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说:“好。”
周旋掀开座椅中间的储物格,把那几盒药塞进去。
里面东西不多,边上放一个黄杨木材质的木雕盒,她认得那是装铜镜的盒子。之前在古玩夜市,她帮白行樾选了份送母亲的生日礼物。
她没想到这面铜镜被他留下了。
周旋盯着看了几秒,不动声色地合上盖子,当作无事发生。
诊所离得不远,一脚油门就到了。白行樾从后备箱翻出一件外套,罩在周旋头上,两人顶着风雪进了一栋两层的土著小楼。
屋里热气腾腾,有股药草香,脚踩在猪肝红的木质地板上,嘎吱作响。
时候不算太晚,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坐在会诊桌旁写作业,看到有人进来,跳下椅子,到楼上叫家里的大人。
没一会,一个头发乌黑茂密的中年妇女下来了,系上白大褂,询问情况。
白行樾简单描述一遍,给大夫看肩膀上的伤口。那男人下手重,皮下出一层瘀血,伤口边缘发青发紫,触目惊心。
周旋看了,心里更过意不去。受伤的本该是她。
大夫连“啧”两声,逗趣道:“你这是打架斗殴了,还是被家暴了?”说完,不忘看周旋一眼。
白行樾难得承了这句玩笑话:“你看着像什么,就是什么。”
大夫推推眼镜,笑说:“没伤到筋骨就不是大问题,等会抓几服祛瘀消肿的药,吃个十天半月差不多能好,期间别做大幅度运动,切记。”
周旋又问了些注意事项,大夫嘱咐完,取来一贴特制的膏药,叫周旋帮忙贴上,转头抓药去了。
周旋扫了眼一整面墙的中药柜,撕开贴纸,站到白行樾身后。
他穿了件套头的黑色毛衣,刚刚检查伤口,嫌碍事直接脱了,肩宽腰窄,几块腹肌因坐姿而绷着。肌肉紧实,没有看上去清瘦。
周旋移开视线,把膏药敷到患处,下手很轻。她忍不住又问一遍:“……疼吗?”
白行樾透过墙上的镜子和她对视,缓缓道:“疼倒不疼。”
“那哪里不舒服?”
“痒。”尤其是她指肚蹭过的地方。
周旋顿了顿,拿开手,想到什么,问一句:“你以前练过搏击之类的运动吗?”
白行樾抬眼:“怎么了?”
“感觉你身手不错。”
“高中那会儿经常打架,练出来了。”
“看不出来,你这么叛逆过。”
“你前男友也有份。”白行樾说,“我抽的第一口烟,喝的第一口酒,都是和他一起。”
白行樾从不避讳在她面前提起宁夷然。
今晚心情跌宕起伏,宁夷然带给她的刺激已经不足挂齿。周旋平静地说:“他没跟我说过这些。”想了想,又说,“不过他和我提过,你的前女友们都是成熟性感的姐姐型。”
白行樾不咸不淡地笑笑:“也没错。”
周旋忽问:“那为什么是我?”
没等到他的回答,门口挡帘被人掀开,许念和叫陈朗的男生裹着霜雪进来了。
两人脸上都挂着彩,看起来伤得不轻。
许念径直朝这边走来,急切道:“周旋,白老师,你们没事吧?”
周旋说:“没事,放心吧。”
许念这才松一口气。
诊所大夫看着他们一个个带着伤,以为碰到了黑恶势力,赶紧开药问诊,收完钱好生把人请了出去。
雪路不好走,本打算在附近找个招待所住一晚,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多开一段路反而越走越远。
白行樾身上有伤,周旋主动请缨当司机。白行樾没什么意见,和之前一样,全然放心将方向盘交到她手里。
经历过一场恶仗,几人都很累,上车没多久,后座传来许念和陈朗的呼噜声。
白行樾也睡着了,低眉顺眼,景物从他身侧略过,光影斑驳。
周旋放缓车速,把他那边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白行樾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没让周旋开太久,跟她换位置。
到宿舍已经快凌晨。
林立静正笑着跟什么人打电话,听见脚步声,忙挂断了,慌慌张张地下床给周旋倒水喝:“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周旋说:“遇到点麻烦事。”
“啊?什么事?”
