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霍瑄和三个皇浦司的人,白音白芷将马车团团围住,不停环顾四周,周围越发静,没有任何动静,却处处透着危险气息。
霍瑄扬声道:“王爷王妃,此处不宜久留,距离菩提寺还有一段距离,再忍耐一会儿,我们先离开这里。”
回应他的是被魏循丢出来的箭矢。
此时,他们在半山腰,树林最茂盛之地,林中没有一丝阳光,有些暗,抬眼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深林,如同一个漩涡,难以辨别敌人所在。
而当他们准备往前行驶,一道道划破空中的尖锐声响起,不是一支,而是数十支。
霍瑄大惊:“保护王爷王妃。”
刚刚还处于寂静的山林,顷刻间一片混乱,刀剑与箭矢搏斗,马儿嘶鸣,不安分的来回踢踏,闻昭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执剑打落前来箭矢。
他们人少,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多少有些吃力,闻溪和魏循见状也下了马车帮忙。
林中深处的谢观清见状,冷冷勾唇,挥手,让弓箭手继续。
“人若是死了,我看你怎么和君主交代。”一旁禾羽双眸微眯,不赞同谢观清选择在林中用箭,“据裴南带回来的消息,那永亲王武功高深莫测,又是南越陛下唯一亲弟,身边定然不缺高手,可眼下,他们就几个人,还有四个女的,你不觉得这不正常吗?”
“我在南越十年,没人比我更了解魏循,他从不喜旁人近身伺候,而他与魏安的关系并不好,你也别小看了那几个女的。”谢观清道:“其中两个
是闻寂之的女儿,若你与她们交手,你未必打得过。”
虽然,谢观清很不想承认他打不过闻溪的事实,可这次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必须要拿下闻溪,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也不会在此刻动手。
他在这里半个月,江南这边的所有他都摸清楚了,这里是不周山,他下面也安排了人,他们就算要撤退,也无法下山,更别说上山了,是以,他们只能被困在这里。
“这一次,我们的目的一致,不要耍什么小心思,若是因你一人,君主再度出事,我便送你下黄泉去跟你父亲赎罪。”谢观清撇了禾羽一眼,警告道。
“我有何罪需要赎。”
“你父亲一身忠骨,为翎国征战多年,最终战死沙场。”谢观清皱眉道:“你受他庇佑,才得以存活下来,身为你父亲子嗣,不该承他之志护卫君主?若是连君主都护不好,还不如去死。”
闻言,禾羽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大笑出声。
“你疯魔了不成?”
禾羽未搭理他,经他这话,倒是让他想起十年前的那场惨战来,忠义侯府全军覆没,父亲领兵出征,本想此一战,也如忠义侯那般,受列国敬仰,国民欢呼,不想,竟然败在了闻寂之手下,翎国就此覆灭,母亲也带着他逃出去,却在路上碰到十三皇子裴忌。
幼时的裴忌并没有母妃,却很得先帝宠爱,先帝听闻翎国败了的消息,吐血昏迷,再度醒来时,知晓自己活不成了,忙让人带着裴忌离开。
此后,他便跟着裴忌,母亲在路上也死了,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最终逃到东夷,东夷朝廷中有翎国安插的人,是以,他们一步一步起来,直至问鼎高位。
这一路以来,他们都是裴忌的亲信,禾步微也是,裴南也是,在谢观清那里,禾步微和裴南的到达,让他觉得国人还在乎他,心下感激感动,而在裴忌这里,却相反。
若非禾步微,谢观清早死了一百次了,禾步微也因他,不知道受了裴忌多少惩罚,可他全然不知,估计夜里,还偷着乐呢。
是以,禾羽忍不住大笑,太有趣了,也亏他,还记得父亲,为翎国征战多年,一身忠骨。
也好,此次,他便不插手了,谢观清想做便让他做,他嘛,只收渔翁就好。
这还是这几年来,裴忌教他的。
“安之,你做狗做得太好了。”禾羽缓缓收了笑,“等回去,我一定跟君主说,让他给你封个正经职位,别老让人喊你世子,世子?什么世子啊,全家都死绝了,你说是不是?听着怪瘆人的。”
“禾羽。”谢观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他最厌恶旁人提他家人。
“行,我不说了。”禾羽抬眸,看向远处:“他们似乎支撑不了多久了,可以收网了。”
“不急。”谢观清问:“让你给闻家父子送的信可送去了?”
“送去了。”
“好。”谢观清瞧着步步后退,显然已经支撑不住的几个人,脸上又漾起笑意来,“你只是听闻南越永亲王厉害,可他有一个软肋,巧了,这软肋,我很早就知道了,若是被旁人碰了,他会很生气的,这些年来,我屡试不爽。”
谢观清说着拿过身旁人的弓箭,抽了一支箭矢出来,缓缓拉弓,对准后退频繁,渐渐体力不支的闻溪,“你猜猜看,这支箭会射到南越永亲王,还是……”
顿了顿,他又道:“他又会不会生气?”
想到魏循会生气,谢观清突然就觉得好爽,直到这一刻,他竟然才发现,他竟是恨魏循这么深,就想看魏循生气或者不开心,似乎,比恨闻溪还要多一点儿。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谢观清也放了手,可他完全转了方向,那支箭是朝魏循射去的,魏循此时护在闻溪身前,完全腾不出手来接这支箭矢。
“比起他生气,我更想让他死。”
谢观清瞧着魏循,不禁勾唇,面上是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笃定了这箭一定会落到他身上,是以,挥手,让弓箭手停止射箭,静等这支箭射入魏循心口。
箭矢速速而去。
魏循打落身侧两支箭矢,前方一支箭矢便直逼命门,无法躲避,可他面上却丝毫不见惊慌,相反的,面上竟是涌起了笑来,而这笑,似乎是冲着他的。
谢观清面色一变,魏循知道他的位置了。
紧接着,他便见一把剑擦着魏循耳垂,打落他面前的箭矢,而下一瞬,一张脸露在众人眼前,是闻溪。
此刻的闻溪,哪还有刚才那副体力不济的模样,她面上都是冰凉笑意
“这是软肋?”禾羽嘲讽:“分明是他的铠甲。”
“……”
“听闻,他曾是你的未婚妻?难怪你要杀永亲王。”禾羽沉了脸:“可是你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你若不行,便后退。”
谢观清心头生怒:“我杀永亲王只是因为他妨碍我们办正事,有他在,我们便永远无法抓住闻溪。”
“没他你就能抓闻溪了?”禾羽笑了,“从小到大,你的哥哥们武艺都是一绝,唯你,一招一式都要学个半月。”
“禾羽!”谢观清再也忍受不了,想让人将他捆了,却听见拉弓的声音,心下一惊,抬眸看去。
林中恢复短暂平静。
“弓给我。”魏循缓缓开口。
霍瑄忙将系在马鞍上的弓扔给魏循,魏循接过,轻轻拉弓试了试,比他的差了些,但还是可以了。
霍瑄又从箭桶里抽了一支箭矢递给魏循。
魏循看向林中深处的一个位置,眉梢微扬,拉弓射箭,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
“本王箭矢去的地方便是敌人所在。”魏循道:“动手吧。”
箭矢穿透丛林,朝他们而来。
谢观清瞪大眼,他震惊的不是前来的箭矢,而是忽然出现在魏循身后的那些人,虽一身黑衣,可看佩剑,他还是能认出,那是魏安的亲卫。
魏循他们从汴京出发时,他就知道,前来的不过就是皇浦司的人还有一群太医,昨夜到江南城外时,他亦是再次探过他们虚实,想速战速决,决定今日动手,直接围困江南城,再让人传信给闻寂之,他不信闻寂之不会抽出兵力来救闻溪和闻昭,况且,魏循也在,他是魏安唯一的亲弟弟,闻寂之更不可能不派兵前来。
后面,听闻他们要去菩提寺,不周山他已经摸透,当即觉得那里更加合适动手,是以,才改了路线。
可观现在。
他后知后觉。
中计了!
