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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山锁春 木芊晴 20993 字 3个月前

接连几日,白日季桓在城中坐镇,指挥郡兵抵御乔茂的攻城。待暮色四合,则回到客栈,与他心心念念的妻共赴巫山,抵死缠绵。

阳羡郡再如何也是扬州的地盘。前几日,乔茂似乎有所顾虑,只大军压境围在城外试图恐吓他。

季桓并未在意,派人加固城防,做好准备。他虽不在意阳羡,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下一番。

乔茂见季桓不为所动,遂派人架了云梯,射了箭雨,甚至挖掘地道,也要攻城。

乔茂自诩扬州之主,为了扬州的民心,也不会上来便贸然决水攻城,届时河水淹没的,仍旧是扬州大片的良田土地。

与阳羡郡不同,冀州过去深受胡人侵扰,百姓天生便对胡人恨之入骨。当年他将邺城引入局中,便料想过结果。是以,他再领兵杀回邺城时,百姓只会对他箪食壶浆,夹道相迎。

这十日,他赌得就是乔茂的胆量和手段。

至于阳羡城中那些吃里扒外的人,他不会再给他们机会联络乔茂。

……

暮春将近,梅雨渐袭,淅淅沥沥的雨滴打落在芭蕉上。

陈绿香今晨采了一小框樱桃送进来,辛宜枯坐在窗台前,看着浓绿欲滴地芭蕉,眸光无神。

已是第六日了,每日夜晚她都会变成恬不知耻欲求不满的模样,勾着他的脖颈,同他在极致的欢愉中沉沦,纵然这非她本愿。

身上的痕迹日复一日,旧痕才消,新痕又至。密密麻麻的,青红交错。

霜白的衣袖滑落,露出纤细手腕上的片片红痕,辛宜神色怏怏,气恼地拂袖,伏趴在桌案上。

季桓当真是疯子,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沾了雨的芭蕉叶水光澄亮,在雨滴有韵律的击打中一震一颤。若她未记错,安郎最是喜爱芭蕉。

衣襟被泪水沾湿,风雨飘进支摘窗,在她的脸庞上留下一阵湿冷,冷风灌进脖颈。

辛宜也拿不准,她到底会不会真怀上季桓的孩子。若实在不幸,孩子在她腹中,她有的是法子拿下。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允许,一个有着季桓血脉的孩子,从她腹中诞生。

傍晚时分,雨势渐大,混着狂风,愈发有助长成暴雨的迹象。

季桓立在窗前,盯着夜色中的雨幕,若有所思。

倘若雨势变大,不待乔茂决水攻城,届时窦水,凝水水位上升,阳羡的城内城外一同发水,不攻自破。

男人剑眉紧锁,握着窗沿的指节渐紧。一阵冷风吹来,他垂眸掸了掸衣袖。

倏地,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竹篮中的饱满红润的樱桃上,男人眸光忽地暗了。长指捻起一粒樱桃,薄衣乍破,汁液横生,指尖残留着深紫泛红的汁水。

好似许久未曾尝过樱桃是何滋味儿。鬼使神差地,他又捻起一粒樱桃,送入口中。

恰在此时,房中隐忍的嘤咛声渐起。容不得他多思量,季桓当即收回思绪,寻着声音,入了榻。

“滋味如何?”交吻过后,季桓看着水波荡漾的目光,温存询问。

指尖陷进肉里,紧攥着留下月牙。辛宜仍残留着一丝理智,侧过眸咬着唇瓣不回。

暮春正是吃樱桃的季节,奈何樱桃娇嫩脆弱,如寻常般含在口中怕是会化。

“如何?”一阵浪潮迭起,季桓不死心,又继续询问。

“不如何!”辛宜发出一阵闷哼,咬牙切齿地回应,“比之我夫,远远不及!”

“好!”季桓冷笑着,周身沾染水气湿意,随窗外的暴风骤雨声,一同入内。

……

阳羡城外,乔茂坐于帐内,目光穿过帘帐,望着倾盆雨瀑。

“家主,雨势太大,军中不少士兵淋雨生了高热。属下在想,是否要等雨停了再围城?”乔茂帐下一主簿建议道。

乔茂眯着深邃的眼眸,思忖着,若雨势一直不停,阳羡城陷入洪灾,届时不攻自破。季桓定然也能想到这茬。

他围城的目的,就是要耗死季桓。待围个数日,阳羡城中米粮尽断,季桓自会出城投降。

同时,也为防着郭晟和荆州蔡钧。郭晟陷入那勒作乱的外患中,自顾不暇。蔡钧若保持中立那再好不过,怕就怕,季桓与蔡钧联手,谋取扬州。

“且再等等,过了今夜,雨势若再大,便后退三十里!”

“另外,吩咐那个孽障,既然到了荆州和扬州的地界,那就守好家门。若季桓逃到荆州,我唯她是问!”乔茂道。

“喏。”

主簿退下后,乔茂想起另一个人,问向身旁的侍卫。

“韦允安近来可算安分?”乔茂眯起眼眸,“怎么,他还不肯说?”

“他……重伤醒来,好似失了记忆。”侍卫犹豫道。

“失了记忆?”眸光藏着杀意,乔茂冷笑着讥讽,“可真是时候。”

“无妨,先将人好看,待我攻下阳羡,捉了辛违之女,合该是他来求我们之时。”

韦允安就在他手上,扬州地宫舆图也跑不掉,左右都是他丹阳乔氏的。眼下他分不出心神去审韦允安,季桓才是扬州最大的祸患。

待季桓死了,扬州的威胁可暂时解了。他不信荆州蔡钧真心甘情愿将荆州拱手让人,替他人做嫁衣裳。

……

翌日清晨,传来了乔茂大军后退三十里的消息。

倾盆大雨,淅淅漱漱从天而降,豆大的雨珠砸进地面,逐渐汇聚成径流,不断注入河道。

室内闷热得紧,辛宜睡得不安,掀了被褥。察觉到腕上的点点痒意,辛宜蹙眉,急忙收回了手,却又被一温热有力的大掌攥住手腕。

登时睁开眼眸,辛宜罕见地在清晨看见男人立在一旁,只是他身侧还出现了另一人。

“这……”程歧看着掉落在地上的丝绢,想说话,却被辛宜的目光吓退。

“你又做什么?”想起昨夜的荒唐,辛宜下意识看向身上,她仍穿着交颈曲裾盖着被褥,怪不得会热。

季桓没有回他,只开口问程歧道:“可有了?”

程歧:“???”

