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强取豪夺为了辛宜而失态。……
“辛氏祖籍在义城,之后她也曾随着辛违前往晋城,邺城。这些经历,本官都要知道。”
“那个婢子,务必看紧了,人若是中途死了,你们也不必回来。”
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他面色阴沉,乌云混着飓风暴雨,随时都可能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闻言,钟栎眸光微动,小心翼翼地看着季桓抿着唇若有所思。
他不明白,为何主上忽然要查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但看着
主上实在算不上好的表情,终是把心中的疑问吞下了。
季桓凤眸微垂,余光瞥见碎了一地的瓷片,今早女人持剑颤栗威胁他的模样又恍在眼前。
辛宜的手腕怎么会有伤?
她不是会弯弓射箭,体能极好吗?
是以他从不曾将辛宜与河东薛贞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联系起来。
包括,那晚为了试探她而假扮的杀手,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辛宜身负武艺的基础之上。
他清楚的记得,她指腹的茧子层层覆盖,若是没有数十年的反复训练,他如何也不肯相信辛宜不通武艺。
他忽地冷笑出声,乍然的声响在房内逡巡不断,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空灵。
她不过是宋雍辛违安插在自己身边用来监视他的棋子。
他又哪能真着了她的道?他季桓原本就是一个不会回头的人。
退一万步说,纵然他有错,但那又如何?
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挽回,此时就算思量太多,也都没有意义。他忽地有些气闷,方才他在郗和面前,到底是失态了。
为了辛宜而失态?
他自嘲的冷笑出声。
决计不可能!
此番不过是弄清那些过往,看看辛宜到底耍了多少手段伎俩罢了。
总得对辛氏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有一个全面的了解,不是吗?
……
辛宜醒来时,已是黄昏。金黄的暮光透过冰裂纹窗棂,一寸寸落进来,给桌案上的茶具镀了一层金辉。
头脑昏沉的厉害,察觉身侧在无旁人时,辛宜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起身间,发现身上穿着一件领口高到脖颈的月白忍冬暗纹交领襦裙,繁复的衣衫隔得她周身难受。
“夫人醒了?”青玉小心翼翼的看过来,笑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辛宜发现嗓音还是哑得厉害,蹙眉伸手摸了摸脖颈。
“如今是酉时正了,夫人您睡了一天一夜,奴婢先服侍夫人梳洗一番,然后伺候夫人再用膳。”
辛宜没有反驳,睡得太久,身子无力的紧,前不久都在同那疯子周旋,实在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草草用过一碗燕窝八珍粥,看窗外的天色还不算太暗,她默默叹了口气,抬眸看向青玉道:
“腹中积食,有些不舒坦,可否令我出去走走?”
青玉点头应好,又换来红玺,一步不落得紧跟在她身旁。
“夫人,如今已是十一月的天,夜里露水重,您莫要着凉啊。”
“已是十一月了?”辛宜有些茫然。
尚在七月时,她和安郎还有阿澈还在永安县生活。
红玺寻来一件牙白云锦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又替她将垂在身侧的长发绾好,这才肯放她出去。
余光扫过二人的动作,辛宜没有说话,只是心底的悲戚随着溶溶月色渐渐涌出。
过去,素听和素问一直陪在她的身旁,照顾她的事宜,无微不至。
素听如今下落不明,素问随杜嬷嬷回了府,也不知如何了?
冥冥中,她总觉得,以季桓的狠辣性子,断容不下她二人。
毕竟,他连她这个所谓的妻,都容不下去……
恨屋及乌,素听和素问的下场……思及此,眼眶渐渐湿润,她沉沉呼了一口气,强忍着鼻尖酸意,轻声道:
“走吧。”
青玉和红玺各自提着一盏六角琉璃灯伴在身侧。
辛宜也没说去哪,她二人随着辛宜,漫无目的的转着。
穿过连廊,月光溶进近旁的一处池子里,随着水波荡漾出明黄的鳞光。
月色之下,辛宜看清了荷塘里不只有月光,更多得是弯折了头的枯荷,灰褐干硬,死气沉沉。
数月前尚在永安县时,她最喜的就是屋舍旁的十亩荷塘。安郎会用荷花做成荷花酥,会将荷茎做成爽口的菜肴,会把荷叶晒成茶,会在莲藕中蒸上糯米……
而今荷花枯了,安郎和阿澈也不在她的身旁。他们一家,正如眼前的这片枯荷。
目光落向那满堂枯荷,辛宜干脆也不想再走了,凭栏而坐,一会看着碧空中的满月,一会又垂眸深深看着枯荷,眉心始终不得舒展。
青玉见她这样,神情愈发紧张紧张,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有了前几次的事,她丝毫不怀疑,别看夫人现在好好的,说不定转瞬就会决绝地投了荷塘求死。
她虽不明白夫人之前经历了何事,但她看得出,夫人不开心。大人每日都将夫人困在房内。她也在旁的富贵人家做过事,从没见过哪家的夫人连房门都不能出。
可她也做不了什么,她只是钟栎大人买回来的下人。大人不悦,她们也得跟着遭殃。若不夫人心善,她们也不知道会经历什么。
恰在此时,一阵尖锐的嘶吼骤然划破短暂的静谧,青玉和红玺眼底闪过错愕,旋即警惕起来。
“你这个贱人!”
蜜合裙裾胡乱翻飞,绣金珍珠云履有力的踩着地板,崔节柳眉倒竖,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只见她眼睛红肿,怒瞪双眸,指着辛宜怒斥:
“辛宜,你这个贱人!你说,是不是你撺掇季桓杀了我妹妹!”
“她才十五岁,她还那般小,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了。”
“辛宜,你好狠的心啊!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为何不不响转头就去跟季桓告状?”
“你知道吗,我妹妹被……一剑穿心……她心口的窟窿,比碗口都大,你怎么这般狠心!”
崔节说罢,红肿的眼睛又滚下两颗泪珠,发觉辛宜依旧平静的看向她,面不改色,一时间更为恼怒。
家中肯让她带着崔苓前来,特意经过吴郡,无非就是为了促成崔苓顺利成为季桓的妾。
可现在崔苓不仅没做成他的人,反而横死在季桓剑下。这叫她崔节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她将来还如何跟娘家交代?
充满怨气的目光恶狠狠地落向辛宜。
“辛宜,你这般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你……你就不怕……你就不怕将来遭报应吗?”
崔节几乎是扯着嗓子,拼命地朝她吼着,浑身哪里还有一点所谓世族贵女的模样。
“她不过就向你撒了点硝粉,你至于取了她的性命吗?”
“说完了吗?”辛宜漠然地看向她,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她的死我确实不知情,你有何不满便去寻找季桓,我给不了你任何答复。”
听她面容决绝,好似根本不愿搭理她似的。再想起不久前她给自己的那一巴掌,刹那间,崔节觉得肺腑都要气炸了。
辛氏在她面前,向来只有做小伏低处处忍让回回吃瘪的份,哪里如今日这般硬气,在她面前颐指气使,甚至还爱答不理?
一股怒火冲破压抑,在崔节心底腾直上。
想着,扬起手就向凭栏而坐的女子打去。青玉和红玺赶忙去拦,却被崔节身后的两个丫鬟绊住,腾不出去。
掌风迎上面门,辛宜抬眸看去,迅速起身擒住了崔节的手腕。崔节的力道一时将二人带得伏倒在栏杆上。
“辛宜,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踩在我头上?”崔节目眦欲裂,抬手就要掐向辛宜的脖颈。
辛宜被迫抵着栏杆,上半身还抗着崔节那疯魔的力道。若是以往,她并在意崔节的挑衅。但睡了太久,身上几乎没什么气力,如何能抵挡得了崔节?
“你还回来做什么?既然五年前早死了,就该死得彻底,死得透彻,缘何回来祸害旁人?要不是你,我妹妹早就嫁了季桓,哪里落到你踩在我们头上?别以为你如今仗着季桓,就能呼风唤雨。”
“纵然你神
通广大,我告诉你,你也永远别想再体体面面的回到清河。谁不知道,胡人攻破邺城时,你被糟蹋了多少回,季桓他也真是有意思,非要自当王八带绿帽,都如此了,他还肯要你!”
“我若是你,早就一根白绫吊死过去,决计不再污旁人的眼,碍旁人的事——”
察觉到身后的冰凉刺痛,崔节手下的动作猛然顿住,眸底的怒色渐渐被恐惧所代替,肩膀一时抖个不停。
“你若想死,本官现在就满足你。”
尖锐的剑锋直直抵着崔节的后背,男人压迫的气息也渐渐逼近。
崔节低头看着辛宜,眼底恐惧渐生,她如今陷在辛宜和季桓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崔节慌忙松了力道,辛宜这才喘过气来,气喘吁吁的抚着心口,挣脱崔节的手腕。
“大哥……我……”崔节的声音都在颤抖,此刻她眼底蓄满了泪水,想开口求饶,但嗓子如同被粘连似的,一句完成的话也说不出。
“知道崔苓是如何死的吗?”男人说话的瞬间,余光无意间偏向伏栏杆旁喘息的白衫女子,剑尖更进一步,好像穿破了崔节的皮肉。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毒蛇似的缠让崔节的脖颈,近乎窒息。
“胆大包天,不知死活,敢在郡守府使用禁药,你觉得,她不该死?”
