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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拿。”朝颜从一旁树上扯了一根蔓藤。

闻溪摇头:“这样的悬崖峭壁,你不会武功,下去了也上不来,我去。”

朝颜无奈,虽担忧,还是只能将蔓藤递给闻溪,只是没等到闻溪接过蔓藤,整个人便被闻溪用力一扯,到了她身后,而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一身黑衣,蒙面,却莫名熟悉。

闻溪手指夹着一根泛着蓝光的银针,眉梢微扬,打量面前人,只余一双眸露在外面,眸色漆黑,又含着笑意,温和而冷漠。

“好久不见。”闻溪唇角漾起淡淡笑意,喉间缓缓吐出三个字来:“谢、观、清。”

第116章 第116章“抓我?你有这个本事……

谢、观、清。

闻溪话落,朝颜满目震惊,谢观清?谢观清不是死了吗?尸身不是都还挂在城墙之上?因此,她每每回镇国将军府前都要绕道去城门口一趟,给他吐一口唾液才回府去。

她看向闻溪,这是怎么回事?刚刚的确是闻溪说话,谢观清三个字也的确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朝颜又朝那黑衣人看去,瞳孔骤然紧缩,只见,那人笑了声,然后慢慢扯下脸上的面巾,轮廓分明,又不失柔和美感,一眼看去,似是一个温柔至极之人,可他那双含着笑的双眸,却是道不尽的冷,令人心头发颤。

四目相对,他笑意越发深,冷意席卷,朝颜身侧拳头收紧,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真的是谢观清!

谢观清竟然还活着。

“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谢观清视线移到闻溪面容之上,意味深长的打量着。

“你猜猜看。”闻溪将手中银针朝谢观清的方向掷出去。

谢观清面色微变,忙闪身躲开。

“你武功还是一如既往的差。”闻溪如看跳梁小丑般,盯着站稳后的谢观清:“今日找我,是来送死的吗?”

“闻溪,你还是如此自信。”谢观清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可有时候自信过头了,不是件好事呢。”

谢观清话落,身后便陆续有黑衣人出现,对上闻溪略讶异的视线,扬眉笑道:“若非东夷需要我,我会更早的和你在汴京见面,让你知道,你如此的费心费力,其实不过一场徒劳,但此时,似乎也不晚。”

“东夷需要你?”闻溪听到这话,莫名笑了声。

嘲讽的语气听的谢观清直皱眉。

“你笑什么。”

“笑你蠢啊。”闻溪目光落在他脖颈边缘,那若隐若现的红痕,心下除了爽,便没别的了,在汴京隐藏多年,为父兄报仇,振兴国家,却不知道,国人只把他当棋子。

闻溪也没打算和他过多废话,只淡淡唤道:“暗影。”

树叶飘落。

下一瞬,六个黑衣女子出现在闻溪身旁。

闻溪数了数对面的人,连谢观清在内一共十一个,挑了挑眉:“一人一个,我,一打五。”

谢观清神色一变,闻溪抽出别在腰间的软剑,偏眸道:“说你武功差,还死鸭子嘴硬,连我身边有人都察觉不出来。”

闻溪以前不喜欢把剑带在身上,一般只用匕首,可既是要来江南,她便知道,一定会遇到谢观清。

在汴京时,一直有人跟着她,她知道,谁的人她也清楚,从大理寺卿的事开始,她便有怀疑,是以,她在一夜里去过城门口,探过那具尸身,面容尽毁,早已看不出当初模样,但闻溪还是能确认,不是谢观清。

心下冷笑,也没打草惊蛇,谢观清也从来不想隐瞒,否则,那把匕首,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谢观清这是在点她,这让闻溪越发来了兴趣,自然也知道,总有一天,谢观清也会出现在她面前。

但不知何时。

闻溪本来打算着,等被封了国师,她寻个由头出个远门,表面是这样,暗地里奔赴东夷战场,不想,江南便传出瘟疫来,魏循说的不错,这其中定然不简单,今日,谢观清出现在这里,一切就说得通了。

“住手!”谢观清道:“我今日来是代表东夷国君与镇国将军府相谈的!”

与镇国将军府相谈?不找阿爹和阿兄,来找她,是觉得她好欺负?还是想要抓了她,威胁阿爹阿兄?

“全都杀了!”闻溪冷冷道。

“是!”

“闻溪!”谢观清咬牙切齿,“我今日不是来杀你的!”

“然后呢?”闻溪一脚踹在谢观清的腹部上,谢观清面色当即白了,他身后的黑衣人见此,也没再顾及,与闻溪和六个女影卫交起手来。

这些黑衣人倒是与旁的东夷暗卫不一样,竟然会用剑,想来是这些年谢观清一个一个养起来的,上次跟着她的那些人,也会用剑,但都被她和魏循杀了。

闻溪眉眼冷沉,这次,也不例外,都会死在她的剑下。

凌厉寒光穿透树枝,惹得片片树叶落下,刀剑打斗之声不绝于耳,闻溪一剑刺入一个黑衣人的胸膛,自此,鲜血弥漫开来。

朝颜瞧着心惊不已,自知帮不了什么忙,城中百姓还在等,是以,她便拉着藤蔓,慢慢的下悬崖,此前,也有上山采药,或是摘什么高处的药,可却没有下过这样的陡壁悬崖,心下有些胆颤,但还是咬牙下去了。

凡事都有第一次,实在不行,她唤阿姐救她。

谢观清瞧着自己的人渐渐处于劣势,拾起地上掉落的剑与闻溪交手,袖中还时不时放出泛着蓝光的银针。

闻溪躲避,同身旁影卫道:“躲开,银针有毒。”

“嘶。”一根银针没入一个女影卫肩膀,瞬间,七窍流血而死。

闻溪攥紧了手中剑,剑气直逼谢观清命门,谢观清瞪大眼,连连后退,语气又急又快,“魏安不在乎镇国将军府的生死,但我们的东夷君主,可是很惜将才的,考虑考虑,劝劝你阿爹阿兄归顺东夷,魏安能给的,东夷君主亦是能给,甚至能给的更多。”

谢观清翻身避开这剑,同时,也拦住他的人。

闻溪见状,剑风一转,又杀了一个谢观清的人,然后缓缓收了剑,冷冷睨着谢观清,“你们东夷君主可知你有多恨镇国将军府?”

