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封?”
六封灵伊的,一封曹大匠的,一封慈涟的。
等等?
“谢大人和灵伊到晋阳来,时有通讯?”宁时捕捉到了她话语间没说完的意思。
谢禛神色未动,只道:“是。”
这一字平静无波,却胜千军万马。
“她说了我什么?”
宁时头皮发麻。
天知道谢灵伊和谢禛说了什么。
之前来晋阳前也写过信封,但是那封她也看过,没什么特别的。
若是后续还有通信,那她莫名就是心慌啊。
谢禛微笑:“你与她交情非凡,她怕你在晋阳出事,自是事无巨细。”
额。
怪不得每次在谢禛面前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果然人家早把她翻了个底儿朝天。
宁时一时有些尴尬,信息不对等的尴尬。
虽然谢灵伊之前也和她说了不少谢禛的事情,但那都是远观的说法。
和自己亲眼一见差别未免也太大了。
而自己那些事,不被当妖人都挺不错了。
算了,谢禛自己说了“异人”。
她笑纳就是了。
心情复杂地转到谢禛所指的那侧,随手抽出最上面一封,纸色如雪,薄可映影,抖动间泛起细微绢光——正是曹家所制“明绫纸”。
云蚕丝绞入其间,抚之若肌,沉静含光,洇墨不渗,透气不破。
绝了,十足的艺术品。
“好纸啊。”宁时不觉赞叹。
这几日她也算是阅了不少文书,但纸张都和现代的工业漂白的白纸没得比,哪怕是谢禛自己的书也没那么白的纸。
这纸质地真不错。
却听谢禛道:“此纸乃贡纸,年不过数百张。今被她们等闲遣之于信札,倒叫人意外。”
宁时轻轻展纸,果见一行字龙蛇走笔,横逸潇洒,恰是谢灵伊那副张扬不羁的笔迹。
她挪开视线,又随意抽出一封极厚的信函,信封上“阿时亲启”四字温润端整,钤着半枚朱印。
谢禛目光掠过,道:“那封是曹家姑娘所写。”
“虽只一封,却重过寻常信件数倍。”
宁时小心拆开,果见中间夹着厚厚几叠图纸,乃新织机与火器构造草图。
工笔精妙,字注工整一如其人,信中详细记述了她近一个月来推敲的三种新式机括。
密密麻麻的墨线勾勒着织机、轮轴、连杆、滑块之类的结构草图。
那是一张织机构造分解图,每一层机械逻辑都像在她脑中自动配对咬合,构件排列的逻辑、传动路径、杠杆比、甚至是轴心受力点——她看得出来。
与后世珍妮纺纱机已颇有神似,宁时看得眉梢一跳。
这玩意可是十八世纪工业革命的核心之一,眼下数十张价值千万金的草图已然在自己手中了。
我勒个豆,天才啊。
宁时反复摩梭着这些图纸,感觉真是贵若至宝一般。
有一说一,严承昶这个狗皇帝不得给我磕一个么?
寻了如此惊世之才,又替你把瘟疫收拾的七七八八了。
宁时越看越想笑,暂时掠过那一堆图纸勾画,目光落到信尾处。
图纸之外,却见信末空隙处,见几行小字,藏在边角,几近看不清:
“......写至此时,思绪纷乱,夜雨忽停,庭桂微香。不知君处,亦可眠否?”
字极小,似是写完正事方才迟疑落笔,又像——实在无地可写,只得挤在角落。
眠否?
自然是尚未。
宁时看着那几字,神色又喜又复杂。
说真的,来这里颠簸一个月,说不想念金陵的安稳日子是假的。
哪怕是和曹观澜熬夜改图纸,亦是有喜悦之处。
......
她想起那些夜里两人趴在桌上画图纸的时光,汗湿发鬓,灯火通明,隔着檀香纸窗吹进来的夜风微凉,而曹观澜眼底一片冷光灼灼。
那姑娘的气息总是带着淡淡的冷铁与墨香,鸦青睫羽下的双眸安静、专注。
世上何处寻这惊才绝艳之才和行动力拉满的工学知音(bushi黑奴)啊!
她想,曹小姐一定和她有相同的感受。
想她嘞。
怪想的。
这晋阳累到有点后悔来了,不过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毕竟劫掠叛军首领私藏宝库的时候她是一马当先,什么金银珠宝都给她直接收库里了。
匪首劫掠诸多,黄白之物自然最是看重,所以自然积蓄不少,
现在她也算是腰缠万金了。
所以那个系统任务筹措十万两自然是完成了。
只是这么多日并没有新任务下发,也省得她大京晋阳两头跑。
她沉默半晌,轻轻收起信纸。
再拆一封,是宁慈涟的笔迹。
那姑娘向来温顺稳妥,字迹娟秀温雅如其人。
信中絮絮道来金陵商铺生意一切平稳,市面渐安,叫她勿忧;
又说谢氏近日清理仓廪,照料北面逃荒的流民,她亦捐了些药材、衣料。
末尾一句:“江南未冷,不知晋阳是否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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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君慎寒,行止有暖,添衣饮汤,不负此心所系。”
朴实无华,字字情切,却让宁时一时鼻酸。
这姑娘包是超想她的,但是却只写了一封,只说诸事安好,让她勿要念。
处处为自己着想说是。
想她的嘞。
平日里不怎么想,但是她的信函一寄来就想的。
谢禛见她动情,又点了点旁边一封未拆的几封青笺,道:“那是灵伊寄你的五封。”
“拆开看看罢。”
宁时接过,在最顶上封口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拆开。
纸墨清新,笔迹张扬。
可那字里行间却并无常人想象的飞扬跋扈,反倒句句节制、情意切切,言辞虽克制,却又仿佛在委婉低诉什么。
好似闹别扭,却仍惦念未忘。
于是宁时一一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