身后的刺痛宛如钻心绞痛,激得崔节险些站不稳。畏惧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辛宜的一颗心跳剧烈跳个不停。
她不敢回这话,硝粉是她和崔苓一起撒的。季桓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若她承认,那她毫不怀疑,季桓下一秒就会捅穿了她。
见她不说话,男人又道:
“凝钧剑削铁如泥,吹发无痕,崔苓死的,半点痛苦都无。”
“唔……大哥,我知错了,我给你赔罪!大哥你千万别杀我……延儿才刚上学堂,芊儿才会走路,他们……他们都还小,都还离不开母亲……”
察觉那剑尖半分都未移动,崔节愈发崩溃,但又不敢放声痛哭,深怕惹毛了后面那疯子,真将她一刀捅死。
忽地,她终于想起一旁静坐着仿佛事不关己的白衣女子,身子向前,快速躲开那剑尖,扑通一声跪到了辛宜面前,痛哭流涕得拽着她的大氅下摆。
“大嫂,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以下犯上辱骂大哥,不该口不择言污蔑大嫂,崔苓是……是她死有余辜……呜呜,是我糊涂了,是我冤枉了大嫂,是我对不住大嫂……”
见辛宜依旧面无表情不愿理会她的模样,崔节彻底急了,竟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痛哭道:
“大嫂,我真的知错了……呜呜,您是季氏宗妇,是我的大嫂,我以后再也不敢以下犯上了……”她继续拽着辛宜的裙子,开始磕头,“大嫂将来也是要做母亲的人,芊儿不过两岁,她……她离不开她的阿娘……呜呜……大嫂……求你……救救我……”:
芊儿才两岁,她还离不得阿娘……
犹如一块巨石投进深水,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浪花,辛宜面上的冷漠无情旋即化作一地碎渣。
“够了,你回去吧。”辛宜无力地扶着拦杆,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被苦涩与心痛取代,眉心紧拢,半侧过脸,不愿再看这些碍眼的人。
灯火落在她的脸庞上,平白添加了一丝愁绪。这幅被戳中要害,痛心疾首的模样,落在季桓眼里,却添了另一层含义。
定是崔节这误打误撞的话勾得她想起了那个孽种!
“将人带下去,打五十板。”
本以为有了辛宜的松口,她少说能逃过一劫。谁料季桓这厮要打她五十板子,这不是间接要她的命吗?
崔节恨恨得看向两人,当即准备两眼一晕昏死过去。
直到听见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她的脸色瞬间煞白。
该不会是,此时要打她板子?
“大哥!”熟悉的沉重声音传入耳畔,崔节眼底又涌起一阵泪花。
季珺急冲冲赶来,看了一眼狼狈的妻子,深深替她捏了一把汗。
听到下人的禀报,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多年,崔节还不知道他大哥季桓是何人吗?她怎么敢去招惹季桓!
大伯季选死后,十九岁的大哥成了季氏家主。他当家不过半载,继母孙夫人和其所出的六岁的女儿季汐相继病逝。
府中之人自然知道这其中阴私,但是为了季桓的名声,为了清河季氏的名声,众人都绝口不提,对外只称病逝。
就连他亲阿姊季泠,不是到现在还被软禁在禄苍庵吗?
多年来他与大哥虽然是兄友弟恭,但对他而言,更多的是敬畏和惧怕罢了。
“大哥,我替识芳向大哥大嫂赔罪。识芳她近来病糊涂了,头脑愈发不清楚。今日竟然冲撞了大哥大嫂,回去我定然会依照季氏家规好好管教她。”
看季桓的面色似乎有些缓和,季珺瞪了崔节一眼,给她使了眼色。
“大哥大嫂,我今后再也不敢了,今后识芳自愿去天梧山清修,替大哥大嫂还有府中众人祈福。”崔节红着眼,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看着下人将崔节扶走,季珺才松了一口气,又是好一阵同季桓和辛宜赔罪,这才离去。
二人离开后,喧嚷的吵闹声终于消停。
深秋的夜晚凉得如同冬日湖面的寒冰,冻人的紧。
可倚坐在池边的女子,任凭凉风如何吹拂她的裙摆,冷风深深灌紧领口,她都像感知不到似的,依旧侧着身子坐在那,一会抬眸看满月,一会又垂眸凝视着枯荷发愣。
被漠视的男人彻底沉了脸,一言不发,上前直接揽腰将女子打横抱起。
身子的陡然悬空,激得辛宜尖呼一声,下意识地环上男人的脖颈,二人一时四目相对。
辛宜只觉厌恶。
如同触碰脏物旋即收回手去,遂将头扭到了一边,不再同他对视。
丫鬟们执着六角琉璃灯,远远在前方探路。季桓抱着怀中的女人,稳步前行。
辛宜实在不想靠近他,可环抱着她的手臂健壮有力,桎梏得紧,这种姿势导致她无论如何都挣不开男人的怀抱。
她不想看见崔节,更不想看见季桓。经过这几次的交锋,她实在是累了。每一次都如同对牛弹琴,每一次落在她身上的那些苦与痛,那些屈辱都是实打实的,
季桓既然想要她,那便要她罢,只要安郎和阿澈能够平平安安,她在季桓那疯子身旁,当个活死人又有何难?
无论如何她也小他六载,总有熬死他的那一天!
第42章 第42章:强取豪夺不允许她拒绝夫妻……
夜风在耳畔呼呼作响,两人的衣袂交织在一起,随风飞舞。男人就这般抱着她,从荷塘走回宣苑的正房。
二人一路无话。
将她放下后,男人旋即起身进了湢室。盯着他的背影,辛宜目光沉沉,长眉拧起,面上的平静渐渐消弭。
他面上的掌痕已然消散,就连她脖颈的伤痕都在渐渐愈合。时间似乎想将这一切悄悄掩去,将她二人送回到过去,送回到那些肮脏算计都不曾发生的岁月。
湢室的水声哗啦响个不停,不断淹没她心中的堤坝。恍如魔咒般,令辛宜瞳孔猛地一缩。
崔节的话无疑是季氏众人,包括季桓本人对她的态度。她们无一不是盼着她尽早死去,别碍了他们的眼,挡了他们的道。
她“死”后的那么长时间,季氏都未曾出面,他们都默认,她被乱军玷污糟蹋。出了这样有辱门风的丑事,季氏包括季桓,巴不得她死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
正如放人看来,她的存在无疑不是季桓的污点。若不是她这幅身躯还有些用处,季桓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掐死她。
他毁了她的生活,他将安郎折磨的半死不活,迫使她和阿澈母女分离,不复相见……
辛宜不明白,两人都已经彻底彻底撕破了脸。合该是形容陌路,
互不搭理。
但那接连不停的水声,到底将她心底的平静扰得纷乱。
她不想再同季桓做那事。不想再被他侮辱,承受心灵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辛宜旋即起身,推门朝着院外走去。
青玉见她出来,面色诧异,但又不敢阻止她。见她走了几步,在院中的石墩上坐下便不再动后,渐渐松了口气。
金黄的圆盘渐渐滚至天顶,明亮皎洁,慷慨得倾洒着秋夜的凉爽。
辛宜就这般坐在石墩上,抬眼一眨不眨得看着月光。整个太守府,恐怕只有这寸月光是自由的,肯温柔待她,容得下她尽情欣赏。
青玉站在一旁紧紧盯着那抹孤寂的霜白身影,时而留意着房门,心绪焦灼。
深秋的夜空广阔无垠,月光下的所有星子都黯然失色,只有时不时飘过几条云带,给夜色苍穹增加几分别样风景。
抬眸凝视着辽阔深邃的夜空,辛宜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过去的那些人和事仿佛在天幕重现,父亲依旧慈爱的看着她,义父摸了摸她的头,说她长大了。
“不想冻死在外头,就进屋去。”夹杂着冷意与不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辛宜登时回神。
清冽皂荚香越来越近,男人方才沐浴完,披着苍青大氅,朝着石墩旁枯坐的女子走去。
就算不回头,她也知是谁,一如既往的刻薄与冷漠,她听到了,但不想回。
接二连三的被人漠视,季桓面上的从容与淡定再挂不住。晦暗的眼眸阴郁渐起,不由分说,扯过辛宜的手腕,将她拽向屋内。
手腕传来一阵疼痛的桎梏,男人力道极大,半点不曾怜香惜玉,疼得她眼底涌出湿意。
回到屋内,辛宜这才清晰的看到,她左手的腕上,白皙的皮肤上狠狠印上一道道指痕。
她只垂眸抚着手腕,微微撇着唇角,半点不曾看他。
季桓闷了满腹郁气,见她依旧这幅油盐不进要死不活的丧气模样,唇角扯出一丝冷笑:
“辛宜,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本官倒要看看,你要犟到什么时候。”
“你若真有能耐,那便永远装聋作哑。”
话说到这个地步,还不见女人抬眸,季桓简直要被气笑了,眸底猛然闪过阴鸷,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被女人躲开后,他又迅速擒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亦或是,你既这般喜欢做哑巴,本官也好叫旁人当回哑巴,你不是喜欢得紧?”
辛宜眼底顿时涌出一阵怒火,腾腾灼烧着,若是可以,她此刻真想将面前这疯子毒哑毒死!
男人面色阴沉,阴鸷从黑眸中迅速聚起,向外蔓延,渐渐笼罩了整个房间。
“辛宜,你屡次以下犯上,目无夫主。事不过三,本官说过,那日已是最后一次。”
“季桓!”辛宜怒不可遏,袖中纤细的指节紧紧攥起,眸中怒气横生。
“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好吗?”辛宜重重呼了一口气,抬眸看向他。
“你设计害了我义父和父亲,杀了素听素问,对我……亦是始乱终弃,如今你毁了我的生活,拆散我的家庭,伤了我夫君,还将我囚禁于此……”
“你毁了我的一切,难道还希望我对你眉开眼笑,对你满心欢喜,热情相迎吗?”
“季桓,我也是人,我是活生生的人,我也是有感情的,我也会痛的啊!”她声音哽咽,强忍着浓重的泪意。
“强词夺理,你分明是故意漠视本官!”男人打量着她的神情,冷冷道。
“我……”辛宜苦笑一声,继续道,“你知道我做了何等努力,才说服我不去杀你,不去恨你……你我之间与其两相折磨,不如形同陌路。”
“你听到今日崔节的话了吗?你们季氏,还有旁人便是这般看我的……”
“一个失了节的女人,哪里再配得上季氏宗子,高高在上的令君大人!”
