红裙拖地,分外绮丽夺目。在宋峥身旁不断踱步。

“莫要了,韦允安还有阿澈还在此处,辛宜就算身在吴郡,她的心,仍在丹阳。”乔怜姜道。

“季桓抓了辛宜,那又如何?我始终居于有利之位。”

想到某处,她忽地俯身对上宋峥的双目,笑得骇人。

“你猜猜,若我拉着韦允安还有那个孩子一同陪葬,黄泉路上,会不会也能见到季桓?”

“他那般精于算计,又岂能想不到此处?”

“且这般看吧,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此时,宋峥不得不眯起眼眸,认真地打量着她。

他向来看不上乔怜姜的做派,轻浮浪荡,无所顾虑。包括她本人,乔茂与乔婂苟合的孽种,他通通看不上。

“莫要这般看着我。”乔怜姜瞥了他一眼,冷笑着,“你也不过是我的裙下之臣,玩物而已。”

“莫要真以为,我暂时看重你,你便可蹬鼻子上脸,给我寻不快。”

“若真惹怒我,你便去陪乔茂吧。”

……

吴郡。

荆州军与会稽崔氏的郡兵一同夹击,不过十天,吴郡城破,乔怜姜的军队北上退回丹阳。

重新进入吴郡郡守府的那一刻,辛宜依旧恍恍惚惚。街道上的血迹残垣虽已被清理,萧条之迹却如何也遮掩不掉。

马车中她与男人相对而坐,许久无言。看到车窗外的景象,辛宜还是不由得心头一抽。

“数月前,你还是吴郡太守。”此处有和善的邻里,有熙熙攘攘的街巷,香火不绝的寺庙……但眼下,什么也没有。

与数年前她在邺城所见,别无二致。

男人缓缓睁开眼眸,将她眉目间的低弥情绪尽收眼底。

“绾绾,朝廷要收复扬州,以杀止杀,不得不如此。待过个三年五载,减轻苛税,再与民休养生息。”

听罢,辛宜抿着唇未再言语,邺城是如此,阳羡是如此,包括整个扬州,都会是如此。

她还记得曾经在槐安街的邻里薛娘子。吴郡生了乱,他们一家又该逃往何处呢?

“恕我无法理解你们这些人的想法。人只有一辈子,若没了就是没了。”辛宜抬眸,看向季桓。

“你们给这片土地上带来的浩劫,永远都抹不去。”

“那绾绾以为,该如何?我接任吴郡太守前,吴郡震泽决堤,百姓流离失所,苛税却不减反增。”季桓淡淡道,“没有我,自有旁人来做此事。”

“无论如何,你都有你的一番说辞。”辛宜道。

“就算你胜了又如何?你背后是冀州世家,依旧高高在上,踩着庶民寒门尸骨上位,你与乔茂他们,并无区别。”

“绾绾说得不错。”季桓遂放下手中的书册,长指抚上辛宜平坦的小腹,眸光幽深,“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今后你我的孩子,无论嫁娶,也只能寻世家。”

他顿了顿,感受到掌下的温热,忽地扯唇笑道:“亦或是,直接,千秋万代。”

闻言,辛宜眸中泛寒,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真是疯了!”

“绾绾,我并不是在与你开玩笑。走到我这个位置,拿下扬州后,再回到洛阳,若没有些手段,早就连尸骨都被蚕食的不剩!”

察觉她眸中的惊愕与忧虑,季桓眸光温和了些许,覆上她的柔荑,十指紧扣。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季桓的妻,是我季桓此生唯一的女人。”

进来府邸后,钟栎当即将洛阳的信呈给季桓。

齐琼之长媳周琰带着孩子东躲西藏,本以为乔茂死后,再无人会抓她,结果出城时被季桓的人发现,现已扣押在了洛阳的府邸。

周琰的身份暂且还不能让郭晟知晓。自从郭晟未与他商量,擅自调走了他在冀州的郡兵,他们之间的关系,自此变味。

“京中可还有消息传来?”季桓呷了口茶,幽幽道。

“周琰那处,一切尚好,玉玺如今已被秘密收藏。”

季桓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转着玉扳指,似若无意道:“郗和近来在做何?”

“郗公子去了洛阳探亲。”钟栎道。

“去洛阳探亲?”季桓忽地皱眉,“何时的事?”

“自主上将他和季夫人送回邺城后。”

“郗和去了洛阳。”季桓不断咀嚼着这句话,忽地,他止住动作,冷笑道:“看来郭晟还是不死心,他早就忘了曾经与本官的约定。”

当年他一统河北三州后,外世都知晓是他顾全大局,将河北三州相让,才让郭晟一统天下。

实则不然。

若论起辈分,郭晟还是他的舅父。

郭晟是他母亲卢夫人的庶弟。因着范阳卢氏不肯认他那个外室母亲,他便随了母姓。

郭晟统一兖州豫州和徐州后,才发现他生来患有弱症,此生都不可能想享儿孙满堂之福。

是以,他权衡之下,与郭晟约定,将来郭晟百年之后,周朝的皇位,必须由他季桓的后人来坐。

以此才可保清

河季氏世世代代的权力和富贵。清河季氏,也会成为天下最兴旺的世家!

想来郭晟见他一直未有子嗣,才生了异心。

季桓抬眸,看向昏黑的天际,眸光晦暗。不管从哪方面考量,他和辛宜,都得尽快有一个孩子,无论男女。

季桓收回思绪,却见一旁的钟栎欲言又止,他掀起眼皮,淡淡道:

“还有何事?”