周旋三言两语讲一遍。
换作平常,以林立静嫉恶如仇的性格一定会痛骂对方一顿,但她今晚心情不错,出奇保守,只说了句“这世道真是好人不多了”就过去了。
周旋有点累,没跟她聊几句,换衣服准备睡觉。
关了灯,屋里黑黢黢的,各自在想心事。
周旋刚酝酿出一丝睡意,听到林立静说:“周旋,你睡着了吗?”
周旋含糊一声:“还没,怎么了?”
“我睡不着。”林立静翻了个身,面向她,“我们聊聊天吧。”
“想聊什么?”
林立静问:“西安都有什么好玩的啊?”
周旋说了几个景点,又说:“那边遍地都是古墓,有很多‘墓景房’。”
“你之前去过?”
周旋陷入回忆,说:“去过两次。”
两次都是和宁夷然。
那时候刚在一起没多久,宁夷然周末陪她去全国各地的古城古镇采风,给她介绍这方面的专家,拓宽她的人脉。
原来他也尽全力支持过她的事业。
时移世易,人心会变。
林立静看不见周旋的表情,自顾自感慨:“等实习结束,我立马飞去看看。”
周旋说:“丁师兄的学校在那边,你到时可以去找他玩。”
“嗯……我就这么打算的。”林立静说,“他前两天不是回西安了吗?酒搭子一下没了,说实话,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爱喝酒。”
“那我是不知道,原来这东西这么好喝……谁研究的呢。”
周旋轻笑一声。
即便没刻意说,周旋大概也清楚今晚林立静为什么反常。
有些事势如破竹,来了挡也挡不住。
林立静是这样,她何尝不是-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一周,白天温度上来了,雪化成水,到晚上又凝结成冰,反反复复。
气候太差,露天工作没法再进行,骤然闲下来,王玄无所事事,每晚在群里吆喝众人去他那喝酒吃肉,吃完凑几桌打麻将,玩个通宵。
林立静一直不太喜欢这种酒桌文化,但怕周旋闷出病来,隔三岔五拉她去玩。
周旋通常待不了多久就走了。自从和宁夷然分开后,她对很多事都提不起兴致,喜欢把自己关在宿舍,要么睡觉要么看书。
知道她去,白行樾偶尔也会过去,周旋每次都会问他肩膀恢复得怎么样了
——她比任何人都关心他的伤势。
白行樾十次有八次都答得不上不下,摆明了想吊她胃口。
元旦前一天,队里几个男生吵着要去乌伦古湖露营冰钓,顺便把年跨了。王玄觉得太远,来回折腾,给一票否决了。
晚上,柏叔临时搭了个炉灶,用大锅煮牛羊肉火锅。一群人聚在样板房里边吃边聊,热闹得像过年。
吃到一半,林立静看了眼手机,忙撂下筷子,欢欢喜喜出去了。
周旋没太在意,尝一口沾满麻酱的牛肉,觉得好吃,多吃了几口。
屋里乌烟瘴气,周旋吃得满头是汗,穿上外套出去透气。
斜对面有条过道,灯照不到,她离远看到一道人影。白行樾在那抽烟,指间夹带一处光点,一半明一半灭。
她抬腿走过去。
隔青白色的烟雾,白行樾看向她:“吃饱了?”