程歧滴溜着眼眸,不敢看季桓,无措地捻着自己的手,顿道:“或许……或许有了罢……”

感受那道视线过于冰冷,如芒在背,程歧又嘟囔,“哪有这般快……”

“痴心妄想。”辛宜也察觉出二人说得是何,厌烦地看着季桓。

男人凤眸微眯,淡淡打量了她一眼。安抚道,“绾绾好生修养。”

旋即,带着程歧出去了。

见他这副反常的模样,辛宜暗暗攥进掌心,多留了几分心。

出了门,跟着季桓下着楼梯,程歧抬眸看着他玄黑的身影,愈发惴惴不安。

阳羡城被围了快十日,城中的军响补给正在一点点消耗。依他看,这阳羡可能守不住。

可他投了季桓,若乔大人攻进城,那些腰别刀剑的官兵可不管他也是扬州人。

眼下他只盼着,若季令君有了脱身的法子,一定要将他和他妻儿捎带上。

程歧抹了一把冷汗,急忙追上季桓,紧张道:

“大人,沉春香易于受孕的药效兴许过些时日才会显现。”

季桓侧眸,冷冷睨了他一眼,顿住步伐,没有说话。

“小人,小人这里还有旁的。”程歧卖着关子,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

“大人请看,此药名为朝暮。只须一小粒,便可使人忘却前尘,再无忧虑。”

视线落在程歧手中的瓷瓶,男人长指带过,盯着瓷瓶,询问道,“药效多久?”

与乔茂的较量,他不欲将她也撤进来。是以,他一早就想过,耕耘过后,就寻了机会将人送到荆州。

不过依她目前的性子,季桓犹豫了,一旦离了他的视线,兴许她又变成了飞鸟,彻底离他而去。

她腹中或许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儿,他不在身侧,辛宜极有可能……

季桓不敢想象那个结果,他知道辛宜恨他,连带着也恨他的血脉,哪怕那个孩子在她腹中。

“药效三月。若想一直如此……不停药就是。”程歧笑眯眯道。

若不停药,季桓依旧会需要他。程歧一边窃喜,一点暗暗打量着季桓的神色。

“可对身子有害?”他虽极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想要她像对韦允安那般深情缱绻地待他。可若此药对她的身子不利,他不会同意。

“那倒不会,这是小人家中祖传秘方,历经十代——”

“啊?大人!”程歧刚要继续,哪知那道身影早已不见。

到了晚上,再没有感受到身上那荒唐的不适,辛宜才松了口气。沉春散的药性,终于过去了。

窗外依旧在落着雨,隔着窗子能看清雨幕中的黛瓦白墙,青石小巷。

从季桓将她带来此处算起,已过了十日。这些日子,她都不曾出去。

听闻乔茂派了大军围堵阳羡,也不知内外的情况如何,安郎可能应付得了乔茂等世家。

“绾绾,过来用饭。”季桓忽地进来,侍女鱼贯而入地送着酒菜,再有序退出。

转眼间,房内就剩他们二人。

“你打算困我到什么时候?”辛宜抬眸看向他,当即发问。

“还是,你死了也要拉着我一起垫背?季桓,这就是你对我的好吗?”

面上的温和忽地碎裂,季桓收起笑,如同覆霜的眸中泛着寒意。

“我记得,你从前说过,莫要总将人往恶处揣测。怎么,绾绾如今,不知从何处听了风言风语,不分青红皂白,胡乱给我扣了这顶帽子?”

“你我是夫妻,是为一体。纵然我季桓身死,可我总

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够了。”辛宜不悦,侧过脸颊,留下冷意。她早已切切实实体会过他的手段,他的话,不能信。

一个字都不能信。

“城中不会有事。”他安抚道,将那碟青笋和藏心鱼丸汤推到靠近辛宜的一侧。

而他自己,则默默拿起白玉壶春瓶,斟酒小酌。

辛宜不想理会他,一早就对他怀有戒心,只扒拉着米饭,不去动那些菜。

季桓看着她,有些无奈,默默将桌案上的所有菜都尝了一筷。

辛宜见状,才放下心来。

“韦允安在乔茂那处,乔茂似乎待他还算不错。还有素问……”

男人话音刚落,只见辛宜执著的手蓦然一顿,神情中夹杂着说不出的情愫。

“近日来确实事务繁多,我该早些时候与绾绾说的。”许是饮了酒的缘故,季桓忽地笑了。

“夫妻许久,已好些时日不曾像今日这般能相对而坐,绾绾且陪我喝一盏酒。”他径自给辛宜倒了杯酒,推向她那侧。

见辛宜未有动作,季桓眸色深了些许,沉声道:“今日,我不会再做了。”

辛宜略微错愕,羞恼与不耐在心头微妙地交织。他若真想做什么,如昨夜那般,她确实反抗不得。只是他今日实在太过诡异,太过奇怪。

“城,是不是守不住了?”辛宜盯着他,仔细询问。

季桓对上她的视线,斟酌着其中的疑问和探究,忽地垂眸,深深盯着那酒面。

“若是守不住了……”他顿了顿,忽地想起多年前在邺城的时光,再抬眸时神色复杂了些许。

“我再不会抛下你……纵然我季桓身死,也会拼尽全力,将你送出阳羡。”

“呵!”辛宜冷笑出声,长指执过那白玉盏,凉悠悠道,“若真如此,我也算大仇得报。”

说罢,抬起霜白广袖,举着酒盏,作势便要敬他。

话虽刺耳,季桓在她举杯的瞬间,眸光忽动,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仰头喝了一盏酒。

在季桓看不见的地方,霜白广袖遮住面容,辛宜看向那酒,不动声色地将之洒向衣袖。

喝罢酒,季桓真如他所言,今夜未曾碰她。

只半夜中,辛宜睡得半梦半醒间,忽地发觉身子被人凌空抱起。

“绾绾。”灼热的吻落在脖颈上,辛宜抬手挥去,却被攥住细腕。

湿热的吻逐渐向上,蔓延到她的唇瓣,辛宜想推,双臂推向男人的胸膛,反倒成了欲拒还迎,令男人愈发兴奋。

“绾绾。”他唤着她,试图将她唤醒,辛宜不知昨日那酒中加了何物,她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叫季桓察觉,索性只迷迷糊糊保留着意识。

察觉男人在给她喘息,辛宜控制着微僵的身子,暗暗喘息。

“绾绾!”他又继续唤她,身上的指节在作乱,辛宜想不醒都难。

“我是谁?”昏黄的灯火下,男人眸光含着期待。

辛宜咬着下唇,思量着如何作答。

怎料季桓眸中愈发兴奋,长指抚过她的脸颊,温声道:“绾绾,我是你夫君,唤我行初。”

“行……行初?”辛宜跟着他的语气,眸中探究。约莫他给她下了可令记忆失去的药,这才会如此期待。

辛宜暗暗握紧指节,心下了然。

季桓俯身又啄了她的唇瓣,见她未曾反抗,眸中不见憎恶,心情愈发地好。

旋即,他将人打横抱起,出了客栈。

程歧慌忙迎上,自顾自地给季桓撑伞。

“大人打算今夜送夫人出城?”程歧殷勤道,努力压抑着心中的兴奋。

“不若小人随夫人一同前行,若路上夫人身子出了何事,亦或是需要安胎保胎,小人的这点医术也能……”

季桓冷冷看着他,但并未制止。不能排除辛宜此刻已有身孕的可能,若真如此,留着程歧,也不是坏事。

“路上照顾好本官的夫人,莫忘了,你妻子儿女尚在阳羡。”季桓敲打道。

程歧面上的笑意顿时收住,唯唯诺诺又保证又发誓,季桓这才松口。

留意着这一幕,辛宜掩去眸中的惊愕,季桓当真要送她出城?