“季桓,从我‘死’的那一刻,我便不再是你的妻子了,你自始至终也没将我当成你的妻子……”面对阴鸷的男人,辛宜不知自己是如何说出这些话的,直到现在,她仍听见自己颤颤的声音。
“我‘死’之后的整整五年,你季桓,你们季氏可有一人替我收尸?”
“我早就不是你的夫人了,季桓,我求求你,求你放过我吧!”辛宜哽咽道。
“做梦!”男人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平白折磨了他整整五年,就算她不曾下咒,但这五年日日夜夜未曾有一日安然入睡,一闭上眼就是那血淋淋的女人,疯了似的来报复他。
辛宜绝望的闭上眼眸,面上痛苦不堪。良久,她无力道:
“若是因为梦魇之事……若我能帮你解决了梦魇之事……你能放过我们吗?”
季桓当然知道,辛宜口中的“我们”,合该包括哪些人。
不过,令他痴狂的倒另有旁的事。
“辛宜,你终于肯认了!”男人朝她逼近,眸底露出诡异的兴奋,似癫狂又似恼怒。
他一直都怀疑梦魇之事是辛宜对他下的咒术,才令他数年来生不如死,活得不人不鬼。
辛氏这般说,无疑是承认了她的所做所为。过去他请了无数神医名医法师方士,都未曾治好他的梦魇。
辛氏却如此堵定,这其中定然有猫腻。
不过,就算她能治好他的梦魇,他也不会这般轻易放过她。
“本官答应你,若你真有本事治好本官,一切,自然如你所愿。”
辛宜被他那胶着审视的目光看得发毛,其实她并没有把握。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季桓的梦魇,源于心病。
“签字画押。”辛宜抬眸看着他,定然道。
季桓深深打量了她一瞬。在她抬眸时,二人旋即对上视线。
男人旋即轻笑一声,眸底伸出的郁气纷纷涌泄,“若治不好,你亦知晓后果。”
辛宜没有回她的话,自顾自得展开笔墨纸砚,摊到桌子上,全神贯注地写着各项条例。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男人眸底浸出冷意。
前不久还要死要活,对他置之不理,恶语相向。反到如今,倒像是忽地活过来,巴不得同他快些撇开干系。
心下愈发气闷,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叫辛宜如愿,更不会允许她回头去找旁的男人,尤其是城南那阉人。
治好了又如何?不管怎么样,当初是她辛宜执意要嫁进季府。辛宜也只能是他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死人,他季桓的东西,断然容不得旁人染指。
辛宜埋头写了一会,抬眸间发现他站在对面,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季桓的心狠手辣,冷漠绝情,经过几次交锋,她算是彻底领教过了。一直同他硬碰硬,碎得只能是她。
忽地明白了几分,当初郗和对她的提点:莫要同季桓硬碰硬,若顺着他,总会好过些。
辛宜不紧不慢走过去,把宣纸拿给他过目。
秀雅端正的簪花小楷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至于旁的条例,本就是无意义的东西,他自不会浪费心神去一一过目。
见他看了有一会时间,辛宜仍不放心,直直盯着他,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汇聚。
“如何?”辛宜谨慎地看着他,顿时如临大敌。
方才他大致扫过一眼,单子上无非是要求他放过她,以及那该死的阉人,碍眼的孽种罢了。
“成。”他漫不经心地瞅了她一眼,笑得诡异又令人发毛。
“我要你发誓,对着苍天大地,对着你季氏的列祖列宗,对着你逝去的阿母,以你季桓的名义,发、誓!”辛宜郑重地看着他,决然道。
直到此时,男人面上漫不经心的戏谑才彻底消散,逐渐被随之而来的阴翳取代。
二人就这般漠然对视,霎时辛宜的心被狠狠揪起。
被他看了好一会,直到心底渐渐发毛,辛宜才沉下脸色,质问道:
“季桓,你莫不是又想诓骗于我?”
谁知,头顶上当旋即传来一阵讽笑,男人冷冷打量着她,目光危险又肆意。
“你倒是精明得狠!从始至终,只有你辛宜,一人提了条件。”
“本官的梦魇因你而起,却又只许你一人提条件,反倒要本官发毒誓,辛宜,你自己看看,这像话吗?”
“我并未如此说过。”她气闷得撇过脸去,不知想到何处,神情悻悻,“是你总将旁人往恶处了揣测。”
男人只掀眸扫了她一眼,当即下笔,沿着
辛宜写的那列之后,又添了几项。
辛宜看到条例时,气得肩膀都在发抖,她愤恨的看着季桓,指节被攥到发白。
不许她见安郎和阿澈。
不许她待他不敬。
不许她拒绝夫妻敦伦。
……
看她这隐忍又羞恼的模样,男人心下颇觉得畅快。
“怎么,若是你不愿,本官也不会强人所难。”
“我应。”辛宜几乎是咬牙切齿,瞪着他说完得这句话,接着继续道:
“但我要你季桓发毒誓,若你季桓违背今日应下我辛宜的誓言,凡你所珍视之物,尽数湮灭,皆离你远去。而你阿母,也将不入轮回,永不超生,而你季桓,终此一生,爱而不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季桓唇角的笑意猛然僵住。脸色瞬间冷峻下来,阴鸷在面上久久盘旋不定。
“辛宜,本官只应你这一次,倘若你再敢拿我阿母造次……”
“本官就算不治这梦魇,也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你!”
辛宜警惕得盯着他,僵着下颌,听他说完。
良久的沉默后,男人才应了他,并起三指,肃然发了毒誓。
只,季桓背过她发誓的时候,方才面上的平静淡漠甚至连眼底的阴鸷都尽数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屑轻蔑的讽意。
可惜,他季桓最不信神佛,不信天道,不信报应,不信来生。
他向来看不上那些终日里只会求神拜佛软弱无能之辈。
若真有神佛,真有天道,当年他和阿母深陷泥沼时,为什么无论他和阿母如何祈求祷告,依旧落得那般下场?
而阿母这一生,都不曾做何任何不善不法之事,起先她见到流民,尚且会将所剩不多的馕饼和银两分予他们,直到后来出了那等事……
季桓闭上眼睛在心中冷笑。
反观季选那厮,抛妻弃子,玩弄权术,一生作恶多端,双手沾满血腥,却能落得善终?
从那一刻起,他便知,求神不如求己。只要有足够的权势高位手段,那他季桓,便是旁人的神佛!
第43章 第43章:强取豪夺这些,本该是他一……
“你可满意了?”发完誓后,男人眸色淡淡,抬眼扫向她道。
辛宜没有说话,只专注的盯着那白纸黑字,几经确认,无问题后才拿着那纸张走到他面前,认真道:
“等下我誊写两份,盖上你的官印,便算作正式生效,不容反悔。”
辛宜话音刚落,旋即敏锐察觉到男人的面容冷肃了几分,她瞪着他又小心的后退了几步。
这幅避如蛇蝎小心谨慎的模样,落在季桓眼里,平白又添了一把火气。
“辛宜,你不必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男人终是沉了脸色,凤眸上扬,怒意翻涌。
“本官方才已发了毒誓,你莫要得寸进尺。如今已是亥时,官署吏员业已下职,今日到此作罢。”
“那明日我誊写后再盖上你的官印,你我各执一份。”辛宜执着的看着他。
不是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实在是和季桓交锋得次数多了,辛宜清楚的知道他有多卑劣无耻。
其实方才她有想过若季桓单方面撕毁条约的事,故而逼着他发了毒誓。
他既这般看重他阿母,便不该也不会再违背誓言。
更何况,季桓如今占着她无非是为了缓解他的梦魇之痛。他从一开始便厌恶她漠视她,待梦魇解决以后,她于他而言便彻底无用了。
辛宜所期盼的正是那一天。
“如今令君大人与我这等庶民,自是不可等同的,也望大人理解我的难处。”辛宜垂眸认真地检查着契约,甚至将纸竖起,以防止纸张太厚,里面免得夹带什么。
季桓看着她这动作,气得唇角发颤,恼得袖中的指节将要攥起,却又被气笑了。
他定定地看着辛宜,绕着她走了一遭,细细打量。
“本官倒未看错你,既如此精明,心细如发,你不妨猜猜,那韦允安待你又有几分真情?”
想起那日她在官署门前亲眼所见的喝了花酒的男人,自己那封被他换了的书信,季桓的心情莫名好了些许。
辛宜的动作悠然僵住,她深深吸了一息,倔强却又坚韧得抬眸,对上季桓的视线。
“大人明知故问,此番还有意思吗?”
辛宜说得什么二人自然心照不宣。
计划虽落败,季桓倒并未失去兴趣,良久,他忽道:
“有没有意思,如何有意思,怎么做才会更有意思,夫人心里合该最清楚不过。”
他忽地拿起契约,也揪起了辛宜紧紧提起的心:
“本官今日既能同你签这契约,若能做不好,那来日本官自不会放过你。”
察觉她面色忽明忽暗,季桓倏地想起不久前他坐在亭台旁一声不吭了无声息的模样,心底忽地顿了几瞬。
他侧过脸,不再看她。“当然,你若如了本官的愿,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这一说。”
“安寝吧。”男人不欲再同她探讨那些令他不喜的事。
他伸展双臂,等着女人上前替他宽衣。
其实他方沐浴过,不过中衣外披了件大氅罢了,哪里用得着旁人给他宽衣,辛宜腹诽道。
但碍于二人的契约,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做那些属于她要做的事。
“你先睡吧,我再去外间看会书册。”
见男人一袭素白中衣坐在床榻上,辛宜站在一旁,面色不太自然解释道。
“我已睡了一天一夜,眼下实在没有睡意。”
“过来!”男人目光沉了沉,语气实在算不得温和,不容拒绝道。
“契约还未盖章,今日便暂时还未生效。”辛宜有些别扭的看着他,心下没底,但依旧没有过去,将他前不久的训斥一股脑尽数还他。
她虽嘴上如此说,但眼底的慌乱排斥却溢于言表,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令她避之不及。
“好,好得很,辛宜!”男人抬眸看向她,忽地冷声道,“不过你要记得,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是谁依靠谁?又是谁给了你抉择之权?”