“若是镇国将军府愿意归顺,自然没有仇恨一说。”谢观清身侧拳头缓缓收紧。

“是吗?”闻溪嗤笑:“那你让你们东夷君主放心好了,我阿爹一定会踏平东夷的,就如当年踏平翎国一样简单,我记得,你的所有族人都死在那时。”

听着闻溪如此冷漠的提起翎国,还有他的族人,谢观清眼角轻颤,眸中神色变化万千,最终都化为阴戾,这些年来,他心中唯有死去的族人和翎国,他想报仇,要报仇,可败了一次又一次,回到东夷,君主给他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拉拢镇国将军府,并且承诺镇国将军府若当真归顺南越,将封侯拜相。

虽心中众多不服,但也知,面对镇国将军府,此时的东夷胜算并不大,他也只能压着心头情绪前来。

可此时此刻,看着闻溪竟然就这样将这些话说出来,甚至还在笑,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神情,都在刺激着谢观清的神经,心底的怒气与恨意席卷,克制不住。

“外人都言南越镇国将军府百战百胜,却显少有人知,镇国将军府十年前在面对翎国大军时节节败退。”谢观清咬紧了后槽牙,“后来呢,闻寂之为保胜名,耍了阴谋,致使翎国大军未打便败,如此之事,你们将军府的人竟是也敢挂在嘴边,午夜梦回,当真不怕?”

当时,领军的是翎国忠义侯,他的父亲!兄长!叔伯们都在,也全都死在了那一日!而他的母亲,婶婶嫂嫂们,也都死在了闻寂之和京羽卫的剑下。

那个时候他正是年幼之时,母亲在最后关头将他交给管家,他才得以逃生,一路往前,战火纷飞,管家在途中惨死,而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偷偷跟随着京羽卫去往南越,抵达南越汴京,满城欢呼,而他却落魄如乞丐。

从那个时候起,他便发誓,终有一天,他要为族人,为翎国百姓报仇,杀了镇国将军府所

有人!

“阴谋?谁告诉你的?”闻溪道:“你们东夷君主?”

“我父亲在最后关头让人传信回京,还能有假?此次,君主愿意给镇国将军府一个机会,只要镇国将军府愿意归顺,转而攻打南越,那翎国之事便一笔勾销,我亦不会动镇国将军府的人。”

“若镇国将军府不应呢。”

“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谢观清道:“只好请你回东夷走一遭,你也能见到你阿爹阿兄,可谓是两全。”

“抓我?你有这个本事吗?”

“刚才没有。”谢观清抬眼,示意她身后,“现在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闻溪回眸看去,只见,身后已无朝颜,一根藤蔓在颤动,她应当是顺着藤蔓下去采赤乌了,而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绕到了边上,手中攥着那根藤蔓,剑在一旁比划,随时准备割断的样子。

闻溪神色一凌,“你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恶心。”

“二选一。”身后,传来谢观清忽而变得温柔的嗓音,似乎看到闻溪急切,他十分高兴。

可还没高兴一会儿,他便见闻溪收了神色,悠闲抱臂,唇角缓缓漾起一抹笑容来。

谢观清双眸微眯,这不对,心下立马警惕起来,四下环顾。

正在此时,耳畔传来闻溪的声音:“阿循,既是来了,为何还不现身。”

谢观清心头一惊,魏循?然而,等他反应过来,那纂着藤蔓的黑衣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抬眼。

魏循静静站在尸体旁,一袭水蓝色长袍,衣摆处沾染了几滴鲜血,淡墨的眸子晕染着杀气,视线落到他身上,如同在看什么恶心至极的东西般,不过一瞬便移开。

又看向闻溪,眼底有几分冷,剑在不停往下滴血,周围风声呼呼,而他眼中唯有闻溪,下颚收紧,不语。

“我以前从来不知你竟是那么喜欢看戏。”闻溪知道他这是生气了,抿了抿唇才开口:“就如此看着旁人欺负我。”

欺负她?刚才混战,她剑术使得快又凌厉,一剑落下必见血,谁能欺负她?现在故意跟他说这些,不过是在消他的气!

现在瘟疫如此严重,出城也不告诉他,要到悬崖边上摘草药也不带上他,还如此巧合的碰上谢观清。

简直是让人生气!

良久,魏循才开口:“我这不是怕打扰了你与旧人叙旧?”

闻溪:“……”

第117章 第117章“还生气吗?”……

谢观清面色阴狠,双拳紧握,魏循还是这副样子,从不屑于用正眼看他,时而轻轻睨过一眼,可那神色却让人觉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令人生怒。

见他盯着闻溪看,谢观清心头不禁冷嗤,听说,二人成亲了,简直可笑,曾几何时,闻溪也是这般的,从不拿正眼看魏循。

魏循倒是一直以来都在追逐,听听他刚才的话,显然,闻溪做事从不知会他,可见,闻溪还是同以前一样,压根不把魏循放心里,今日,还在此见到他,想必,心里定然生气,既如此,他便让他更生气。

“我与闻溪一起长大,不论发生什么事,曾经的情也忘不得,这不,今日特约在此处一见。”谢观清笑道:“闻溪已经应了我,要跟我回东夷了,魏循,你还是处处不如我的。”

说完,他就去看魏循的神色,只要看到魏循不爽,他就万分高兴,可抬眼,却见一张笑颜,闻溪挡在魏循身前,她亦是一身蓝色,裙摆飞扬,远远看着,二人像是融为一体,像是一片水蓝色的湖泊,美丽极了。

“谁给你的脸?”闻溪居高临下睨着谢观清。

“论呆在一起的时间,一年三百多天,我们能见几次?算你十年,我们有没有一同待过六百天?随时随地在一起的那种。”闻溪冷哼道:“可你知不知道,我和魏循那是实打实的,将近一千天,同吃同住还同睡,你算什么东西?也妄想和魏循相提并论。”

谢观清明显不信,如果真有,他如何能不知,想要反驳,却瞥见,刚刚面上还带着怒意的魏循,一下子神清气爽起来,抱臂凝着闻溪,双眸都是笑。

闻溪也回眸看他,温声问:“还生气吗?”

“还有点儿。”说这话时,魏循朝他看来,唇角都是恶劣笑意。

然后,闻溪的声音又传来

“我和魏循,乃人中龙凤。”闻溪道:“天上地下,也找不到我和他这样绝配的人。”

“至于你,也想高攀我?以前喜欢你,给了你点脸,就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臭乞丐!”

闻溪又说他是臭乞丐!

谢观清面容扭曲,“闻溪……”

喉间只吐出两个字,他顿感身子不适,一团火好像要在胸膛炸开一般,难受的青筋暴起。

闻溪见状,冷冷勾唇:“都杀了。”

“先撤。”谢观清反应迅速,忙让人扶着他离开。

“不必追。”闻溪叫住想要追去的几个影卫,偏眸道:“好好将她安葬。”

魏循问:“就这么让他走了?”

闻溪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扬眉道:“你看到他刚刚的样子了吗,不过一点药粉,看来,药效不错,折磨不死他!”

“这是什么。”

“春药。”

“……”

“你随身携带这种东西?”魏循脸一黑。

“那倒没有。”闻溪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春药,是我专门为谢观清准备的。”

从知道谢观清还活着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对付他了!

“我回去再跟你解释,我先把阿颜捞上来。”

“还等你?”魏循拽住闻溪手臂,指了指树林深处,闻溪抬眸看去,不禁瞪大了眼,朝颜?朝颜在树上?