第127章 第127章一更
“蠢货!”禾羽也被面前景惊了一瞬,但他反应迅速,忙翻身躲过,谢观清回过神后,也慌乱避开,慢了一步,箭矢擦着他手臂而过,衣袍被划破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早就告诉你不要轻举妄动!”禾羽低骂。
魏循身边果然是有高手的,他猜的一直都没错,偏偏谢观清这个蠢货不听,难怪,在南越那么多年,什么事也没做成,当初信誓旦旦告诉裴南,他会让镇国将军府彻底消失,可结果呢。
他们发现不同时,裴南就开始撤退了,留谢观清一人在京中死,但后来,谢观清竟然安然无恙,魏安对他也很信任,因此,裴忌才让裴南才再次回到谢观清身边去,再找寻机会除去镇国将军府这个劲敌。
可这么久了,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一如既往的蠢!
谢观清并未搭理禾羽,也顾不得手上的伤,“先撤!”
魏安的亲卫不可小觑,他四下看去,决定先离开这里,往山上而去。
“晚了。”禾羽道:“直接上。”
弓箭手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听谁的,禾羽见状,一脚踹向身旁的弓箭手,冷冷道:“别忘了是谁养的你们,放箭杀了他们,活捉闻寂之二女。”
“是!”
的确是晚了,魏安的亲卫已经逼近,面对无数箭矢,仍旧所向披靡。
谢观清双眸阴沉,透过丛林看向远处的魏循和闻溪,最终道:“你带一队人在这里拖住他们,我从后方绕去上面。”
“速度快点。”
“……”
林中打斗声不绝于耳。
“大人。”霍瑄收了剑,抬眼便见一队皇浦司的人朝他而来,淡淡扬眉:“山下的人解决干净了?”
“是。”
“好。”霍瑄道:“去帮忙,谢观清要活的。”
“是。”
谢观清了解这里不假,埋伏地方也选得极好,在这样的林中深处,无法探知他们在何处,面对速速而来的箭矢,的确吃力,甚至会被逼至绝境,就如他们身后的悬崖。
可在这里的,两个曾在江南居住三年,霍瑄也并非第一次来江南,侦查能力亦不是虚的,谢观清能想到的,他们更能想到。
箭矢用完,弓箭手便只能换了剑与对方交手。
“那就是你皇兄的亲卫。”闻溪瞧着与那群弓箭手交手的亲卫,不似宫中的内卫或是禁卫军,亦不像京羽卫那般,他们的武功路子别具一格,比旁的侍卫功夫要厉害些。
魏安的亲卫很少在人前露面,听闻只是在魏长烨谋反时出现过,但那日,闻溪并未见到,如今一看,才明白,这些人,何以能是历代南越君主的亲卫。
魏循把玩着手中玉佩,轻轻颔首。
玉佩上是一条金龙盘旋着,而背面刻着一个魏字,这枚玉佩,闻溪曾在魏安身上见到过,想来,这大概是传唤亲卫的信物。
“人跑了。”魏循开口。
闻溪看到了,弓箭手纷纷暴露在众人眼前,却始终没有谢观清的身影。
她环顾四周,双眸微眯:“继续往上。”
正准备上马车,地面忽而一震,她身子一歪,魏循当即扶住她,闻溪皱了皱眉,心下警惕起来。
又是一震。
霍瑄和闻昭对视一眼,纷纷护在闻溪和魏循身前。
“地震了?”朝颜惊呼。
闻溪摇头:“不是地震,要小心。”
“先上马车。”霍瑄道:“这里交给他们处理。”
几人四下看了看,还是上了马
车,只是,还未等马车行驶,地面便又传来震震之声,连带着马车也不停的跟着震动。
“小溪,下马车!”外头,传来闻昭惊呼。
闻溪掀开帘子看去,只见一颗巨石从山上滚下,压倒无数树枝,速速朝他们的马车而来,闻溪当即瞪大了眼,忙将不会武功的朝颜一把推下马车,她紧接着想要跳下去时,巨石已经逼近,带着刺骨的风,令人浑身犯冷。
“小溪!”
“阿姐!”
“阿循!”
在三道惊呼声中,马车四分五裂。
魏循抱着闻溪滚落地面,闻溪只觉整个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树叶与尘土一瞬而过,快的让人看不清,等她能够看清眼前景的时候,她整个后背都是空的。
面前是魏循,而身后是悬崖。
闻溪呼吸猛的一滞,一只脚不慎踩空,树叶晃动不停。
“这棵树支撑不了多久。”魏循声音落在耳畔,“缓一下,然后我们跳下去。”
跳下去?
闻溪心头一紧,这悬崖看着很高,而她并不确定下面有什么,若是跳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命,她抬眸往上看,在想能不能上去,可四周除了他们所在的这棵树,便没有其他,就连藤蔓也没有。
“你害怕吗?”魏循看出闻溪的犹豫,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背。
闻溪手心出了汗,反问:“你不怕吗?”
不怕死在这里吗?
她可不想死,也不能死。
闻言,魏循愣了一瞬,扯唇道:“以前我从不惧生死,但现在,我也怕的,小溪,你信我,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他死,都不会让闻溪死。
闻溪手掌握成拳,深深呼出一口气,“那跳吧。”
她有轻功在身,往下跳的话,或许会受伤,但应该能活着。
“你抱紧我。”魏循道:“我抱着你跳下去,我从小习武,不会让你受伤。”
“我亦是从小习武。”闻溪轻轻皱眉,若是魏循抱着她,会加大危险。
“这悬崖底部是一条急流,你不会水。”魏循笑出声:“若是不慎被冲走了,我去哪里救你,再者,我一个人会害怕的。”
“……”
“你似乎很开心?”闻溪盯着他,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前路不明,他好像还很开心,一点都不担忧。
“若只有我一人,我一定怕的要死,你在的话,我就很开心。”
“怕?”
