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世子
东夷是个很小的地方,不似汴京那么繁华热闹,但却是一个很暖的地方,这是谢观清第一次来到东夷时,心头的想法。
记得那一天,东夷下了好大好大的雪,这么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见这样的大雪,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因为抬眼,便是一城百姓,还有他的君主。
他们竟然在雪中等着他,君主说,十年了,你总算回家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让他好生熟悉,他有些愣神,听着回家二字,又十分无措,他回家了吗?这里,是他的家吗?
君主说是的,这里的百姓都是曾经翎国出事时,得以逃出来的。
谢观清眼睫直发颤,仔细去看这些百姓,目光掠过那些头发花白的,他们眼含热泪,唤着他世子。
世子。
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太陌生了,已经十年没有人这样唤过他,可在这十年里,他也从未忘过自己的身份,他是翎国忠义侯府的小世子,将来是要做大将军的人。
他叫禾安之。
天亮了。
他又回到了东夷。
此刻,浑身是血,体内的疼痛难受已消,但因失血过多,他还是在快到城内时倒下,闭眼前,看到的还是朝他而来的东夷百姓。
“世子。”暗卫大惊。
“快,送世子入宫。”前方,等候的太监,面色一变,马车速速而来。
东夷皇宫。
红墙黄瓦,飞檐翘角,气势宏伟。
“君主。”太监躬身走入宫殿内,一人站在一幅画前,身着单薄的白色寝衣,黑发落于腰间,微微侧眸,眸中闪烁着令人不容小觑的精光,唇角轻扯着,似是叹了声:“回来了?”
他便是东夷如今的君主裴忌,亦是当年翎国最小的十三皇子。
“是。”太监忙垂下眸去。
“人呢?”
“世子浑身是伤,此时正在太医院里。”
“伤?”裴忌双眸微微眯起:“他受伤了?”
“是。”
“果真是无用的人。”裴忌摇头,淡淡道:“等他醒了让他来见朕。”
“是。”太监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待殿中只剩下他一人,他又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画好一会儿,然后将手中的酒饮尽。
“出来吧。”裴忌转身,在一旁坐下,神色慵懒的看向一处,“早知道你回来了。”
“君主。”一绿衣男子走了出来,裴忌睨着他,眉梢轻佻,若是谢观清在这,定然震惊,只因此人样貌与他一般无二。
“你倒是和他越来越像了。”
绿衣男子笑了声,修长的手指在面上轻轻摩挲,摸到一处,毫不犹豫撕扯开来,下一瞬,一张熟悉面容便暴露在裴忌眼前。
“雕虫小技,让君主见笑了。”
裴忌打量他面容,“也不知是不是朕看多了,竟觉得此时的你,与他也有三分像。”
“奥,差点忘了。”想起什么,裴忌轻轻弯唇:“你与他也算是表兄弟,样貌自然是像的,你们禾家人,都有一双让人只看一眼便难以忘怀的眼睛。”
绿衣男子不语,眼底却是一片厌恶。
裴忌看他一眼,眼底笑意玩味十足。
良久,殿中才响起绿衣男子的声音,“此次在江南,是他咎由自取,妄想直接抓了闻寂之的女儿。”
“哦?”裴忌道:“这么说,他的伤是在那里落下的?”
绿衣男子颔首。
“倒是有趣,先前,见过一次南越镇国将军府的闻淮,一身的硬骨头,没想到,闻寂之的女儿也是个厉害的。”裴忌哼笑,“难怪,他当初会败得那样彻底。”
“当初,若非禾步微不听令,冒险救他,他早就死在南越了,因此,还搭上了裴南,那么多人,就活了他一个。”绿衣男子说到此,眉头紧皱,“是以,臣万分不明,君主为何还留着他,还把曾经忠义侯府的家生子给了他,君主就不怕他……”
“怕?”裴忌神色倏而一冷:“父皇惧怕忠义侯府的势力,你父亲嫉妒兄长,二者谋和,导致忠义侯府的大军惨死于南越将士刀下,若说怕,不是你们吗?午夜梦回时,那忠义侯府的一百零九口人,前来找你们索命,与朕何甘?”
“君主恕罪。”看裴忌变了面色,绿衣男子赶忙跪下,“是臣糊涂,说错了话。”
“恕罪?那万千百姓和将士的冤魂,是你一句恕罪便能弥补的?若非你父亲一直挑拨父皇与忠义侯的关系,翎国怎会落入今日局面,只能在这小小东夷苟且偷生,如今,又要面临如此大军!”裴忌说到此处,便恨不得弄死面前人。
“若不是你跟朕多年,朕在知道这些事情的那一刻,杀的就是你!如今,真是胆子大了,敢把心思动到朕身上了,怎么?是怕他知道了,前来杀你吗?”
“臣不敢。”绿衣男子忙道:“臣是怕他会对陛下不利。”
“不利?”裴忌冷笑:“你倒是说说看,他如何对朕不利?”
“君主这些年,用他做了不少事,却也在堤防他,若是他知道了……”绿衣男子故意没把话说完。
利用他的同时也在要他的命,而忠义侯府的死虽然不是裴忌所做,可与他父皇有关,谢观清若知道,定然不会再帮东夷办事。
“知道了?”裴忌没什么情绪道:“杀了不就行了?这种事,还需要朕教你?”
绿衣男子一愣,“臣以为君主要留着他。”
“禾羽,你跟朕那么久,竟是半点猜不透朕的心思?真是半点不如裴南。”
“臣不敢揣测君主心思,而裴南从小就跟着君主,是君主心腹,他自然懂得君主之心。”
这个回答,让裴忌面色稍缓,他道:“就是可惜了,裴南还是没能回到东夷。”
本来约好了,一起下棋的。
“南越大军可是到了?”
“午时。”
闻言,裴忌朝外头看去,阳光刺眼,他微微眯了眯双眸,“南梁那边怎么说?”
“南梁皇帝还是不见,此次,还动手杀了前去的一个使臣。”
“南越可真是好计谋。”裴忌咬牙,“竟然把苏锦的死摁在了东夷头上!”