周旋说:“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五分钟前。”
“我没注意到。”
“那会儿你吃得正香,没注意到也正常。”
周旋无端有点窘迫:“我平时不会吃这么急。”
白行樾徐缓地说:“有胃口是好事。”
周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自我调节能力确实不弱。
感情对她来说不是第一要位,她会逼自己尽快走出来。
周旋拢紧外套,背对风口,无意间看到林立静和谁一起过来了。
两人走得缓慢,林立静靠在墙角,被对方抱住,看那人身形轮廓有点像丁斯奇。
周旋没觉得有多意外。迟早的事。
实习报告已经拿到手,山水一程,这段履历差不多圆满了。丁斯奇本该回学校筹备其他事,大概率为了林立静才选择回来。
丁斯奇脚边的行李箱被风吹到这边,周旋往里挪了挪,压低声线:“……为什么总能和你撞见这种事。”
白行樾挑挑眼:“要是羡慕,我不介意陪你演一出亲热起码。”
周旋配合道:“那你岂不是吃亏了。”
“还行。”
半根烟的功夫,林立静和丁斯奇走了,就近进到她们宿舍。
在外头待了会,周旋冷热交替:“我先进去了。”
白行樾捻灭烟:“一起。”
饭桌上热闹不减,笑骂声震天响。队里只有她和林立静两个女生,平时都顾及着,一喝上头什么都忘了,时不时开两句黄腔。
当地民工和技术组测绘组的人打成一片,有人喝得醉醺醺,吐完回来继续。
周旋一直没走,吃了小半碗水果罐头,看着白行樾被王玄一杯又一杯地劝酒。
喝到最后,王玄那种铁骨铮铮的北方汉子眼睛通红,肉麻地搂着白行樾的肩膀称兄道弟,谢他特意来帮他。
白行樾貌似也有了醉态。
凌晨跨完年,周旋送白行樾回去。
他个子高,骨架重,一部分重量压在她身上。周旋被他圈进怀里,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人弄到床上。
白行樾平躺着,呼吸均匀,一动不动。
周旋喘了口气,脱掉外套,等水烧开了,给他泡一杯蜂蜜水。
她把水杯放床头,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只留一盏台灯。
周旋正要走,白行樾恰好睁开眼,目光清明,没丁点醉意。
下一秒,他攥住她手腕,将人一把拉过来,箍住她的腰身。周旋躺在床上,被他从后面抱住,想动也动不了。
两人的影子交叠,映照在墙面。
白行樾把脸埋进她颈间,嗓音低哑:“陪我躺会儿。”
周旋怕碰到他的伤口,不好挣扎,喃出一句:“我才发现,你不仅酒量好,演技也不错。”
白行樾惩罚似的在她后颈轻咬一口,闷声笑:“说太明就没意思了。”
周旋浑身止不住地发颤,从头麻到脚。
白行樾一眼明了,又笑了声:“这儿也敏。感?”
周旋刚说完没有,他的吻落在她后颈,细密,冰冰凉凉,一路绕到耳廓。
他手段熟稔,似撩非撩,轻而易举挑起一个人的念想。
周旋无意识地蜷缩一下脚趾,在事态爆发前,掰开他卡在她腰间的手,刚要坐起来,又反被拉了回去。
她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拉开一丝微弱的距离。
周旋挑起一个话题:“你这两天还在喝汤药吗?”
白行樾随她的节奏走,回应道:“早不喝了。那东西太苦。”
“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不如你检查一下。”
周旋无声看了他一会,真就抬起手,去解他衬衫的前几颗纽扣。
周围太安静,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指甲碰到纽扣,半脆不脆的声音。
周旋扯开他的衣领,去探去看,发现那块皮肤已经快愈合,只剩一点淤青。
她安心不少,把扣子系上,和白行樾撞上视线。
他的眼神像看猎物,在暗处埋藏,布下陷阱,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撕裂她的血管。
周旋什么都没说,直接捂住了他的眼睛。用意明显。
黑暗中,白行樾低声说:“睡吧。”
周旋没什么睡意,闭眼假寐,本打算等他睡着就离开,结果反倒把自己等睡着了。
再睁眼,天蒙蒙亮,浴室有水流声,白行樾在洗澡。
周旋坐起来,晃了晃神,没和他打招呼,穿上鞋直接走了。
人还没到宿舍,和刚出来的林立静撞个正着。
林立静拎着牙具和洗面奶,顶着鸡窝头,边打哈欠边说:“周旋,你昨晚没回来啊?”