“主上,乔怜姜的人,还在寻夫人,属下已在吴郡震泽旁将人缉拿收押。”

“杀了就是。”季桓道。

乔怜姜派人探听她的下落,要么就是为了她手中的古地宫舆图。要么,就是为了试探他的底线。

乔怜姜倒是聪明,知道抓住韦允安这棵救命稻草。

从他亲自前往永安县寻辛宜那日,他就知晓辛宜手中有辛违留下的舆图。

说来可笑,辛违手中的舆图,还是从季选那里来的。当初陆琛接近季泠,就是听闻季选手中有古地宫舆图。

不过早在永嘉之乱后,洛阳陷落,季选的舆图就丢了,后来几经辗转,落入辛违之手,再到韦允安那处。

现在那舆图既然在辛宜手中,他就更没有必要将之夺来。辛宜都是他的,舆图自然也是。

他也不会为了一张小小的舆图,去惹辛宜不快。

踏着夜幕,他仍旧回了宣苑。

吴郡虽历经战火,太守府却保存完好。他依旧将辛宜安置在了宣苑。

行至抱厦处,投过格门窗纸看见里间的暖黄,季桓眉间的疲倦才堪堪消散。

“绾绾。”季桓轻声唤她。

辛宜正在看着仅有的佛经。有了前几次的经历,她再不敢先于季桓睡觉。指不定她睡着后,那疯子又会爬上来。

听他呼唤,辛宜淡淡抬眸,对上他炽热的视线,直接冷声拒绝:

“今日来了月事,你去旁的地方睡。”

赤裸裸的赶人,毫不掩饰,甚至连措辞都没有。

视线渐渐落至她的小腹,季桓眸光的光亮一点点暗了下去。既为她这冷漠的话,也为她。

原来在阳羡那段时日,沉春香也用了,整整七日,他殷勤耕耘,不想最后仍然一场空。

那片沃土,仍然没有他曾来过的一丝痕迹。

有那么一瞬间,季桓甚至都怀疑起来自己。他垂下眸默默看向自己,秉息深思。

七年前,他中了沉春散,在邺城时第一次发作,他生生用药忍了过去。

莫非因为那次彻底伤了根本?

“你还不走吗?”辛宜有些烦躁。手中的清心经一点都看不下去。

季桓没有回答,只是短瞬间漆黑的眸底似在聚涌浪潮。瞎眼断指,这些残缺他暂且都能接受,可在子嗣一事上,他却不能接受。

也不待辛宜再赶,男人当即转身,临走前撂下一句话,“绾绾好生休息。”

颇有些落荒而逃之态。

辛宜虽心中惊愕,但到底碍眼的东西走了,她自得清静,也不再追究他的异常。

出来正房,季桓来到了宣苑的东厢房,他看见镜子里自己的狼狈模样,忽地心生恼怒,一拳击向镜子,混着血的镜片碎得四分五裂。

周身忽地被抽了气力,男人挺拔的身躯顿时跌坐在地上。

心中一旦有了猜疑,变会逐渐化成恐惧愈演愈大。辛宜的身子已无大碍,那就大概是他出了问题。

若无子嗣,辛宜以后就会到那个孩子,她的心会只偏向那个孩子,她所有的母爱,温和,也只会给那个孩子。

还有那个孩子的父亲!

虽然韦允安已成了阉人,但他不仅紧紧握着辛宜的心,他还有后人。

他将再也比不过韦允安!

莫大的恐惧将他彻底笼罩,男人伏在地上,重重喘息着。

久违的心悸忽地又至,疼得专心刺骨。他到底不甘心,他季桓自幼出身世族,五经六艺无一不通,不及弱冠之年便位高权重。

他怎么可能不如那个一无是处的黎庶阉人!

那个阉人将辛宜的心偷走了还不够,还要抢夺他在这世间仅有的温情与希望。

他疼得身子蜷缩,屈膝支起的长腿,无意间钩绊但高脚架,上面的梅瓶摆件尽数坠落,发出砰砰当当的响声。

听见东厢房的动静,辛宜拧眉,抬眸朝着窗子看了一眼,旋即收回视线。

季桓大抵是被她拒绝,恼羞成怒开始发疯。

辛宜冷笑着,视线落在清心经上。无论是她还是季桓,强求来的,无一例外,都没有好下场。

过往是她不知好歹,现在却变成了季桓不知好歹。这等轮回报应,才是真的可笑。

但笑过以后,留下的只有可悲。她和季桓同时都被困在笼子里,离不开也逃不掉。

翌日,辛宜醒来便收到消息,季桓病到了。

蔡钧大军依旧在丹阳与乔怜姜的人两军对峙。只要安郎阿澈素问和阿兄他们没有事,她便暂时可以松口气。

至于季桓的死活,与她无关,她也不会管。

若季桓一直病着,病到死,对她也不是没有好处。

她会寻了机会摆脱季桓,将那张假的舆图送给乔怜姜,再将安郎阿澈他们带回来,今后扬州的种种,便再与她无关。

思及此,辛宜心思微动,觉得去探探季桓的虚实。

季桓尚在病中,今早大夫来此,说他那方面无问题,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是他留住辛宜,试图挽回她的心,最后的法子了。

往后行事前,他会多喝些滋补的汤药,以便让辛宜快些有孕。

熟悉的清荷香沁入鼻腔,季桓睁开沉重的眼皮,抬眸见是辛宜,眸光蓦地一亮。

“绾绾来了。”说罢,他止不住地咳嗽起来。面色苍白,眼尾残留着出血的余红,唇无血色,颇显病态。

瞧了他一眼,辛宜大抵有些了把握。与他纠缠许久,她确实是头回见季桓如此病态虚弱的模样。

但,辛宜清楚地知晓自己来此的目地。正如陈绿香所言,有些人根本不会改的,天性使然。

“是,来看看,你死没死。”辛宜冷声道。

恰在此时,有侍女端上了汤药。辛宜瞥了一眼,忽地有了个解气的法子。

她顺势端起温热的汤药,拿起汤匙贴心地搅和几下。浓苦刺鼻的气味迫不及待地钻入鼻腔,辛宜拧着眉心,放心许多。

“要让绾绾失望了。”男人黑眸晦暗,见辛宜举着汤勺要喂他,他唇角抽动,却顺势缓缓喝下。

“想来绾绾心中还是有我。”他的手碰上辛宜的手背,触摸她的温热。

哪知,却被辛宜并不算轻的一掌打下,随后,是刺入骨髓的寒意。“季桓,答应我的事,你何时才能做到?”