直接打乱了他的局,简直可恨!偏偏,证据齐全,方方面面都证明人是死于东夷之手。
“君主放心,臣会留意南梁动向的。”
“南梁倒是不惧。”裴忌皱眉道:“棘手的是闻寂之和他的儿子。”
这些年,他们一直听着镇国将军府从无败绩的传说,本来也是想着等东夷军队在稳妥些,再与南越交手,谁知道,南越竟然就派人来查探了东夷,既是已经怀疑,便无法躲避,只能亮出剑来。
可此刻,他又有些后悔,这剑露的太早了,现在已经没办法收了。
“君主,世子在外求见。”太监声音在此刻传来。
这么快就醒了?裴忌眼眸闪过一抹情绪,道,“让他进来。”
谢观清进去的时候,一眼看到裴忌对面的人,神色微冷。
“既是受了伤,怎么不好好休息。”裴忌扫了他一眼。
“臣是来向君主请罪的。”谢观清撩开长袍,单膝跪地,“江南临安两城百姓无碍,臣也未能带回镇国将军府的人。”
“起来。”裴忌伸手扶起他,“江南和临安的事朕已经知道了,朕本意也不是要杀百姓,想当年,忠义侯可是个爱民如子的人,每日都在城中为百姓设立粥棚,安之身为他子嗣,心中定然也是如此想的。”
“你身子不好,坐下说。”
“臣多谢君主。”谢观清坐下后,才看向裴忌,他面色不太好。
谢观清恭敬询问:“君主,可是在忧心东夷?”
幼时的时候他与裴忌相处不深,后来在汴京,裴南找到他,他才知道,原来,翎国除他外,也还有人存活,只是处境艰难,并不能见面,而那十三皇子还一直记挂着他,甚至为忠义侯府的人立了衣冠冢,或许是孤单太久,那时候的他才听闻,就疯了似的想要离开汴京,想助裴忌一臂之力。
还是后来裴南让他冷静下来,说他留在汴京会更好,可以报仇,必要时候也可以帮裴忌一把。
这些年,他身边从不留汴京的人,只留着从东夷而来的人,午夜梦回时,他也很想回到国人身边,可仇人未死,还不能。
眼下,回到国人身边,他也没能将仇人除去,他觉得愧疚,可裴忌却从未怪他,瞧着裴忌此时的面色,他越发愧疚了。
“安之,朕已经收到消息,闻寂之和他儿子已经到了与东夷的交界处。”裴忌道:“若朕没猜错的话,此一战,南梁会掺合进来,与南越一起攻打东夷。”
谢观清面色微变,“君主不是与南梁皇帝达成了协议?”
南梁一开始就与东夷达成协议,二者刮分南越的,但后来,被闻淮识破,一张地防图,南梁便不敢轻举妄动,为救六皇子,也不得不再派使臣前往,谈联盟事宜,可即便如此,南梁皇帝的人也常出入东夷皇宫,与南越联盟不过表面,如今怎么要同南越一起攻打东夷了。
“你近半月都未在东夷,你还不知道吧,南梁六皇子苏锦死了,死在南越地盘,南越人却将此事摁在东夷头上。”
“朕倒是不怕死,只是忧心城中百姓,实在不愿看到百姓再次陷入战火之中。”裴忌说着轻叹一声,“当年,镇国将军府使了阴谋诡计,导致你父兄惨死,翎国灭亡,而今……”
他话语带着淡淡忧伤,可眸底却是没什么情绪。
“当初让你想办法拉拢闻寂之女儿,如今看来,此法是行不通了,罢了,大不了朕御驾亲征。”
“不会的。”谢观清听着裴忌这样温和又带着几分心酸的语气,喉头轻轻翻滚:“君主放心,闻寂之的两个女儿都在江南中,臣一定会想办法,若实在不行,就抓了,到时候闻寂之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裴忌无奈颔首。
看着谢观清身影远去,裴忌收了收神色,良久,又发出一声笑来,似是感慨,“刚刚恍惚一瞬间,朕好像看到忠义侯了。”
“你与他前去。”裴忌看向禾羽,“人抓不抓得住不要紧,只要人留在江南边境就可以。”
“君主这是……”禾羽不解。
“去吧。”裴忌随手抽过桌上的卷宗,“将这个东西给他。”
第122章 第122章我们小溪怎么那么好呢……
谢观清快到宫门口的时候,有人唤住他。
知道是谁,是以,他并未回头,继续往前走,对于禾羽这个表哥他实在没什么好感。
“君主让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你。”
闻此,他脚步顿住。
禾羽将手上的东西给他,淡淡道:“君主让你我二人,一同前往。”
“你?”谢观清接过,对于他的话,皱了皱眉,不明裴忌为何要让禾羽同他前去。
“我怎么了?”禾羽冷嗤:“此次,你差点死在了江南,若没我,你能成什么事。”
“你也在江南,那你做了什么?”谢观清冷冷盯着他,“君主让你去江南助我,可你却袖手旁观。”
“你自己无用,关我何事?”
瞧着谢观清变了脸色,禾羽道:“怎么?还不能直面自己了?难道你忘了?当初,若非禾步微,你还不能回到东夷!”
“……”
“你也真够恶心的,禾步微再怎么说也是你妹妹。”禾羽说着,上下打量谢观清,想起裴南之前告诉他,谢观清需要女人来缓解疼痛,而那些女人中,其中一个还是禾步微,他就觉得恶心。
禾步微并非真正的禾家人,而是在幼时被忠义侯从战场中捡回府中的,忠义侯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是以,一直都把禾步微当亲生女儿养着。
“你父亲若是知道,你竟然和你的妹妹苟且,会不会魂魄不宁?”
谢观清攥紧了手中卷宗,但他并未生气,只是瞧着面前的禾羽好一会,不知想起什么,忽而笑出了声,“若我记得不错,你从幼时就喜欢禾步微?那真是可惜了。”
“在过去的那些年,是她主动爬上我的床榻,后来,也是她心甘情愿为我而死的。”谢观清道:“还挺爽,若你有兴趣,我还可以跟你说说,她在床榻上时是怎么跟我说你的。”
禾羽胸口起伏不定,攥紧拳头就朝谢观清挥去,谢观清后退几步避开,冷笑道:“这就受不了了?那你要是看到她跪在我脚边的场景,是不是会发疯?”
说完,谢观清便转身而去,只是在转身时,面上笑意淡去,寒风而来,他微微眯了眯双眸,眼前好像有一个穿鹅黄色衣裙的小姑娘,脆声唤他哥哥。
他心口一震,仔细看去,却没有了,而一侧,有人唤他。
“安之。”
是一个穿着单薄衣衫的女子,明明那样冷,她还是选择穿着这样的衣裙。
“你放心,我会救你。”
那是熊熊大火中,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此后,世上再无她。
*
这天气还真是说变就变。
闻溪抱臂凝着雨水滴答滴答落在院中,垂眸,水中映着自己此刻的模样,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着,明明刚才还是艳阳天呢,不过眨眼的功夫,大雨便来了。
肩上忽而一暖。
“下雨了。”魏循将大氅披在她身上,“外面凉,怎么不进屋里待着。”
“这么快就回来了?”闻溪偏眸,“处理完了?”