“嗯。”魏循道:“怕再也见不到你。”
话落,树枝猛的断裂,从高空坠落,整个人都克制不住的发颤,闻溪紧闭双眼,紧紧抱着魏循,耳畔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冰凉沁入身体,她睁眼,河水淹没她,身体不停的下坠,这样的感觉让她窒息又恐惧,幸而,有一只手拉着她。
闻溪有短暂的昏迷,但很快便又恢复知觉,轻轻喘息着睁眼。
迷迷糊糊中,瞧见魏循,他浑身湿漉漉的,眼眸含着浅笑,“没死,我们在阳光底下。”
还没等她多看两眼,魏循便弯身抱起她,“霍瑄和阿姐会来找我们的,先找个地方将衣服烘干。”
“怕是不止霍瑄和阿姐会来。”闻溪打量四周,观察着此处是否安全。
前方有一个山洞。
魏循将闻溪放在洞口,进去探了探,没什么虫蚁,才放心让闻溪进来,四下看了看,地面上都是树枝,能坐的地方也只有旁边那块木头,木头上有很多灰,有点脏,魏循用手擦了擦,有点擦不干净,是以,将自己衣袍脱下。
闻溪正观察着四周,抬眼便见魏循在那脱衣服,只剩下一件白色的里衣里裤,很是单薄,肌肤若隐若现,她忙后退一步,“魏循,荒郊野岭的,你做什么?”
“……”
魏循手中动作一顿,朝闻溪看去,见她与自己拉开距离,眸中神色全是防备,他气笑了:“木头不太干净,给你垫着坐。”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
误会了。
闻溪抚额,忍着笑,看他身上穿的如此单薄,担忧道:“那你衣袍脏了一会儿穿什么?着凉了怎么办。”
“现在知道关心我了。“魏循将衣袍叠好垫在木头上给闻溪坐,站起身来,又看向闻溪,见她一副想笑又忍着的样子,魏循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缓缓走向她。
“诶,你干什么。”
魏循伸手拉过还想往后退的闻溪,轻轻掐住她的脖颈,来回晃悠,咬牙道:“荒郊野岭,竟然这么想我。”
闻溪最终没憋住,笑出声来,“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突然脱衣服,不过,你这身白衣,有点像水鬼。”
头发还在往下落水,一身白衣,前来掐着她的脖子,可不就是水鬼样吗。
“……”
魏循怔了一瞬,也笑了,着实被气的不轻,可他眼底却全是笑,喉间发出一声轻叹,“以前你说我穿白色的衣服好看,现在成亲了,你说我穿白色的衣服像鬼。”
“小溪,你可太让我伤心了。”
“……”
“我不是这个意思。”闻溪解释。
“那是什么意思?”魏循一边找柴生火一边问。
“我就是逗你玩的。”闻溪也没往那坐,拿起魏循的衣袍,拂去上面的灰尘,在他身旁蹲着。
“逗我玩?”
“嗯。”
“有那么好玩?”
“挺好玩的。”
“那再玩会儿?”
“也行。”
“……”
火光燃起,整个山洞变亮。
魏循拉起闻溪,“你坐着等我,衣裙脱下来,我帮你把衣裙烘干。”
闻溪拒绝:“不要,我要自己烘,你烘你的。”
“你会吗?”
“你看不起谁呢。”闻溪瞪他一眼,“烘个衣服罢了。”
不会烘也要烘,不然,这样脱着衣裙等着,怪怪的。
“行,你厉害。”魏循接过闻溪递给他的衣袍,但也没着急烘,而是看着闻溪。
闻溪身体一凉,但很快又被火温暖,衣裙有点长,此处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支撑,她只能拿在手中,来回烘,若不是手快,好几次衣裙都要被烧着了。
她皱了皱眉,突然有点烦躁。
发觉有人盯着她,她看过去,魏循正抱臂盯着她。
闻溪道:“你看我做什么?”
说着,也收回了手,衣裙挡在身前,遮住那单薄里衣。
“我帮你。”魏循伸手拿过闻溪手里的衣裙,“若是闲不住,你就帮我烘。”
魏循看了看闻溪的衣裙,差一点儿就要被烧出个洞来,若是真让她烘,等烘干了,衣裙也要坏了,心下不禁摇头,这么多年了,除了不爱哭了,其他的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没什么耐心,千娇万贵的小姑娘。
第128章 第128章那一年,那一夜
闻溪将烘干了的衣裙穿好,只觉浑身暖融融的,耳畔传来脚步声,她抬眸看去,是魏循回来了。
“如何?”闻溪问。
魏循摇头:“出不去。”
这悬崖底部,闻溪消失后,魏循找她时,曾跳下来过一次,那个时候,前方有一条路,不过要走好久才能出去
,而今,那条路已经被掩埋,看不到任何的方向了。
“那就等会儿。”闻溪道:“阿姐会来找我们的。”
魏循颔首,在闻溪身旁坐下。
“你身体怎么那么冰。”闻溪手指碰到他手背,凉意瞬间袭来,她忙伸手拉起他手心,轻轻揉捏。
“不用担心。”魏循反手牵住她:“我身体好着呢。”
火光忽明忽暗,噼里啪啦作响,时不时还有河流声传来。
闻溪眉心微动:“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魏循偏眸,笑道:“是那一年,我们去安城玩,回来的路上天空下起了大雨,然后我们就躲进了一个山洞里,雨下了一夜,我们也在山洞里待了一夜,还烤了一夜的火,共同看了第一个朝阳。”
“你记得这么清楚?”
“一开始不想记的,但后来,我发现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事,我就一件也忘不了。”
闻溪挑眉:“这么喜欢我呢?”