季桓苦笑着,漆黑的眸中顿结郁气,隐去了杀意,男人冷声道,“绾绾非要在此时提他?”

他恨她打断了此刻原本属于他们都温情小意。可仔细想来,他们之间不过镜花水月,且至始至终都没有过温情小意。

“喝吧,你若死了,才正和我意。”辛宜自动忽略他的冷意,自顾自往他唇畔送药,再不复一分温和。

“那要让绾绾失望了。”

季桓直勾勾看着她,堵气似的,将那乌漆麻黑的汤药喝得一滴不剩。

浓苦的药汁在他口中缓缓蔓延,四处漫散,苦不堪言。

造成这一切的人正是他,如今这些苦,他也必须得吞。

“当今天下,敢这般和我说话的人,也只有绾绾你了。”良久,季桓无奈道。

“当今天下,最难杀的人,也只有你。”辛宜继续刺着他,“你不知晓,听闻你死了,我从未如此喜悦过。”

“亦比嫁你那日要喜!”

季桓刚想说话,却被她后一句话生生噎住,一时无语。

“要让绾绾失望了,我怎么舍得叫你真成了寡妇?”季桓无奈道。

“我自我有夫君。”辛宜下意识回怼这么一句,果然见男人霎时沉了脸色,眸中满是阴翳与杀意。

“绾绾,答应我,今后莫提他。”他忽地闭上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不然,

我怕我控制不住,杀了他!”

“你……”积压了许久的怨气忽地迸发,辛宜忍着眼眶的酸涩,将药碗砰地一声重放在案上,头也不回地离去。

男人看着她决然的背影,当即撑着身子坐起,眸中泛着寒。

自这场不欢而散后,丹阳那处终于有了消息。没了乔茂,乔怜姜年纪轻轻,自然压不住乔茂手下的那群人。

看似十一万大军,能为她用的也就乔茂留下的一万嫡系鸢行军。剩余的十万人,内部分为几股力量欺上瞒下,各自为政。

这才造成了几万荆州军仅用十天便可攻陷吴郡,仅用十五天就将丹阳城外的守军消灭了七七八八。

如今的丹阳城中,乔怜姜不过苟延残喘。她也终于肯听宋峥的话,将宋峥放出。

季桓收到消息,乔怜姜果然提出用韦允安,阿澈还有素问,换一个生机。

这群人中,没有宋峥。

季桓倒不在乎,宋峥已令辛宜凉了心。死一个宋峥,对他而言,再好不过。

这日,吴郡城中设宴,商议乔怜姜投诚一事。

“其实大人完全可一举踏平丹阳,收编乔茂麾下大军,从此扬州便可平定。”蔡钧缕着胡须,建议道。

“难道蔡刺史不知,穷寇莫追的道理?”季桓一手执着广袖,一遍沏着茶,看着蔡钧淡淡道。

“可那个孽种,不过是乔茂与乔婂苟合所生,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与季令君还有本官谈判?将之拿到台面上,实在太有辱斯文。”蔡钧道。

季桓垂眸撇着茶沫,不紧不慢地晃着茶盏,“蔡刺史所言不错。可蔡刺史是否想过,若她真死了也好,若她未死,反过来毁了震泽河堤,扬州该当如何?”

前段时期不仅扬州,荆州徐州都在下雨,连带着河湖水位上涨,遍地隐患。

“可就算给了她机会,她仍毁河堤又当如何?”蔡钧道。

季桓并非不知道放过乔怜姜的隐患。诚如蔡钧所言,那种东西何德何能与他们谈判,已死的乔茂都不够格。

但他到底另有打算,季桓呷了一口茶,令侍女将茶给了蔡钧一盏,继续道:

“假招安,真斩之。难得蔡刺史不知,乔怜姜手上有扬州古地宫舆图?”

“扬州古地宫舆图!”蔡钧登时精神过来,模糊的眼眸亮堂得紧。

若他有了那舆图,亦或是他找到,再将之献给郭晟。这如论如何,对荆州而言都是一笔不菲的买卖。

既然如此,季桓又这个将此消息透漏与他?