今早,有百姓寻到霍瑄报案,江南县令欺压百姓,纵容嫡子行恶事,欺辱良家少女。
“嗯。”
闻溪轻轻颔首,“也不知这雨要下多久。”
“但愿下久点吧。”
“嗯?”
“下得久,就不用那么早的回汴京。”
“无论回哪里,我都在呢。”闻溪伸手挽住他手臂,轻轻摇晃,“等这次回去,你得给我准备个好一点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
魏循愣了一瞬,反应过来,
笑出声,“听你前面那句话,我以为你要送我什么呢。”
“也行啊。”闻溪看向他,“你想要什么呢。”
魏循这句话倒是点到她了,她好像还没送过魏循什么呢,等回去了,得好好想想。
魏循摇头,反问:“你想要什么。”
“你看着办。”闻溪笑道:“等这次回去,圣旨一落,我就是南越国师,你不是得恭喜我吗,既然要恭喜,就得准备贺礼,我这次不要衣裙,也不要手钏。”
“行。”魏循应下,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早就备好了。
“我已经让霍瑄传信给魏安了。”
闻言,闻溪笑意微敛,眉梢轻佻,“好。”
因着下雨,二人也没出去,就在厅内说着话,没一会儿,霍瑄和闻昭也回来了,闻溪忙起身,拉着闻昭进屋换了身衣裙。
“这衣裙新买的?”闻昭接过闻溪给她递来的衣裙,看样式,没见闻溪穿过。
“嗯。”闻溪道:“魏循今早出去给我买了几件回来,还不错,一会,我让阿颜来看看,让她也选一件。”
“魏循对你倒是挺好的。”闻昭轻轻弯唇,四下看去,“诶,阿颜呢?”
从回来就没看到她。
“和太医去百姓家中查看了。”
闻昭点头,倒是疑惑闻溪为何没去,打量着她面色,擦拭发丝上的雨水的动作一顿,拉着闻溪在凳子上坐下,“小溪,可是有心事?”
闻溪缓缓摇头。
“你骗人。”闻昭道:“阿姐还不知道你吗,此时此刻,你的眼睛明明告诉阿姐,你心里有事。”
闻溪不说,闻昭便猜道:“和魏循吵架了?还是魏循欺负你了?”
“没有。”闻溪轻哼:“他敢欺负我吗?他要是欺负我,我就把他丢出去。”
“……”
“那是怎么了?跟阿姐说说。”
“也没什么事,就昨夜睡得有点晚。”
“……”
“昨夜?”闻昭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耳垂一下子就红了,闻溪见状,知道自己的话让闻昭误会了,猛的站起身来,“阿姐,你想错了!我就是昨夜看书看得有点晚,然后就睡晚了,绝非你想的那般!”
“阿姐和阿颜昨夜就睡在隔壁。”
“……”
闻溪站起来时,不小心碰到桌上茶壶,弄出了不小的动静,魏循听见声响,便走了进来。
“怎么了?”
抬脚进去,便见到茶水泼了,以为是闻溪被烫到了,忙快走了几步,“烫到了?”
“我没事。”闻溪面颊有些红,“衣服湿了,我换一身,你出去吧。”
魏循上下打量她,也没见到任何烫伤的痕迹,只看到姐妹二人耳垂都有点红,他动作顿住,好像进来的不是时候,二人说不定在说什么呢。
“阿姐,你也出去吧。”闻溪道:“我换衣裳的时候,不喜欢旁人在场。”
闻昭笑了声,也没拆穿她这个谎言。
待屋中只剩下自己一人,闻溪呼出一口气,将身上的衣裙换下,闻溪选择了件淡粉色的衣裙,将湿了的衣裙收到一旁,准备出去时,不经意间又瞥见床榻上的那本书。
闻溪眉眼沉了沉,还是抬脚过去,将书拿起来。
这本书她很早之前便有,是杨九州赠予她的,那是她跟着杨九州学灵棋占的第二年,当时,她只随意翻看过几眼,便扔在一边了,此次来江南,白芷将书拿错了,将她常看的那本,放在了府中,反倒是拿了这本被她遗弃多年的书。
昨夜看到时还愣了一瞬,问了白芷,白芷说这本放在枕边,是以,才以为她常看的便是这本,闻溪更意外了,重生后,她开始看书,医书,占卜的她都看,可这本她从未翻阅过,若不是此次来江南,她都差点忘了,杨九州曾经还送给她这样的一本书。
一本只记载着关于灵棋占的书,看书页标注,这是夜幽国的第一任大巫师写的。
闻溪再次将书翻开看,一页一页的过目,翻至最后一页时,她目光还是顿住,手跟着一抖。
最后一页,虽只有寥寥几字,但足以震撼人心。
浴火重生,逆天改命。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几个字的那一瞬间,她一颗心就跳得很快,扑通扑通的,而整个人,也如被火燃烧般,在恍惚中,她似乎看见了前生。
目光往下滑,左下角还有几个小字。
以血献祭,换一人生。
闻溪红唇轻启,念出声来。
灵棋占可以逆天改命,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但这个献祭,她有点不明。
心口忽然一缩,从昨夜看到这两句话开始,她整个人就有些不好,心脏一下又一下的泛疼,觉也睡不安稳,她不明,只是不停想起杨九州。
“小溪。”魏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而近。
抬眸,是魏循朝她走来,一身雪白色的长袍,眉眼含笑问她:“雨小了,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这一刻,她整个人又正常起来,心头痛感消失,闻溪有一瞬的愣神,反应过来后,她将书合上,站起身来:“好。”
“等会儿。”魏循又将她按回去。
“怎么了?”
“我重新找人弄了个荷包送你。”
“……”
“怎么又是荷包?”
“这个荷包不一样。”
“哪不一样?你不会又被骗了吧。”
魏循不说话,将手中的荷包挂在闻溪腰间,闻溪垂眸看他认真的眉眼,不由失笑。
“好了。”魏循拉着闻溪站起身来,“看看,好不好看。”
闻溪瞥了荷包一眼,愣住,红色的爬山虎。
“你画的?”
“嗯。”魏循伸手去摸腰间,唇角一扬:“我俩的一样。”
闻溪看过去,魏循腰间的荷包一直都是这个,那日在西街口被她扔掉的,后来,魏循偷偷捡起来了,没告诉她,告诉她的时候,又不给她,再后来,他就自己佩戴了,然后现在,又给闻溪做了个新的。
“就这么喜欢荷包?”