周旋说:“回来了。临时有点事,去趟库房。”
林立静“哦”了声,进水房洗漱。
周旋拉开宿舍门,白行樾碰巧发来消息,问她跑什么。
周旋回复:没跑,回来换衣服。
白行樾:你那条手链落我这了,什么时候拿走?
周旋:先帮我收着吧。
白行樾没回复-
新年新气象,等天气好转,又开始忙起来。
主墓附近几个陪葬坑里的文物出土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收尾工作。周旋这几天没去现场,给新来的几个实习生上培训课,在库房教他们规整文物。
临近中午,白行樾来了,亲自给周旋送餐。
周旋坐在电脑桌前,正跟身后几个男生讲解什么,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屋里温度高,她脸色有点泛红。白行樾把窗户开一条缝隙,倚着窗台,离远瞧她。
涉及到专业领域,周旋一旦认真起来,整个人是发着光的,熠熠生辉。
她衷爱自己的事业。
白行樾一时无所事事,在书架翻出纸笔,一笔笔勾勒出人像轮廓,给她画了张素描画。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周旋关掉电脑,让他们先回去。
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有个娃娃脸男生一直没挪步。周旋以为他还有事,温和地说:“是有哪里没听懂吗?”
男生摇摇头,摸了下后脑勺,笑说:“那倒没有,师姐讲得很好,浅显易懂。”
斟酌一下措辞,男生又说:“那个,师姐,我是想问你这周末有没有空,想约你出去玩。”
周旋笑说:“周末轮班,我不休息。”
男生赶紧说:“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休息,我们再约。”
周旋婉拒:“不好意思,我闲暇时间喜欢自己待着。”
男生不想就这么放弃,说:“师姐,我刚来那会听队里的老人说你失恋了。我是觉得吧,人还是得往前看,治疗情伤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感情。”
耐心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周旋说:“有道理,我会找一个能来电的异性好好发展一下。”
言外之意,我对你不来电。
男生听懂了,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捧着笔记本电脑离开了。
周旋从座位上起来,这才看到站在角落的白行樾。
白行樾画完最后一笔,不冷不热地点评一句:“魅力不减。”
周旋说:“你也是。”
“我什么时候当你面被人表白了?”
“大明湖畔的古丽,和你名字很配的那个姑娘——不记得了吗?”
白行樾笑出一声:
“你倒比我记得清楚。”
周旋看到窗台上的保温食盒,好奇道:“往天不是立静来送饭吗?她人呢?”
白行樾说:“估计溜出去约会了。”
林立静没跟她说自己恋爱这事,周旋只当不知情,也就没说什么。
最近她的餐食都是柏叔单独做的,荤素搭配,给她补身体。
周旋正准备动筷,手机通知栏弹出一条消息,朋友叫她得空给她回电。
周旋直接拨了过去。
朋友劈头盖脸一句:“不是,宁夷然他什么意思啊?”
周旋说:“怎么了?”