察觉蔡钧的狐疑,季桓笑道,“蔡刺史从荆州而来不辞辛苦,甚至亲自助我,于情于理,都该如此。”

“那就多谢季令君了。”蔡钧举起酒盏,远远敬了季桓一杯。

……

丹阳。

经过这些时日的修养,韦允安的身子已好了许多。好在,乔怜姜将他和素问还有阿澈关在一处。

他养病期间,还能经常见到阿澈。

只是,他最担忧绾绾。那日在牢中相见,她回永安取舆图后,便再未归来。

整个扬州,几乎没有人不觊觎老师的舆图。每次一想到这件事,他的心便紧紧揪起。

“姑爷,小小姐发热了。”素问将孩子抱来,交给韦允安。

韦允安当即将孩子抱起,看着女儿泛红的脸,剑眉紧锁,在风中的站着,宽大的青衫随风飘扬。

“阿澈!”韦允安摸着阿澈的脸颊,他眉心拧着,让素问将阿澈抱进房内,将她的耳朵捂着。

旋即,他走到落锁的院外,用力拍着门,大声呼人。

无人回应,韦允安心中火急火燎,他垂眸看着自己消瘦的身子,呼出一口气,向后不停退着,在迅速卯足劲向前冲,重重撞向垂花门。

只听见砰的一声,韦允安刚用身子撞上门,门忽地从外打开。

他向后重重摔倒在地,视线里一抹朱红扫过,韦允安撑着身子费力起身,尽量平和道:

“我女儿起了热,烦请姑娘替我寻一医者。”

乔怜姜今日未穿斩衰,反而一身窄袖胡裙,艳红惹眼至极。

她身后领着一群人,直往这座院落而来,看着灰头土脸的韦允安,一双桃花目弯笑道,“今日,我就能送你们去见你夫人了!”

韦允安霎时瞳孔一缩,还未来得及思量乔怜姜的话,下一瞬,就有仆从在他头上套了麻袋。

“放开我!”不顾韦允安反抗,乔怜姜的眼底的笑一扫而过,冷冷道,“都带走。”

素问抱着发热的阿澈,被驱赶着在后。

今日就到了与季桓交接的日子。便是,用他们几人之命,换她的命。

季桓到底是出尔反尔惯了,为保其中生变,她不得不多留心。

将这一切处理完,乔怜姜走到乔氏祠堂前,盯着乔茂以及乔氏先祖的几行牌位,眸底顿生恶寒。

她唇角扯出笑来,抽出腰间的鞭子,用力一甩,砰地一声,将那些牌位直接劈裂。

乔婂一早就听见动静,穿着孝服匆匆赶来,急忙道:

“怜姜,你在做什么!快住手啊!那是你爹爹啊!”

“走开!”乔怜姜听见她的话,顿时忍无可忍,妖冶的芙蓉面忽地破碎,走向乔婂,用力一扯,将她推向那群倒落的牌位上。

“都是你们造得孽!”

“你告诉我!”乔怜姜逼着她看着乔茂的牌位,笑得狰狞又勉强,“我该唤他舅父,还是该唤父亲?”

“你呢……你该是我姑母,还是我母亲?还是,我该称呼你为齐夫人?”

“我——”乔婂哭着说不出话来,怯怯地看向乔怜姜。

乔怜姜抿着唇,她心中有怨,又一挥鞭,将乔氏祖先的牌位尽数毁坏。

“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老东西!”她怒吼一声,将灯烛也推倒,看着那烈火将祠堂彻底烧着才笑着离开。

乔婂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中吞着苦水,看着那一堆碎裂的牌位,伏在火堆旁痛哭。

宋峥果然还是趁机跑了,现在她手上只有韦允安等人。乔怜姜另派了一队人马离去。她骑着马,身后的队伍中有载着韦允安的马车。

已是夕阳西下,她抬眸看着最后的残阳,忽觉面上泛凉,抬手摸去,竟然是一行泪。

扬州以北皆是郭晟和季桓的地盘,以西是荆州,以东是东海。以南是交州。她除了去东海和交州,旁的地方无处可去。

一行人最终到了吴郡,吴郡城南,季桓如约而至。就连辛宜,也穿着披风站在风口。

怜姜早早收起了泪意,重新挂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意,“季令君,素闻令君美名,是以怜姜不得不多做准备。”

她话音刚落,套上麻袋的几人皆被放出,除了阿澈,素问和韦允安皆被束着手,套着麻袋。

辛宜清楚地看见,阿澈睡着,脸上泛红,没有一点生气。

“阿澈怎么了?”听见辛宜的声音,那个略高地麻袋忽地挣扎了下。乔怜姜看见季桓面上的寒意,当即踢向韦允安的膝,令他跪下。

“自然是不怎么了。”乔怜姜笑道,在此看向季桓,眸中阴寒,“我已在他们体中种了蛊毒,我若死,他们自活不成。令君大人这回可要信守承诺啊!”

“自然。”季桓冷声道。

辛宜的注意力一直落在阿澈和韦允安身上,她心疼地紧,可无论怎么看,都没看见阿兄,她心中的火再也压制不住,“乔姑娘,我阿兄呢?”

“死了哈哈哈。”乔怜笑道,“反正你也不要他,现在问起他,多少有些虚情假意吧?”

“阿兄怎么可能会死?是不是你杀了他?”辛宜怒道。

乔怜姜不想再理会辛宜,直接看向季桓,“放人吧。”

季桓冷冷睨着她,在吩咐放人的那那一刻,侍卫将韦允安等人推向吴郡的方向。乔怜姜也快速离去。

这一场谈判到底落幕,乔怜姜离开吴郡,自此南下逃往交州。

辛宜当即接过阿澈,摸着她发烫地脸,对季桓道,“快,快传大夫!”