“还行。”魏循看着闻溪,装模作样思索一会儿才道:“主要是没人给我做,我一般都是……”
说到此处,不知是没忍住还是怎么,魏循竟然笑出了声。
闻溪哪能听不懂他的意思,“永亲王,你看看你,都把自己逗笑了。”
“……”
“行。”闻溪道:“等回京后,我给你做一个。”
魏循弯唇,轻轻吻了吻闻溪眉眼,“我们小溪怎么那么好呢。”
“……”
第123章 第123章因为,我喜欢你啊。……
阴雨天的街道,人烟稀少,略显冷清,偶尔有撑伞的行人走来,踏着青石地板而过,溅起水珠。
江南有一座桥,春日的时候桥下的荷花绽放开来,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尽头,极美。
魏循与闻溪撑伞站在桥上,行人路过二人身旁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二人。
这样的阴雨天,整个江南都像是被蒙了一层雾,有些暗。
而二人就像是这里唯一的色彩。
少女一袭淡粉色的衣裙,面容张扬而明媚,手腕的银铃互相碰撞,发出悦耳声响,而她身旁的少年,半垂着眼看她,不知少女同他说了什么,唇角轻轻弯起,冷硬的面容在那一刻显得万分柔和,墨发仅用一根淡粉色的发带束起。
冷风拂来,发带随风扬起,伞也随之朝少女更加倾斜。
霍瑄和闻昭也在。
闻溪道:“阿姐,这是你第一次来江南吧,我带你看看这漂亮的地方。”
“好。”闻昭笑。
这的确是她第一次来江南,也是时隔两年再次出汴京。
逛了一路,本来越下越小的雨,又渐渐变大,几人商量一番,决定找家酒肆坐一会儿,身处江南,也是难得的清闲。
在酒肆门外,正好碰上朝颜和几位太医,下雨,酒肆也没什么人,魏循便将整个酒肆包下了,让太医同他们一起进去,几位太医一看这阵势有点害怕,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进去,最后,还是朝颜看
不下去了,拉着一个太医进去,其余人才慢吞吞跨进去。
闻溪回眸看了一眼,无奈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他们如此害怕你。”
魏循一脸无辜:“我也想问呢。”
身后的霍瑄:“……”
当众杀太医,前前任院史就是魏循杀的,当时,满朝文武弹劾魏循,希望魏安责罚魏循,结果呢,魏循直接就在金銮殿上杀大臣了,当时那架势,他都怕魏循杀魏安。
几人在二楼雅间坐下,几位太医则选择在楼下。
“百姓身体已经稳妥。”朝颜坐下后,便问道:“我们何时动身回汴京。”
她其实更想问的是谢观清,是以,她看向闻溪。
“后日。”闻溪说着看向窗外,雨淅淅沥沥而落,阿音估计天黑前就回到江南了。
朝颜颔首,“那谢观清……”
“谢观清一事我已经写了奏折递交给陛下了。”霍瑄道。
是闻昭跟他说,他才知道谢观清竟是还活着的,此事是他的疏忽,可他想不明白,谢观清是他亲自行刑的,怎么会……
除非,那个人不是谢观清!
“谢观清怎么会还活着!”朝颜也想不明白,“他不是死了吗?尸体都还挂在城墙之上呢!”
“因为,谢观清并非谢观清。”闻溪回想了下,在问神台起火后,突然出现的刺客和被刺客救下来的谢观清,浑身狼狈,目光凶狠,发了疯似的朝她扑来,而后又仰头大笑,再未发一言。
她双眸微微眯起。
“那日,被救下来的人不是谢观清。”
“易容术。”闻昭缓缓开口,“行刑那日,我还担心路上出什么事,一直都在观察着周围,可直到结束也没有。”
当时,心下也没有重重松下一口气,再之后就是大理寺卿出事,有人开始跟踪她,给她递信,她开始怀疑,也去赴过约,但并未见到什么人。
“谢观清那日前来寻阿姐,可之后便再没出现。”朝颜皱眉:“阿姐,他不会不会又整什么幺蛾子?伤害百姓,或是……”
谢观清的目的显而易见,是冲着闻溪来的。
“他是来不了。”闻溪笑道:“我给他下的药,最起码三天,他才能缓过劲来。”
等他缓过劲来,城中百姓也安顿好了。
“那等他好了他是不是会再来找阿姐?他那日就说了,要抓阿姐回东夷,还要镇国将军府归顺东夷。”朝颜一脸担忧。
闻昭面色一沉,“要抓小溪?简直可笑,论抓人这一块,皇浦司还没输过旁人呢!此次,他要是敢来,我就让他好看,小小东夷口气也敢如此之大,妄想让镇国将军府归顺!”
即便,谢观清真的抓了闻溪去逼迫闻寂之,闻寂之也绝不可能听从,闻溪更不会怕的求闻寂之救她,他们镇国将军府中人,就没有软骨头!
百年将门,只忠南越!
况且,她还在这里,她死,她都不会让旁人动闻溪一根头发。
“这位新任的东夷君主可是曾经的翎国皇室,自然不甘如今现状,是以,才与南梁勾结,可如今,二者因苏锦一事有了隔阂,那东夷便只能独自对上南越,面对阿爹和阿兄,他们自然是胆颤的。”闻溪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是以,才想出这种法子来对付阿爹阿兄。”
只是,无人能明白他们的忠,镇国将军府的人一直都是随性自由的,没什么规矩束缚。
可他们心照不宣的知道,若有一日旁人以自己胁迫家人,不怕,不哭,不求饶,用命为家人开阔一条更宽的道路。
在祖父那一代,与他国征战之时,他国使计,抓了祖父的六个儿子,逼迫祖父投降,祖父不降,含泪射杀六子。
此事,闻溪是听闻寂之说的。
祖父的箭术很好,避开要害部位,只要能快一点,就可以救回来,可还是慢了一步,最终,六子,只唯一人活了下来。
也是因此,从他们记事开始,闻寂之就开始给他们找习武师父,只为在某一天,他们能够自保。
“谢观清还会来。”闻溪道:“或许,不止谢观清。”
昨夜,她让身边的女影卫去周边城池查看了,并没有发现谢观清的身影,倒是在安城的一家客栈里,发现了命案,三具女尸,凶手却不见踪影,听掌柜的说,里面的人住了近半月了,性格古怪,身边跟着人,总是早出晚归的。
今日,更是受着伤回来,不知道何时离开的,掌柜的是听见动静才上楼查看。
“若我猜的不错,他当是回东夷了,之后呢?”闻溪眼眸垂下,凝着面前的酒水,水光映着她精致的双眸和淡淡弯起的唇,“搬来救兵?抓我?杀我?还是要困我?”