“嗯。”
“那你说说,那天晚上我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喝酒了,醉了,说了一夜的话,你抱着我哭了很久。”
那一晚,是魏循第一次对这样的雷雨天不再产生恐惧,他意外,惊讶,后来回想,那一夜,他似乎只在担心哭着的少女,一向冷心冷情,脾气暴躁的人,也难得的温和下来,一遍一遍的安抚她,听她说过往。
闻溪眸色一顿,喉间发出一声轻笑,凝着面前火光,双眸深深,似是忆起了那一年,那一夜。
外面是狂风大雨,洞内火光明明灭灭,有些暗,她没来由的恐惧,下意识蜷缩着,浑身都在发抖,泪水也不受控制落下。
因为,她想起了很多事。
阿娘去后,阿爹看他们年纪小,私下里也问了他们很多遍,阿兄阿姐和她都纷纷点头,阿爹才向先帝请了旨,将何氏扶正,掌府中事和照料她与阿姐。
阿爹阿兄常年在战场,府中便只剩她和阿姐,还有闻瑶闻祁,阿姐自小喜欢琴棋书画,阿爹便给她请了女先生,是以,很多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在府中玩。
那个时候,她六岁,阿娘刚离去不过一年,她很难过,面对何氏扶正,她其实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何氏待她们一向挺好的,也很敬重阿娘。
可后来的相处中,她发现她错了。
何氏并不是一个温和贤惠的人。
那一年,因为阿娘的去世,她不怎么爱说话,身边又没什么人,何氏本性暴露,时常将她带到前院去,有时候,她一整天都见不到光,一个人蜷缩在很黑的地方。
耳边,是何氏冷漠的话语。
何氏骂她,说她坏,说她被很多人讨厌是因为她的问题,就连阿爹也不喜欢她,现在,她还把阿娘害死了,阿爹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厌恶极了她,不然,为何这样快的就去往战场。
何氏还说,她丧心病狂,很多难听的话语落在脑中心里,她不想听,想反驳,可又不知道怎么说。
因为,阿娘的确是因她而死。
阿娘生她的时候难产,若非汴京突然来了一个神医,阿娘无法从鬼门关回来,好不容易过了五年的太平日子,又被她毁了。
如果,不是她说要去城外玩,阿娘也不会因为担忧她,而哄着她,带着她去城外的寺里上香,那她们也不会在回来的路上遇见危险,阿娘也不会为了保护她而跌落山崖。
这是闻溪心里永远没办法忘记的痛。
是以,面对很多人说她害死了阿娘之语,她无力反驳。
那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
梦里,也时常梦见阿娘,阿娘还是那么温柔,让她别哭,阿娘说她一直在。
后来,她常常一个人去城外,每次都是快天黑之时,虽然很怕,但她还是壮着胆子前去,不为别的,只为她曾在那里看到过阿娘,阿娘总说舍不得她。
阿娘要是知道她迷路了,肯定会出现带她回家的。
可阿娘再也没出现。
再后来,她就真的迷路了,走进了江南,遇见了魏循。
眼角的湿润被轻轻拂去,闻溪眼睫颤了颤,摇头笑道:“其实,我不难过了,我也不介意那些了。”
只是在想起阿娘时,鼻尖还是忍不住的泛酸。
那是很努力的给予她生命又深爱着她的人。
以前,她不知道那一夜为什么会跟魏循说这些,每每回想起来都有些不舒服,她性子虽然大大咧咧,可这这些过往,闻昭和闻淮都是第二个知道的,至此,再也没有第三人。
可今日,她好像知道是为什么了。
大许是,曾经阳光明媚的自己也在有一瞬间起了死意,可因为一个人,她忽然觉得太阳好大,阳光很好,明天,她还要穿新裙子,戴新手钏。
“我在。”魏循轻轻擦去她眼角湿润,“难过的话可以说,也可以哭。”
闻溪摇头,反问:“那你呢,难过吗。”
初次见面的时候,她救人反被冤枉,魏循呢,好好站着也被骂,比她还要惨上几分呢。
“我每次回想起江南那三年,我发现,好像都是我在说,你在听。”闻溪道:“你还没有跟我说说你呢,难不难过呢,又开不开心呢。”
“估计挺难过的吧。”没等魏循回答,闻溪便道:“毕竟,很多时候,你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啊,很孤单的。”
经历了藩王之乱,虽没死,却流落江南,一个人活着。
既是活着,为什么不回汴京呢。
这个问题,闻溪其实一直想问,但还是没问出口,怕扯出魏循不好的回忆来,怕他难过。
面对闻溪的话,魏循手心微微收紧,有些事,他的确没有跟她说,其实,也不想说,不想她难过或者露出心疼的神色,可怜他又或者同情他。
可如今,瞧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眸里全是担忧时,魏循眉眼是道不尽的柔色,他忽然想跟她说很多话,这样,他们就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
“说实话。”魏循喉头轻轻翻滚,朝外面看去,声音有点哑,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因为什么。
“挺难过的。”
“你知道藩王之乱吗?”魏循忽而问。
“阿爹跟我说过。”
“先帝病重,藩王生乱,用一城百姓要挟太后交出太子,因此,我死在了那一日。”魏循抿唇笑出声来,“我跟你说,那一日打雷又下雨,我在雨中,一步一步走向宫门口,腿直打颤,差点没把我吓死。”
闻溪鼻尖猛然一酸,“你别笑!”
“但其实。”魏循顿了会儿才道:“我不是南越太子。”
这句话很平静,平静到闻溪恍惚了,怔住了,呆愣愣的看着魏循。
“你……”很久后,闻溪喉间才发出一个字来,魏循不是南越太子,那南越太子是魏安?所以,魏循是替魏安“死”的?这就是魏循恨魏安的真正原因?
“那天,听到要用南越太子换一城百姓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去吧,魏安才八岁,吃了很多苦,身体又那么弱,那一刻,我真的是心甘情愿的,我愿意为魏安死,也想为他死。”
“但,我还没有往前走。”魏循道:“就被人推了出去。”
“推我的不是别人,是太后。”
是那个生他养他的人,他不介意为了魏安死,也可以为了魏安死,但他介意也在意,在生死当前,太后还是选择了魏安,甚至不看他一眼。
“我知道,你这些日子,总跟我说很多,言语之中也在有意无意的告诉我,有话便要说出来,你是想让我和魏安好好相处,可是小溪,有些话我真的没办法说出口,我如果要和他说很多话,就意味着,我也要和太后说。”
他曾经,渴望母后的爱,渴望母后的陪伴,可母后一次又一次的失约,一次又一次的选择魏安而抛弃他,渐渐的,他也没那么渴望
了。
魏循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一直以来,我都当我死在那一日了,可我还是回了汴京,也没办法割舍全部,你在这里,我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管魏安死活,有时候,我也很矛盾,他利用我,我恨他,不喜欢他,但我又没办法看着别人欺负他,他欺负你,我又想杀了他。”
“对于太后,我更是不知道怎么说,她好像也爱我,但她更爱魏安,而我呢,也没办法,去唤她一声母后。”
小的时候,他还疯狂的想过,如果他一身的病就好了,这样,父皇母后就会像关心魏安一样关心他了。
“或许。”魏循道:“这就是皇室,自古以来,皇室是没任何亲情可言的,就像魏长烨,他谋反,想要皇位,想要杀我和魏安的时候,他估计都忘了,幼时的时候,我们三个一起逃学,偷偷溜出宫的日子。”
虽然会打架,但好的时候也挺好的,印象最深的是,他总是调皮捣蛋,魏长烨也会站在他面前,挨父皇的骂。
“还有魏绾音,冷宫的那些日子,她被人欺负了很久,那个时候,她会给宫女上药,见到我和魏安,会很开心的打招呼,可后来呢,一朝成为长公主,便忘了来时路了。”
若非忘了来时路,她又怎么可能将闻淮认错了。
“原来,你竟是记得那么多人。”闻溪听的一颗心都像是被人肆意拉扯着,她声音温和:“不是他们无情,是我们阿循太善良了。”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认错魏循。
魏循看似冷漠,实则骨子里就是一个极为温柔善良的人。
脾气暴躁,也还是会把无助的她带回家。
她骂他骂的那样过分,当有事需要时,嘴上说着不应,实则背地里已经动手帮忙了。
杀了那样多的人,也不过是那些人觊觎他皇兄的江山。
整个山洞被火光照亮,如同一个温暖的怀抱,拥着二人。
二人身影被印在墙壁上。
看魏循不说话,闻溪便凑近他,去看他垂下的双眸,墙壁的身影交错,如同她在亲吻他。
“对不起。”闻溪低声跟他道歉。
“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也会跟我阿姐阿兄吵架,但我还是会跟他们说我喜欢他们,阿姐阿兄会很开心,也会说很喜欢我,然后,我们就和好了。”闻溪道:“所以,我一直觉得,和家人一定要大胆直言,看你和你皇兄的关系不太好,我也不想看你难过,是以,我就常跟你说,大胆一点,有些什么话就要说出口,不然,没机会了。”
魏安活不了五年了。
她怕魏循留遗憾,却也忘了问,他想不想,愿不愿,开不开心。
魏循摇头,“你怕我孤单,怕我难受,怕我不开心,我知道的,我又不怪你,你道什么歉啊,以后,不许和我道歉。”
“我如果觉得我没做错,我就不会道歉,可现在,我发现我做错了,自然要道歉。”
“但是我喜欢啊。”魏循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我喜欢你跟我说这些,喜欢你关心我,也喜欢你在意我。”
“我觉得我也挺大胆的,我一直都在跟你说,我喜欢你。”
闻溪想了想,的确是。
“那我抱抱你吧。”闻溪道:“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你最坚实的后盾,谁敢欺负你,我就弄死他。”
魏循扬眉:“要是魏安呢?”