“既然你不在意,那这条约就此作罢,也省得明日誊写盖章。”
“我并未说不在意!”辛宜有些急了,“你既已发了毒誓,焉有反悔之理?”
男人面上闪过一丝凉薄的笑意,眸光晦暗,一步步向她逼近。
辛宜被他这厢行径惹得心灼,身后抵上桌案,她皱眉道:
“非我不愿同房,我今日来了月事,不能同房。”
“你以为是何?”季桓对上她的视线,端详片刻。
“放心,今夜不碰你那处。”旋即,他叹了口气,补充道:
“你也知道,你身上的气息,能稍稍缓解本官的梦魇。”
辛宜狐疑地看向他似笑非笑的眸子,终是在他解释后叹了口气,绕过他,先行走向上了榻。
她翻身背过季桓,对着墙面,扯了一角被褥缩在拔步床里侧。被褥不是多么服帖,身后的凉意一股接着一股。辛宜这才猛然意识到,如今只有一床被褥。
自那次她与季桓因话本的事大吵一架,他便再未踏足宣苑的这间正房。
多的一床褥子早就被青玉收拾。眼下两人却要盖同一床被褥,枕同一处软枕……
她正思量间,忽地发现到腰间不知何时横上了劲瘦有力又坚硬的手臂。
辛宜气恼地抬手过
去挡,哪知她刚动手去捉那肆意游走的手掌,猝然抓到的却只是坚硬的手背。
陡然一惊,她忽地发现她的手抓在男人的大掌之上。
“你……唔……放手!”
“是你说了,不碰我的,你为何出尔反尔?你放开!”辛宜如同炸毛的猫,惊怒道。
“只说了不碰那处,又未说旁处不能碰。”
“怎么,所谓履行夫妻之事,你也只是说说而已?”男人又将球踢给了她,话里话外满是试探与讽刺,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掌心的力道悠然加重几分,随着接二连三的松紧,辛宜已是眼花缭乱,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要说什么。
“以前在清河,怎么不见如此?”黑夜中,男人忽地开口问道。
辛宜死死咬住唇瓣,攥着被褥指节愈发收紧,默默忍耐着周遭的纷乱,闭上眼睛不愿理会他。
“还是……?”
此处的温热绵软怕不是在旁人的精心呵护下才日益丰美……这种念头一旦产生,似有无数只虫蚁啃着他的心,怒恼恨疯狂交织,男人眼底瞬间晦暗的可怕。
毕竟她“假死”的整整五年,五年都在那阉人手下,日夜浇灌。呼吸越来越急促,热气顺势上涌,季桓刻意去压制那骨子他也说不上的感觉。
按理说,他堂堂尚书,岂能同一阉人置气?他捏死那阉人就如同蝼蚁一般!
“辛宜,你老实回答本官?”力道渐盛,又那么一瞬间,他忽地感觉自己疯了。
他语气不善,手下力道又重,疼得辛宜倒吸一口凉气,良久的喘息道:
“你以为旁人都同……唔同你一般龌龊?”
有些受不住,辛宜死死抓着他的手腕,试图阻止他的动作。
“嫁进季氏的第二日,崔节故意将茶水泼到我身上……那时尚在夏季,衣衫单薄……老夫人……季老夫人指责我不够端庄。”
其实季桓不知道的是,他不在发那几年,季府中的各种哥儿啊侄儿什么的,有事无事都往她院前跑。
季桓离开清河时尚未与她圆房,那些子族人狗眼看人低……若非季老夫人碍于颜面,她早早便着了道。
但此时说这些还有何意义,平白浪费的几年光阴,想想都亏得慌。
辛宜咬牙强忍着不适,在那作乱的纷扰下撑着一口气说完,
“是以,我才会将之束起。”
想起那些心酸事,辛宜眼眶有些湿润。清河季氏向来自诩清贵,眼高于顶,甚至连旁人穿何种颜色的衣裳都要指责谩骂。
到头来,一切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季桓如今所行之事,又哪里配的上一点容止规严?
一切只怪她当初瞎了眼,鬼迷心窍。
季桓的动作依旧在继续,辛宜想拿开他的手,却被桎梏的动弹不得。
随着她的话,尘封于脑海中的记忆恍然再现。
他似乎记得,沉春散发作的第三次,在天梧山,是他亲手扯去的束布,释放的满目雪梅。
“你束得好!”他不在清河的两年,这份春光怎能外泄给旁人看去?
“……”
辛宜不愿再理会他,本想这样耗着,说不定等他腻了,自然会放过她。
霎时,身子猛地被人扶起,辛宜当即睁大眼眸,又慌又怒道:“你究竟要做何?”
“不是睡不着吗?”男人的气息在她对面漫散,但是拔步床内太黑,她看不清他究竟在何处。
男人的嗓音有些低哑,声音如同幽灵般环绕于她耳畔。
“你要做何?”辛宜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有些气恼。但腰间的禁锢却又不得不令她警惕起来。
“今日不可!”察觉力道又重了些,辛宜侧过脸,苦苦哀求着。
“还有旁的法子,你,不知晓?”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些许戏谑与试探,但若辛宜此刻看清他到脸庞,此时能发觉男人那双黑曜石的眼底,戾气翻涌。
若是辛宜敢答出两个字,他下一瞬便会提剑杀了那韦允安!
“我该知晓什么?”辛宜有些不耐,皱眉怒道,“你若不睡就算了,我困了。”
最后,辛宜还是没能如愿躺下。
黑暗中,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一节分明断裂却仍被连着树皮的残枝,任狂风吹打,摇摇欲坠地荡在枝头,回不去也落不下,只能被迫地随风摆荡,摆荡……
黑夜中,虽看不真切,但那霜白的躯体似乎发着幽幽荧光。而那女人,早已凌乱不堪。
这幅勾人的模样,本就自带几分旖旎娇艳,可落在生了欲/念的男人晦暗的眼眸里,却似生了锐刺一般碍眼。
氤氲着水光的眼眸,张合的红唇,以及纤细的脖颈之下……这些,原本应该是他一人独赏的春色。
他想,他此刻真恨不得冲到城南,当场挖了那人的眼!
男人丝毫不顾及怜香惜玉,更不曾理会辛宜的啜泣哀吟。
“不中用。”
迷蒙间,恍惚觉得心口涌一阵凉意。但眼皮太过沉重,辛宜最终仍是失去了意识。
……
晨光熹微,辛宜是被周身的痛疼醒的。
抬眸看去,身侧那令人厌烦的人早已离去,她这才缓缓半撑着身子坐起,想掀起衣衫看看那处伤得如何。
后背刚离开床褥,墨绿的锦被顺着白里泛红的肌肤滑下,疼得心宜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这些,辛宜尚且不能接受。过去几年,安郎何曾这般粗鲁无情的待过她?那人浑像一个禽兽疯子,没完没了的折磨她,侮辱她。
如今这般,叫她该怎么穿衣,怎么出去见人?
辛宜想不通,曾经清心寡欲的人,如今不过而立,怎么会变得这般如狼似虎?
第44章 第44章:强取豪夺就算最后鱼死网破……
她还是没脸叫青玉红玺他们进来服侍,一个人颤颤缩缩地穿好衣衫,才下了床榻。
然而,每走一步,布料与肌肤摩擦的痛意便愈发明显,疼得她暗自吸着凉气。
今日早膳时罕见得没看到青玉和红玺,直到看清来人,辛宜的面上的平和戛然而止。
“夫人,主上今日一早就出了城,大概晚归。主上吩咐过,若您想要官印盖章,且等明日。”
云霁将燕窝粥和水晶虾饺,蟹黄灌汤包的碟子一一放到辛宜面前,垂眸向她说道。
心中莫名有些烦躁与不安,季桓这般做,定然是为了报复她昨夜要他盖官印一事。
不安在心底渐渐蔓延,她怕季桓反悔,怕她最后承受了这一切,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青玉和红玺呢?”看着云霁这颔首低眉的模样,辛宜实在对她没有好感,也不抬眼,低头搅着白玉碗中的燕窝粥,语气淡淡道。
“青玉和红玺昨夜失职,已被主上送走了。”
“砰!”白玉碗猛然置于桌案,表达着主人的愤怒。
辛宜气得睁大眼眸,不可思议的同时又隐隐夹杂着一丝心痛。仿佛又看到了了素听和素问的下场。
所谓送走,不过是大户人家再次发卖下人的借口罢了。昨夜之事,又不关青玉和红玺的干系,她们亦是被崔节的丫鬟绊住,也是无可奈何。
可季桓,又怎么能因为这些许原因,将他们发卖了?
一口气郁结于心口,不上不下,辛宜顿时没了食欲。
察觉她复杂的目光投来,云霁默然抬眸道:“主上吩咐过,今后夫人的一切事宜,都由奴婢亲自照料。”
辛宜没有说话,她径直坐在窗前,任由一缕缕晨光落在她乌黑的发髻上,同她人一样平静。
她对云霁确实是有迁怒的。厌恶她是季桓的眼线,过来监视她。可再不喜又有何用,云霁听命于他,碍于约定她目前也不好同季桓再次撕破脸。
云霁也知自己不受她待见,方想不声不响得离去,哪知清冷淡然的声音再次从前传来。
“你可知,他是何时开始梦魇的?”
