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炷香后,卫霖的手上便提满了大包小包。
确切地说,是从头到脚、身前身后都被百姓“捐赠”的民间馈赠堆满了——
左臂挂着红绳系的香囊,右臂捧着一大包刚出锅的焦糖年糕;背上驮着用布条捆得结实的一大篓腊味、酱菜、蜜饯;脖子上甚至被某个老太太硬是套了一个绒绳串珠,嚷着能辟邪,挂上就是保佑仙师的百户好姐妹早日封侯。
手里还多了三串糖葫芦和一条鲤鱼剪纸,叮铃哐当地晃着,像个被临时征召的庙会托物神将。
卫霖白皙的面色黑得像锅底,鼻尖上却染了一层雪气,少年得志、将帅之才的威风全无,只剩满身人间烟火味。
“......”
她沉默地看了宁时一眼,却瞧见宁时似乎漫不经心地瞧了她一眼,唇角总算绽出丝丝的笑意来。
只是片刻后,便错开视线,同身旁的宁殊晴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应着什么了。
她没忍住,只是望着宁时不说话。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看着宁时肩头披风上的雪片,落得静悄悄的,一片片沾染在深色绒毛上,化开之后便再无痕迹。
那一瞬间她几乎想伸手替她拂去那点雪。
却终是没能腾出手来。
手上沉甸甸的重量昭示着刚才那人是如何言简意赅地朝自己投来视线的,而自己自然是当仁不让地承担了这个提着大包小包的工作......
虽然面上她作出了不情愿的神色,可是私心里她却挺开心的。
她喜欢能为她做事的感觉......
哪怕不必陪在对方身边。
可是为什么她的视线总是追随着那等人物呢?
因为谢禛位高权重,年轻漂亮?
虽然按女子十五岁及笄出阁来算,谢禛完全称不上是年轻。
可这个年岁的礼部尚书实在是太年轻了。
起码本朝是闻所未闻,就算放眼数百年前也是少见的凤毛麟角——
她想起方才在暖阁之内,谢禛三言两语就以“公务”为名轻描淡写地把人留下的场面,哪怕她彼时尚还和宁时小酌了酒,却也丝毫不惧人说的模样。
这就该当是权力的模样。
她草率地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忽然觉得前不久才加的百户军衔突然没那么令人开心了。
毫无疑问,她想要更多。
更大的权力——大到能让所有人闭嘴,大到能把那个人紧紧握在掌心,谁都抢不走。
羡慕、嫉妒、不甘、渴望,全都悄无声息地淌过心底,像雪后冰面下暗流涌动,悄然破裂,漫开一丝寒意。
此刻披风仍覆在身旁那个人的肩上,雪落在那道狼纹上,冷峻而苍白,那人的唇色却红润清美,目光晦暗难明,宛然堕入凡间的神明。
卫霖只觉得心口沉得厉害,明明人都在街上,耳边却仿佛隔了一层雪雾。
眼前的场景一时间变得不甚分明起来。
喧嚣声传来、笑语扑面,孩童在街头追着一口冒着热气的蒸笼跑,一溜儿香气飘过,混着雪的冷气竟不嫌杂乱,反而透着一股子烟火气。
这时,一辆摆着热炉的小推车停在路边,摊主正用手中铁铲熟练地翻着锅中切片年糕,焦边滋滋作响,粘米香浓烈。
那摊主是个笑眯眯的老汉,一瞧见几人过来,立刻扬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