她不知乔怜姜话中真假,若真有蛊毒,阿澈还那么小,还有安郎和素问。

季桓止住心中的杀意,看着乔怜姜远去的背影,默默转着手中的玉扳指。

“震泽附近的河道可有异动?”季桓看向钟栎道。

他仍不相信,乔怜姜不会走得这般轻易。再者,光是荆州蔡钧都不会带过她。

钟栎摇了摇头,季桓抿着薄唇,看向不远处聚在一起的辛宜,韦允安,素问几人,心中窝火,冷声提醒道:

“还不回府?有这功夫,病早治了。”

由于阿澈的病耽误的太久,整个人小小的,已不醒人事,辛宜和韦允安素问轮番守着。

不想看那碍眼的一幕,季桓遂独自坐在书房中处理事务。

“下道追杀令,大周全境追踪宋峥和乔怜姜。”季桓冷声对钟栎道。

乔怜姜果然是骗他的,那三人,分明未曾中蛊。她既这般说了,他自然不能当着辛宜的面再杀乔怜姜。

他可以赌,但辛宜不能。那几人在辛宜心中的分量,令他都忌惮嫉妒地发狂。

“宋峥。”季桓默默念着宋峥的名字,忽地反应过来,面色凝重,“除了扬州,告诉蔡钧,看好扬子江周遭的河堤。”

扬州荆州紧密相邻,若荆州决堤,下游的扬州也难以幸免。

他心中忽地惴惴不安,一方面那个人就在辛宜身旁,另一方面,宋峥下落一日不明,河堤决堤的风险就一日不曾消除。

一个时辰过去,邸报依旧一点未看进去,季桓心中烦乱,径直出了书房,踏步宣苑。

“安郎,是我对你不起。若阿澈出了什么事,我亦无颜苟活于世。”辛宜抱着韦允安,与他紧紧相拥。

季桓甫地一进来,就看见听见这些。那二人未曾发觉他已行至窗前,将他们依偎相拥的动作尽收眼底。

“若是没有他,就好了。”

“我好恨他。”

“……”

韦允安拍着辛宜的后背,安抚道:“绾绾,振作下去,不会一直如此的。”

“我们还有阿澈。”

“安郎你放心,我不会同他妥协的,更不会生下他的孩子。”

“我辛宜此生只有你一个夫君。”

“绾绾——”

二人方要相依偎,门忽地从外被重重踢开。男人一身黑衣,面色与衣衫一样阴沉,如覆寒霜。

她对他冷言冷语,不假辞色,反过来与另一个连男人都算不上的东西耳鬓厮磨。

“辛宜,我说过,我会忍不住想杀了他。”季桓冷声道,迅速上前拽过韦允安的领口,将他重重摔到地上。

“季桓!”辛宜怒道,当即戒备起来,暗暗拔了簪子握在手心。

不顾辛宜目光中的惊慌埋怨,男人的目光如冰凌般射向韦允安,冷声道:“一个自顾不暇的废物,还妄想拖累旁人,依靠女人绝处逢生?”

“凭你,也配肖想本官的夫人!”

季桓还要动手,却被辛宜急忙拦下。

“季桓,你住手!”

“绾绾,莫忘了,你答应我什么。我既出手相救,便从来没有白救的道理。”

“若不是为了你,你以为我会放过乔怜姜?”

此刻,韦允安躺在地上,捂着心口,那句“凭你也配肖想本官的夫人。”如同魔咒一般,逡巡于他的脑海。

辛宜看着躺在地上的丈夫,病得奄奄一息的女儿,心中的压抑怒火再也忍受不顾,当即那起手中的簪子捅向他。

季桓早有预感,迅速躲开。掰过辛宜的手腕,那只玉簪子迅速摔断在地。

辛宜实在崩溃,欲抬手,却又被他反剪住手腕,紧紧困在怀中。

“若非你,我又怎会落到今日的地步。我和韦允安落到今日的下场,全拜你所赐!”

“如今还妄想我感谢你,我告诉你,我不杀你,已是仁至义尽!”辛宜在她怀中挣扎怒道。

韦允安渐渐起身,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俩人,眉心隐忍。余光落在昏迷不醒的女儿身上。

“辛宜,我只当今日的事没有发生过。”说罢,季桓当即将人拦腰打横抱起,淡淡扫了韦允安一眼。

季桓刚走,旋即有人将正房守了起来。

季桓一路将人抱到了东厢房。宣苑东厢房和正房隔得极近,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彼此两个房内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季桓将人抱至榻上,不顾辛宜的挣扎,迅速解着霜白浅碧的系带。

“你放开我,季桓!禽兽,你快放开我!”

被压制着,辛宜痛苦地挣扎着,恼怒地瞪着上方的人。

“绾绾可曾忘记自己说过什么?如何答应的我?利用完我,便想弃如敝履?”季桓啃咬着她的唇瓣,喑哑道。

“凭何只许你反悔,便不许我反悔?季桓……唔!”

“放开我!”感受到那处跳动,辛宜蓦地一僵,眸光决绝,当即抬腿曲膝狠撞。

若非季桓躲得及时,恐怕真变成了他那日担忧的情况。

“辛宜!”他眸中晦暗,一口咬在纤细的白颈上。

辛宜痛呼出声,怒骂他禽兽。

“但愿你过会也能叫得如此大声。”

他话音刚落,辛宜忽地想起那日在正房中听到的砰砰当当的碎瓷声,瞳孔猛地一缩。

他们在此处做什么,正房那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第103章 第103章:强取豪夺一个女人的身心……

“季桓,你放开我!”辛宜奋力挣扎着,双手挡在身前,隔绝着对面的侵袭。

身上浸出一股凉意,辛宜垂眸,看着身前的人,挣扎的动作微弱。

又是这般!命运捉弄了她数次,又绕了回来。泪珠顺着下颌滚落锦褥,辛宜泪眼涟涟,遂放弃了挣扎,如同死尸般也不动弹。

男人察觉异样,心中生起一股后怕。当即抬起脸,在上看着她。

长指捻起玉面上的热泪,男人眸中复杂。她这般生无可恋,却又是在为那个连男人都算不上的东西守节!