“阿姐。”朝颜声音都在发抖。

“你怎么在上面?”闻溪莫名其妙,看这藤蔓,她不是下去摘赤乌了吗?

“阿姐,你快把我弄下去。”朝颜快哭了。

“好。”闻溪脚尖点地,借力飞身,将朝颜抱了下来,落地后,还想再问,却看见她手中的赤乌,“你摘的?”

朝颜点头,一会又摇头,最后,还是道了句:“永亲王帮我摘的。”

闻溪颔首,不经意间瞥见她脖颈,皱眉问:“脖颈怎么红了,是不是过敏了。”

朝颜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抬眼,却看到魏循出现在闻溪身后,缩了缩脖子,躲到闻溪身后,终是没忍住,同闻溪告状:“阿姐,他打我。”

闻溪一愣,看向魏循。

魏循眉眼一沉,“你再乱说话试试?”

“……”

“阿姐。”朝颜抓住闻溪手腕,“我刚刚下去采赤乌的时候,他突然出现,然后,他就把我提上来了,是提!阿姐,是提!我都快断气了!然后,他还把我扔树上了。”

这就是她脖颈为什么红红的。

“我难不成还要抱着她上来?”魏循对上闻溪视线,淡淡解释。

“……”

“阿颜是我妹妹。”闻溪郑重道。

“若不是听她唤你声阿姐,在她快掉下去的时候,我就会选择无视。”

“……”

闻溪皱眉,“即便她不是我妹妹,你也应该救她,因为,她可以救江南临安两城百姓。”

“那些人与我何干。”魏循移开视线。

“魏循,你再说一遍?”闻溪这下子是真怒了。

“阿姐!”朝颜见状,忙去拉闻溪,“我们先回城!百姓还在等。”

闻溪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诶,你不等我?”魏循看她走的那样快,忙追上去。

闻溪不语,只一个劲的走快。

朝颜看着更害怕了,心里也急切,攥紧了手中的赤乌,看见马儿,跟闻溪说了一声,就忙飞奔过去,翻身上马就走。

闻溪也翻身上马,缰绳却被人扯住,魏循道:“我走路来的。”

“?”

“那不是有一匹马?”闻溪冷着脸看向不远处的黑马。

“哪儿?我没看见。”

“?”

魏循说完,就翻身上了闻溪的马,“先回城,晚上说。”

马儿朝前奔去。

“你在生气吗?”看闻溪皱着眉不说话,魏循低声问:“生什么气呢?”

他其实也不太明白,闻溪为什么会因那些话而生气,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一直以来,他都没怎么在意过别人的生死,但瞧着闻溪不开心,总归是自己的不对。

闻溪仍旧没给他好脸色,也没开口,只动了动身子,拉开与魏循的距离。

“你因哪句话而生气?”魏循凑近她,在她耳边道:“你告诉我,我解释给你听。”

“……”

“我现在没时间听你说这些。”已经入了江南长街,闻溪拽过魏循手中的缰绳,勒马停下,翻身落地,入了太守府。

朝颜已经在配置解药,跟随而来的太医在帮她打下手,此前,他们并未接触过这样可解百毒的紫霞花。

“院史。”一太医皱眉道:“此法可当真有用?我等今日为城中百姓把脉,他们脉象十分紊乱,时而确定时而模糊,若是用错了药,恐怕是……”

“皇浦司已经将百姓分开来。”朝颜道:“先将药给格外严重的百姓服下试试,而我回城时,也给附近百姓把了脉,自然确定,的确是中毒,是毒便一定有用。”

闻言,几位太医心下稍安,朝颜医术他们知道。

“临安那边如何?”朝颜一边忙碌一边问。

刚从临安回来的大夫忙道,“比江南的情况要好些,有未被感染到的百姓,皇浦司的人已经将百姓隔开来,在城外搭了棚子,供康健百姓遮风避雨,我与李太医沈太医也在想办法配置了解药,试了一次,可全然无用,所以,我才回来,想看看院史可有法子。”

“阿姐,你来的正好。”朝颜抬眼,便见到闻溪,“你帮我制一下天香。”

宫中太医不会,但好在她教过闻溪。

“微臣见过永亲王妃。”屋内,一众太医见到闻溪,纷纷行礼。

闻溪捋了捋袖子,“不必多礼。”

“阿姐,你教着这两位太医制天香。”朝颜道:“其余的过来跟着我,两个人去城中看看百姓,在解药配好前,不能让百姓进水进食。”

“好。”

“是。”

分配好任务,众人便忙碌起来。

*

此时,城中。

魏循刚下马,便遇上霍瑄。

“阿循。”他与魏循本就相识多年,此处无人,他便也不似在人前那般唤他王爷。

“不要随意在城中走动。”霍瑄轻轻皱眉:“若是被感染了,这可不是玩笑的,虽说,太医已经在配解药,若成自然好,若不成,只怕情况会越糟,你还不带面巾便出城了。”

霍瑄真是无奈,来时,魏安就交代了他,护好魏循,结果,魏循在这晃一下在那晃一下的,完全不听他的,他若说多了,他还发脾气,瞒着魏安让他入城,已经是该死了,此刻,霍瑄真是后悔,不强硬的将魏循留在城外,可转而又想,他强硬有用?魏循只听闻溪的。

“临安如何?”魏循扫了他一眼。

“比江南的情况要好一些。”霍瑄道:“有未被感染的百姓,皇浦司已经将百姓隔绝开来了。”

“这里呢,孩童可有感染?”

“有。”霍瑄道:“没被感染的孩童,我送去了临安城外的棚子里。”

临安江南都不算大,两个小城彼此靠近着。

魏循颔首,打算入太守府。

“你杀了太守,可想好回去后要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魏循好笑。

“瘟疫起于半月,太守未报上京,造成今日局面,的确该死,可也要过陛下那一关,此事,迟早会传入汴京的,等你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阵流言蜚语。”霍瑄道:“我明日写一封奏折同陛下解释,你盖一个章。”

“不必。”魏循长腿跨入太守府。

“你不解释,会让很多人疑你,也会让陛下为难。”

“霍瑄,你废话真是越来越多了。”

“……”

*

很快,夜幕降临,城中一片哀嚎,是疼,是呕吐,也在死人。

太守府内,发出一声惊呼。

“成功了!”

一众太医面上一松。

朝颜道:“先拿去给那些中毒严重的百姓试试。”

“是。”

众人出了太守府,去往中毒严重百姓的区域,闻溪蹲下身来,将手中的解药喂进那刚刚呕吐不止的百姓口中,之后,便静静观察着他神色,还有脉搏。

霍瑄和闻昭听闻解药配出来了,也纷纷赶来。

“怎么样?”霍瑄问。

朝颜伸手为其中一个百姓把脉,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任何解毒迹象,她皱了皱眉,收回手,下一瞬,一口热流便猛的喷洒在她身上。

是百姓口吐鲜血,然后彻底昏迷过去。

紧接着,喝了解药的百姓也纷纷吐血昏迷。

朝颜大惊,忙伸手去为百姓把脉,才刚碰到,耳畔便响起一声惊呼:“杀人了!”