“……”闻溪想了想:“我偷偷给他使绊子,你别告诉阿爹。”
魏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溪,我可真的是太喜欢你了。”
“我也喜欢你。”闻溪捧起魏循的面颊,轻轻吻了吻他还未散去红意的眼睛,“闻溪可喜欢魏循了呢,想要和魏循永远在一起。”
魏循心头砰砰跳动,一把搂住闻溪脖颈,闻溪知道他想干什么,故意逗他,笑着往后退去,魏循往前去,又用力将人搂过来,四目相对,又同时发出笑来。
“闭眼。”魏循声音落下,便吻上闻溪唇瓣,由浅深入,温柔而缱绻,气息相融,闻溪低在魏循胸膛的手缓缓放下,抱紧了他,魏循也将人搂紧,唇齿相缠,深又重。
第129章 第129章逆天改命
洞内气氛暧昧且热烈。
忽而听闻外头传来脚步声,闻溪猛的睁眼,抬手去推魏循,魏循却攥住她的手,继续深吻,脚步声越发近了,闻溪一整个面红耳赤,瞪着魏循,神色警告。
若是被闻昭和霍瑄看到这样的场景,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魏循也睁眼,笑着伸手抚平她的眉眼,唇凑到她耳边,低低道:“不是皇浦司的人。”
“……”
“你下句话别说了。”闻溪推了推他,看魏循这样子,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前未婚夫。
太难听了这几个字。
这是她这辈子无法抹去,也是唯一后悔的一件事,实在是丢人。
“听脚步声,人不少呢。”闻溪看向外面,脸上却也不见任何的惊慌。
“嗯。”魏循道:“听上去得有二十个人。”
“二十?那还行,你十我十。”
“好。”
二人就这么分配好了,也没说站起身来先出去,就坐着看着,等人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到他们。
谢观清带着人走到山洞口,正四下看着,落了悬崖,并未见尸身,显然是没事的,可找了一圈也不见人,他皱了皱眉,不经意间抬眼,见到一堆火,火光后面,还有两个人,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他倒是意外:“不跑?”
看他们那样子,分明是在等着他的。
“从没想过跑。”闻溪道:“早知道你会来,就在这等你呢。”
“等我?”这倒是让谢观清越发意外了,“不怕死?”
他暂时不会杀闻溪,但他会杀魏循,此刻,只有他们二人,即便武功再怎么好,也不能将他的人全杀了,还安然无恙。
“挺怕的。”闻溪唇角漾起一抹笑来,“但你没那个能力啊。”
“……”谢观清眉眼一沉。
“怎么?还看不出来吗?我俩看不起你呢。”
“真够蠢的。”魏循扑灭了火。
谢观清看向魏循,神色冷漠而桀骜,一点眼神都不屑于给他。
“魏循,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我倒是要看看,此刻,不在汴京,谁还能护你。”
“这么说,是想要杀本王?”魏循抱臂:“那便过来吧,以前,没把你打死,是本王善,今日,就成全了你想死的心。”
魏循善?
自从魏循回了汴京,他就没有哪天不挨打的,这叫善?在汴京碍于身份,也碍于总有人护着他,难以动手,今日,只是他一人,他定要杀了他,报那些年的屈辱之仇。
“那我便先送你下黄泉,你也放心,很快,我就会送闻溪下去陪你!”
“送他下黄泉?你当我是死人吗?”闻溪接过谢观清的话,“在汴京,我护他,出了汴京,我照样能护。”
闻溪说完,便抽出别在腰间的软剑,剑尖划着地面,她一步一步抬脚走出去,“你既是那么想下黄泉,便来吧,正好,我很久都没杀人了。”
“而这剑就是为你而带的,能死在我的剑下,也算是一种好运。”
“倒是可以不用这么急。”谢观清道:“我先解决了魏循,再解决你我之间的事。”
“你我之间?”闻溪淡淡瞥他一眼,“是指你还没死在我的剑下吗?”
谢观清抬眸看闻溪,漂亮的面容之上,还是一双格外漂亮眼睛,可此刻,眼里却全是冷漠厌恶,也在看向他,四目相对,谢观清眼眸微微眯起,不禁想起年少时,闻溪看着他时,双眸里都是明媚笑意。
记忆中的模样,让他有一瞬的失神,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这么想杀我?”谢观清笑出声,淡淡下令,让人动手。
他身后的黑衣人蜂拥而上,闻溪剑锋微扬,软剑如毒蛇般刺进一人胸膛,又快速抽出,鲜血飞溅,她夺了他手中的剑,扔给魏循。
刀剑打斗声四起,杀气腾腾。
魏循抬腿踢开前来剑锋,伸手接过闻溪扔过来的剑,反手一剑砍下一人头颅,他剑锋凌厉又迅速,穿梭在一众黑衣人中。
谢观清瞧着打斗的身影,勾了勾唇,也加入打斗之中,剑锋直奔闻溪,闻溪正与三个黑衣人交手,一抹寒光忽然闪过眼前,她弯腰躲过,踢开左右利剑,很快,原本围绕着她的黑衣人,都散去,直奔魏循,而谢观清的剑缠上她。
“闻溪,你骗我。”谢观清避开闻溪的剑锋,缓缓出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想做什么,所以,故意用重生之语来骗我。”
闻溪皱眉,他这话什么意思?之前跟疯了似的说她重生,问她重生之法,今日,又说她骗他。
“我可以不杀你。”谢观清道:“只要你用灵棋占为我改一命。”
改命?
