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如何其(1 / 2)

宁时低声道:“那便有劳了。谢大人,这封回信,我想写得平和些,不必多及世事,只愿灵伊安好,也替我道声谢。”

谢禛颔首,铺纸蘸墨,笔锋初落,沉稳如山。

一笔起时如雷霆破空,转折处却如秋水盈盈,既有肃整风骨,又含从容之意。

字迹初现,便教人移不开眼。

宁时侧目一瞥,竟微微怔住。

“你便写——”她开口,语声轻了些,“金陵久远,书至一封,道不尽山水迢遥......”

谢禛执笔而行,腕下云走水流,笔意蕴锋,毫无滞碍。

“再写:晋阳秋重,近夜微寒,不知金陵气候如何?......”

“谢她挂怀之情......说一句,世道如旧,愿卿安稳如初。”

谢禛未答,神情自若,只专心将她所述字字收入纸上,那几行转折顿挫、藏锋敛势,行间已有风骨昭然。

宁时看着那字,愈发生出些不合时宜的心思。

她移开眼,继续低声念:“再道,我近日忙于疫事,所幸诸务暂安,有劳你挂念。”

“昔日在钟山共饮,言语或有失当之处,还望灵伊妹妹海涵。”

“我身在异地他乡,只盼你自己珍重自己,寒暑无忧,平安喜乐。”

“十月廿五适逢你生辰,虽不能亲贺,然寄此所雕玉簪与佩剑流苏,聊表寸心,愿君笑纳。”

言毕,她默默坐了一瞬,余光悄悄瞟向案前那支笔。

谢禛执笔之手骨节分明,肤若凝玉,落笔时沉静如画。

......怎么看都好看得过分了些。

宁时咳了一声,忽地道:“谢大人,我能斗胆问一句么?”

谢禛并不抬头,只淡淡应了声:“说吧。”

“您这字......是跟哪家学的?”

谢禛这才停笔,略顿,拭净墨痕,将素帕折回原位,才答:“幼时家中延师学书,初临《九成宫》《阴符经》,年长后专临褚河南之书。”

“偶摹赵松雪,但终觉不如褚氏之法自然。”

她语声清缓,克制如常,像在说一件旧事,却自有不动声色的自矜。

宁时:说点我听得懂的。

“褚河南?”宁时偏头,“这名倒是挺耳熟......”

“褚遂良,字登善,唐太宗时人。”谢禛抬眸,语气极淡,“师承虞永兴,而上追王右军。”

“人称其书‘骨气洞达’,笔精墨妙。我学得皮毛,自成一体。”

宁时听得半懂:“谢大人在自夸?”

谢禛理着案头文书,唇角似挑非挑:“有自知之明算不得自夸。”

“......”

宁时一时语塞,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只撑着下巴望着谢禛的书案出神。

谢禛淡淡道:“你若识得帖法,也可来评一评。”

“谢大人知道我不通文墨,认不出字帖。”

宁时不得不承认自己不通文墨,有些不自在:“你写得好看,我知道好便罢了。”

谢禛挑眉看她一眼,神色不置可否,手中却重新拈起笔来。

宁时眼珠转了转,似乎是有点难以启齿起来,又道:“那个......谢大人,我还有一个......两个不情之请。”

“请讲。”

“还有两封信,给曹姑娘和我的一位故交的,也想请你代笔。”她颇有些心虚地看了看纸砚,又看了看她,“我写出来的字,实在难登大雅......”

好蹩脚的借口。

其实若是代笔,又何必是谢禛呢?

无非是自己爱看她写字罢了。

谢禛“嗯”了一声,将砚台重新推来,道:

“可以。你说罢。”

......

待到谢禛总算替她将两封给曹观澜与宁慈涟的信写妥,又命人依时投递,日光已偏西,檐影沉沉。

暮色入室,山光淡洗,书房内却仍亮着温黄灯火,照得几缕尘埃浮浮沉沉,静极了。

话又说回来了。

宁时仍是不愿走。

这十几天前她就已经这副德行了,谢禛也不出言催促,反倒是从容留她在此。

宁时这头从系统这处又花了一点数,愣是买了个巧匠技能。

只是心念一动确定,下一瞬,一股细微却清晰的熟稔感如涓流入体,温温润润地从指节、手腕至臂弯扩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