周遭未喝下解药的百姓纷纷站起身抵抗,他们是眼睁睁看着身边人倒下的,突然的动荡让人措不及防,药碗纷纷落地,噼里啪啦作响,其中,还夹杂着百姓的惊呼声。

“杀人了,大夫杀人了,汴京来的大夫杀人了。”

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这是解药!”朝颜忙道:“他们并没有死,我可以向大家保证……”

话未说完便被人推了一把,幸好闻溪眼疾手快的扶住她,闻溪拉着朝颜后退开来,霍瑄让皇浦司的人前来止乱,皇浦司怕伤了百姓,也没敢动真格的,可百姓就跟发了疯似的挣扎不停,推搡着皇浦司的人与一众太医,极度混乱,闻溪也被人从后推了一把,一时不稳,朝前踉跄两步,是手臂被人拽住,才堪堪站稳。

混乱中抬眸。

魏循一手扶稳闻溪,一手抽出身旁霍瑄腰间的剑,凌厉剑光闪过,人头落地。

众人瞪大眼,霍瑄也惊呆了。

“本王不喜欢吵闹。”魏循薄唇轻启:“谁再敢发出一丝声音,本王便送他去见阎王。”

剑尖的血一滴一滴往下砸。

众人大气不敢出。

闻溪最先反应过来,扫了眼魏循,魏循接触到她的视线,深吸一口气,扔了手中剑,似乎刚才一切与他无关。

闻溪视线落在百姓身上,双眸微眯起,打量着这群百姓,目光划过一张又一张的面容,江南已经没了大夫,是以,看着身边一个人一个人死去,他们也没了什么生的希望。

而今,汴京来人救她们,她们当对其信任才是,朝颜也在解释,人到绝境之时,往往会抓住最后一棵稻草,可他们竟是不听最后一棵稻草的解释,一副俨然认定了他们要杀他们的样子,丝毫不带犹豫,更是毫无理智。

刚刚那样的场景,她可太熟悉了。

“霍瑄。”闻溪出声唤道。

“王妃。”

“可有排查过江南和临安内的人?”

霍瑄一怔,“不曾。”

“今夜排查出来。”闻溪道:“还有,带着一个太医去城中各处探查井水,河水,若是干净安全,再给百姓用,然后,让百姓回自己家里,明日开始,太医会分散开来,一家一家的为百姓诊治,是以,你要上奏折告知皇兄,再派几个太医过来,或是去其他城池招收民间大夫。”

“再告诉他们,若治瘟疫有功,永亲王赏万金!”

此消息一出,必定会有大夫前来。

“……”

“为什么是我。”魏循问。

“你有钱啊。”闻溪答得理所当然。

“那些都是你的了。”

“奥,也是。”

都是闻溪的?霍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听魏安说,魏循做事只听闻溪的,也只看闻溪的脸色,当时他还没那么信,后来见到了,信了点,可如今是怎么回事?钱财全给了闻溪?霍瑄嘴角抽了抽,魏安若是知道,不知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那臣要如何说?”

“就说永亲王吧。”

“是,臣这就去办。”

朝颜和太医已经在看那些昏迷的百姓是什么情况。

闻溪抬眸,对上魏循不解双眸,心头叹了声,将魏循拉到无人处,简单解释:“你才到江南又杀太守又杀百姓的,此事一经传回京,你可知你要面对多少流言蜚语?但只要霍瑄把这件事办了,之后,这一片,没人会不念你的好,京中人也不敢说什么。”

魏循皱眉:“你知道的,那不是普通百姓。”

“嗯。”闻溪点头:“那别人知道吗?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你杀人了,你要怎么告诉别人?你又会告诉别人吗?就算要告诉有人信吗?你又怎么证明清白,难不成还让他起来和你打一架?人都死了,还能打吗?”

“这就是我今日为何生你的气。”闻溪无奈道:“阿循,有些话,你能不能不要乱说?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弄死你,什么话都要说出口,你私下跟我说没问题,因为我明白你,可你不能跟旁人这样说。”

“一直以来,我都这样说话,的确,那些人,我全然不在乎,你以前也听过不少,为何以前不生气?今日却生气?”

“现在不一样。”

“何处不一样。”

“因为现在的我,不想你被旁人误解。”闻溪抿唇道:“而以前我也不是不生气,我也在心里骂你蠢,只是我没说出口罢了。”

闻言,魏循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夜色下,她的双眸诚挚,他们身处江南,多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彼此大脑,也是这条长街,他们一起走过一夜又一夜。

而某一夜,闻溪说:“其实,你脾气好点的话蛮好看的,我也挺喜欢你的,所以,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杀人了,那都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他们有家人的,别让他们像我们一样,我的话幸运点儿,遇见你了,你也幸运,遇见了我,以后,我们会一直幸运的。”

“阿循,我们要做一个既幸运又善良的人啊。”

“……”

“小溪。”魏循伸手抱住闻溪,“我其实不介意那些话的,一点都不介意,我只在意你喜不喜欢我。”

“但我介意。”闻溪也抱住魏循,“你来江南是为什么?当真只是为了我们的那个家吗?可你什么也不说,不说便也罢了,还不懂得收敛……”

闻溪说着又顿住,忽然想起她去找魏循借暗卫的那一夜,魏循说,我们俩与全世界为敌。

“阿循,我倒是也不怕和你站在一起与全世界为敌。”闻溪道:“我只是不想听任何人说你不好,听着那些话,会让我觉得他们在欺负你,然后我就想……”

“想什么。”

“想杀了所有人。”闻溪扯唇:“你看吧,我真的不善良了,我已经不是幼时那个闻溪了。”

“可你永远都是我的闻溪。”魏循手臂收紧,唇瓣埋在她脖颈,“而我也只是你的魏循。”

第118章 第118章江南

江南的夜又黑又静。

霍瑄带着人一一排查城中百姓,自从城中开始死人之后,百姓便没有再回过自己家中,听说,是太守的意思,城中的大夫也都被聚集在太守府中,为百姓配药,可事发不过一天,没有一个大夫能够幸免。

现在已经知道,并非瘟疫,那大夫为何还会死?既是太夫,又为何看不出百姓奇怪之处,一口咬定是瘟疫,江南县令和临安县令也中了毒,闻昭亲自去盘问了。

太守府。

闻昭才进去,便见到魏循和闻溪,忙上前道。

“两位县令言辞一致,半月前,身子忽然感觉不适,但没怎么在意,可不过一天,便浑身无力,无法起身,便叫了管家前去请大夫,这才发现,城中所有百姓都有如此症状,县令才惊觉不简单,前去找了太守,后来,城中所有大夫都极力救治百姓,不收任何银两,之后,身子也好了,可半月后便开始呕吐不止,成了如今局面。”

闻溪眸色微凉:“半月前,他们服下的解药,八成是毒药。”

说着,她扫了眼身后昏迷着的百姓,和屋内忙碌着的太医。

闻昭颔首,“城中太医为何如此做?受谁人指使?”