夜雨滂沱,季桓的人马一路将她的马车送至阳羡城的西北角。那处有一处暗道,可容马车通过。

季桓令吩咐了五十轻骑,护送着这支车队。今夜趁着乔茂军后退,他正好可先行将绾绾送出阳羡。

男人一身黑袍浑身湿透,依旧盯着那马车,夜雨潇潇,逐渐模糊了视线,他才带人回去。

马车上载着陈绿香和辛宜以及程歧。离了季桓的视线,程歧这才松了口气,坐在软毯上神色古怪地打量着辛宜。

朝暮药性如何,他只在幼时见过。他不敢对季桓说的是,朝暮用后再无了旁的记忆,纵然夫人忘却前尘,但同样也不记得他。

蓦地,他想起什么,眸光落寞,从怀中摸索一块包裹,那原本是他给女儿准备饴糖。

可惜,他的家人只能跟季桓的生死绑在一起。

“吃糖——”程歧刚伸出手,下一瞬,一柄短匕忽地抵上他的脖颈。

程歧吓得抖成筛子,再抬眸看辛宜时,她的眼底哪里还有失去记忆的茫然之态?

第97章 第97章:强取豪夺她竟敢,又骗了他……

“夫……夫人?”程歧秉着呼吸,垂眸看着脖颈的匕首,刚拿出的饴糖抓在手中,还未来得及送出。

“下得什么药?”辛宜抵着匕首,逼着他伸出手。

程歧无奈,不停后退想避开辛宜的刀。不愿再耽误时间,陈绿香一把抢过程歧手中的东西,递给辛宜。

“夫人。”

辛宜打开油纸,看着里面有些湿黏的东西,蹙眉不解。

“这是饴糖?”辛宜错愕地看着他,但心中仍是戒备,又怕惊动外头的侍卫,压着声音逼问:“昨日你和季桓给我下得是何药?”

“就是……就是能……能忘却前尘的……”程歧迅速找补道,不停往后缩,避着刀尖。

“小人想将留给女儿的饴糖给夫人……小儿都喜欢饴糖的……”

他嘟囔着,夫人失了记忆,对这世间如同一张白纸,约摸会喜饴糖……程歧莫名有些委屈。

这个缘由听得辛宜面色复杂,她当即收了刀,和陈绿香解了程歧的腰带,绑住了他的双腿。又用布堵住了他的嘴。

想起昨日那酒,她便心生窝火。季桓给她下了沉春散还不够,竟然还想给她下失去记忆的药……

他究竟要做什么?若要她有孕,可偏偏又给她喝那杯酒?把她送到荆州,然后呢?她顺理成章地忘记了安郎,忘记了阿澈,可她也不会记得他。

辛宜蹙眉沉思着,抽开了程歧口中的布条,“他可有吩咐你后面的事?”

“这……这……那倒没有,朝暮服用一次,只能管三月……大人让我一直——”程歧道。

“哼,一直?”辛宜咬着两字,讥讽道:“拜他所赐,我会一直恨着他。”

她若真忘记了前尘,虽不会记得他,但也不会记得安郎,阿澈。

乔茂如今正在围城,季桓若是想走,大可今夜就随他们一同走。他不走,只将她送到荆州,安郎还在丹阳……

辛宜有些理不清了,视线又落在程歧身上,疑惑道“你可知,乔茂派了多少人围城?”

“乔大人派了十万人,季令君只有不到一万人。所以夫人……令君大人很爱重您,求您看在他的面上,放了我。”

“你倒真是他的一条狗。”辛宜冷声道。

乔茂竟然派了十万大军围城,看来此行势在必得。那季桓,分明可走,却又不走,还下了那种药想让她有孕并将她送往荆州。

“依你看,四面围城,阳羡可守——”辛宜刚开口,马车骤然停止,她没准备,身子往前,一头栽进陈绿香怀中。

“夫人,前方有伏兵!”骑兵在外道,顺便将马车换了方向,试图避过伏兵。

大雨滂沱依旧,官道被围堵,只能沿着泥泞的小道前行。

辛宜秉着呼吸,脑海中迅速思量着。上回在十二里书肆,安郎同他说过,与扬州世家的交易。若今夜她落入乔茂手中,乔茂难免不会用她来威胁安郎。

“夫人,你快放开我,我不想死啊!”程歧在一旁叽叽哇哇的哀嚎,陈绿香最厌烦他那种抛妻弃子无情无义的人,上前就是一脚,踢得程歧顿时大叫。

掀开车帘,冷风夹带雨丝,贴在辛宜脸上。她看得清楚,那些身穿黑甲骑着马的一队人正朝着马车追来。

若是往回走,又回到了阳羡。拂去面颊上的雨水,辛宜目光决然。这次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再回去。

辛宜抿着唇,观察着车窗,待将那群人落开些聚集,她当即命令外面停车。

“绿香,你在此看好程歧,我去驾车。”

“夫人你——”陈绿香面色复杂,犹豫道。

在陈绿香忧切的目光中,辛宜速速跳下马车,踩着泥泞的水,去了车前。

幼时她随阿兄一同骑马射箭,好在也会驾车。

雨水斜斜扑向脸庞,辛宜抿着唇,紧着一颗心,开始沿着山上冲。

“驾!”

“夫人,山路泥泞,行不得啊!”旁边的骑兵急道。

辛宜未理会他,马车总归是目标太大,等到了山上,不单只有马车难行,马也难行。

扑入茂密的山林,还有大雨,若山上生了洪流,便愈发难行。此行虽险,但总比被落到季桓和乔茂手上强。

越往上行,马车行得愈发艰难。身后追兵一阵接着一阵,辛宜听着自己碰碰的心跳,继续向前。

雨夜中看不太清,手中缰绳力道越来越紧,连带着她的手心被勒中一道道痕迹。

辛宜看不清,只能感觉依旧在上山,前方的路上横生的枝叶也在慢慢减少。

不时,有一道道闪电撕裂天幕,映衬得四周白亮明晃。

辛宜抓着缰绳,这才看清不远处的一条小溪蜿蜒流过。只是那水,浑浊得紧。

“绿香!”脑海中划过什么,辛宜急忙回头,“待会听我吩咐,跳车!”

陈绿香还未从惊慌中回神,骤然听见辛宜的声音,浑浑噩噩的应了声。

狂风肆虐,暴雨倾盆,辛宜身上衣衫浸湿。

惊雷掠过,天幕又被撕裂,白光落在正在匆忙赶车的女人身上,辛宜登时眯紧了眼睛。

“绿香,快!”

辛宜顾不得马车和周遭的侍卫,直接弃了缰绳,跳下了马车。

陈绿香紧随其后。

落地的瞬间,身上似乎都要散架。寻着求生的本能,辛宜匆匆看了眼已经远去的马车,急忙扶起陈绿香,径直往旁边林中逃。

骑兵作战虽勇猛,但仅限于平地作战,那群骑兵自然不好穿进林寻她。碍于身后的追兵,一群人急忙逃了。

“快!”辛宜扶着陈绿香,朝着远离那条小溪的方向走。

她匆忙回头,只听得马蹄声响,约莫身后的追兵朝着那马车的方向追去了。

陈绿香也听见了,重重喘息着,问辛宜道:“夫人,可先缓缓吗?”