“约摸自夫人的死讯传来的那段时间……”
“主上一开始会夜间忽地惊醒,后来一日只能睡两个时辰……再后来主上几乎彻夜难眠。”云霁想了想,又补充道。
“主上有时还会产生幻觉。他的身子也大不如前,渐渐的,头疾和心疾也相继发生。主上只要一梦魇,就会头痛欲裂,往常痛得接连几日卧床不起……”
“过去请过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就连郗大夫也别无
他法。”
果真是报应。
听到他过得不好,被梦魇心悸头疾反复折磨,辛宜内心深处生出了一种隐秘又久违的兴奋感。
短暂的快乐后,她忽地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没把握彻底治好他。
不是就连郗和这种的神医,也治不好他吗?
碍于身上实在难受,辛宜下午就在窗台前坐着,静静地听着屋外呼呼作响的风声,手下的笔不停得抄着佛经,为远处那看不见的思念默默祈福。
晚间季桓回来时,她已早早睡过。
这般一直持续了三天,辛宜实在忍不了了。
直到第四日,寅时末,听见身旁的窸窣的动静,辛宜忽地从梦中惊醒。顷刻坐起身,试图揽住身旁的男人。
“你打算去何处?”
眸色不善,语气生冷。
季桓抬眸看向一旁方才起身的女人,对上她清明刺亮的眼眸,正在系衣带的长指一顿,看穿了她的心思,凤眸微眯。
“近日我事物繁多,且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够了!不过区区盖个章罢了,浪费得了令君大人多少时候?你不必如此拿来糊弄我。”
他们之间的平静和睦,本就是建立在二人的契约之上。
若无契约,她又怎会这般将过往当做未曾发生,仍这般若无其事的同他相处?
她一刻也未忘却她的安郎尚在城南小巷遭受磋磨,她的阿澈尚孤苦伶仃,被迫与爹娘分离……
他们一家三口分明都在吴县!
辛宜也怒了,瞪着水润的眼眸,如同一只被惹怒了狸猫,随时都可能伸出利爪向他扑来。
季桓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回她,待竹月长袍上佩戴完一串白玉环珮后。目光沉沉,这才缓缓走向她。
如今外面天色尚暗,房内仅点着一盏如豆灯火。忽明忽暗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平添几丝阴翳。
一步步朝着她逼近,可他就是不说话,漆黑的眸子沉沉打量着她,不知又在酝酿什么阴私。
想着他既然不肯盖章,那合约也算不得生效。还朝着她步步紧逼过来,辛宜一时又怒又恼,警惕地瞪着他,在他过来的同时忽地扯住他腰间的环珮,抬手往远处扔去。
“砰哧”,身后传来玉碎的声音,季桓未回头,也未对她做何,只淡淡道:
“既然你这般想盖章,这次随我一同前去。”
他说完便没有回头,踩过地上的碎玉,不声不响的离去。
怒视着他孤傲凉薄的背影,辛宜眼底含着泪光,却又不愿落泪,强忍硬是将泪意与鼻尖的酸涩憋回。
季桓还是一如既往的混蛋,只是今日,他太奇怪了。
不安感笼罩在头顶,辛宜愣神间,云霁已端来盆盂香膏,服侍她穿衣洗漱。
季桓这是真要带她出去?
似乎那次从城南回来,已经又三个月了,季桓便再未让她出去过。
辛宜抿着唇,静静沉思着。上一回季桓带她去的是城南那里,要她亲眼看见她心心念念的安郎生不如死。
想到着,辛宜旋即提了几分警戒。云霁见状,急忙上前解释。
“夫人,大人这几日确实是事务繁忙。他每日都去震泽东边视察,又要连夜赶回府邸,确实行有不易。”
“与我何干!”辛宜不愿听她口中奉承季桓的话,也不愿依照她的意思去试图体谅季桓。
过去她也曾设身处地的理解他,体谅他,给他找了各种她能相信的理由。可到头来,他真动手时,她却是首当其冲,险些没死在邺城。
季桓那种人,根本不配获得旁人的体谅与理解。
半点都不配。
草草用过饭后,迎着微明的曙光,马车从郡守府匆匆启程。
十一月的天,清晨的寒风刺骨凛冽,呼呼作响。车上也没有炭盆,辛宜坐在一侧,拢着身上的月白大氅,将脖颈缩在大氅颈部的兔毛出锋里,半偏着脸不去看一旁闭眸轻寐的阴沉黑影。
焦灼的不安捏着她的心,听着哒哒的马蹄声和咕隆咕隆的车轴转动声,面上的故作镇定再维持不住,旋即被淡淡的薄怒取代。
“季桓,你究竟要带我去何处?”
袖中转着扳指的动作微微一顿,男人睁开眼眸,面若寒霜,渗着凉意的目光像冰渣一般扎向她。
“不是你要去盖章?本官这便带你去。”
“你……什么意思?”辛宜盯着他,愈发有些看不透他在说何。
“本官的官印,如今在震泽。”
相当平静的一句话,却如同被火苗点燃的爆竹,砰得一声炸开,辛宜当即怒道:
“季桓,若你不想履行约定就直说,何至于如此诓骗于我!停车,我要下去!”
季桓也被她这没有头的怒火惹怒了,当即上前抓住她的腕子,咬牙切齿道:
“闹够了没有?本官发的毒誓,于你而言,还比不过一件死物?”
不是辛宜执着于书面公文,实在是以后若她求告无门,拿着盖有季桓官印的契书,昭告天下,好叫人瞧瞧朝廷的季尚书到底是个什么道貌岸然心狠手辣的狗东西。
就算最后鱼死网破,她也要让季桓身败名裂。
周朝如今也算伊始阶段,父亲说过,新主郭晟是一个尊孔重道,崇尚礼制的文士。倘若季桓过去在冀州做的那些腌臜事被天下知晓,届时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郭晟必然不会对此姑息。
在她短暂的思量间,男人一直默默盯着她,冰冷的眼眸似乎将要洞穿她的心底。辛宜旋即移开视线,不愿同他对视。
“辛宜!本官发毒誓是一码事,想盖本官的官印便另是一码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贪则必伤。这回,到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疏离的话语自身前传来,辛宜听着他的话,后背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没想到,季桓竟这么迅速地洞穿了她的心思。
“你想要我……做何?”辛宜捏紧衣袂,惴惴不安地问道。
“不急,去了便知晓。”男人神色淡然,径自斟了一盏茶。
“你的官印……真在震泽?”
辛宜不知道自己怎么颤着声说出这话的,震泽绵延八百里,从那么大一个湖里捞官印,不斥于大海捞针。
若季桓真要她去震泽打捞官印,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冬月的水凉得刺骨,辛宜的面色一寸寸苍白起来。
“官印好好生的,怎么会掉进震泽?”辛宜仍抱有一丝侥幸,目前季桓尚且需要她,应该不会将她置于死地。
“三日前,有贼人进府,偷盗本官的官印。”季桓冷着脸,大致同她说了此事。
吴郡之前积攒了太多腌臜之事,朝廷派他以钦差之名过来查此案件。
他上任第一日,便将原吴郡太守陈遄下狱。经过几次酷刑伺候,他心下了然,陈遄不过也是个替死鬼。
吴郡水患甚至投毒的背后主谋,另有他人。只此番他证据不足,还不能贸然前去。吴郡东边又连着青泽山与东海边上的一些匪寇,使得此番越来复杂。
其实他本不必管这些杂事,郭晟已授他为尚书令兼三州别驾,他在河北三州,依然是一方之主。
只是,碍于他与郭晟的那个约定……季氏不该只是繁盛一时,他不能确保,他死之后,季氏会走向何处。
就算如桓公始皇,不也落得个尸身腐败,久不得安葬的唏嘘下场。
他要的,是季氏永远昌盛,成为天下无与伦比,甚至可比肩皇室的世家望族。
但如今官印被盗,那群人已有起势的尽头,仗着是扬州地头蛇的名头兴风作浪。
耳畔仿佛飘过兵刃相接马蹄乱踏声,季桓沉下眼眸,倘若此事真如他所猜那般,吴县,包括扬州徐州青州在内的这沿海三州,或将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马车停在了城外的云州渡,季桓旋即带着辛宜,改乘小舟。
辛宜只知晓季桓此行带上自己是有些用的,但他未具体明说是要做些何事。
除了撑船的老翁,季桓与她各坐到船舱的一侧。天色阴沉沉的,黑云也压得紧,也不知过会儿是否下雨。
她有些无聊,抬眸扫过宽广的湖面,无处安放的心始终惶惶不安,似这晃悠悠的小舟与起着涟漪的湖面。
视线又落回在对面一身暗纹竹月色长袍的男人,默默叹了一口气。
叹息果然引来男人探究的目光。
“你为何要来吴县,这里的人和事,与你并无关系,你为何要来淌这趟浑水?”
她蹙眉,茫然的目光不解的看向他。
退一万步来讲,若他不来吴郡,她此生也就不会再遇见他。
良久,辛宜默默看着他,笃定道。
“你并非这样的人。”
过去在邺城,他使出了那般毒计,引来胡人入冀州,让义父和幽州那边斗得两败俱伤,而他季桓最后再渔翁得利。
但这其中的险,又何尝不是拿命来搏?若他最后未能击败胡人,此举才真是引狼入室。
可就算他最后成功了,那冀州因为胡人作乱而死的百姓们呢?谁又替他们惋惜申冤?
承平时,世家将他们变作佃户毫无底线的压榨。等到战乱,世家又能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彻底抛弃。
“你既知晓,那便不必问如此愚蠢的问题。”季桓掀起眼睑,刺痛她道。
“你以前并不是这般。”辛宜蓦地黯然伤神,旋即唇角牵起一丝苦笑。
他既是这样的人,那便一直这般,贯穿始终就好,可当初在并州为何要救她,为何给她留下那么多的期望?