纵然他们已无数次云雨巫山,交颈缠绵。

“此番跟我回洛阳。”长指抚上她的脸,男人漆黑的眸子锁着她。

“你们如今,怀璧其罪。只有我,才能护住你。”

季桓这是知道舆图的事了?辛宜陡然惊醒,泪目惊愕,愤然对上他的视线。

那张舆图是他们最后的一条生路了,季桓也要彻底将她的生路堵死?

“是否只要我死,你就满意了?”辛宜坐起身,迅速拢起衣襟,双臂后撑着不断后退,目露警惕。

“你我是夫妻,我又怎会害你?”她后退,季桓坐在榻沿便往前进一分,直至将人逼近床角,退无可退,他这才止息。

“你把我害得还不够惨吗?”辛宜腾地向前挣扎,发泄道:“你就是丧门星,是我的灾星!”

“主上!”门外响起钟栎的敲门声,季桓看着辛宜,虽心中窝火,却不得不止住。

他起身,半侧着脸看向辛宜,敛起眸中不悦。

“绾绾,随我回洛阳,我并不是在同你商量。”

辛宜恍若未闻,季桓走后,她瘫在榻上,重重喘息。

方才虽然什么也未发生,但正房离东厢房这般近,安郎定然是听到了。

心中难以接受,辛宜捂着脸,瘫坐在榻上啜泣着。

……

季桓刚到书房,钟栎当即道:

“大人,荆州蔡钧在江边等着围堵乔怜姜,宋峥突然出现,带着乔怜姜逃向东海。”

“逃向了东海?”季桓眯起眼眸,默默念着。

恰在此时,又有一侍卫过来通报,说震泽决堤了。堤口正是永安县处的。

闻言,男人登时面色凝重,沉了声音。

“传令,即刻带着吴县城中百姓人马撤离到兮山上。”

东海是扬州许多河流的河口,无论荆州扬州许多河流湖泊如何决堤,东海那处始终不会有事。

可吴郡不同,永安在吴郡府城吴县的西部,永安县的堤口决堤,吴县以东所有的良田城镇都不会幸免于难。

男人薄唇紧抿,他虽有准备,但还是叫宋峥乔怜姜二人得逞。

可宋峥究竟知不知晓,一旦永安的震泽决堤,他的好妹妹妹夫,便是首当其冲!

“先将夫人送走。”季桓揉了揉眉心,乔怜姜走的时候,手下只有几

十人马,想来是乔茂的嫡系鸢行军。

那剩余的,说不定被她派出去交给宋峥毁坏河堤。

洪水欲来,他还需迅速将吴郡城中米粮药材器械一并带走,着实心力交瘁。

“若夫人不肯走怎么办?”钟栎抬眸打量着季桓的神色。

“将他们分隔开,本官不想见碍眼之人。”

“喏。”

……

辛宜是被侍女带走的,不知发生了何事,走得匆匆。辛宜整理好衣衫鬓发,问那侍女:

“可发生了什么?”

“夫人,是丹阳城中的宋峥和乔怜姜炸开了永安的堤口,眼下洪水快漫到吴县了。”

辛宜拧着眉,打量着她。一个婢女竟然会知晓许多要事,想来也是有人想让她知晓。

阿兄毁坏河堤?她紧抿着唇,她不会相信阿兄会丧心病狂到此等地步。这件事,大概率是乔怜姜的手笔。

眼下最要紧的是逃生,季桓恐怕比她更忙。辛宜直接出了东厢房,跑去正房。

心急火燎的打开门时,里面却并无一人!

“我夫君呢?”辛宜霎时惊愣,怒道:“他把我夫君还有我女儿如何了?”

“夫人快走吧,方才已有人将他们送走。大人吩咐了,在不同的马车上。”

辛宜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略略安下心来。

出垂花门前,辛宜最后回头看了眼宣苑。但愿洪水能彻底洗尽此处的腌臜污秽。

季桓去统领兵马了,城中百姓和府中家眷皆由钟栎照看。

坐上马车时,辛宜看见素问也在,这才放下心来。她时时刻刻都在留意着附近的马车,保持警惕。

季桓不在,眼下这就是最佳的逃生时机。若她能把握住机会,届时与安郎一起逃往并州,从此隐姓埋名。

“小姐,小小姐已经退烧了,姑……他让我转告你,不必担忧。”素问握着她的手道。

心尖猛地一抽,辛宜痛苦地咬着唇瓣,无比埋怨季桓。东厢房的动静,安郎定然是听见了。

从她被迫委身季桓开始,安郎就知晓他们会发生何事。可想的和亲耳听见的终究又是不一样。

她害的安郎身受酷刑,再不能……

心中的愧疚愈发坚定了辛宜要带着他逃离魔窟的决心。

她死都不会答应季桓回洛阳,他凭什么要困着安郎和阿澈一辈子?

钟栎行得快,在去往兮山的几个崮堆处停下休整,等着季桓的人马一同过来。

辛宜坐车中正闭目养神,钟栎派人送来了饭菜。

似赌气般,辛宜也不看他,更不接纳。

“夫人,眼下不比城中,洪水过后,饭菜艰难。”钟栎冷声道,余光扫过素问,迅速收回。

“阿栎哥哥,夫人只是腹痛,并非有意。”素问解释道。

钟栎抬眸看了素问一眼,“属下去寻大夫过来。”

“别!”素问急忙前,扯出他的衣衫下沿,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小声说了些什么。

钟栎面上的冷意霎时碎了一地,往常冷肃的面容上多了一抹薄红。

辛宜虚虚睁开眼眸,捂着小腹神色悻悻。

钟栎望着她,忽地想起了东厢房的事。怪不得今日主上将夫人抱进去不过片刻就出来了,原是她来了月事。

“我陪着夫人去车下处理一番。”