“阿姐。”闻溪道:“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今日在城外见到谢观清了。”

“谢观清?”闻昭瞪大眼,“他竟然真的还活着!”

闻溪听闻昭这语气,“阿姐先前也有所怀疑?”

“我在京中的时候,时常有人跟踪我,因此,我抓了不少人,但从没问出什么来,夜里,又会有人给我送信,那字迹我识得的。”闻昭道:“而,刚才从临安回江南的路上,我见到一个人,但是没看清脸,可身影很像谢观清。”

“你今夜见到的人不一定是谢观清。”闻溪扯唇,“但谢观清是真的还活着,此次,他是冲我们来的,他想要镇国将军府归顺东夷,从而攻打南越,所以,阿姐,这几日,你不要一个人出城。”

闻昭面色微凝:“所以,江南临安两城与东夷有关?”

“嗯。”

“谢观清在汴京蛰伏十年,而这十年他背后定然养了不少势力,能在临安两城安插人,又下毒致全城百姓如此,东夷更是不可小觑。”

想想汴京城内,被皇浦司杀了的那些人,还有如今因东夷而造成的两城局面,闻昭眼睫止不住发颤,“这些年,不止谢观清在蛰伏,东夷也在,如今出手,便是有了把握,我得把这里的情况传信给阿爹和阿兄,让他们务必小心。”

“我已经让阿音传信给阿爹和阿兄了。”闻溪道:“阿爹阿兄此时应当还未到与东夷的交界处,阿音轻功很好的,很快便能追上去。”

闻昭心头松下一口气,“我先去帮霍瑄排查百姓。”

“好,阿姐小心些。”

“嗯。”

看着闻昭身影走远,闻溪转身进了屋内,为昏迷的百姓把脉,双眸一凝,“桑枝?”

“阿姐你说什么?”朝颜忙碌中抬眸。

“这些百姓中的是桑枝。”

“桑枝?”几位太医闻言,面色一变。

桑枝是一种慢性毒药,一般的慢性毒药,都算是温和,可它绝对算不上是温和,每每毒发之时,浑身绞痛,呕吐不止或是浑身腐烂,如瘟疫,无法撑过去,便只有一死,到这里,此人还算是幸运,因为,在第一次毒发后还能活下来的人,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要都要承受百般痛苦折磨,直至满一月。

而一月后,必死无疑。

“竟然是桑枝。”太医面色凝重,纷纷为昏迷百姓把脉。

这样的毒他们只在医书看到过,桑枝毒性偏寒,而南越汴京一年四季都如春秋时节,除却今年,不知为何下了好几场雪。

“桑枝的根生长于极寒之地。”闻溪淡淡道。

“是东夷。”朝颜也蹲身为一位百姓把了脉:“我曾走遍列国,唯有东夷年年是冬日。”

再联合今日突然出现的谢观清,不难猜出江南临安两城如今情况是何人造成的。

闻溪颔首。

她能精准判断出百姓体内中了桑枝,还是因为在汴京时,她偶然从医书上看到这个毒药,痛苦腐烂而死,实在是毒,来了兴趣,便问朝颜,她能不能制。

朝颜说无法制出来,这样的毒,有一味很重要的药材,南越没有,只有极寒之地才有,但她可以用其他药材顶替试试,制出来点,教她辨别桑枝。

白日,朝颜采了赤乌入城时,再为百姓把脉,便已然确认了是什么毒,因此,她才会再加上一味克寒的天香,又是可解百毒的紫霞花和赤乌,还有天香,这毒应当是解了的,不会有任何差错才是,可偏偏,百姓体内还有毒。

“我记得医书上说,桑枝唯有它的根能解其毒,我去东夷一趟。”闻溪开口:

“阿颜,你在这看着江南临安两城百姓,我很快回来。”

“阿姐。”朝颜道:“不需要你去涉险,我可以解任何毒。”

东夷既是敢下毒,便知她们需要解药,若真去了,那必然是危险重重,而今日,谢观清的话她也都听到了,竟然想让镇国将军府归顺于东夷,简直可笑!

即便没有它的根,她也可以解了桑枝!

紫霞花的药效也绝对不可能出错,一定是她哪个步骤错了。

“我已经在试了。”朝颜郑重道:“当年,我能够救下所有南梁百姓,如今,我也可以救下江南临安两城百姓,区区桑枝而已,我亦是可以。”

“阿姐,你信我。”

朝颜说着,就从腰间布袋里拿出一张纸和笔来,多年习惯,她一直都贴身带着这些东西。

一边为百姓把脉一边执笔在纸上落字。

良久,又同时收手,然后将纸递给闻溪,“阿姐,我差这几味药材。”

“我当然信阿颜。”闻溪接过,大概扫了一眼,轻轻颔首:“我和魏循去买。”

“好。”

*

闻溪和魏循先去了城中的几个医馆,虽然很多年没来,但对这里,还是熟悉,朝颜要的药材,城中只找到了两味,还有三味没有,路上遇见皇浦司的人,让人给朝颜送去,二人则是骑马出城,去周边城池看看有没有。

此时已经快三更天,各个城中早已熄灯,一片黑暗,城门也关闭,这个时候,闻溪便开始感叹魏循的身份了,亮出令牌,无人阻,城中县令听闻更是急忙赶来,毕恭毕敬。

听闻是寻药材,县令赶忙让人帮忙寻找,一盏接一盏的灯亮起来,如白昼,见状,闻溪便顺势问了城中大夫,可愿前往江南临安两城配合太医救治受难百姓,此事一成,永亲王赏万金。

一听万金,不少人眼睛都亮了,当然,也有不看重钱财的,只想为朝廷出力,救治百姓的。

也不过一夜,这消息便在这一片传开了,有大夫愿意的,背着医药箱便去往江南和临安两城。

二人回到江南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霍瑄正准备出发去往周边城池,远远便见闻溪和魏循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不少背着医药箱的大夫,还有用车拉着的药材。

闻溪翻身下马,淡声问:“排查的如何了?”

“非城中人的,已经关了起来。”霍瑄抱拳道。

“有多少?”

“江南六个,临安三个。”

“可问出什么?”

“没有。”霍瑄道:“但并非普通百姓。”

闻溪轻轻点头:“你算漏一个,江南应该是七个。”

“七个?”

“嗯。”闻溪道:“魏循昨夜不是杀了一个吗?”