辛宜面色复杂,摇了摇头,继续扶着陈绿香,往上走。

约莫半刻钟后,陈绿香似乎再也撑不住,“夫人,可还有追兵?我的腿好像,也摔断了。”

心中算了算时间,辛宜扶着陈绿香在一处空地坐下。

“或许不会再有追兵了,我们在此处等着,天明再走。”辛宜脱下外衫,支在头顶为她二人挡雨。

幼时父亲曾教导过她,大雨滂沱,山上易发洪流。她特意沿着较陡的山上走。看到浑浊的小溪自山下而来时,她心下更有了几分把握。

故而,她才敢做出跳车逃生之举,沿着垂直那小溪的方向逃生。

那群追兵跟着那车,径直往山上追,要不了多久,就会遇到洪流。

与此同时,护送辛宜的骑兵有一部分逃回了阳羡。

季桓听着那骑兵的汇报,骨节分明的长指青筋外露,险些要将手中的玉盏捏碎。

“乔茂这老匹夫竟敢动本官的人!”他面色阴沉,脸色难堪得紧。

恼怒过后,一股隐隐的慌乱如同巨石,无情地投进心湖,留下一圈圈涟漪。

若她未服用朝暮,落入乔茂手上,她自然求之不得。此番就能与那韦允安互诉衷肠,郎情妾意。

可朝暮只有三月药效,三月后,辛宜仍会记得韦允安。

那这三月中呢?她先见到韦允安,又会如以往那般爱他?

此番他忙活一场,却为别人做嫁裳?

握紧杯盏的手愈发得紧,季桓眯了眯凤眸。恰在此刻,外面忽地想起一阵声响。

钟栎的见状,旋即出门查看情况。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雨下得太大,奴婢正欲急着浣衣,不是有意。”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房内的男人忽地起了意,季桓冷冷道:

“进来。”

那婢女端着一盆衣裳,深情紧张。男人视线扫去,发觉这正是那晚用饭时,她穿地霜白襦裙。

“你饮酒了?”季桓定定地看着那侍女,将她看的战战兢兢。

登时跪下,那婢女慌乱哭道:“大人冤枉,奴婢不会饮酒。”

钟栎上前,打量着那盆衣衫。余光留意季桓的神色,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自然不敢随意触碰那霜白衣衫。

“主上,是衣衫上的酒。”

男人面色蓦地一僵,旋即上前拿起那衣衫。深嗅,除了淡淡的清荷香,衣袖处残留着浓厚的酒香。

这酒,正是那晚她当着他的面喝下的。

衣衫被长指攥得发紧,留下一道道褶皱,男人面色骇人,眸中顿时阴鸷四起。

“辛宜!”男人咬牙切齿,压低声音恨恨道。

她竟敢,又骗了他!

此番落入乔茂手中,怕是正合她意,正好与那韦允安双宿双飞。

只要韦允安交出那舆图,依着乔茂的性子,必不会为难他二人。

可,他怎么如她的意?他们才是夫妻,只要他活着,辛宜与韦允安,便没有有一丝可能!

男人最终松开了霜白衣衫,听着窗外的大雨声,默默缓和着情绪。

得知乔茂退兵三十里,怕她卷入这场争斗,他连夜将她送城西。

那五十骑兵是他从冀州带来,规模不大,不会引人注意。一路护送她逃离阳羡去往荆州本不成问题。

他前脚刚将人送走,乔茂后脚就派人跟上。

按理说,因着夜雨的事,乔茂自己都烦得焦头烂额,又怎么可能知晓他从何处走。

程歧,陈绿香,那群骑兵,包括辛宜,一张张面孔在他脑海中飞速而过。

程歧的妻儿都在他手上。辛宜被他看着,自然无机会传信,那群骑兵是他的从冀州带来的嫡支。

算来算去,只有陈绿香一个人。

季桓呼出一口浊气,薄唇紧抿,努力压抑心中的怒火。

“暗中传令,调集城中九成人马,随本官去阳羡城西缉拿要犯!”

第98章 第98章:强取豪夺大仇得报

夜中雨下的仍旧很大,支在头顶的衣衫都滴着雨水,淋在头上。

绝望中茫然行走,踽踽独行地感觉愈发深刻。辛宜握紧指节,眼眶中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温凉交织。

可她们却不能留在此处等死。辛宜叹了口气,将那湿衣取下,拧了水,重新披在身上。

“绿香,我们起身去寻处庇护。”辛宜道。

此刻陈绿香发着高烧,人已是迷迷糊糊。辛宜有些无力,心一横,只沿着前方走。

垂直着那条小溪的方向,便是安全的。

无论多难,往前走,总会有路。心中默念着,辛宜擦去脸上的水,继续前行。

乔茂的人今夜动静太大,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同样守在阳羡西处的乔怜姜等人。

此刻,宋峥和乔怜姜正带着一部分人马在半山腰漫无目的的打转。

除了轰隆作响的惊雷声,宋峥带着斗笠,竖起耳朵,听到那声音后面色骤变,低声与怜姜说了什么,急忙带着人马沿着山麓向旁后退。

雨夜的天幕骤然被撕裂,那沿山而下的滚滚洪流再无处遁形。

“是山洪!”宋峥盯着山洪眸色晦暗,“乔茂那老匹夫,竟追到山上来,真不怕死。”

“错了。”怜姜撑着红伞,漫不经心道,“他才不会来。你好生猜猜,今夜会发生何事?”

宋峥忽地面色凝重,当即吩咐道,“开始沿着山麓搜!千万不能放过一个活物!”

阳羡没乱,反而乔茂在此大费周章的抓人。宋峥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是不是她逃出了季桓魔掌?

“这么着急啊?”怜姜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举着红伞,虽坐在马上,依旧保持雅致。

宋峥没空理会她,他举着琉璃灯罩控着的火把,开始看向山麓上步的陡坡,旋即打马过去。

“绾绾!”宋峥高声唤道,他方才还在山洪中发现了马的尸体。

此处又不见乔茂的人,他无奈,只能扬声喊她的名字。

男人的呼声在山麓中一圈圈回荡,此

刻辛宜正扶着陈绿香艰难前行。

骤然听见呼声,她忽地精神起来,心中喜极而泣。

“阿兄?”辛宜擦去眼泪,喜极而泣,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结果。

宋峥旋即骑马过去,待火把近了,他这才看清,两个瘦弱的女子彼此搀扶着,乌发衣衫尽湿。

怜姜闻声而来,远远看着火光那处,毫不掩饰的眸子落在陈绿香身上,愈发复杂。

“绾绾,发生了何事?”宋峥将身上的蓑衣脱下,系带辛宜身上。

乔怜姜不动声色地上前,吩咐手下将陈绿香带下去。

辛宜挑拣了要处说,哪知宋峥闻言,忽地沉了脸色,当即吩咐道:

“绾绾,旋即与我一同离开。今夜他不会善罢甘休,乔茂的人已经死了,季桓要不了多久就会带兵过来。”

“阿兄,我不明白他究竟做何!”辛宜恨恨地握紧了双拳。

“还能做何?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吃不下扬州,还偏要勉强。他一项刚愎自负惯了,自以为天下谁都不如他。”宋峥讥讽道。

“他舍不下扬州的好处,又恐你落入乔茂之手,这才冒险将你送到荆州。”

“且看了,今夜他若追过来,我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阿兄与乔茂……”辛宜犹豫地看着他,心中生惑。

“我与乔茂无关!乔茂要杀季桓,我也要杀季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宋峥不愿再深究,更不愿过多提及乔怜姜。

当即茬了话题,“阿澈在我那处,正好你们母女也能见面。”

借着火光,从刚开始看看辛宜的那一刻,察觉她没有排斥他,宋峥这才松了口气。

心道韦允安还算听话,并未将那些龃龉告诉辛宜。他握紧缰绳,在心中叹了口气,似乎最终妥协,“等韦兄回来后,我就送你们去并州。”

“好,多谢阿兄!”

……

得知季桓大军冒雨开拔,一路向着阳羡城西。似有夜奔荆州之迹。隐忍了这些时日,乔茂再也按捺不住,将阳羡四周的大军调集回来,围堵季桓。

“速速传令,派五成人马攻打阳羡,其余人马,随我前往阳羡城西,截堵季桓。”乔茂道。

今夜收到消息,他便派人去围堵季桓的那个女人。眼下,季桓却突然出动,说不定阳羡城西还真出了什么变动。

既然季桓自己出了阳羡,那莫要怪他心狠手辣。今夜,他便要季桓命丧扬州。

“倒底是年少轻狂,想不到,心狠手辣寡义薄情的季选,竟养出了一个多情的儿子。”眼底闪过嘲讽,乔茂冷笑道。

当即穿了软甲,冒雨行军。

……

“可有消息了?”男人一身黑衣,端坐于马车中,在曙光的照射下,面色森然。

“山中发了洪流,属下只在山脚处找到了我们的马车残骸。”钟栎道。

季桓顿了瞬,指节隐隐发白,点漆般的眼眸阴鸷横生,“继续找,就算死,本官也要见到尸骸。”

邺城的事,还有韦允安的事,他已多次领会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道理。

若是她叫乔茂捉走,也还有痕迹。此番也不见得是乔茂所为,探子来报,乔茂率大军前去攻打阳羡空城。

另有不少兵马,朝着阳羡城西而来。

他季桓见过多少风风雨雨,此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时不足为惧。

他先率人占据高地,将山麓围起,届时就算乔茂攻来,此处山地也是易守难攻之地。

就算乔茂手下有精通水性的鸢行军,在山地也施展不开。

“大人,前面的树下,见到了女子的衣衫,”钟栎又来报。

季桓眸光忽顿,曙光穿过车帘,映衬的男人面色忽明忽暗。

抬眼看去,霜白的衣衫沾染着棕黄的泥渍,男人的声音隐隐发颤:“继续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既未见尸身,他绝不信她会死。韦允安和那个孩子还活着,辛宜怎么可能会死?

远处的天际泛着蟹壳青,雨虽停了,一处处声响却从四周传来。

季桓闭上眼睛,长指放下了帘子。

“大人,乔茂大军已至。我们可否还要继续寻找……”钟栎问道。

“继续找。”男人没有丝毫停顿,面色冷沉。

他已经乔茂引到此处,为何不将计就计。乔茂既认定他是痴情,便那叫他认定就是。

同时,他也不可能彻底放弃寻找辛宜。扬州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扬州这片沃土,迟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

宋峥已将辛宜连夜送到了荆州边境的村落中。接着,他和乔怜姜蛰伏在此,观望着阳羡的局势,伺机而动。

“你杀季桓,我是可助你一臂之力。但你莫要坏了我的大事。”怜姜警告的目光来回流连在宋峥身上。

“你也要夺阳羡?”宋峥诧异地看着她。自那次马上的事过后,他与怜姜的关系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言语间似乎不再有狎戏不羁的意味。宋峥没放在心上,但看她面色凝重,他忽地明白了。

“你是要弑父?”语气玩味,宋峥略略打量着她。

还未反应过来,一记耳光旋即落在他脸上,没有预兆。宋峥被打懵了,怒道:“你疯了!”

“我曾说过,他算哪门子的父亲?”红唇明艳欲滴,说出的话却十分讥诮。

“不管他死没死,扬州始终是我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眼下我不开心,便早点送乔茂老贼上路。”说罢,她忽地笑了。

“那你也莫要管我的事!”宋峥点头同意了她的要求,同时也提醒了她。

怜姜眯着眼眸,笑靥如花并未回应。

“乔怜姜?莫要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宋峥面色微怒。

当即,怜姜并未理会,柔荑一伸,攥紧了他的衣襟,靠近呼出一口兰息,幽幽道:“怎么会呢?”

正待她继续靠近时,一只白鸽略过,怜姜当即收敛,向前伸出手臂,示意那白鸽过来。

乔茂大军发动,正围堵山下。季桓已守不住,渐渐向西侧山谷退去。若他真能冲图重围,少不得要经过他们境界。

怜姜把信给了宋峥,淡淡道:

“走吧,别耽搁了,此行正好做回黄雀。”

……

荆州,村落的一处屋舍内,辛宜抱着阿澈,浅浅入眠。

已许久未曾见到阿澈,她心中疼惜得紧。可越看阿澈,那张相似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

听阿兄说,那么多人围堵季桓,今夜季桓必死无疑。就算乔茂胜了,那他可会放过安郎?辛宜抱着阿澈,连心都紧紧揪在了一起。

天明时分,辛宜想去看看陈绿香,还未进屋,就被怜姜的人拦在了外头。

“绿香?”辛宜有些焦虑,攥着裙摆在门前徘徊。

“夫人还是等小姐回来再定夺吧,切莫为难老奴。”嬷嬷道。

她口中的小姐,自然而然是乔怜姜。辛宜不好再为难她,既然怜姜姑娘扣下绿香,也总有她的道理。

辛宜叹了口气,蓦地想起来城西的追兵。季桓派了轻骑,避开乔茂趁雨夜护送她们,偏偏乔茂的人能那般精准的追上来。

她心中有了些许把握,最后再看了那门扉一眼,转身离去。

她在茅草屋中陪着阿澈的几天,附近时不时传来夜枭的悲号。也不知是不是做梦,总能听到兵刃相接的声响。

惴惴不安了几天,终于在第三天,阿兄回来了。

“阿兄,怜姜姑娘呢?”辛宜没看见那火红的身影,有些疑惑。

哪知,宋峥刚下马,登时就冲上前抱住了她。

辛宜霎时惊住,想挣脱,却被宋峥抱得更紧。

“绾绾,我们终于大仇得报!”

第99章 第99章:强取豪夺“我只要这两样东……

“绾绾,我们终于大仇得报!”

宋峥话音刚落,见辛宜依旧怔愣,他心中大喜,又道:

“绾绾,季桓死了!”