若能回到过去,她倒真希望,季桓能如梦中那般,对准她的心口,一箭射下去……
“什么以前?”男人抬眸看着她,打算从她眼底探出一分究竟。
“没什么。”辛宜忽地冷了语气,淡淡地看着他:“我知晓我或许对你有用,只要不是做伤天害理之事,我都会尽力配合你,希望你最后能遵守承诺,在契约上盖章。”
“依你的意思,本官所作所为皆是伤天害理之事?”
男人挑眉,虽然笑着看向她,但辛宜知晓,季桓眸底深处怒意渐起,将那浮于表面的笑意衬托得尤为虚伪恶劣。
“我并未如此作想,你为何总恶意揣测旁人?”辛宜埋怨的抬眸看着他,泛着涟漪的湿润杏眸,水波渐起,似在无声无息的诉说着过去的恩怨纠缠。
季桓愣了一瞬儿,旋即收回视线,沉下面色,“你最好如此。”
“本官待人待事,向来只做最坏的打算。毕竟,就连如今的枕边人,不也是信不过的,不是吗?”
“本官尚且记得,过去还是夫人你说的,至亲至疏夫妻。”
至亲至疏夫妻……
纷乱的回忆涌进脑海,辛宜忽地想起,那是在刺史府的花园中,父亲同她说的话。
再后来,季桓在床笫之上,也曾数次逼问于她,父亲同她说了何事。
可笑那本该是夫妻的鸳鸯帐暖,云雨畅情之时,于他季桓而言不过是审问犯人的一种手段,彻底击溃她的致命手段。
辛宜不想再提起那段岁月,便微微偏过脸,扯过月白氅衣遮住灌风的领口,白皙的小脸也埋在膝前,缩成一团。
他们之间,最好的状态就是,两相沉默,谁也别同谁说一句话。
好在,舟子摇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近岸。水面上起这一层薄薄的湖雾,往上连着绵延巍峨的群山。
季桓沿着湖边的卵石上岸,见身后的女人提着大氅厚重的裙摆,踩着晃悠悠的小舟面色踟蹰。
正在辛宜抬脚试图踩上岸时,舟子被她的力道带的左摇右晃,随着一声尖呼,头重脚轻的感觉愈发明显,辛宜只觉得水面越来越近。
胳膊上传来一阵紧得桎梏的痛,辛宜这才发现,脚底踩到的不是漂浮的水面,而且致密坚硬的地面,原来她整个人被男人直接拽着上了岸。
“蠢笨至极。”丢下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男人旋即登上了山中的石阶。
“……”
辛宜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跟着他也朝着石阶上走去。
“官印掉进震泽了,那你打算如何?”
辛宜快了步伐,跟在他身后,还是忍不住一问。
闻言,冷峻的眉峰忽地挑起,男人目光沉沉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
从始至终他可从未说过官印掉进震泽了。她的关注,也永远都在那所谓的死物身上,却真正忘了,决定她命运的,不是旁的,永远都是他这个夫君。
辛宜仍是这般不识好歹,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若她早能识相些,少同他玩些心计,安分守己的待在他后宅,做个听话顺从的女人,他何至于会做到这等地步。
“怎么,若你是在是急,尽可下水捞。”
听到他话里的揶揄不满,辛宜抽了抽唇角,静静道:
“我不会水。”
她幼时险些因落水,失了性命,如今又怎敢再度碰水。
“放心,你来此处,不过是替我见一人而已。我曾说过,此生再不见她。”
他忽地垂下眼眸,遮掩去面上的阴翳。 ……
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了约摸一日,才到了半山腰地带。软缎密合绣鞋都磨破了。
她不知,季桓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何药,从早到晚,她对见什么人依旧一无所知。以及,这里的一切与官印又有何联系,她仍不知晓。
悠扬的钟声一阵接着一阵,在暮色的山林中增添了几分空灵宁静。
二人终是在一处茅舍外停了下来。此间屋舍坐落在峭壁之下,四周缠着密密麻麻的枯藤。
虽经过修缮,却依旧显得有几分落魄,似乎许久未有人住。屋内东西一应俱全,想来不时也是有人过来住过。
“这不是旁人的屋舍?我们贸然闯进来,多有不便。”她皱眉看了眼天色,忧虑道:
“在树下生把火,亦可将就……”
过去她在并州时,与阿兄一起,露宿在外也是常有的事。
“前几日已有人提前来此,将这处整顿,如今你所见所感,皆是本官之物,何来不便?”
脚走得酸疼,辛宜也没同他在掰扯,缓缓移向屋内。
哪知,此处只有一间屋舍,竹子编成的架子床就在眼前。外头还罩着湖绿帷幔。
男人显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倒是辛宜瞅着他,眉心微蹙,终是开口:
“此处卧榻窄小,大人睡床,我趴桌上小憩即可。”
“今夜你想趴在桌上?”他目光忽地晦暗,直直盯着她,恶劣地勾唇笑道:
“……也不是不可。”
刹那间,辛宜明白过来,袖中的指节紧紧攥起,诧异惊怒且又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你……”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侧过脸来抬眸注视着他,无奈道:
“过去在冀州,你并非纵欲之人……”
那时,他对她怕是避之不及,所谓行房也不过是他中药之后每隔七日的例行公事。
药性彻底消除之后,他再未碰过她。
如今他的要求,他的欲望,他的靠近,都令她不由自主的生起反感与恶寒。
“辛宜,你要知道,本官并非和尚。既然有妻在侧,自不必委屈自己。”
“再说,你不也挺受用?”
他说罢,朝着她一步步逼近,近道辛宜觉得周围越来越逼仄。
察觉她的抗拒,男人脸色沉了几许,提醒道:
“莫要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此事,容不得你拒绝。”
“你不是说,还有用到我之事?明日怕要早起,再缓缓吧,我月事还未干净。”
想起前几日穿衣服都磨得痛的地方,辛宜几乎是用上了哀求的语气,在他靠过来时,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
“……眼下正用得到你。”男人揽过她的腰肢,下颌抵在她的肩窝,修长的指节慢慢握住她的柔夷,去触碰一团跳动的火苗,嗓音喑哑道:
“还有旁的法子。”
被烫了一下,辛宜旋即想抽回手。但手腕如同被铁焊上了般,任她如何挣都挣不脱。只能顺着他的引导,穿过阻碍,缓缓包裹上那跳动的火苗。
辛宜侧过脸,避开他抵着她肩颈的一侧,恨恨抿着唇一言不语。
“当年你不是仗着本官曾经的誓言,在我清河季府,行事肆意。就连本官接连冷落了你两年,你不依旧不肯知难而退?”
随着他的一串串话语,湿热的气息一股脑的喷洒在她纤细修长的脖颈上,两处灼热烧得辛宜一阵烦乱。
她挣脱的越狠,男人仿佛越来了兴致。狠狠抓着她的柔夷,迅速来回。另一只
手沿着霜白的衣带,到达目的地后畅快附上收拢。
“怎么?平白占了本官夫人的名头,就想抽身离去?”
察觉她的身子在隐隐颤抖,男人眼底瞬间欲郁交织,一时将她抱得更紧,灼热的气息从颈侧蔓延到耳根。
“为何苦苦揪我一人不放?”辛宜叹了一口气,目光空洞得看着眼前的床榻。
“我若死了不是正中你意?就算你续弦或是纳妾,亦未曾……未曾违誓?”
她指得是他过去曾发过的是,他此生只娶一妻,绝不纳妾的誓言。
那时,她将他的誓言奉作希望,奉作她坚持下去的勇气,甚至奉作金科玉律。
那时她真傻,真蠢,真无可救药。
“……唔”一阵闷哼,男人忽地侧眸眯着看她,不悦道:
“你以为,本官不愿?但那五年,你未经过……”
“又怎能理解本官所受之苦?”季桓眸底灼着薄怒,恨恨地怒视着怀中的不识好歹的女人。
“这五年来,本官做梦都想杀了你!”更别提旁的女人,那时他看见女人,就仿佛辛宜魂兮归来。
恨不得一剑杀了她!
他受封三州别驾的第六个月,回到清河季府的那晚意外宿在了秋白院——曾经辛宜住过的院子。
不曾想半夜有生了旁的心思的丫鬟爬床。那时他深陷梦魇,那丫鬟碰到他得那一刻,被他生生捏紧脖子。
待睁眸时,那丫鬟已断了气,目龇欲裂,脸色乌青。
辛宜彻底不想再开口了。她终于明白,同疯子交谈,如对牛弹琴般,没有结果。
她不说话,男人心底更觉得愤怒。手下力道加大,逼得辛宜痛呼一声。
“同韦允安也这般做过?”他在她耳边喘息着,没有来得忽地崩出这么一句话。
听到安郎的名字被他提及,辛宜瞬间睁开眼眸,警惕起来。
“回答我!”他沉了声音,尚在喘息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威慑,但辛宜只觉得可笑。
她同安郎连孩子都有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通通做了。
他这般问,便是非要给自己找不快!
不过,辛宜怕他过会又发疯,不管不顾得折磨她,她微微侧过脸,与男人眸光相接,讽刺道:
“你以为,旁人都如你一般无耻?”
第45章 第45章:强取豪夺辛宜究竟给他下了……
这场荒唐的情/事结束在男人的一阵酣畅又肆意的笑声中。
辛宜第二日醒来时,入目的是墨绿的帐顶,温馨的小屋,听见身边平稳绵长气息,险些以为此处是她和安郎一同生活了数年的永安的山间小宅。
横亘腰际的手臂蓦地收紧,辛宜下意识得也想去揽上他,手腕的无力坠痛酸疼猛地将她拉回现实。
与她同床共枕之人,早已不是安郎!
转过脸来侧眸看向那厌恶之人,却猝不及防的对上他漆黑黏腻又危险的视线。
“你在想谁?”