闻溪攥着剑的手一紧,又想起了杨九州,灵棋占可改命一说,她也是刚知道,而她也确信自己不会,谢观清是怎么知道的?
这次,再来江南,裴忌给了谢观清不少人,也做了很多准备,势必要拿下闻溪,为东夷,也为裴忌给他的那个卷宗,上面记载着灵棋占可逆天改命,很久以前,他就听闻过,也找了方法,还去搜寻夜幽国的人,可什么也没寻到。
但现在,闻溪会。
谢观清也知道闻溪想要什么,是以,他道:“你若帮我,等东夷和南越的战事结束,我这条命给你如何?”
命给她?
闻溪嗤笑:“你要什么?”
她倒是想听听看,谢观清为了什么可以去死。
“我在卷宗上看到了有关灵棋占的记载,只要以血献祭就可为一人改命,使她重活一世。”谢观清道:“我要我母亲。”
从看到那个卷宗开始,他就加快了来江南的速度,不止为东夷,也是为他自己,而这次,他其实也没抱着活的希望再回东夷。
“倒是好算盘。”
他母亲若是真的重活一世,他不就也跟着活了吗?
闻溪道:“但是可惜了,我并不会什么逆天改命之术,而你的命,无需你给我,我想要,自己会取!”
闻溪说着便加快剑锋,步步逼退谢观清,谢观清武功底子一直都很差,不过三两招就被打落了手中的剑,闻溪的剑横在他脖颈,扬唇道:“我若是不让你,你可没机会跟我说那么多的废话。”
“你不会?”谢观清双眸微眯,“那你师父呢?”
若谢观清猜的不错,教闻溪灵棋占的人就是夜幽国曾经的大巫师唐州,当年,他找寻夜幽国人时,看到了有关唐州的踪迹,寻着踪迹找去,却找不到了,原来,竟是在镇国将军府,怪不得寻不到呢。
“不必执着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前方,又有脚步声速速而来。
有人来了。
谢观清似乎是确定了前来的是什么人,他扯唇笑了,“死期?我看并不像,闻溪,你当真确定你和魏循能安然无恙的走出这里。”
这副胜券在握的神情落在闻溪眼眸,只觉是跳梁小丑,闻溪哼笑一声,“自然,我们不只有彼此,还有后盾。”
“阿姐。”闻溪说完,就抬眸看去。
听闻溪唤出这两个字,谢观清笑意僵住,回眸看去,只见,来的是皇浦司的人!
他面色微变。
“我的阿姐不会放弃我,但你的国人早就放弃你了。”闻溪嘲讽,“你还不知道吧,你体内有寒症,寒症并不是不可解,是无人愿意为你解。”
她说这话,谢观清肯定能明白。
以为会看到谢观清震惊痛苦的神色,不想,他神色却很是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了。
闻溪倒是意外了,“你早就知道了?”
谢观清这样的人,知道了为何还甘愿被骗?在他为东夷办事的那些年,东夷的人想的可都是怎么杀死他。
“那又如何。”
是的,谢观清知道,他心思如此深沉,旁人对他什么样,他都能猜透,也能看出,更能查出,这些事,也一直被他放在心里,他也很少想起,可听着闻溪在幸灾乐祸,谢观清冷嗤道。
“你们镇国将军府护了南越至久,我一句话便可让魏安动杀心,我的君主,至少永远记得为他战死的将士,从不会寒将士之心。”
在谢观清心里,他的君主这样好?闻溪心头不禁冷笑。
“小溪!”闻昭收了剑后忙朝闻溪走去,上下打量她,见她无事,心下大松一口气。
瞥见谢观清,冷冷道:“别让他的血脏了你,阿姐来。”
“没事的,阿姐。”闻溪笑道:“我这把剑就是为了杀他的!”
谢观清身侧拳头紧了紧,扫了眼周围,他的人已经尽数被料理干净,禾羽再一次弃他而逃,观眼下,已经无法困住闻溪又或是抓她,好在,信已经传给闻寂之和闻淮了,闻寂之收到了就一定会派兵来,那东夷也能有赢的胜算。
如此,他心下倒是安了。
感受到闻溪的剑朝他逼近,力度再重一点便能要了他的命。
谢观清眸色转动,“你说你不会,那你为何可以重活?是有人为你改了命?那个人是不是你师父?”
闻溪本想一剑解决了谢观清,可他这话一出,她动作便顿住了。
“起死回生,太过虚无缥缈。”见闻溪眸色变深,谢观清继续道:“但若是逆天改命,便说得过去。”
老天怎可善良至此,偏偏让闻溪重生了。
“若真有人为你如此,那此刻你师父是不是已经死了?”
“……”
第130章 第130章小溪,再见
杨九州死了?
闻昭听的云里雾雨,谢观清这些话什么意思,她看向闻溪。
闻溪手心紧了紧,没有开口,而是缓缓收了剑,让人把谢观清绑出去。
对上谢观清视线,她缓缓扯唇:“一剑死的话,太便宜你了。”
说着,她看向朝颜,“药都带了?”
朝颜点头。
“全部给他吃下去,克制点药量,别让他死了。”
“好。”朝颜忙将口袋里的药拿出来,在皇浦司捕快的帮助下,塞进谢观清口中,谢观清面色爆红,不知是什么药,想要吐出来,膝盖一疼,有人踢了他一脚,药丸硬生生入腹中。
一行人抬脚出去,打算先回江南。
“怎么了。”一路上,魏循看闻溪眸中神色不停变化,似乎是有心事。
闻溪缓缓摇头。
魏循伸手牵起他,发现她手心有点凉,眉头轻皱,“是因为谢观清说的话?”
闻溪神色一顿,改命之说,她其实到现在都觉得有点玄乎,在此之前,杨九州从未跟她说过,也没有教过她,当真可以靠一盘棋局而逆天改命?使人重活?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她没有抓住。
“小溪,谢观清那话是什么意思?”闻昭也不解,“军师出事了?”
“不会的。”闻溪摇头道:“师父那样厉害,怎么可能会出事,若是有什么事,阿爹肯定会传信回来,没有信,便无事。”
闻昭点头:“军师的确厉害,以前,军师总是在阿爹跟前说你不太听话,担忧你的日后,此次,他若是知道你被封了国师,铁定高兴。”
“那肯定。”闻溪笑了,“所以阿姐,今日,我不同你一起回汴京了,我要先去找师父。”
“你要去找军师?”闻昭一惊,并不赞同:“战场太过危险。”
“阿姐放心,我就是去看看师父,不会有事。”闻溪道:“再者,阿循和我一起去的。”
看闻溪已经做了抉择,闻昭虽担忧,也没有再劝,看了魏循一眼,才问:“何时动身。”
闻溪目光落到谢观清身上,“解决了就走。”
“此次,东夷来了不少杀手,有一人跑了,路上要小心,我一会儿先给阿爹传信,让他找人前来接你。”
“好。”
“战场之地不要久留,我在京中等你。”闻昭担忧道:“若你太久不回来,我把手头上的事忙完,就来找你。”
“阿姐放心好了,我很快就会回汴京的,我就是去看一眼师父还有阿爹阿兄。”
“行。”
一行人入了江南,本就定好今日回汴京,是以,在离开前,霍瑄和闻昭带人在城中巡查一番,太医也跟随在他们身后看望百姓。
闻溪和魏循抬脚走入街角的院子,谢观清被捆绑在树下椅子上,朝颜在他身侧,不知研究什么。
“阿姐。”见她进来,朝颜唤道:“这次的药性还行,还未有半个时辰就发了。”
此药是朝颜新研制的,服下去后,不会死,只是会钻心的疼。
闻溪看向谢观清,只见,他面容痛苦到扭曲,也不想与他废话什么,开门见山问:“你如何知道灵棋占可逆天改命?”