“季桓死了哈哈哈!”宋峥许久没有这般开怀,当即着人搬来了几坛酒,放在院中的石台上。

“季桓……死了?”辛宜面色依旧怔愣,口中继续呢喃着。

他死了?就这般死了吗?虽然她一直恨不得他去死,可听到季桓死了的那一刻,心中却不是喜悦。

过去的她像在狂风雨骤波浪翻滚的湖面上的艰险前行的一叶孤舟。

此刻,忽地云消雨霁,风平浪静后,那叶轻舟依旧在湖面上飘浮着,荡来荡去。

“怎么,绾绾不开心?”浓醇的酒香迎面扑来,宋峥拧着眉心,面色凝重。

辛宜摇了摇头,季桓死了,她应该比谁都会开心。从此再无旁人过来搅和她与安郎的生活了。

她是该感到开心。

“只是有些不可置信。”辛宜蹙眉神情淡淡道。

与她从年少到如今,将近十几年的时间,一直在纠缠的男人,那使她少女怀春,冷落她,抛弃她,折磨她的男人彻底死了,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他死了最好。”辛宜执起宋峥递过来了酒盏,眸色淡然,浅抿了一口。

“他是怎么死的?”辛宜问道。

宋峥见她这般,才放下心来,继续给她斟酒,不屑笑道:“绾绾觉得,乔茂五万大军围他区区几千人马,他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去?”

“他向来傲慢狂妄,山上虽易守难攻,可雨后山洪突至,不用乔茂出手,他自逃不掉。”

宋峥越说心头越兴奋,继续道:“想来他也是自幼养尊处优惯了,冀州与扬州不同,兴许季桓连山洪都没见过。又怎会算到这一茬?”

她利用山洪,摆脱了乔茂的追兵和季桓派来的轻骑。此刻听闻季桓也葬身山洪,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季桓葬身山洪,是否死得太轻易了些?季桓那种人,她杀了他数次,他都没死成。

可阿兄说得对,乔茂大军兵临山下,季桓以少战多,胜算本就不大。

辛宜默默点着头,又同他问了怜姜的事。

宋峥眼眸微眯,高耸的眉骨萦着复杂,“季桓身陷山洪,乔茂那老东西跟的太紧,也没逃脱,乔怜姜去寻乔茂的尸身了。”

“她把乔茂的尸身送回了丹阳。她想要扬州……这一套总少不了。”

“你也莫担忧,韦兄过些时日就会来了。”

辛宜细细思量着他的话,抿着唇。长眉舒了又拧,忽地抬眸,目光复杂道“可找到季桓的尸身了?”

许久不曾如此得意,宋峥唇角扯着笑,呷了口酒,试图把这件大快人心的事告知辛宜。

“若父亲和义父在天有灵,定然能死而瞑目。绾绾,我起初也和你这般担忧,季桓诈死。”

“我沿着山洪去寻季桓的尸身,还真在山脚处的碎石淤泥上叫我找到了。”

“他作恶多端,也算苍天开眼。连乔茂那老东西好歹都留了个全尸。季桓全身上下,早已被野狼啃得血肉模糊,半边身子都被狼吃完了。”

“我寻了不少人,从骨骼身量,还有左手中指处的断指来看,确认那人就是季桓!”

“绾绾,他真的死了!”宋峥有几分醉了,兴奋得仍向幼时那样,攥着辛宜的肩膀,同她喝酒。

辛宜垂眸,避开了他的触碰。他死于山洪,死于野狼腹中,落得这般结果,确实罪有应得,也令人唏嘘。

“今后我想回并州。”辛宜抬眸,同他道,“大仇得报后,阿兄有何打算?”

“我随你……”话说到嘴边,又尤觉不妥,宋峥抬眸看了眼阴沉的天,“我要去西域。”

“郭晟与季桓是一丘之貉,季桓死在扬州,郭晟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他如今腾不出手来夺扬州。扬州暂时不回有事。”

“去西域,避一避风头,也去我阿娘的故乡看看。”

“那怜姜姑娘呢?”辛宜道。

“我同她,本就没有些什么。那女人就是个疯子。”宋峥面色难堪。

见他这般,辛宜没再说什么。默默又给他斟了杯酒。

又接连过了三两日,韦允安仍未过来,辛宜在此等得焦心。

“安郎为何还未过来,可是丹阳又生了什么变动?”辛宜看向宋峥,蹙眉道。

乔怜姜再如何,也姓乔,代表扬州世家的利益。安郎手中有古地宫舆图……

阿兄兴许不知道这茬,但乔怜姜回了丹阳,未必不会知晓。

宋峥拧眉,浅金的瞳孔垂着,犹豫了一瞬,“且罢,我随你回去一趟。正好她要我将陈绿香带回丹阳,我前些时日不想搭理她……”

辛宜点了点头,季桓已死,她从此大可和安郎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世上。

宋峥带着余下的侍卫,赶着马车,一路向东。路过阳羡时,此处城池尚且保存完成,可见乔茂攻下阳羡,并非费多少功夫。

季桓那厮,果真是狂妄自大。落得如此下场,也全然怪他咎由自取。

“阿娘,我们何时才能见到爹爹?”阿澈窝在她怀中,紧紧抱着她不撒手。

“快了,等回了并州,阿爹和阿娘就交阿澈骑马。”辛宜有些失神,摸着阿澈的额发,避重就轻安抚道。

“那,阿澈可以和哥哥一起骑马吗?”小丫头睁着大眼睛望着辛宜。

“哥哥?何来的哥哥?”辛宜有些懵了。

“怜姜姐姐和舅舅说,阿娘给阿澈生过哥哥。”

“……”

“没有哥哥。”辛宜将阿澈抱在怀里,她大概明白了,约莫是她骗季桓的那些事,被阿兄他们知晓了。

“阿娘只有阿澈一个孩子——”

话说到唇边,辛宜瞳孔猛地一颤,这么些时日,她似乎忘了一件顶重要的事。

那几日,季桓没日没夜地与她做那事,几乎次次都要弄得满满当当。

后来,已错过了喝避子羹的时间,她又为安郎的事担忧着,这一茬就耽搁了。

她忽地有些后怕起来,若真有了季桓的孩子……

辛宜垂眸讷讷地看向自己的小腹,面如土灰,心中无比埋怨季桓。

趁着马车休整的功夫,辛宜匆匆去往阳羡城中的一处医馆。

她约莫记得季桓送她走的前日,程歧说时日尚短,暂且看不出。

今日,城中的大夫皆是如此言语。心中实在烦乱,草草令医者把了脉,又胡乱抓了些避子羹,辛宜当即离去。

只是她

未发现,从她下车的那一刻,一抹黑影已悄悄隐在了暗处。

……

丹阳郡,乔府。

将乔茂的尸身带回丹阳后,乔怜姜忙着为乔茂大办丧礼。

她身披斩衰,跪在乔茂灵堂前将美丽的杏眸都哭得泛肿。只是没人发现,那斩衰下,朱红的裙摆浓艳欲滴。

鸢行军是乔茂一手培养起来的嫡系,那日她借着乔茂与季桓混战时去射杀乔茂,本就惊险。

好在乔茂自己死了,她才真算坐收渔翁之利。怜姜又往火盆中烧了些纸钱,水光的黑眸下,晕着得意。

乔茂死的确实是时候,还为她留了一份大礼。

宋峥不是想逃吗,有了韦允安在手上,她既可得到扬州地宫舆图,又可将宋峥死死捏在手上。

怜姜眯起眼眸,捻着纸钱,火光将她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

“可拷问出来了?”怜姜问向一旁的暗卫。

“还没,之前家主就曾试探过,他确实失忆了。”暗卫道。

“不会这般巧,先吊着一口命,我留着他有大用。”怜姜道。

恰在此时,乔府管家匆匆而至,同怜姜道:“二小姐,宋大人来了,还带来了一位妇人。”