钟栎点了点头,贴心道:“去最右边最后的队伍中,那处全是女眷。”

离了钟栎的视线,辛宜登时直起腰身,迈开步伐去寻人。

他们被分开带走,安郎身子未好透,阿澈虽不发热了,但这般赶路,他们怎吃得消?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若再不回去,钟栎定会起疑。辛宜和素问急站在队伍后侧,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

此时,一阵孩童啼哭忽地引来了二人的侧目,

“小姐,声音是从最后一队马车中传来的。”素问提醒道。

辛宜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匆匆上前,掀开车帘,眸中的光忽地暗了。

那是一对面生的母子。

不是她的夫君,也不是她的女儿。

“夫人可还腹痛?”钟栎的声音忽地转入耳畔,辛宜吓得一个激灵。

他身后,赫然站着数位侍卫。看那架势,是要带他们回去的。

“夫人,随我回去吧。”钟栎看着她,面无表情。

“当狗当久了,你和你主子一样,都没有心!”辛宜冷冷骂道。

“为何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此事并非属下可以决定,还请夫人莫要难为属下。”钟栎话语谦卑,可面色却无一分谦卑。

素问咬着唇瓣,目光复杂却地盯着他。

察觉辛宜的身子在颤抖,素问默默拽着她的衣袖,给她使了眼色

忽地,素问身子一坠,还未等身旁的辛宜来扶,一道黑影当即接住了素问。

“还不快去找大夫!”钟栎回首对那几人道。

他抱着素问,猛然间脖颈刺痛,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醒来的素问,后知后觉自己遭了暗算。

“对不起,阿栎哥哥。”素问急忙给他道歉,在他倒地后,这才匆匆把他拖到草从里。

“小姐,我可以带着他回并州吗?”素问指着钟栎,问向辛宜。

“可以,从此处逃离后,你们想去何处便去何处。”

没了钟栎,队伍中很快乱了起来。百姓们又继续向前,逃向兮山的方向。

辛宜最终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上找到了韦允安和阿澈。

趁着混乱,素问将钟栎也托上了马车,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向兮山北逃去。

……

洪水还是吞没了吴县,季桓赶到兮山时,已是深夜。

得知消息,反常的,他忽地没了以往的怒火中烧。季桓只是下令,直接从冀州派人,截堵北上的可疑之人。

兮山历经了数月前的一场大火,如今山上烧得荒凉一片。季桓坐在山顶,仰目高看着朦胧的月,抬起玉壶春瓶又猛灌了一口烈酒。

有了前几次的教训,这回对于辛宜出逃之事,他格外的平静。无论她跑到何处,上天入地,他总能将人带回来。

可带回来后呢?他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若她真一心寻死,他拦不住。

他最大的筹码,就是困住韦允安和那个孩子,方能拿捏住辛宜。

季桓闭上眼眸,又灌了口酒,自嘲一笑。

他堂堂尚书令,坐拥天下,却得不到一个女人的身心。

哪怕将来他把天下最好的东西捧着奉上,辛宜都会不屑一顾地离开他。

……

转眼间,已过了十来日。辛宜和韦允安等人已行至豫州。

钟栎早早解了药效,如今是他在驾车。

他们已强行将钟栎拉下水,除了跟随他们,钟栎别无选择。

辛宜抱着阿澈坐在马车上,对素问道:“等到了并州,我再为你寻一温柔体贴郎君,有些人在那疯子身边久了,难免冷血无情,不懂体谅。”

辛宜虽对素问说着这话,目光却时时落在韦允安身上。从丹阳逃出来后,一路颠簸,他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我……”素问犹豫地垂下眼眸,马车拢共也就那些空间,他们说什么,阿栎哥哥在外听得一清二楚。

“我想跟着小姐——”哐当一声,车辕不知压到了什么,又是一个颠簸。

韦允安登时睁开眼眸,见辛宜还在眼前,遂松了口气。

“你总不能跟着我一辈子。”辛宜叹息道。

“既然你未想好,那等回了并州我们再说吧,往后还很长。”她替素问理了理衣襟,故意扬长声音道:

“会有大好的年华,大把的郎君配我们素问。”

听她这一说,素问垂下眼眸,咬着唇遮掩去眸中的羞涩。

韦允安见辛宜这般憧憬并州的生活,蓦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绾绾,恐怕我们不能回并州。”

“如今天下,我们能去的只有洛阳。”

“我不会回洛阳的,我不想回洛阳看见他!”辛宜哀求道。

“绾绾,眼下我只能将舆图交给郭晟,寻他一方庇佑。周朝国祚业已四载,他既有结束乱世雄心,亦有望周朝绵延昌盛之愿。”

“我思量许久,普天之下,能与季桓抗衡之人,唯有郭晟!”

韦允安咳了几声,以一种悲悯又感怀的目光看着辛宜,苦笑道:“在老师仙去前,我曾在他面前答应照顾好你,可我却一次次食言。”

“我亦不知,自己能活多久,倘若有一天我——”

“不会的!”辛宜知晓他要说什么,瞬间泪目,“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若没有我,你自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终究是我这个做夫君的还不够好。倘若我真有能耐,也不至于到如今……”他眉心萦绕着淡淡的忧伤,抬眸看向窗外。

平复了会,他转过脸,眼眶泛红,将熟睡的阿澈抱在怀中,“绾绾,你知我父母早逝,茕茕孑立……是我该感谢你,有了你和阿澈,我才有了家……”

辛宜忽地想起,当日在宣苑东厢房,季桓说过“怀璧其罪”。盯着舆图的人比比皆是,而季桓更是大言不惭,说只

有他才能护住他们。

安郎说得不错,他们也只有去洛阳。

“安郎,我们是一家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既然你想去洛阳,那我们就去。”辛宜擦去眼泪。

