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烤饼摊、卖年糕的小贩、手提蒸笼的老妇......人潮涌动,一片喧腾。
宁时刻意地与宁殊晴保持着几步距离,不远不近。
她既不说话,也无甚表情,只在殊晴兴致勃勃地谈起什么趣闻旧事时,略一点头作答,像是礼节上的回应,却不带情绪。
殊晴眼底的光亮时隐时现,似是察觉了什么,却又像是不愿承认一般,仍旧笑盈盈地走在她身边,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地扯。
“前两日城南的铺子里来了一批新绢子,成色还可以,我想着给姐姐也裁几方......姐姐喜欢雪松还是竹子?”
宁时不咸不淡地答了句:“你随意就好。”
这几个字落下,空气便凉了三分。
殊晴顿了顿,掩唇笑笑,眼中的受伤之色一闪而过,却转头寻了另一个话题去逗眼前压抑不乐的姐姐开心。
一旁的卫霖抱着臂一言不发,似乎心情也不好的模样,可只要转头望一望宁时,好像心情又转好了不少。
......
“快看——是仙师大人!”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那声音起初并不响,可却像雪球般,倏然滚开。
前头几位拎着菜的妇人探头一瞧,顿时激动起来:“真是她啊!那身量相貌!我就说那是仙师——仙师今日也出门啦!”
“还带着那位俊俏的卫百户,身边那位是宁二姑娘吧?”
“老天爷,真是她——我儿子还说上回吃了仙师开的药,夜里咳都不咳了,这要不是菩萨下凡,谁信啊!”
百姓三三两两聚了过来,倒也没谁真的上前拦住他们的路,可那热闹劲却像春水淹过堤岸似的,簇簇包围了他们。
“仙师安康——”
“仙师大人!年节好哇!”
“卫百户也辛苦啦!”
“仙师,咱家那只小狸奴前日你不是说也能救么?我照着你说的法子喂了药粥,果真好咧!”
“谢大人今日没一道出来么?咱坊上几个老人特地编了香囊,原想着亲自送去的!”
“我媳妇还做了些饼、灯笼、串珠,想托仙师转一份——”
那声音一重接一重,像接连而起的烟花,噼噼啪啪,不歇不休。
行路的人纷纷回望,连铺面上的小贩都露出笑意,抬手朝她遥遥拱手。
显然,她为晋阳前后奔走,救人无数,在晋阳俨然已经有了一些名望。
而先前进城前在晋地流民口中听到的关于谢禛的非议,也在宁时和她快速平息鼠疫之后湮灭无声转为满溢的赞美之情。
这也倒不是不能理解:灾害发生时,百姓面对的是未知、恐慌、失控的死亡威胁。
一旦有权力强制介入,实施高压手段,哪怕手段有效,第一时间反应的只能是那些切身体会到的弊端和苛政。
哪怕实际上谢禛的手法已然是古代难得一见的高效和成体系的封锁,这种怨气也会自然而然的挤压。
但当灾害真的止住了,百姓活下来了,身边人没死那么多——恐惧骤然消退,这时原先的愤怒与悲伤,迅速被“庆幸活下来”的感恩情绪取代。
这虽然听起来很像“川剧变脸”,但可以说是心理机制的自我修复。
再加上“舆论”转向:古代社会的舆论很简单,“活下来”的人听到的永远是“钦差大人赈灾有方”“疫止民安”,长此以往,怨气自然转为感恩。
成功的残酷会被历史美化,失败的仁慈会被历史遗忘——更何况按现代眼光来看,谈不上残不残酷的了。
可见大元朝的百姓往往是结果导向的实用主义者。
而宁时,则是这一场浩劫的最为卓着出色的传奇人物,遇到眼下这种推崇和歌颂是非常正常的。
甚至夸张点,给宁时立个生祠都不为过了。
虽然仍然不太习惯百姓张口闭口“仙师”、“仙师”地叫,但考虑到自己施展的医术和剑法跟仙人也没差了,宁时才能勉强压下那种尴尬害臊情绪。
她站在人群中,面上仍是一派淡淡的波澜不惊的神情。
披风微敞,绒边已经被雪水润湿,一路下来的热气也未能将那点潮气蒸干。
她没接饼、也没接香囊,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极低:“多谢各位,只是这些东西宁某心领了......”
她本意是打算推辞的,毕竟她们三人出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什么随从,也没手拿东西。
若是要带上百姓送的东西,这街就不好逛了。
推辞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热情的叽叽喳喳的晋阳百姓淹没了:
“仙师真是谦和客气......”
“不愧是她啊......”
“我们晋地的福星......”
“可惜脸色不大好,怕是又忙得歇不下来咯——”
得了,仍然是被百姓的热情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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