“先晾着他们一个时辰,将身上的尘洗净了再进来。”怜姜举着茶盏,漫不经心地饮着茶水。

怜姜话音刚落,灵堂前前的院落中忽地喧闹起来。

怜姜未抬眼眸,将手中一沓纸钱全扔进了火盆中。

“乔怜姜!”宋峥怒气冲冲地进来,目眦欲裂地瞪着她,“你究竟在耍什么幺蛾子?”

“为何还不放了韦允安?”

宋峥一路奔走过来,此时正暗暗粗喘着。

见他身后抱着孩子的女人将至,怜姜抚了抚鬓角的白花,笑着看向宋峥:

“有些人当初瞒天过海,将人藏起来,不叫旁人知晓。”

“现在却又来怪我不放人?”怜姜慢慢起身,一双如盈盈春水的眸子亮得紧,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

“这未免太过宽以待己,严律他人?”兰息萦绕在面上,留下一片芬香,宋峥旋即侧过脸庞。

一抹霜白衣角蓦地闯入视线,宋峥面色骤惊。

“怜姜姑娘,多谢您的大恩,救我与兄长挣脱泥泞。”辛宜慢慢上前,盯着怜姜面色凝重。

“到底如何,怜姜姑娘才能放过我夫君?”

“如何?”怜姜伸出长指,有意无意地刮痧着宋峥的面容,“事情本也不必闹到此等地步。”

“辛夫人若有时间,不如去劝劝他。”怜姜威胁她转了一圈,眸色意味不明,“有些苦,本不必吃。”

“乔怜姜!”宋峥愈发气恼,却又不敢再看辛宜,“绾绾,莫怕,我会让她放人!”

哪知,宋峥话刚说罢,一阵掌风飞过,他登时被打得侧过脸去,好一会儿,面上的不可置信依旧未缓过来。

“你是辛韦之女,交出扬州地宫舆图,以及……”她的视线落在宋峥身上,唇角擒笑,对辛宜道。

“我只要这两样东西!”

第100章 第100章:强取豪夺令他愈发失控。……

“绾绾,莫要信她,她不敢!”宋峥怒气冲冲,挡到辛宜面前。却又不敢看她,也不知她可从乔怜姜的话中察觉端倪。

身形高大的男人挡在身前,辛宜盯着他的身影,眸光复杂。

她与阿兄自幼一同长大,他教她骑马射箭,护她敬她,次次救她死里逃生。若没有阿兄,她早不在人世。

可安郎的事,始终像梗在心中的一颗钉子。从怜姜的话中,她大抵明了,是阿兄救了安郎,却又藏了安郎。

她因安郎的死痛不欲生。那晚在马车上,阿兄告诉她安郎已死……辛宜抱着阿澈的手紧了紧,呼吸蓦地重了。

也是在那晚之后,她对季桓恨入骨髓,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季桓。

辛宜再次抬眸,看着那高大伟岸的背影,蓦地眼眶濡湿。

经此一事,阿兄仍然她的阿兄,但他们再回不到从前了。辛宜知晓,从那次马车中他透漏心意后,他们就回不去了。

“怜姜姑娘,我不明白你是何意思?”视线穿过宋峥,辛宜看向乔怜姜。

“辛夫人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乔怜姜拍了拍手,旋即家仆过来摁着宋峥。

旋即,她笑靥如花,斩衰下的红裙随着她徘徊的动作翻飞起舞,愈发浓艳,同这灵堂的白对比鲜明。

“其实也就是一区区小事,宋峥的事我自有把握,只要夫人交出舆图,我自会放了韦允安。”

她眸光闪闪,靠近辛宜,顺手捏了捏阿澈的脸颊,笑道,“听说夫人想去并州,届时我可派人一路护送。”

辛宜看着她蹙眉不语,良久,她顿了顿,才道,“容我见过我夫君后,再好生思量一番。”

“不急。”乔怜姜还想继续逗弄阿澈,却被辛宜躲开,她神情淡淡,继续道,“只夫人须得清楚,夫人考虑得越久,那位郎君所受到皮肉之苦也就越多。”

辛宜面色凝重,想起同行得陈绿香,她继续道,“素问在何处?你既要陈绿香,我们也带来了。”

“素问既是夫人的婢女,我自好生招待着。”她扶了扶鬓角的霜白绢花,继续道,“想必夫人也猜到了,我为何要陈绿香。”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只要素问和我夫君。”辛宜冷冷道。

“哈哈哈哈,夫人这话说得真够伤人,怕是宋元赐听了,一颗真心都要碎了。”

辛宜实在受不了她这幅了无所谓高傲轻狂的态度,讥讽道:“怜姜姑娘分明不爱他,为何处处纠缠,如此玩弄人心,可有意思?”

怜姜顿了顿,余光不冷不淡地扫了她一眼,捻了捻自己的指尖,笑道:“我玩弄得了人心,自是我的本事。眼下,夫人不是也有求于我吗?”

她没再理会辛宜,旋即着人领着辛宜去了韦允安那处。

辛宜不愿让阿澈看着韦允安受苦,先去看了素问,将阿澈留在了素问那处。

乔府有许多从外引得活水,府中假山河湖一应俱全。这般,也使得府中地牢愈发阴暗潮湿。

空气中漫着极重的潮气,辛宜忍着眼眶的酸意,跟着乔府家仆一同入内。

走过几个廊道,她一眼就看见了韦允安闭着眼眸,半身浸在水牢中。他的双腕被锁链紧紧吊着,整个人奄奄一息。

辛宜捂着嘴,强忍着泪意。想下到水池中抱住他,被侍卫拦下。

呜咽声传入耳畔,水牢中瘦弱的男人费力地掀起眼帘,看见是她,苍白无血的唇角艰难地扯出一抹弧度。

“你们便是这般待他的?”辛宜看着那侍卫,怒道。

“夫人息怒,这是二小姐的吩咐,与小人无关。”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辛宜有些无力,让那侍卫先退了去。

“绾绾~”嘶哑的声音钻入耳畔,辛宜骤然抬眸,当即下水拥住了他。

“安郎,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护好你。”辛宜抱着他,哭道。

“舆图——”

“咳咳。”他剧烈地咳着,费力地摇了摇头,“我未曾打算予过……他们。”

“我知晓!我知晓!”辛宜道。

“你拿着它,去洛阳,交给郭盛,寻求一处庇护,季桓自然不敢再欺你……”他费力地咳着,面色痛苦,“我早该想到的!”