“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给阿爹添乱的,阿姐,你这两日,要与我同在,谢观清他不止想抓我。”
闻昭点头,“小溪也不用忧心阿爹和阿兄,只要百姓无恙,阿爹都不会有任何的犹豫,此一战,阿爹一定会踏平东夷!”
说这话时,又莫名有些酸气。
闻溪被逗笑了,“可不是吗,在阿爹心里,百姓比我们都还重要,亏我们二人还总是担忧他,他估计都不知道他的女儿被人盯上了。”
“即便知道,阿爹也不会回头,他只道,我们能解决。”
“那是阿爹信阿姐,若我一人,阿爹肯定在心里骂我千百遍,然后不管我。”
“没事儿。”闻昭拍拍胸脯:“阿姐管你,阿姐护你。”
话落,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胆子越发了啊,都敢编排起阿爹来了。”闻昭道。
“明明是阿姐先开始的!”
闻昭失笑,端起酒杯轻轻与闻溪碰撞,扬眉道:“行,等阿爹回来了,我就不告诉阿爹你今日编排他了。”
“……”
“阿姐!”
“阿姐在呢。”
本来是严肃紧张的气氛,因着姐妹二人的这段对话,变得欢快起来。
魏循偏眸瞧着与闻昭打打闹闹的闻溪,不自觉跟着弯了唇角。
*
雨停了,几人出了酒肆。
湿气迎面扑来,有点冷。
闻溪缩了缩脖子,抬眼看去,街道不似刚才那般人烟稀少,开始热闹起来,整条街都被灯光笼罩着,格外温馨。
手腕被人攥紧,轻轻摩挲着,身体的那点凉意一下就没有了。
“阿姐,我想要这个。”朝颜指着一旁摊子上的粉泥娃娃,看向闻溪道:“这东西汴京没有。”
“拿吧。”闻溪将银子递给摊主。
“我挑一个和我长得像的。”朝颜仔细看着这些泥娃娃,最终选择了个调皮捣蛋样的,高兴的一直问,“阿姐,像不像我?”
“像。”闻溪声音温和,又有几分宠溺的味道。
看着眼前蹦蹦跳跳的朝颜,她有些恍惚,然后回眸又看向那些粉泥娃娃,目光定格在一处,本想伸手拿起,有个人却比她快了一步,闻溪一愣,抬眸,笑出声。
闻昭拿着手上的娃娃,调侃道:“看来,小溪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哪有。”闻溪道:“我是觉得这些娃娃很漂亮。”
闻昭轻笑,将银子递给了摊主,越看这娃娃越漂亮,她转身还想跟闻溪说什么,不想,却撞到一个人,当看清对方是谁时,呼吸一滞,忙后退两步,“对不起,大人,属下不是故意的。”
“无妨。”霍瑄眼眸微垂,目光落在闻昭身上,闻昭喜素色衣裙,今日这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倒是衬得她比平日还要温婉几分,因着捕快身份,头上也很少佩戴什么靓丽的发簪,一向简单为主。
抬眸,环顾四周,瞧见前方有卖首饰的。
“闻昭。”霍瑄出声:“别在这打扰永亲王和永亲王妃了,我们去前方看看。”
“不打扰。”闻溪莫名其妙看了霍瑄一眼,她阿姐跟她在一起,怎么就是打扰了?难怪,闻昭总是在私底下骂他,这骂可真是骂对了。
“王妃。”感受到闻溪的情绪,霍瑄解释道:“臣正好有一个案子要与闻昭商讨。”
“案子?”一听案子,闻昭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临走前,叮嘱
道:“阿姐一会儿再来找你,你注意点,不要走丢了啊,魏循,看好小溪。”
“……”
“不喜欢吗?”魏循拿起一个泥娃娃,“这个像你。”
闻溪摇头:“这些都是妹妹们喜欢的。”
“妹妹们?”
“嗯,小孩子啊,小孩子就喜欢这些小东西。”
“你不也是吗。”
“嗯?”
“你啊,小孩儿。”
“……”
“我当姐姐了,才不是小孩儿。”闻溪将钱袋拿在手心把玩,“以前我的钱袋,都是我自己花,以后,我就要给妹妹花。”
说着话,又从钱袋里取出银子递给一旁的摊主。
“那我的给你。”魏循道。
“你的不是都一直是我的吗。”闻溪眨眼。
“嗯,对。”魏循笑。
“所以啊,我也给你买。”闻溪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给我买是因为我的给你了,所以才给我买?”
“当然不是了,就算你的银子不给我,我也给你买。”
“为什么?”魏循抱臂,偏头看她。
灯光下,二人显得柔和又温暖。
“还能为什么。”闻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语气格外的张扬胆大:“因为,我喜欢你啊。”
“……”
第124章 第124章你就是我唯一的底线……
闻溪性子一向如此,有些话听着可能会有点羞涩,但她想说还是就说了。
从小阿爹就告诉她,对喜欢的事与人,要大胆直言,不必扭捏,要有勇气说喜欢,也要有勇气告别。
闻溪记得可清楚了。
“阿姐。”朝颜又在唤她。
她应了声便转身去寻朝颜。
魏循抬眸,街道上是来来往往的人,江南的女子皮肤格外白,笑颜又耀眼,三两群走在一起,格外的引人注目。
他的目光却始终只追随着一个人。
耳畔是一片欢声笑语,安宁而美好,而眼中,是闻溪。
从街头逛到街角,几个人手上都拿了不少的东西,回家时,街上的人已经开始散了,天也越发黑沉。
闻溪将东西放在桌上便去沐浴了,待换好衣服出来就见到白音。
“见到阿爹了?”闻溪问。
白音颔首,“王妃交代的话,奴婢也转达给了将军。”
“好。”闻溪道:“我买了很多吃的,阿芷在等你,你们二人吃完早些休息,明日,我们要出城。”
“是。”白音应声后下去了。
逛了一天,也都累了,各自回屋睡觉去了。
“你当初重新装这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来的有一天,我们会再回来,阿姐也会跟我们一起。”闻溪在床榻坐下,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轻声问魏循。
本来这里,只有一个屋的,现在,已经是三个了,她倒是好奇,魏循都回了汴京了,还把这里装那么好做什么。
魏循顿了会儿,才轻轻摇头。
重逢时,看见她在面对谢观清时的那种笑颜,他就知道,闻溪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闻溪抿唇,又问:“那你将这里装得这样好,是打算回江南吗?”