谢观清忍着疼,看向闻溪,不答反问:“你师父可是唐州?那个夜幽国最后一位大巫师。”
能猜到,看来,还是知道点什么。
“以血献祭是什么意思?”闻溪又问。
“想知道?”谢观清扬眉,“我们做个交易,我的命也能给你。”
他还是执着于救活母亲。
闻溪听的烦躁,朝魏循伸手,魏循看她一眼,然后将手中的匕首递给她,闻溪伸手接过,拔出匕首,就往谢观清身体扎去,鲜血落了她一手,她皱了皱眉。
“我今日不是来听你废话的,既是不愿说,我就不问了。”闻溪道:“我一刀一刀的剐了你怎么样?”
谢观清没想到闻溪竟然会毫不犹豫的就动手,闻溪把他带回江南,不就是想知道什么?鲜血流出,让他面色惨白。
“你现在是不是很庆幸?”闻溪把玩着手中带血的匕首,淡淡道:“庆幸提前给我阿爹送了信,觉得我阿爹会派兵前来,然后东夷得以喘息,在这场战争上,胜算会大一些?”
闻言,谢观清神色一怔,闻溪怎么知道。
“让你失望了。”闻溪接过白音递过来的信封,大概扫了一眼,冷冷勾唇:“我就算是被你困死在江南,我阿爹都不会派兵前来的,除非,你困住的是江南百姓。”
背后是心机深沉的南梁,前方是东夷,这场战不仅不能输,还要一次就拿下东夷,是以,闻寂之怎么可能会因一封信而派兵前来,这种事,闻溪也预判得到,所以,早让白音带话给闻寂之了。
谢观清看到那封信时,心口一沉,他的信被拦截了!
“你放心,就算信送到,我阿爹也不会来。”
“闻寂之当真如此冷心?连自己的儿女都不顾?”谢观清咬牙:“如此之人,也配得到南越百姓敬重?”
“我阿爹也是你能说的?”闻溪手起刀落,一点不带手软的,扎进谢观清肩头。
“我们镇国将军府以民为先,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
“民为先?”谢观清冷笑,“不过是会些龌龊手段罢了,当年,与翎国一战,可不就耍了手段,赢了战争,还杀了一国百姓。”
如此残忍之辈,也好意思称作以民为先。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闻溪道:“你知道你的族人是怎么死的吗?”
谢观清眼眸含了怒气,他怎么会不知?
“你以为是我阿爹所为?”
“难道不是?”
闻溪笑了,被骗了那么久,也真够蠢的,这大许就是报应吧,终其一生,他的执着和报复都是一场笑话,闻溪自然也不会让他安心死,谢观清得痛苦,得不甘,得悔恨的死去才行!
“不是。”闻溪道:“十年前南越和翎国的那一场仗,我阿爹都没动手,翎国大军便全军覆没了,知道为什么吗?”
谢观清听的额角狠狠一跳,他死死盯着闻溪,怎么可能没动手,翎国大军便全军覆没!
“因为。”闻溪弯了弯唇,语气冷漠又残忍:“他们死在了朝堂给他们送的粮食中,京羽卫是未打便胜了。”
“你父亲,族人,是死在自己人手中。”闻溪又重述了一遍。
“不可能!”谢观清身子猛然一颤,怒声反驳闻溪。
父亲如此忠于翎国,翎国君主又是如此的信任父亲,甚至为百姓施粥,常与百姓走近,这样的人,是难得的好君王,怎么可能会杀自己的将士。
而裴忌,这么多年,为他父亲立了衣冠冢,年年前去祭拜,这样好的君主,怎么可能会杀自己的将士!闻溪定然是骗他的,因为恨他,想让他痛苦。
谢观清嗤笑:“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是吗?”闻溪扬眉:“当年,你是跟着京羽卫回的汴京,京羽卫征战多年,身后跟着人,他们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既是察觉,为何不杀我?”
“那是因为我阿爹受你父亲所托,护他年幼的儿子和妻子逃离翎国。”
翎国忠义侯是聪明的,早就知道君主对他起了杀心,寒心之余却还是不忍背叛东夷,本想打了这一仗,甘愿赴死,不想,君主竟是如此绝情,不顾数万将士生死,他失望透顶,彼时,却也无法做什么,只能撑着最后一口气,看向带兵而来的闻寂之。
这个心中有百姓,有大义,甚至又明他忠心的南越大将军。
忠义侯一生没求过人,也只在临死之际求一人帮他护他妻儿逃出翎国。
闻寂之应了,让人为他传信给他夫人,当南越大军攻入翎国都城时,他第一时间就让闻淮去找人了,可惜没找到,战事结束,他便在战场之上等着,信里当提了路线,是以,他的妻儿应当会遇上他们。
等了半日,却只见一个狼狈少年朝这边靠近,见到他们又忙躲了起来,甚至将自己埋进死人堆里装死,闻寂之看着莫名笑了,带军回京,任由身后跟着个小尾巴。
那是翎国人,他只能护着他平安离开这战火纷飞之地,却不能为他择选去处,或是带他回汴京,出了翎国,就看他如何活了,如此,他也算是没有失了与那人之约。
闻溪能够知道这些,还是在揭穿谢观清身份那一日,闻寂之听闻谢观清是这个身份,才明白过来,却也生了怒,不想,自己当年的一个决定险些害了闻溪和魏安,他愧疚,当夜就入宫和魏安请罪了。
谢观清只觉浑身痛苦,泛疼,是朝颜喂给他的药在作祟,亦是因着闻溪的话。
“不可能!”