“今日不是要起早?”辛宜蹙眉推了推他的手臂,不想理会他,错开了话题。
毋庸置疑,季桓的洞察力十分敏锐,与他对视,她的所思所想几乎被他不留余力的窥视到底。
可笑的是,过去在清河和邺城,他这般敏锐的人却从来看不出她真正的心思。
她捧上的一颗真心,被人践踏得七零八碎,丝毫不剩。
他猜到了几分又如何?当着他的面,她不可能说她想安郎,想阿澈,以及,想叫他去死。
“……在想如何治好你的病。”
“如何?”
“还未想好。”
“……”
男人点漆般的黑眸盯了她一瞬,似笑非笑,抬手揽过她的腰,唇角扯出一起弧度。
“那便继续想,纵然夫人再如何想,事情未成之前,也甭想!”
“……”
用过饭后,男人与她相对而坐,炙热的目光一刻不落得盯着她,似乎要灼透她的衣裳。
“看什么?”
“今日你如实告知我,当年在禄苍庵,季泠与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听他提起季泠,辛宜忍不住拢眉,眼底结出一层淡淡的愁绪与说不清的复杂。
也是,当年若非那把涧素,她又怎会突然回去。也正是为了寻那把琴,她才被胡人抓住,吊挂在城墙上整整三日……
季泠当年寻她,同她说了那么多事,无非是为了缓和与季桓的姐弟关系,以及让她理解季桓的所作所为。
“你要我见的人是她?”
季桓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当年冀州陷入战乱,她逃到了此处。”
见她皱眉,季桓补充道:
“过去她夫家出身吴郡陆氏。”
“当年,她不顾我反对,执意要嫁吴郡陆氏。那陆家所有人本该是要死的。其家主陆谐与我季氏向来不睦,曾在朝堂之上指使门生故吏弹劾我季氏。”
“陆氏为何会弹劾季氏?”辛宜顿了顿,对上他的视线,复而不紧不慢道。
五年前季桓在冀州的所做所为,至今都叫她骇然。
也叫她知晓了,季氏是多么没有底线,多么自私自利。从他父季选抛妻弃子,再到他季桓那不计代价的一石二鸟……
弹劾季氏,都算轻得了。
“自然涉及季陆二族的的利益纷争。天下那么多纷争困扰,无非也就为了利益罢了。”
“是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真正靠的住的人,只有永久靠得住的利益。”
“你将人看得太过势利,世间并非所有人都是为了利益而往来。”辛宜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聚起一汪泪光,叹惋地问他:
“难道你就没有做过,不求利益,只问本心的事吗?”
“……”
季桓顿了片刻,似乎真若有所思。
“不求利益,只问本心?愚钝蠢笨之人才会这般行事。”
他温和的面容旋即覆上一层薄霜,“我掌管冀州数年。大权在握,若不想死,就绝不能心慈手软,更不能妇人之仁。”
“本心?在利益面前又算的上什么?只求本心,恐怕本官早死上千遍万遍,尸骨无存。”
“季泠是季氏嫡枝血脉,常年谄媚于季选与孙氏身旁,做小伏低,卑躬屈膝。她亦知晓不少季氏的要事。”
“陆琛娶她,也并非仅仅娶她这般简单。她既看不清,便该由本官这个家主出面摆平。”
旋即,男人冷笑一声,嘲讽道:
“不想她竟做出婚前苟合,私相授受的丑事来,还敢弃季氏不顾而与陆琛那竖子私奔!”
“陆琛总该是要死的……后来,本官亲手,一箭射杀了他。”
他呷了一口茶,眸色平静,似乎此事与他毫无关系,季泠也不是他阿姊,陆琛也不是他姐夫。
倒是辛宜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姐夫,那季泠岂不是要恨他入骨?
心跳猛地快了几分,辛宜回忆着过去在禄苍庵见过的女人,虽略显疲态,但眉眼间的凌厉与清冷却与季桓别无二致。
“那……季泠她后来又如何了?”她似乎找到一丝共鸣,一丝季桓会手下留情的证据。
“本官倒不会杀她,只是她自该有自己的去处。”
辛宜陡然惊醒,原来过去在天梧山那处的禄苍庵,是季桓亲手设下的囚笼,亲手困住了他的亲阿姊!
摁着桌角的手猛地用力,辛宜顿时脸色煞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声音发颤。
“她……她是你亲阿姊啊……”
“你此番做,你……她岂不是要恨死你?”
“一个早已入土的外人,与一位高权重的至亲,她分得清孰重孰轻。”他面色平静,依旧不见一份涟漪。
季桓察觉她的愤慨,上下打量了她,危险地审视着她。
“丈夫没了还可再有,本官的信任与耐心,却是有
限的。”
听出他话里的敲打,辛宜垂着眸没吭声,只内心仍萦绕着绝望与悲恸。
他向来就是这幅德行,她不该对季桓抱有一丁点的期望,一丁点都不该有。
听他说了这么多,禄苍庵、季泠、陆琛、季桓、涧素……这些纷纷乱乱在辛宜脑海中交织缠绕着。
她依旧记得禄苍庵那晚,季泠看起来闲适雅致,从容淡定,倒真像是在佛庵久住的修行之人。
季泠还对她说,季桓过去的种种不易,还将涧素送她,托她缓和与季桓之间的关系。
那时候的季泠,似乎就真像一个,被阿弟不分青红皂白地误解,被拘在庵堂委屈又无奈的寡居妇人。
不该如此!
辛宜垂下眼眸,遮住眸中的隐忍与愠怒。
被人杀夫软禁,就算那人是自己亲弟弟,她都不该这般平静,甚至还盼着对方好。
至少她辛宜,做不到!
“当年我在禄苍庵,见过她一面。”辛宜在心底苦笑着,语速有些慢。
“她在山外栽了一大片白山茶……”
“山茶开得很旺盛,我见她悠然闲适,似乎并未见幽怨悲恸之色。”
“她……还与我说了你过去的事……”
果然,辛宜说出这句话时,显而易见男人的脸色沉了几分。
“她叫我理解你的难处。”
“她还将……涧素琴交给了我,叫我送还与你。”
辛宜盯着季桓的神色,深深吸了一口气,泪意在眼底翻涌,心下渐渐沉重。
“她托我与你道声不是,当年她并非有意摔了你的涧素。事后她将琴修好,一直珍之藏之,仍如当初一样。”
季桓的眸光顿时复杂了几分,紧紧盯着辛宜,似在分辨她是否说谎。
旋即,他面色闪过一丝不耐,冷声道:
“不一样,她该知覆水难收。”
“季泠愚钝,连阿母的琴都是真是假都分不清,她那处的涧素琴不过是张赝品罢了,真正的涧素,又岂能拿到季选和孙氏面前,碍了我阿母的眼。”
“也枉费你忙活一场,竟还返回邺城去寻那张赝品。”
听他话里话外尽是讽刺,一时间辛宜只觉得窒息难奈,唇瓣抿得发白,忍着泪意幽怨得看着他。
从当初季泠与她说的话来看,季泠这个阿姊,也曾是极其爱护他这个阿弟的。
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得将那些待他好的人推得一远再远,真做到了他季桓所说的覆水难收。
他当真,病得不轻,疯魔偏执,可恨又可悲。
有那么一瞬,辛宜忽地觉得他很可怜。
她微抬下颌,仰面将泪意压了回去,问出了方才困扰她心底的疑惑。
“季泠她,是你们季家人,为何如今会在这吴郡?难道,你撤离邺城前,也未带上她?”
辛宜发现,她说出这句话时,肩膀颤颤巍巍,神情有些恍惚无措。
“想必她提早记起了过往,这才趁乱逃离了禄苍庵。”男人未看她,反而神情淡漠,笃定道。
“她失忆了?”倒是辛宜猛地惊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后来她磕伤了头,便不记得过往与陆琛有关的那段记忆。”他说罢,不悦的目光落在辛宜身上,冷然道:
“是以,你的那些把戏,在本官面前,形同儿戏。”
“从始至终,本官都不曾信你真的失忆。”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继续道:
“当初大夫就曾说过,世间得忘症的人少之又少,本官身边早已出现一个,你觉得,本官还会相信会出现第二个?”
他的手擒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定定地看着他,反复打量着她粉润的唇瓣。
“辛宜,你的聪明,果然都是用在歪门邪道上。”
“今后既在跟本官身边,便趁早将你那些弯弯绕绕收回去。不然,再次惹怒了本官……惩戒你的,便不是上回的那些波澜不惊。”
辛宜抿着唇瓣,尽力挣脱他的桎梏,侧过脸去,冷声道:
“大人慎言,我定会治好你的梦魇。也望你届时莫要忘记约定,信守承诺,放民妇与夫女一条生路。”
待说出这句话,男人平静俊逸的面容果然冷若冰霜。蓦地他仿佛找到什么趣味一般,又再度擒过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扯唇讽笑道:
“放心,本官既发了毒誓,又岂会……辜负夫人?”
“但,夫人既要本官信守承诺,那自然也得叫本官尽兴。”
旋即冷了声线,阴鸷的眸子盯着她,厉声道,“笑!”
辛宜将泪意压了回去,下颌在他强有力的桎梏下绷紧抬起,却又不得不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来。
这般皮笑肉不笑,季桓觉得甚是刺眼,顿时意兴阑珊,猛地放开了她。
“记住你的本分。”
“……是,大人。”
季桓又与她说了一些季泠的事。
季泠当初逃离禄苍安,直接一路南下,来到吴郡寻她的夫君,即使她明明知晓陆琛已死。
从季桓的话语里,她知晓季泠的神智明显有几分不正常。但也只是在陆琛那件事上而已。
季桓以钦差之名来吴郡查办,约摸吴郡背后的震泽决堤,湖中投毒一事背后少不得陆家的手笔。
从一开始,陆氏与季氏便势如水火,即使陆氏后来没落,但其盘踞吴郡已久,势力错综复杂,当年的门生故吏亦是数不胜数。
当下,坏就坏在,季泠是个变故。保不齐陆氏会拿季泠来要挟他。
“原来,你还在意你阿姊的死活。”辛宜心下复杂,目光中带着讽刺的意味。
季泠出逃冀州整整五年,季桓都不曾派人找过她。怎地如今可能坏他的事,他这才上心,开始顾及他阿姊的安危了。
原来他对谁都是一样的,纵然是他一母同胞的亲阿姊,他照样不曾过问,不曾在意。
“本官所做得一切,皆是看在阿母的面子上。不然,你以为,她还能活到现在?季泠合该庆幸,她是本官的骨肉至亲!”