“嗯。”
“何时?”
“如果你真的嫁给谢观清,并且过得好的话,我就会回江南了。”魏循在她身旁坐下。
“但没有。”魏循笑了声:“你以前不是总嫌这里小,环境差,没有花吗,现在,我都弄好了。”
“你很喜欢江南吗?”
闻溪能够感受得到,今日的魏循很开心。
“不。”魏循道:“我是喜欢有你的江南。”
这几年,他总是一个人回来这里,这个院子里,有很多很多关于闻溪的记忆,每次来,他会待上四五日,睡很长的觉,而梦里都是那个蓝衣少女。
闻溪对上魏循的视线,烛火将他眸色映的忽明忽暗,微垂的眼睫似是带点忧伤,闻溪忽然想,如果她没有死,而是嫁给了谢观清,那往后那么多年,魏循是不是就会一个人呆在这里。
没有人陪他说话,也没人问他疼不疼,过得好不好,今日是否开心。
阴雨天来临,也要独自面对痛苦。
“阿循。”闻溪喉头轻轻翻滚着,“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以后是多久?”
“从生到死。”
“那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当然。”闻溪道:“只要你不做什么让我不能接受的事,我就会一直喜欢你。”
魏循闻言,凑近闻溪,额头与她额头相抵,鼻尖与唇瓣互相触碰着,若即若离,热气喷洒在面容之上,痒的难受,闻溪想后退,却听魏循唤她。
“小溪。”
“嗯。”闻溪舔了舔干涩的唇角。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一直喜欢你,直到世上再无我。”
“……”
“你是在跟我对着干吗?”闻溪瞪着他,“对你,我有一个底线,但你没有,也不说条件。”
人哪能真的不论对方做什么都会一直喜欢,只要触碰到底线,闻溪立马转身离开!
“我只想你在我身边。”魏循薄唇轻启:“而你,就是我唯一的底线。”
唇瓣掠过闻溪面颊,鼻尖,格外柔软,闻溪没忍住,浑身一抖。
魏循喉间发出笑声,然后吻上近在咫尺的唇瓣。
窗外,电闪雷鸣,闻溪心下一紧,偏眸朝外看去,雨滴啪嗒啪嗒落下,砸在院中,落在耳畔,呜咽声被淹没其中。
“还能出神?”魏循似是气笑了。
“下大雨了,我将窗关紧点。”闻溪推开魏循。
“我去吧。”魏循站起身来,将两个窗子都关紧了。
“打雷了,你怕不怕。”闻溪已经上了榻,半躺着问魏循。
“挺怕的。”魏循也上了塌,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
“那你靠墙面。”闻溪坐起身来,道:“我抱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好。”魏循压着笑意,和闻溪换了个位置,躺下后,看着她给自己盖好被子,然后又在自己身旁躺下,紧紧的抱着她,眼睛睁的很大。
这样子,好像真的是要等他睡着了,她才睡。
“闭眼。”魏循伸手搂过闻溪,紧紧抱着她,下颚磕在她肩头,“我们一起睡。”
“行。”闻溪打了个哈欠,的确有点困了,手紧紧搂着魏循的腰,眼皮开始打架,嘴上却低低呢喃:“你要是害怕得睡不着就喊我。”
“好。”魏循抬眸,闻溪呼吸已经均匀,真是说睡就睡,还说要保护他呢,小骗子。
雷声滚滚,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魏循再次吻了吻那两片唇瓣,睡梦中的闻溪似是察觉,皱了皱眉,眼睛睁开一条缝,嗓音沙哑:“害怕吗?”
“不怕。”
“那怎么不睡。”
“睡不着,喜欢你,想亲亲你。”
“……”
闻溪无奈揉了揉眉心,此时困意上头,她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听着魏循的话,头脑却清醒得很,说是亲亲,一会儿又要快天亮了才能真正入睡。
“阿循,别闹了,我很累也很困。”
“我知道。”魏循笑着又吻了吻她唇瓣,然后道:“我也就是单纯的想亲亲你。”
“……”
困意席卷,闻溪没管了,抱着魏循继续睡,魏循也抱着她,倒也没做什么,就紧紧的抱着,脑袋埋在她颈窝,双手收紧,似是要将闻溪揉进怀中,与自己融为一体。
雨声噼里啪啦,他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雷雨,好像也是这样的夜里,他们互相抱着,他踌躇很久,想告诉闻溪,他喜欢她,但那一夜的闻溪格外的好,好到他不敢说。
忍了忍,就想着第二天,刚好是她的生辰,给她准备很多喜欢的东西,等她开心之时,再同她说。
可第二天,闻溪彻底消失在江南。
*
天雾蒙蒙亮的时候,闻溪听到有人唤她。
“小溪。”
她缓缓睁眼,四周却是空荡荡的,除了雾,再无其他。
“小溪。”
她顺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一棵槐树下,杨九州坐在那里,笑着朝她招手,“过来,让为师看看,这段日子你都学会了哪些。”
“师父?”闻溪讶异,“您怎么来了?您不是跟随阿爹去战场了吗?”
“想你了,就来看看你。”
“师父,您不必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来看我的,您若是想我,让人给我递封信就是了,无论多远,我都会去看您的。”
“不远。”杨九州笑道:“我此次来遇到了很多难事。”
“师父遇到危险了?”
“很危险。”杨九州道:“但总有人会帮我,所以,我才能够平安的寻到你。
“那师父有没有事?”闻溪担忧道。
“师父没事。”杨九州看着闻溪,眸色深深而又温和:“师父也知道小溪受了很多委屈,不喜欢很多人,讨厌很
多人,也不信很多人,以前,师父也不信,可后来,师父发现,这世上,都是好人,只是鉴于你怎么想。”
闻溪听的莫名,上下打量杨九州,“阿爹说师父病了,师父身体好全了吗?明明跟师父说好了的,此次不要去战场了,就留在汴京陪我,可师父又不听,去了也就算了,现在还跑来寻我,路上还遇见了危险,若是师父出了事,我怎么办?阿爹怎么办?”
“师父,您就听我一次吧,这次跟我回汴京好吗?”