闻溪继续刺激他:“这些年来,你身边都是翎国人,会医术的应该不止一个,可却无人愿意为你解体内寒症,任由你被寒症吞噬,因为不论是东夷还是翎国,都不需要你,东夷的君主想要杀你,估摸着都是因为,你知道他的身份。”
“谢观清,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很舒服?”闻溪凑近他,每说几个字,就往他身上扎一刀,鲜血溅到眉间,她也只是轻轻拂去,然后继续,神色冰冷至极。
“忠了一生,却也被旁人利用了一生。”
谢观清脑中思绪乱的理不清,恍惚间,他看到了父亲母亲,看到了裴忌和百姓,看到了他鲜衣怒马的少年时,又看到了汴京,一个府中都是东夷送来的人,怕他孤单,所以前来陪他。
所以,他无论多晚回家,他们总是等着他,府中灯火通明,那每时每刻,他都像是回到了翎国还未灭亡之时,每天疯玩回家,父亲母亲也是这样等着他。
可其实,那些人并不是来陪他的,是来监视他的。
他一直都知道。
他也不甚在意,因为,裴忌走到如今的位置不容易,有防人之心,他知道的,裴忌对他动杀心,他也知道,毕竟他在南越那么久,若是裴忌不怀疑他,完全信任
他,那日后的裴忌,定然会受不轨之人所蒙蔽。
只是此刻,听着闻溪的这些话,他忽然想到当初母亲收到父亲的信时,那惊慌悲痛绝望的神色,以及,那决绝的背影。
良久,谢观清忽而笑了,“闻溪,翎国都是好人,你不用费尽心思骗我了,我不会信,我从来不会信你的话。”
话虽如此说,可他不停起伏的胸口和赤红的双眸已然出卖了他。
谢观清死死攥着拳头,他忽然想要再回东夷去,他想问裴忌。
“是不是很痛苦啊?”闻溪打量着谢观清的一身血迹,眼眸涌上笑意,“可是,比起你给我的,还是差了点儿,所以我决定让你死的慢一点儿。”
“闻溪!”谢观清赶忙厉声制止:“你别杀我!我告诉你!”
他要去问问裴忌,那数万的翎国大军和父亲,叔伯们,还有满城的百姓,到底因何而死。
“晚了,我已经不想听了。”
闻溪道:“你当南越国师的那些年,不是总让别人献祭吗?那今日,我便用你的血,为整个南越献祭,愿日后的南越,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话落,闻溪便挑断了谢观清的手脚筋,任由其鲜血流尽。
“闻溪!”谢观清的声音淹没在血液流淌声中。
他额头青筋暴起,恐惧蔓延至心头,恍惚间,他又看到梅花飘落,家人坐在石桌旁,笑骂他,怎么又那么晚回家。
他愣住。
闻溪将手中匕首扔了,然后跟朝颜说:“等他死绝了,让人把他尸身丢下悬崖底,任由河水冲流,蛇鱼啃食,之后,你先同阿姐回汴京。”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看着外面的万朗晴空,她眸底没什么情绪,余光瞥见魏循,她偏眸看向他,轻轻扯唇,“你怕不怕我。”
“怕你做甚?”魏循被逗笑了。
“你刚刚似乎一点表情也没有,不震惊,不害怕,也没动。”
“你能解决我便不插手,让你玩个高兴。”魏循道:“你若解决不了,我自然会出手。”
闻溪有自己的想法,有想做的事,他不会干涉她,只会站在她身边。
二人一同出城,翻身上马,迎着风去往远方,尘土飞扬,鹰隼在上空盘旋,一路追逐他们。
这还是闻溪头一次在汴京以外的地方策马狂奔,穿过沙漠,遇上明月和朝阳,身旁都有魏循,心中有牵挂,二人也没勒马停下,只说好,以后要一起出来,看看这万好河山。
抵达京羽卫军营的时候,是暮色时分。
塞外的风有点凉。
闻溪翻身下马,便见军营门口站着一个人,她高兴的招手:“阿兄!”
闻淮早就看到她了,眉中染上笑意,朝她走来,“收到阿昭的信,可把我吓死了,怎么会想到要来看我和阿爹?”
军中离不开他和闻寂之,是以,收到信时,他便让闻祁前去,在半路上等着闻溪,扫了眼一旁的闻祁,笑了声,还是好奇闻溪怎么会突然来,以前她也总给他和闻寂之写信,说想他们,却也从未如此的冲动,前来战场。
瞥见一旁魏循,闻淮猜道:“这小子欺负你了?”
“没有。”闻溪摇头,“阿爹呢。”
“和几位将军在里面呢商议战事,他知道你来,很是生气。”
闻溪抿了抿唇:“师父也在里面吗?”
“军师?”闻淮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闻寂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小溪。”闻寂之面色不是很好,对她前来战场一事的确是生气了。
魏循见状,解释道:“阿爹,前来战场是我的注意,来此处,也是想看看将士们,我让人为将士们送来了些粮食,过几日便能到。”
闻溪听的眼角一抽,看向魏循,什么时候准备的?她怎么不知道?
“是吗,那我便替将士们多谢永亲王了。”
“……”
“阿循。”闻淮拉了拉魏循,“你让我给你寻的玉,我寻到了,你过来看看。”
魏循未动,闻淮便拽了拽他,“你要是再待下去,阿爹以后都不认你了。”
如此危险的地方,魏循竟也是放纵她,若是路上碰上东夷大军,可如何是好。
闻淮道:“放心吧,阿爹不会打人,你先过来瞧瞧这玉,你要是想用它打首饰,我觉得不错。”
“你去吧。”闻溪道:“我一会去找你。”
魏循看了闻溪一眼,有些无奈,还是跟着闻淮入了军营。
“阿爹。”待只剩下他们二人,闻溪才看向闻寂之,知道他生气,也怕闻寂之对魏循有什么误会,忙道:“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来此,就是为了看看阿爹还有师父的,师父带病前来战场,我有些担心,便想来看看,阿爹放心,确认师父无事,我立马就走!”
不确定的话,她只要一想起,便难安。
“九州?”闻寂之皱眉:“他并未在这,我来时不是与你说了吗,此次,他身子不好,我便没让他来。”
“不在?”闻溪道:“可是师父给我留了信,他说他来战场寻阿爹了。”
“寻我?”闻寂之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是不是逗你玩的?他若是来寻我,不可能不前来见我。”
这么多天了,杨九州若是真来了,总不能是躲着他,不见他。
闻溪心口一沉,杨九州给她留信说来了这儿,可其实并没有,若是没有来,为何会给她留了那样的一封信?告知她。
她眼眸不停转动。
忽而,那个梦又浮在眼前,杨九州温和的眉眼,跟她说以后要好好的。
巨大的情绪渐渐吞噬着她,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如果有人为你如此,那你师父是不是已经死了?”
闻溪瞳孔骤然紧缩,此刻,终于抓住脑中一直抓不住,觉得自己好像漏了的事。
从重生后,再见杨九州,他身子就不好,而每一次,杨九州看她的眼神中,除却温柔,还有一抹神色。
当时不明。
如今,闻溪总算反应过来。
每一次杨九州看她时,都是一场温柔的告别。
由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他站在酒楼窗边,而闻溪站在城墙之上,杨九州笑意盈盈,轻轻说了几个字,太远她没有听清,只看嘴型,像是在说。
小溪,再见。
闻溪眼眶一热,顾不得其他,忙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她要回汴京,要去紫竹林,杨九州不在这里,肯定还在紫竹林。
身后,是闻寂之担忧的声音与前来追逐她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