“小姐,我……”素问见状,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却又有些某物。

他们都能去洛阳,钟栎却不行。他此生只能漂泊天下,若去洛阳,到季桓眼皮子底下晃,只有死路一条。

“素问,你和钟栎一起回并州吧。”辛宜安抚她道。

前往洛阳凶险重重,他们夫妻是迫不得已,而素问和钟栎倒能自在些。

“有机会,我们会回来看你的。届时莫忘了给我去信。”

眼中闪着泪光,素问点了点头。

从豫州北上,又穿过司州,他们不得不分离。钟栎带着素问,从司州北上绕过冀州前往并州。辛宜和韦允安继续带着阿澈向西,前往洛阳。

一路上,他们行得低调。直到进了洛阳,将舆图献给郭晟,韦允安和辛宜才彻底放下了心。

听闻连季桓都将河北三州拱手让给了这位皇帝。大殿上,辛宜跪在阶下,在郭晟说话时浅浅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位帝王穿着玄黑常服,约摸四旬上下,颀面凤眸,身形瘦削,长须及胸,自带一股文人的风雅。

辛宜很难想象,竟然这样的儒将得了天下。若论起来,她父亲辛违也是儒将。

“你便是辛违之女,季桓……曾经的夫人?”威严的声音从上而来,辛宜对上郭晟的眼眸,身躯蓦地一颤。

“回陛下,民女正是。”

“过去讨伐胡虏时,朕还与你义父宋雍,父亲辛违并肩作战。转眼间,已过去了数十载。”

“过往曾经,早已物是人非,先父若知陛下还挂念他,自当含笑九泉。”辛宜道。

郭晟细细看着舆图,又缕了缕胡须,抬眼扫向殿下跪拜的二人。

“你们不远千里献图,劳苦功高,你夫妇且放心,朕会处理好此事。”

辛宜和韦允安拜谢过郭晟,正欲出宫。

此时,却见阔别一月的男人,身着黑色朝服,踏着长阶,一步步朝着他们而来。

他头戴长冠,腰配环佩,长身玉立,面色仍是一如既往的冷肃凌厉,薄唇紧抿,凤眸上挑。纵然离他们还有近百节台阶,可那周身的威严气势,不容置喙。

辛宜和韦允安居高临下地站在汉白玉台阶上,十指交扣,目露警惕,看着逐渐逼近的男人顿时如临大敌。

离得近了,辛宜蓦地发现,季桓腰间仍旧配着凝钧剑。

韦允安似乎也看见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莫怕,不会有事。”男人温声安抚道。

此处是皇宫,纵然季桓来势汹汹,纵然他腰配长剑,他也不能当场杀人抢人。

最终,玉击声传来,玄黑衣袂勾勒住她的霜白裙角,辛宜屏住呼吸,眸中含着怒气。

同样对上一双蕴满怒意的黑眸。

“绾绾,你以为,他是真心帮你?”男人走至近旁,微微侧过脸庞,压低声怒道。

他视物不全,此刻眼里只有辛宜。

辛宜厌恶他身上浓重的降真香,拉着韦允安猛然向后退了几步。

她眸中的排斥,像是在躲避一只脏物。甚至连那交扣的手,都莫名令人厌恶。

此刻他真想拔出凝钧剑,将那只肤色稍深的手砍了去,扔进莲池喂鱼。

“令君大人何苦一直对在下的夫人紧紧相逼?”韦允安上前,苍瘦得灰衫挡住辛宜纤细的身影。

“你的夫人?”男人薄唇扯出冷笑,长指攥上剑柄。

“你算个什么东西?”他很想拔出剑捅穿了韦允安,甚至将他一脚踹到台阶下,给他些教训。

可他不能,当着辛宜的面,若韦允安受了什么伤,且不说辛宜又恨上了她,光是看见他的女人替旁的男人多心疼流泪一分,他都嫉妒地发狂。

“也配与本官争?”季桓上了台阶,回眸死死盯着他二人,冷笑道:“这般不知死活,且看吧,他日自有你哭的时候。”

季桓一走,辛宜的身子都跌软在台阶上。韦允安从后背起她,安抚道:“莫怕绾绾,莫怕绾绾。陛下已授予了我官职,在洛阳,已不是他季桓一手遮天……”

郭晟答应庇护他们,特意在前宫的座房中辟出一方院落,容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其中。周遭住的是一些女官太监。

朱墙璃瓦,在夕阳下闪着浮光。院中还有一颗参天榕树。辛宜知晓郭晟这般也是为了提防季桓,但她每日依旧惴惴不安。

毕竟季桓进宫面圣可都配着凝钧剑。她亲眼见着,那凝钧剑上沾过崔苓早已凝干的血。

宫中行动不便,她每日带着阿澈,时而教阿澈读书识字,时而为阿澈做些夏衫。

韦允安也时常出入官署,白日不常回来。周遭的太监时不时从他们院前路过,好奇的看着他们一家,甚至还议论着阿澈的出身。

辛宜实在忍无可忍,遂将院门也落了锁。

看着四合的院落,残存的夕阳,她忽地明白季桓说的那话是何意思。

原来郭晟的庇护,与囚禁无异。他们住在宫中出入不便也在所难免。

辛宜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至少他们一家三口仍旧住在一起。而季桓,却是要狠心将他们拆散,还要在榻上对她百般折辱……

她已所求不多,只要季桓别再来烦他们,她同安郎,此生再无忧虑。

……

洛阳,尚书府。

季桓坐在官帽椅前,冷冷地看向牢中形容缭乱的女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