霍瑄一愣,当即反应过来,“永亲王英明。”

魏循扫了他一眼,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既是问不出,那便都杀了。”

“是。”

闻溪带着一众大夫入了太守府,又让人将药材全部搬进去,朝颜见状,面上一喜,忙取了她要的五味药材,加入她的药中。

其余太医便跟前来的这些大夫说了下如今两城的情况,听说并非瘟疫时,不少人松了一口气,之后,一部分被分去临安,另一部分则留下为江南百姓配药。

“将这碗药喂给他。”朝颜腾出一只手,将药碗递给一旁的太医,然后手指向一位面色极为苍白的百姓。

太医忙接过,心下忐忑,这已经是朝颜配的第三碗,若是再无用,这百姓怕活不过今日了,到百姓跟前,发现无法喂进去,只能唤了边上一个大夫帮忙捏开百姓的嘴巴,然后一整碗药便进了百姓口中。

众人屏息凝神。

“把脉。”朝颜出声。

太医放下碗,然后伸手为百姓把脉,无数双眼睛落在他身上,他闭了闭眼,沉下心探百姓脉搏,一瞬后,猛的睁眼,回眸看向朝颜。

“如何?”朝颜看他神色,心下一紧。

昨夜闻溪走后,她又试了一次,终于发现哪里错了,是以,立马纠正过来。

这一次的解药所有过程都是她亲自动手的,每一步都控制好用量,如若再无用……

她手心微微收紧,正打算放下手中的药材,亲自为百姓把脉,太医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脉搏虚弱,因一天一夜未进水进食。”

“毒呢?”朝颜让一位太医替她,快步过去。

太医嗓音有点发颤:“院史,毒,解了!”

第119章 第119章平安喜乐

毒解了?

朝颜已经到了百姓身旁,太医赶忙让开,腾出位置来,朝颜蹲身为百姓把脉,脉象与刚才太医说的一样,除却虚弱,体内的确无毒。

真的解了。

她赶忙站起身来,又一阵忙碌,配了第二碗药,给另一个百姓喂下,停顿一会儿,又为其把脉。

脉象虚弱,体内无毒。

朝颜心头一松,她下意识抬眼看向闻溪,“阿姐。”

闻溪一直在看着她,此刻四目相对,她心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百姓无碍,阿爹阿兄在前线才能放心展拳脚。

“你们跟着我。”朝颜缓了口气,让在场的大夫和太医跟着她配药,紫霞花和赤乌并没有那么多,完全不够救两城百姓,是以,她只能选择用其他的药材来代替,而刚才的那两碗药便是她试过的,她心下也紧张,怕不行,毕竟,桑枝也是她头一次解。

没有它的根,还没有紫霞花,她一直都在忐忑,但也不敢表现出来,若是她都乱了,这些太医肯定也会乱,所以,一整夜没睡,都在不停配药,脑子里是药材,还有阿爹阿娘,她一直在想,小的时候,阿爹教她的解毒之法,还有阿娘遇到任何病症时都临危不惧的模样。

还想起了在南梁那一段的日子,她是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百姓死去的,就因为她们慢了一步,错失了救治好多人的机会。

画面越发清晰,她越发怕,如今是两城百姓,是南越,她的故土,她的百姓。

镇国将军府的人还在奔赴战场,如若这两城救不回来,接下来的南越定然会陷入一片混乱,百姓恐慌,将士恐慌,朝廷恐慌,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能让恶人得逞,阿姐也说了信她,她更不能让阿姐失望。

耳畔,是脚步声,讨论声,是很多的大夫在跟着她配药。

这一刻,朝颜如释重负,她配出来了。

所有大夫与太医一起配药,又有配方,不过一个时辰便将一城百姓的解药配出来了,大夫陆续出府,去各自百姓家中,为百姓送药把脉,直到确认百姓无恙才离开。

魏循去了临安。

闻溪则是带着太守府的婢女为百姓准备些可饱腹的粥和馒头,又让人给百姓送去,这两日,百姓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身子定然都是十分虚弱的。

忙忙碌碌一日,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阿姐。”闻溪刚从后院出来,便被人一把抱住,太快,若不是她扶住门边,二人都要朝后跌去。

“做什么呢?”闻溪也不推开她,笑:“一天一夜未睡,你一点都不困?”

垂眸看朝颜,她眼底竟都是笑意,半点困意都不见。

“我刚从临安回来。”朝颜激动道:“我为每一个百姓都把了脉,阿姐,他们没事了!”

“你去了临安?”

“嗯。”朝颜道:“永亲王也去了,我同他一道回来的。”

闻溪颔首,魏循去临安她知道。

二人正说着,一道微凉的嗓音便传了过来。

“小溪。”

“嗯?”闻溪抬眸,是魏循,“怎么了。”

魏循目光落在闻溪面容之上,一日一夜未睡,她面色有点白,眼睛明显的疲惫,她一向嗜睡,若不是非必要,巳时才会下榻。

此刻,一手抓着门边,一手抱着朝颜,看着就累。

魏循抬脚过去,一手将朝颜从她怀里扯出来,皱眉道:“别压着她。”

朝颜:“……”

闻溪松了抓住门边的手,感受到魏循伸手扶着她腰间,偏眸问:“怎么了?”

“累不累?”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

闻溪怔了一瞬,随即摇头。

朝颜当即反应过来,“阿姐,怪我,你一天一夜未睡,还在小厨房忙碌那么久,此刻定然是累了。”

“你去厨房做甚?”没等闻溪开口,魏循便问。

“给百姓弄点吃的。”

“太守府的婢女呢?怎么不交给她们做?”

“我就是和她们一起弄的。”闻溪道:“不然,我哪里会这些,而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打打下手罢了。”

“以前我们生活在这里的时候,让你给我找点东西,你跟我说,你在家里从不干重活。”魏循拉起她的手,似是气笑了。

“……”

“我以前的确没干过什么重活啊。”闻溪笑道:“后来嘛,学了点。”

“听你这口气,还挺厉害啊,那一会儿回家了,你给我做试试。”

“我不是让人把吃的送去临安了吗,你没吃啊?”

“我又不知道是你做的。”魏循道:“再者,我也不吃那些东西。”

再落魄,他也不吃,宁愿饿死也不吃。

“为什么?”闻溪莫名,“现在这种情况,能饱腹已经很好了。”

“从小到大,我对吃的和穿着一直很挑剔。”

“?”

“那你在江南怎么天天一身白衣。”

闻溪记得,魏循一共就两身白衣,三年来都是换着穿。

“我以为你喜欢白色,不是吗?”

十六岁那年,和她表明心迹,穿的也是白衣。

“在没有来到江南之前,我最讨厌白色了。”

“那你为何还天天穿白衣?”