“若当初,季桓初来扬州,我便将舆图交给郭晟,绾绾也不必吃这么多苦。”

“不,安郎,是我对不住你。”辛宜哭得泪流面满,想继续抱他,但顾及到他的伤,不得不松开手。

“是我引来的季桓,都是我害了你。”

“安郎,你知晓吗?季桓他死了!所以,只要我们能出去……只要我们回并州,好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们还要守着阿澈长大……”

韦允安眸光微滞,似乎真在思量着那种美好。可身上的痛意一阵接着一阵,蚀骨挠心。

“绾绾,无人见过舆图,你回我们永安,我们院落的山茶树下。”韦允安目光清明,嘱咐着辛宜。

“地下三尺,有舆图,暗格中有真假各一张。”

“好好,安郎放心,我会带着你一起出去,我们去并州!”

出了牢房,辛宜当即又去寻了乔怜姜。

视线扫过她泛红的眼角,怜姜淡淡笑道,“可见过人了?”

辛宜抿着唇,面色凝重,“我自会交舆图,但怜姜姑娘,请放过我夫君!”

“兄长不要了?”怜姜揶揄道,同时视线紧紧落在她脸上,留意着辛宜的变化。

“怜姜姑娘既然与我阿兄一同共事许久,我自信你不会害他。但,还望怜姜姑娘好生待我夫君,我回永安县去取舆图。”

“这般才对,我就知夫人是爽快人。”她笑得花枝乱颤,当即吩咐侍卫道:

“快将韦先生请出来,再请顾道生过来,亲自替他看诊。”

辛宜到底厌恶她这等嘴脸,遂将脸撇过一侧。

哪知,乔怜姜却几步行到她面前,贴心地替她理了理衣襟,“其实,夫人能见到你夫君,还应谢我呢。”

她这话说得含糊,但有了今早的交锋,辛宜大概明白她说的是阿兄将安郎藏起来一事。

“是,怜姜姑娘是帮我许多,但到底是真心相待,还是别有用心,怜姜姑娘自当清楚。”

辛宜撂下这么一句话,当即转身离去。

乔怜姜意味深长地看这着她的身影,眸光中满是深意。

……

荆州刺史府。

晚宴时,荆州刺史蔡钧特意找来了精心调教过的百越歌姬助兴。

那群歌姬是他花重金从百越寻来,样貌身段都是一等一得好。

听闻这位大人自幼长在北方,见惯了燕赵韩魏的姝丽和张扬大胆的胡姬,想必风情万种的越女更能吸人眼球。

光裸白皙的足尖

踩在鼓面上,带动足腕的铃铛,随着豪迈的鼓声叮当作响。

紫纱下,纤细的腰身扭动着,随着腰腹发力,舞姬双足一点,在空中完成一个飞旋,最后又轻盈地落在鼓面上。

周遭顿时响起了欢呼喝彩声,不少人拍手叫好。

蔡钧余光一直留意在左下首的玄衣男人身上,他至始至终,未曾看过风情万种的越女一眼,神情淡漠依旧。

地主之谊未尽到,蔡钧有些不悦,当即拍了拍手,令那些越女下去。转瞬看向玄衣男人笑道:

“越女粗陋,不得大人青眼。在下前些时日偶得一益州姬妾,肤若凝脂,尚未来得及开面。不若大人鉴赏一番?”

见季桓未拒绝,蔡钧当即着人叫来了那姬妾。

季桓方才在思量旁的事,未曾在意蔡钧说何。

周遭浓香渐至,男人眉心紧锁,却见身侧立着一位娉婷女子。

他冷眸扫过,本欲呵退。那姬妾怯怯抬眸看她,季桓登时怔愣片刻,险些失态。

杏眸涟涟,樱桃唇瓣,纤腰盈盈不足一握,形容有五分像辛宜。

这时,他才幽幽抬眸,视线略过那姬妾,冷冷落在蔡钧身上。

“蔡刺史倒真是会揣测人心。”男人黑眸阴暗,虽是在笑,却不由得令蔡钧打了寒战。

“不如蔡刺史猜猜,本官会如何待她?”他的视线落在那姬妾身上,又看向蔡钧。

“这……”蔡钧尴尬笑道,抬眼看向那姬妾,命令道:“锦瑟,还愣着作何,还不快服侍令君大人?”

那唤做锦瑟的女人身形一僵,当即放下琵琶,给季桓斟酒。

“请大人——”

“唔——”

锦瑟话还未说话,登时呼吸落难,她垂眸看着陷入自己脖颈的指节,吓得酒都洒了。

季桓垂眸,感受着手下的纤细脖颈,唇角扯过一丝冷笑,看向蔡钧道:

“蔡刺史这回,揣测错了。”

“大人过誉了。”蔡钧尴尬笑道,“在下并非大人腹中蛔虫,又怎会揣测大人的心。”

旋即,他眸光阴冷,看向锦瑟,“没用的废物,还不快退下。”

乔茂在扬州吃的亏,他一清二楚。若非郭晟手下有他的独子为质,他可不愿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季桓始终眸色淡淡,长指收回,拿帕子擦了擦,再正眼抬眸看向蔡钧。

“不必等了,就今夜。”

“今夜?”蔡钧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最后反抗道:“会不会过于仓促了些?”

“兵贵神速,今夜出击,可出其不意,直取丹阳。难道,蔡刺史觉得,将扬州交在一个兄妹苟合的孽种手上,甚是光彩?”季桓道。

“是这番理。”蔡钧遂不挣扎了。但心中的郁闷无处发泄,看着那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锦瑟,心中窝火。

“还跪在那处丢人现眼作何?”

锦瑟不停磕头,想退去却又被季桓的眼风止住。

“蔡刺史这是,继续想将与本官夫人形容相近的女人留做姬妾?”

蔡钧咬了咬牙,说姬妾不过是个由头,怎么季桓今日吃了火药,处处拂他的面子?

纵然他再好性情,可这次却真笑不出来,“季令君觉得,该如何处置她?”

“绞了头发,送去益州的峨眉山清修。”

“……”

晚宴过后,乌压压的大军借着夜幕的遮掩,开始涌向扬州。

男人一身黑衣,高坐马上,抬眸看着浩瀚夜空,思绪渐渐涣散。

他此行的计划,因着辛宜的逃脱,稍稍有些变动。

原本,他想将辛宜送至荆州蔡钧那处等着他。他以身入局谋取扬州,少不得要费些手段。

乔茂受制于他,不得不围着阳羡。他提前将亲兵调去荆州,只待乔茂决水攻城,他亦可借机假死脱身。是以,他提前找好了身量容貌相似的人,真到了那一刻,他也好脱身。

只等乔茂彻底放松警惕,他再联合荆州蔡钧一举杀回,令乔茂措手不及。

不过,辛宜此举阴差阳错也替他省了不少麻烦。乔怜姜至少比乔茂好对付得多。

扬州的局势依旧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有一人,却令他愈发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