“行不行嘛,师父。”
杨九州却一直没回答。
闻溪皱眉看去,眼前哪里还有杨九州的身影,就连那槐树也没有了。
雾气弥漫,她瞪大眼。
“小溪,小溪,小溪。”耳畔,有人在焦急的唤她。
“小溪,小溪……”
闻溪猛的坐起身来,额头密密麻麻的汗滴落,眼前是熟悉的摆设,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做噩梦了?”魏循擦去她面上的汗珠,温声道:“别怕,只是一场梦。”
闻溪不语。
她刚刚是梦到了杨九州?为何会那般真实。
“手怎么那么凉。”魏循给她捂手,瞧着闻溪苍白的面色,眉头轻轻蹙起:“梦到什么了?”
“师父。”闻溪终于开口,嗓音嘶哑:“我梦到师父了,师父来江南寻我了。”
魏循眉头皱的越发紧,既是梦到了杨九州,怎么会浑身是汗,还发抖。
“小溪是想师父了?”
闻溪张了张口,她不知道怎么说,这两日杨九州总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而刚刚这个梦,真实的不能再真实,回想梦里笑的很是温柔的杨九州,她莫名有一种感觉,这是杨九州最后一次来看她了。
最后一次。
闻溪眼眸一下子就红了,“我……”
“如果想师父,我陪你去。”魏循轻轻抱住闻溪还在发抖的身体。
“师父身体不好,我想把他带回汴京。”
“好。”魏循道:“他的院落一直留着,随时都可以住进去。”
“我是从江南回到汴京后才跟的师父,师父待我很好的。”闻溪道:“有什么总是想着我,以前,他还劝过我,少接触谢观清,但我没有听。”
“没事的。”魏循低声安抚她,“年少时,你奔向的是自由,热爱与光明,师父不会怪你,不止不会,他还会说,小溪很厉害,也很勇敢。”
“我吗?”
“嗯。”魏循道:“小溪随性而活,敢爱敢恨,我都自愧不如。”
第125章 第125章菩提寺
出了一身的汗,浑身有点黏。
闻溪沐浴后才出屋,魏循几人已经在等着她吃饭。
厅内香气浓郁。
她在魏循身旁坐下,那会儿,心下的不安之感已经渐渐消失,一顿饭吃完,便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汴京来人了。
动作还挺快。
闻溪看了魏循一眼。
魏循淡淡开口:“让他过来。”
来的是陈公公,见到闻溪和魏循,忙躬身行礼:“老奴见过永亲王永亲王妃。”
“公公不必多礼。”闻溪目光落在陈公公手中那明黄色的圣旨上,来宣旨的?
“多谢王爷王妃。”陈公公笑着道:“此次,江南和临安两城百姓得以脱险,陛下很是高兴,也期盼着王爷王妃和几位大人回京。”
陈公公说着,朝魏循走了两步,接过身后侍卫递上来的东西,然后恭恭敬敬递给魏循:“王爷,这是陛下让老奴交给您的。”
魏循顿了会儿,才接过,是一封信和一枚玉佩,他打量着手中的玉,并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陈公公见状,又看向闻溪,“此番来,陛下还让老奴带来了圣旨给王妃,这圣旨陛下很早就已经拟好,可王妃前往了江南,便只能搁下,陛下听闻此次,救治两城百姓,王妃也在其中忙碌,陛下很是欣慰,在老奴启程来江南时,这道圣旨已在京中传开。”
闻溪闻此,大概能猜出是什么圣旨,是以,提起裙摆,跪在地上听旨,魏循想要拉她,却被她避开,瞧着闻溪冲他摇头,魏循便只能收回手。
陈公公已经展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永亲王妃闻溪,镇国之后,自幼聪慧敏捷,精于天文历算,阴阳之术道,且心怀苍生,以所学救世人,又助朕产出异己,化解危机,朕观其德才兼备,实乃国之栋梁,可为天下之楷模,是以,今特封闻溪为我朝国师,领天下阴阳术,祭祀祈福诸事,掌钦天监,赐府邸于皇城之内,享无上尊容,望尔,秉持初心,为朕分忧,为百姓谋福,钦此!”
“臣接旨。”闻溪双手举过头顶:“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妃请起。”陈公公伸手去扶闻溪,“以后,就要改口了。”
闻溪淡淡扯唇。
陈公公并未久留江南,宣读完圣旨,又同霍瑄说了不少,便回京去了,魏安身边离不得他太久。
关于谢观清还活着的消息,魏安知道时震惊又愤怒,给霍瑄下了死命令,要么谢观清死,要么,他就不用回汴京了。
此事,责任的确在他,他自然要处理了。
霍瑄道:“劳烦公公同陛下说一声,此次,我定然不会让陛下失望,望陛下保重龙体。”
陈公公笑着颔首,正准备离开时,又看向魏循,小心翼翼问:“王爷可有话让老奴带给陛下?”
自从魏循来了江南后,睡眠本就不好的魏安更睡不着了,尤其是听到魏循进了江南城,他气的不轻,骂了魏循一天,砸了一堆的花瓶,陈公公瞧着心疼的不行。
又看得矛盾,但也不敢问,唯一能做的便是陪着,将好消息说给他听。
魏循不语,仍旧盯着手中的这枚玉佩。
陈公公等了好一会儿,见魏循还是不说话,心头一声轻叹,他早就猜到了,魏循是不会说的,这么多年了,魏循从没有平静的和魏安说过一句话,半点不像亲兄弟,可偏偏,二人就是一母同胞,出生时辰也不过相差了点,魏安比魏循早了一盏茶的时间,所以,他是哥哥。
哥哥体弱,而弟弟康健,小的时候,弟弟总说要保护哥哥,长大了,反倒是恨着了。
在陈公公脚刚要跨出门槛时,魏循终于开口了。
“备马。”他声音透不出什么情绪来,“本王要同王妃前往城外的菩提寺,求子嗣。”
江南城外的菩提寺求姻缘子嗣格外准,在这一带很出名。
闻溪:“……”
有这出?
霍瑄和闻昭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霍瑄忙吩咐人去备马。
“阿姐身子不好吗?”倒是一旁的朝颜皱起了眉,“我为阿姐把把脉就是了,何须去到寺里求。”
她说着就朝闻溪走去,闻溪也不拒绝,将手伸给她,朝颜手指搭上她脉搏,身体没任何问题,若想孕育子嗣,也没什么问题,那为何还要去求,正当她想问出心中疑惑时,闻溪轻轻捏了捏她手腕,冲她使了个眼色。
朝颜眼睛睁大,当即心领神会。
半个时辰后,马车已经备好了,魏循牵着闻溪上了马车,此次同行的只有十个人,连闻昭,霍瑄,朝颜算在内。
魏循给出的理由是不喜太多人跟着。
霍瑄和闻昭骑马带头,白音白芷驾着马车跟随着他,闻溪本想让朝颜跟她共乘一辆马车,她却说想骑马,如此,闻溪也不再劝。
马车缓缓行驶,闻溪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便又放下,她今日要与魏循去菩提寺求子嗣的事,已经传遍了。
闻溪瞪了魏循一眼,“不是说好了就说姻缘的吗?”