又是这个问题。

魏循一阵冷哼,又略感无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反问:“我的王妃,你知不知道你的一身衣裙要多少银子,还有手钏。”

闻溪摇头:“不知道啊。”

她的衣裙都定时有人送上门让她挑选的,手钏也是,那些掌柜的知道她喜欢,来了新货,会第一时间让人来府中告诉她,若是想出去,她便拿一叠银票出去,全买了回来,若是犯了懒,就让白芷白银去拿回来,也没在意过,多少银子。

魏循被她这认真的神情给逗笑了,“那你知不知道,我的一百张画,才能买你一身衣裙。”

“?”闻溪瞪大眼,“那么贵?一百张画,你要画几天?”

“今天还没开始画,银子就已经花完了。”

“……”

闻溪抿唇,后知后觉,“所以,你不是喜欢白衣。”

“嗯。”魏循一声嗯拉得老长。

闻溪忽然不好意思了,那三年,她好像给魏循造就了很多困扰,回想在京中,他的衣袍几乎不重样,件件布料图纹都是极好的。

魏循看她这愧疚样子,不禁扬了扬眉,心下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你知不知道,在长街啊,你抱着我哭,非买不可,弄的旁人都以为我拐卖小孩儿。”

“……”

“将近一千天,你有九百天都在哭。”

“……”

“我哪有!”闻溪没忍住反驳。

“怎么没有了,你自己回想回想。”

“魏循!”闻溪伸手去拧魏循胳膊,魏循吃痛,“疼!”

闻溪瞪了他一眼,朝颜还在这呢!

朝颜对上二人目光,渐渐回过神来,魏循原来也会笑,她还以为魏循是那种丧心病狂的人呢,每次在宫中见到他,她都尽量躲远,心下不停担忧闻溪,若是哪天魏循心情不好,会不会也打闻溪。

现在看来,似乎不会,放心了。

从他们刚才的对话,朝颜也捕捉到一点,二人曾在江南一起生活过,难怪,闻溪总说魏循其实不坏的,还熟悉不周山,原来,他们竟是相识那样久,要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对方。

“阿姐!”朝颜忽然想起什么,惊呼道:“很久之前,我在这里见过你!”

闻溪讶异。

朝颜一共来过江南两次,那次,应该是第一次,也就是那一次,她在这里见到了魏循,她印象很深,所以,在汴京看到魏循的第一眼她便认出来了,因为,那一次见到魏循,是他在杀人,两具尸体,一地的血,明明一身白衣如谪仙,却如此狠辣,令人胆颤。

最后,他还踩着那条血路,背着一个蓝衣少女越走越远。

……

“小溪。”闻昭的声音,在此时传来,“阿姐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几人抬脚出府,闻溪才知道,闻昭带她来的是城墙上,她疑惑,“阿姐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看。”闻昭抬眸看向天空。

闻溪也随着她视线看去,双眸中燃起光亮。

今夜没有星星和月亮,但此刻,整片天空都被孔明灯点亮。

“这是皇浦司的人放的。”闻昭笑道:“为百姓祈福,为边疆战士祈福,为永亲王永亲王妃祈福。”

“今夜这样的景色,见到之人必然会一生平安喜乐。”朝颜还从未见过这样满天的孔明灯,实在是震撼人心。

而从城墙下看去,有百姓纷纷出了家门,也在往上看,欢声笑语传来,不像来时的死气沉沉,朝颜眸中笑意越发深了,她开心,因为百姓都活着,真希望天下所有百姓都能天天如此,平安快乐。

“必然会的。”闻昭扬声道:“希望阿爹阿兄阿祁能够平安回家,早日踏平东夷!”

“想许愿吗。”魏循偏眸看着闻溪,她唇角染着笑意,似乎很开心,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他也跟着弯了弯唇,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帮她揉着腰。

闻溪摇头,“你想吗?”

“有点饿。”说这话时,目光一直盯着闻溪,闻溪哪能不懂他什么意思。

是以,她无奈道:“可我今天就只学了点如何做馒头,怎么办?”

“算了。”魏循轻叹一声,“我给你做。”

闻溪一听这话,立马笑了,“好,我要吃糖醋小排,阿姐和阿颜肯定也饿了,我们一起吃。”

“……”

“闻溪。”魏循脸一黑,“我长这么大,就给你做过吃的。”

“我知道啊。”闻溪一阵莫名,“阿姐和阿颜也不是外人,人多热闹嘛。”

“……””

是啊姐夫。“朝颜一听到吃的,立马凑上来,“我饿了一天了。”

改口改的那叫一个快。

魏循神色僵了一瞬,随即哼笑一声,“那走吧。”

“吃饭吗?我也去。”霍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

“你滚远点。”魏循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

第120章 第120章东夷

最终,几个人还是一起下了城墙,去往街角的一个小院子。

细细算来,闻溪离开这里已经六年了,如今再回来,只觉恍如隔世,是的,就好像过了一辈子,而回头看,的确已经过了一世了。

原本住在隔壁的阿翁也不在了,魏循说阿翁是去年夏天的时候不在的,当时,他正好回到江南,送了阿翁一程。

阿翁无儿无女,很慈祥,待他们二人很好,也很照顾他们二人,闻溪很喜欢阿翁,有时候,魏循出去画画,她就陪着阿翁说话,后来,她被阿兄找到,也没来得及跟阿翁还有魏循说一声就回了汴京。

没想到,那一别,竟是永别。

她再也见不到那个与祖父一样和蔼的阿翁了。

“这院子很漂亮啊,小溪以前和魏循就住在这?”闻昭四下打量院中的摆设,虽然有点小,但是很温馨也很漂亮。

闻溪点了点头。

这院子应该是后来魏循重新装过的,他们之前住在这里的时候,院子还没有这么好,没有这么多花,也没有这么茂盛的爬山虎。

“住在这里应当很舒服吧。”朝颜在石桌旁坐下,“到处都是花香,出门便是溪水,夏日肯定凉快又清爽。”

“还行。”闻溪弯唇。

抬眼,便是魏循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论身份,在南越除却魏安和太后,就属他身份最尊贵了,从小生活在宫中,也是锦衣玉食,千人伺候着的,可如今,他却什么都会了。

闻溪站起身来,朝厨房走去。

“油烟重。”魏循看到她进来,停下手中动作,“去外面坐着,一会儿就好了,累的话就去睡会儿。”

闻溪摇头:“我就在这看着你。”

“看着我?”魏循唇角翘起,“怕我丢了?”

“就是想看着你,然后跟你说说话。”

“……”

这是闻溪第一次跟他说这样的话,声音温和又好听,魏循忽然很想抱抱她,但双手刚刚碰了食材,怕把她衣裙弄脏了,只好忍下。

闻溪目光落在他顿住的动作上,笑了声,然后伸手抱抱他,“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

“你之前是不是在怪我?”闻溪也是在刚才想到了阿翁才反应过来的。

“怪你什么?”