“你……”辛宜错愕不已,看着他眼底的疯狂,回想起过往,顿觉万分惊恐。
“传闻你父亲去世不过半载,你继……孙夫人还有那个不到六岁的幼妹也相继病逝,这些,都是,你做得?”
短短一瞬,她忽觉天昏地暗。就算孙夫人有错,但那个六岁的孩子,他的亲妹妹,他怎么能狠得下心对一个孩子动手!
“他们本就该死!”季桓被她质问,剑眉终是不悦的皱起,眸中举满戾气,阴厉道:
“季选该死,孙氏该死,那个孽种,原本也就该死。他们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本官,过去本官和阿母所遭遇的种种。”
“你可知?本官和阿母在泥沼中垂死挣扎,在暴乱的流民中生不如死之时,季选正与新娶的夫人洞房花烛!”
他眼角猩红,眸中戾气翻腾,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恨恨道。
“季选还是本官所谓的阿父,碍于本官的名声,他活着的时候本官是动不得他,动不得孙氏和那孽种。可季选死了!既然孙氏和季汐惯爱装出一副夫唱妇随,父慈子孝的嘴脸,那本官送他们一家三口上路,岂不最好?”
“辛宜,你既知晓本官的过去,就该明白,本官只不过替本官和阿母报仇雪恨,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而今你却在本官面前质问本官。辛宜,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未经人苦,莫劝人善,纵是季泠,都不敢质问本官,指责本官。你又有何资格指责本官,你又凭什么指责本官?”
“倘若你辛宜经历了本官和阿母所历经的一切,你又如何能站在这,若无其事的私自评判本官的对错?你还没有资格!”
“……”辛宜被他的一通斥责惊得目瞪口呆,过去那些的伤痛一阵又一阵的揪着她的心,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
察觉她将站不住,男人旋即抬手摁住她的肩,迫使她重新站稳。
辛宜抬眸,发现他面色不善,眼底阴鸷戾气分毫不减,似乎下一刻就要掀起滔天巨浪。
眼圈泛红,鼻尖的酸意如同潮水泛滥,泪珠一滴滴迅速滚轮,她憎恶地想挣脱他落在她肩上的手,却又挣不脱。这些时日被他求禁的
苦痛悲恸在这一刻汇聚达到了顶峰。
男人似乎被她这举动惹得不耐,凤眸危险的迷起,睨着着他唇角擒着冷笑,“哭什么?又不是你——”
瞬间心口猛地一阵悸痛,他登时顿住,急忙闭上眼眸又迅速睁开,视线对上下方那一明亮的含着泪意的黑眸,那种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得感觉愈发明显。
肩颈上的桎梏松懈,辛宜用力挣开了他的桎梏,瞪着他的目光倔强又厌恶,一连往后退了五六步。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季桓从她眸底看出她的排斥与厌恶。冥冥中,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笼罩,分明只隔了几步,此刻他却感觉如同与她隔了千山万水,甚至隔着生离死别。
他又魔怔了。
辛宜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呢。
“一脸哭相,晦气至极!今日,你且安分守己待在此处,旁得事,一概留到明日。”
余光瞥着她,季桓眉心紧锁,骤然的心悸险些令他面容失去平静。
她满脸泪痕,泛红的眼圈肿着,面上又平添几分苍白。心中又是一阵抽痛,男人面容微僵,甚至连表面的宁静都维持不住。
思及此,袖中的长指紧攥成拳,他为何又会在此时心悸?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于心头,令男人愈发烦躁。
尤其是看到那双含泪又隐忍的倔强黑眸,心中的暴虐喧嚣的愈发强烈,此刻莫明想将她狠狠揉进怀里,融进骨血里,叫她充满他的东西,叫她——
旋即,男人猛然惊醒,漆黑的眸里浮出不可思议。
辛宜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
第46章 第46章:强取豪夺她的家太小,容不……
随后,随着砰得一声,房门彻底关上,辛宜无力地跌坐外地。
他们之间,甚至连最表面的平和宁静都无法维持。
过去的那些不堪,像一根刺,扎在人心底,就算刺拔了,但穿破血肉的窟窿依旧还在;就算窟窿补上了,但疤痕永远也不可能消下去。
可从方才季桓眼眸与神态中,她经常察觉到了一起逃避与诡异的恐惧。
尽管他掩饰的很好,尽管他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可那短瞬的神色变化骗不了她。
辛宜叹了口气,重新坐起身回忆这一切的关联之处。
等她治好了季桓的梦魇,她就能带着安郎和阿澈,去过他们一家三口的快活日子。
他们的家太小太小,旁得不相干的人,一点都容不得,也容不下。
上回因为话本的事,季桓被她那句质问惹得恼羞成怒,也是这般“落荒而逃”。
或许他对她也是愧疚过的,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他对她这般身份低微又满心算计的女子生了歉意?
他若承认,岂不是承认了他是和他父季选一样抛妻弃子的混账,成了他季桓最厌恶最不齿的模样。
而季桓,是根本不会承认的。他们之前,可不止一次为此争论不休,回回都是不欢而散。
她走的,似乎是一条死路?
但,季桓与她同榻而眠,同床共枕,闻着她身上的气息,却又能轻易入睡安眠?
他需要得,莫不是她身上的特殊气息?
等回去后,或许她要请教一下郗和。
若能治好他,重获自由,她暂且再多忍受他几天也不是不可。
……
夜晚,男人踏着暮色缓缓归来。
他身上披着一层白霜,就连乌黑的睫毛上,也覆上了一层冰晶。
见屋内的女人早已缩成一团躲在被褥中,季桓想也未想,褪了大氅何外衣后,直接掀被,从身后抱住那温热柔软的躯体。
“冷!”突然贴上硬邦邦的冰冷胸膛,辛宜有些不悦,抬起手轴往后推他。
“这般就不冷了。”
“……”
他不紧没松开她,反而从后顺着她的腰,将人抱得更紧,不留余地地贴着他。
挣了几下没挣动,辛宜干脆放弃,忍着寒意缩在他怀中,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也不知怎么的,身后的男人好一会也没动静,就这样抱着她。
辛宜微微侧脸抬眸,见他双眸紧闭,剑眉却依然拧着,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在,她预计的事不会发生。
男人似乎疲倦至极,听着耳畔的绵延的呼吸声,辛宜也渐渐睡去。
……
翌日一早,季桓也没有耽搁,旋即与辛宜沿着山麓向上。
左右尽数枯枝落叶,脚下的草地干枯泛黄,越往上走,寒气灌得更近,辛宜忍不住捂着手,呼着热气。
“季泠在山顶?”辛宜皱眉,她有些不明白,为何季桓不骑马或者乘车过来,非要拉着她穿梭于这荒芜寒冷的山林中。
他顿住脚步等她,颔首回应,“陆琛就葬在此处。”
“如今到了陆氏的地界,为防打草惊蛇,本官并未声张,是以下车后才换乘野舟来此。”
“那季泠知晓你来了此处吗?”她想起他昨日一身冷气抱着她,约摸就是上山沾染的。
“当年她做出丑事时,本官说过,此生与她永不相见。”
“……”
心下狠狠揪起,辛宜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忽地明了。季桓莫不是畏惧了?害怕他阿姊怨他,杀他,同他复仇?
亦或是,此时无颜再见他阿姊?
“几日前,本官曾来过兮山,派了手下告知于她。”
季泠定然是不愿的,不然哪里还用得着今日带着她来,辛宜思忖着。
“可我也不一定能将她劝下来。”辛宜有些犹豫。
“我与她不过只有一面之缘,我又凭什么呢?”
“你不是想要本官的官印盖章?”季桓打量着她,凤眸微迷,“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这,这又岂能等同论之?”辛宜有些气闷,但忽地反应过来,怒道,“季桓,你骗我?官印没丢是不是,难道不在你手上?”
“丢了,官印于数日前失窃。你若不信,可自去官署求证,本官当即写了卷案,即使本官暂领吴郡太守。将来吴郡发生之事,前前后后,事无巨细,都要上交朝廷,由廷尉府审查。”
“我不信,以你的能力,会追查不出盗窃官印之人。”犹如醍醐灌顶般,辛宜抿着唇瓣微怒道。
“可本官又为何要这么做?官印有无,于本官而言并无什么影响?纵无官印,本官一句话之事,盖有刺史府官印的文书一样会按时下发。”男人漫不经心笑道。
依旧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姿态,辛宜愤愤不平,冻红了指尖紧紧攥着,一口气忽上忽下。
是啊,他是新朝的尚书令,又是携皇命而来的钦差,旁的大小官吏,又岂能不听他的吩咐。
他们之间契约,目前还不能被旁人知晓,不然以季桓这般看中脸面的性子,必然得恼羞成怒。
辛宜气闷得不想再同他说话,愤然转过脸去,不愿看他。
“就是前方的庵堂。”他也不再继续向前,扬起宽大的黑色广袖在一颗松树下负手而立,背对着那庵堂。
“她倒是好得很,剃发出家,余生长伴青灯古佛。若非本官来寻她,她都忘了,自己姓季。”
辛宜没有理会他的揶揄埋汰,只闷闷问他:
“她法号是何?”
“深慈。”
“望你这次能信守承诺,莫要再欺我。”冷冷丢下这句话,辛宜决然离去。
长生庵。
辛宜进了庵堂,先上了一炷香,又同比丘尼说了来意。不一会儿,就有小沙弥带她去寻季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