“你我都已经成亲,还要怎么求姻缘?”魏循偏眸凝着她,“莫非,你还想嫁给别人?”
“……”
“人人都说这菩提寺格外灵验,今日我们去了,却没有任何动静,岂不是会给寺里带来麻烦。”闻溪道:“若说姻缘,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就行了,再者,还有阿颜和阿姐呢。”
“那有什么。”魏循扬了扬下
颚,“你若真怕给寺里带来麻烦,我便昭告天下,就说我不能生育,我的问题,便怪不了任何人。”
闻溪:“……”
“你可真是敢想敢说又敢做啊。”闻溪嘴角抽了抽:“你皇兄若是知道,会不会骂死你。”
“骂?”魏循哼笑:“给他送只蟑螂就老实了。”
“……”
“你皇兄怕蟑螂?”闻溪挑眉,来了兴趣。
“不止呢。”魏循道:“他是我见过,胆子最小的人,你都比他厉害。”
“那你之前是不是常吓他?”闻溪回想着魏循刚刚的那句话,她严重怀疑,魏循干过这样的事,并且不止一次。
“嗯。”魏循耸肩:“我每次入宫的时候都给他带去一只,有时候是其他的小动物。”
“……”
闻溪听的一愣一愣的,“你闲着没事干吗?每次入宫都带着蟑螂?”
“我觉得挺好玩的。”魏循道。
“……”
“难怪有时候,我看见你皇兄见到你靠近时,总是忍不住的后退,敢情是,你闲着没事干。”
“我有事干啊。”对上闻溪的视线,魏循为自己辩解,“我也是干正事的,霍瑄的好几个案子,是我将结果推给他,还有,古楼大街都是我在经营,虽有掌柜,可我还是挺忙的,我不是游手好闲的人,我有钱还忙。”
“……”
闻溪上下打量魏循,眼前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在不太像呢。
心下失笑,也没反驳他,“行,大忙人。”
魏循瞧着她终于露出笑颜来,心头微松,唇角翘起,给闻溪倒了茶水。
闻溪端起来轻抿一口,道:“等解决完了今日之事,我想先去找师父和阿爹。”
“嗯,我陪你去。”
“也不知道这次师父给我准备了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每次师父说要送我东西,我每次都特别期待,师父一次也不会让我失望。”
这次同样也一样,只是这次,她不知为何,比往常的每一次,都要期待。
心下倒是也不担忧了,杨九州是跟闻寂之和闻淮在一起,定然不会有事的。
“就是可惜了,师父都没能听到我被封国师的圣旨,阿爹阿兄也没有。”闻溪抱臂,“我到时候得念给他们听听。”
闻昭掉转马头,本想跟闻溪说前方道路有点滑,让她小心扶稳,谁知,才到马车边,便听到这样一句,被逗笑了,“你还得一个一个念给他们听?”
听到闻昭的声音,闻溪当即掀开马车帘子,“那当然了,南越国师诶,阿姐,我还得念给闻祁听,气死他!”
“你和闻祁哥哥又吵架了。”朝颜也在一侧。
没等闻溪开口,闻昭便道:“他俩是从没好过,从小到大都这样。”
“……”
闻溪轻哼,正想说什么,却瞥见林中深处的动静,眼眸微眯,“阿姐,阿颜,上马车来,陪我说说话。”
闻言,闻昭下意识攥紧了缰绳,余光扫了一圈周围,然后翻身下马上了马车,朝颜这次倒是没拒绝,实在是有点冷。
马车内一片温暖,朝颜舒服的呼出一口气,昨夜下了雨,他们又在此时上山,风席卷而来时,格外的冷。
闻溪笑着捏了捏她冰凉的面颊,“阿颜,一会儿,要跟紧阿姐,不许乱跑。”
“好。”朝颜重重点头
闻昭掀开帘子查看四周,菩提寺在不周山之上,因着昨日下过雨,山路有些滑,马车速度也减慢下来。
树林茂盛,鸟儿盘旋其中,时不时发出嘶鸣声。
格外的静。
闻溪掀开另一边帘子查看四周,冷气迎面而来,但未及面颊便散去,魏循缓缓放下手,轻轻甩了甩袖袍,然后开口:“小心着凉。”
而他话落的一瞬。
空中便响起“咻”的一声。
在这的,除却朝颜,都是会武功的,纷纷警觉起来,山中有回声,无法确认是一支还是无数支箭矢。
闻溪抬眸,只见,前方一支箭矢穿透丛林,逼近马车,正对朝颜头颅,她反应迅速,当即将朝颜往下按,避开箭矢。
第126章 第126章中计了
山间又静了几分,一丝风都没有,树木好像就此静止,虫鸟消隐,寂静的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这么快就来了。”闻昭嗓音冷漠,已经抽出了腰间的剑,寒光一闪而过,冷意席卷整个马车。
魏循半张脸隐于帘子后,眸光寒冷至极点,漾起丝丝杀气,瞧着被箭矢穿透的帘子,“既是来了,便别想走了。”
说着,又看向闻溪,刚刚箭矢擦着她发丝而过,此刻,一缕发丝落在她面颊边上,魏循伸手为她别到耳后,对上闻溪视线,扯了扯唇角,然后端起已经凉了的茶轻抿一口,半个身子往前,就这么挡在闻溪身前。
帘子已经破损,从外面看,只能看见魏循,他偏眸,看向林中深处,薄唇轻启,语气冷又有几分漫不经心,“小溪,你这前未婚夫不太行。”
“……”
“我们只有十人,他都不敢往前。”说这话时,魏循又回眸看向闻溪,语气转变的格外快,此刻,是温声:“你说,他要是见到我的人,会不会当场吓死?”
“不行。”闻溪收回按住朝颜的手,明明是笑着的,说出的话却有几分瘆人:“吓死了可就不好玩了。”
魏循笑,“行。”
朝颜终于得以呼吸,抬起头来,便见闻溪身后的箭矢,吓得面色一白,下意识的去摸自己口袋里的药,然后死死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