“怪我回汴京的时候没告诉你。”闻溪闷声道:“是不是觉得我骗了你。”

他们约定过很多事,后来,因为闻溪突然的消失便什么也没有了。

闻言,魏循怔了一瞬,眸色渐渐幽深,似是想起很多事。

“当年……”闻溪想要开口解释。

“小溪。”魏循打断她,“不需要解释什么,你并没有错,你回汴京,是为你自己,亦是为家人。”

“我若是真的怪你,就不会管你了。”

而魏循最气的也是自己,若早日想起这些,他就不会时隔两年才见到闻溪。

“阿循,谢谢你。”闻溪抱紧了他。

“你也这样抱过谢观清吗?”

“……”

头顶忽而传来一句话,将她心底涌起的愧疚瞬间冲散了,闻溪面色一僵,好端端的提谢观清做什么。

双手松开魏循。

闻溪皮笑肉不笑道:“谢观清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解释,你听我好好跟你说。”

“这个先放一边。”魏循双眸凝着她面色,“先回答我刚刚的话。”

“……”

闻溪无奈抚额,“我和他很少会有肢体触碰。”

“很少是几次。”

“我哪里记得清楚。”

“小溪,你一点都不诚实。”魏循弯下身来,眉梢轻佻,嗓音低沉又含了几分笑意,紧缩的眸子涌动着无端的占有欲。

“我说的都是实话好吗。”

“嗯?”

魏循面容近在咫尺,闻溪喉头轻轻翻滚,眼睛一闭,心一横道:“好吧,本来是没有的,但有一次,我贪玩,因此,被困在了城外的一个山洞,后来,是谢观清找到了我,那个时候,是晚上,又下了很大的雨,当时我有点害怕,然后……”

说到这里,耳畔忽然传来一声笑,“这么害怕呢。”

“……”

“那你害怕我吗?”魏循伸手轻轻摩挲闻溪面颊,目光落在她唇瓣上。

“我害怕你做什么?”闻溪莫名,只觉面颊有些热,睁眼,便撞入一双深眸中,没等她反应过来,唇瓣忽而一凉,如一阵风卷入,但很快,便停止。

闻溪瞪大眼,嘴巴里不知是什么东西。

耳畔,是魏循含笑的嗓音:“胡萝卜,补身体的。”

“我阿姐他们还在外面!”

“他们看不到。”魏循说着,就转身继续弄食材了。

“……”

闻溪瞪着他,正准备说些什么,袖中的瓷瓶不慎掉落,忙蹲身捡了起来。

“还带着。”魏循撇了一眼。

“当然得带着了。”闻溪扬眉,“这两日的谢观清肯定睡不着觉,痛苦的不能自已。”

“因为这药?”

“一部分是。”闻溪笑道:“你知道,谢观清一直都有一种病吗?就是那种,每每病发,需要行房事才可以缓解疼痛的,而我的这瓶药会放大他的痛苦,痛苦至极便会浑身无力,浑身无力,人便不行,既是不行,就不能缓解。”

“……”

“所以,他早就背叛你了?”魏循眸色一冷。

“是吧。”闻溪想了想,“反正,我也不在乎,此次来江南,一为解决谢观清,二为两城百姓。”

唯有百姓安,闻寂之在战场上才能不分心。

“倒是你。”闻溪看向魏循问:“见到谢观清你竟是一点不惊讶?”

“……”

*

此时的谢观清,真如闻溪所言,痛苦不堪。

“滚出去!”屋内,又一道怒吼传来,门外的暗卫赶忙推门进去查看,只见,屋内一片狼藉,谢观清面容扭曲的痛苦,又无比虚弱,靠在床榻上,而一少女还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愣着做什么。”谢观清身侧拳头死死攥紧,只觉浑身似是有一团浓烈的大火在不停燃烧,嗓音干涩无比:“杀了。”

“不要杀我!”少女惊恐求救声才起,便再没了声息。

“世子。”暗卫收了剑,在谢观清脚边跪下,皱眉道:“还不行吗?”

往常病发,只需一个时辰便好,可昨日从江南回来后,直到现在,也不见任何的好转。

还不行吗。

闻言,谢观清本就布满红血丝的双眸越发骇人,死死盯着暗卫,若不是此刻无力,他一定要杀了他!

“滚!”

“是。”暗卫心头一跳,也不敢多留。

门再度被关上,屋内仅剩谢观清一人,难受的要死,偏偏,脑中还一直回荡着让他极度难堪的话语。

“这不行。”

“自己来。”

“公子,你这……”

谢观清死死闭上眼睛,只想甩开那些话,可那些话就像挥之不去,他好像还听到有人在笑他。

笑他不行。

立。

不起来。

“闻溪!”谢观清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这个名字,竟然敢给他下药!他一定要弄死她!

“世子。”外头,传来暗卫的声音,“君主来信了。”

“拿进来。”

暗卫速速进来,将信呈上,谢观清强撑着将信拆开来看,大概扫了眼,便将信揉成一团,咬牙道:“你去江南找闻溪,告诉她,要想救江南临安两城百姓,便劝劝闻寂之,只要镇国将军府归顺东夷,东夷可承诺,不伤任何百姓分毫,我亦是可发誓,此生绝不动镇国将军府任何人!”

君主说镇国将军府爱百姓,谢观清心头讽笑,却又不得不如此。

闻言,暗卫一怔,“世子!”

现在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暗卫都是当年忠义侯府的家生子,他们都知道,镇国将军府对谢观清来说,意味着什么,如今他这话……

“去!”

“世子。”暗卫面露难色,“若属下未猜错的话,此刻,江南临安两城百姓已经脱险。”

“你说什么?”谢观清猛的站起身来。

“白日里,便有消息传来,大夫配出来了解药,那会儿,世子身子不适,属下便没告知世子,只让人前去探了。”暗卫道:“这个时候,估摸着快回来了。”

话落,又响起敲门声,是前去江南和临安的暗卫回来了。

“世子。”暗卫抱拳道:“江南临安两城百姓已无大碍。”

“我不是让人看着江南和临安吗!在此之前,你们没收到任何消息吗!”谢观清目眦欲裂,他们此时就在临安之后的平城,有什么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收到!他

的人在,毒也不可能解,所有他都安排好了的!

毒怎么可能解,那是桑枝,东夷最厉害的毒药。

“我们安插在江南和临安的人早就联络不到了,属下估摸着是被杀了。”

“联络不到?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何不告诉我?”

两个暗卫对视一眼,没敢开口,那个时候,谢观清与两个女子在屋中,他们没敢打扰。

体内再一次燃烧,万分疼,又心痒难耐,如上万只蚂蚁吞噬着他,感觉快要失去理智了。

谢观清张口死死咬在胳膊上,鲜血直流。

暗卫睁大眼:“世子!”

“回东夷!”体内的疼和各种难受缓解了几分。

谢观清惊觉这个法子,是以,毫不犹豫从枕头下拿出匕首,一刀插入自己胳膊。

“备马!”

从这里一路快马回东夷,天亮也就到了。

一路上,他不停用匕首刺向自己,让自己能够好受些,快速抵达东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