“你前阵子不是叫我去他那儿打包行李吗?我今天才有空,给宁夷然打电话,他非要你先联系他,不然不给我开门。”朋友气极,“我人都到他家楼下了,他跟我说这些。”
周旋安慰一句:“你先别急,我跟宁夷然说。”
和朋友聊完,周旋翻出和宁夷然的对话框,想到白行樾在,动作猛地顿了下:“我出去打个电话,等会回来。”
白行樾没作声,食指轻扣了下桌面。
周旋边往门口走,边给宁夷然打语音。待接提示音响起,她听见白行樾喊她名字:“周旋。”
周旋握门把手的力道一松,回头看。
白行樾一步步朝她走来,没给她留出反应时间,将她拿手机那只手举起,按在门面上,右手钳住她的下巴,低头。
他咬住她的下唇,舌。尖不留余力闯进来,翻江倒海。
周旋想咬,被他娴熟躲过,或吮或吸,铆足了技巧。
她没一会就头晕目眩,放弃抵抗,半推半就地回应。白行樾松开她的下巴,掐住她的细腰,手一点点往上,抚过笔直的脊背。
周旋夹在门和他的手之间,摇摇欲坠。
听筒里传来宁夷然的声音。
她眨了眨眼,眼神湿漉漉的,发直,发亮。白行樾看了几秒,吻得更狠,不忘夺过她的手机,关掉了语音。
午后阳光照在地板上,斑斑点点。窗外闪过一道影子,越靠越近。
白行樾摸向她身后,把门落了锁。
外面,王玄试图拧开门,试几次没能成功,嚷道:“谁在里面呢?大白天锁什么门?不知道库房不能私自进出?”
周旋神经绷成一条直线,搡他肩膀,示意他先放开。
白行樾在她舌。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像是一种警告。
他松开她发红的嘴唇,吮住她的耳垂,耳鬓厮磨,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别管。专心点儿。”
第27章 第27章难守难攻
里面一直没动静,王玄气急败坏,使劲踹了下门,低骂道:“他妈的……别让老子知道谁干的,无法无天了还。”
那头正摇人送备用钥匙,这头静得只剩急促的呼吸声。白行樾稍稍直起身,帮她系上内衣暗扣,手伸出来,拢了拢她的衣领,遮住胸前那块红痕。
周旋浑身发软,扶住他的手臂,指甲陷进皮肤里。
白行樾看着她,拇指擦去她嘴角的水渍:“还能见人么?”
周旋故意去碰门把手,手有点发抖。
白行樾拦下她,低笑一声:“较什么劲?”
周旋还没完全平复下来,清清嗓子说:“……明知故问。”
男人的劣根性作祟,白行樾不会让她以这种状态出去,摸了下她发烫的脸颊:“我先出去。你留在这儿,安心把饭吃完。”
周旋点了下头。
白行樾不忘嘱咐:“别跟他聊太久。”
周旋一顿,说:“知道了。”
安顿好周旋,白行樾推开门,撞上候在门口的王玄,目光平静,瞧不出异样。
看到是他,王玄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好发作:“里头只有你一个人啊?”
白行樾不慌不忙道:“不然还能有谁?”
“我喊那么大声你没听见?”王玄表情怪异,“这隔音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我耳力差。”
“听你在这儿胡扯!”王玄忍不住了,撸起袖子要往里进。
白行樾也没阻止,忽说:“我打算在队里多待一段时间。”
王玄顿住脚步,惊喜道:“真假?你可别蒙我。”
“蒙你做什么。”
“你那工作室不是已经筹备起来了么?”王玄说,“我还以为你都要走了。”
白行樾一向注重效率,不可能一直在外游山玩水,早晚得回北京忙自己的事。王玄再舍不得,也没说过挽留的话。
白行樾说:“也不急这一时。”
王玄立马乐了,搂着他肩膀:“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当初装修的时候,确实叫师傅加固了最好的隔音窗。”
白行樾勾唇:“是么。”
“可不!”王玄豪爽地说,“走走走,反正下午没什么事,去我屋喝点儿。”
等他们走了以后,周旋缓了缓,重新给宁夷然拨去语音。
宁夷然接得很快,语气有些不对:“你和谁在一块儿呢?”
这话听起来像试探,周旋没理:“我们前段时间不是说好了吗?你突然弄这出,让我朋友在楼下等,什么意思?”
宁夷然说:“没什么意思,想趁这机会跟你说两句话。”
“我以为我们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宁夷然静默几秒,没绕弯子:“那天我给老白打电话,你在他旁边?”
周旋说:“什么时候?”
“上个月。”
“应该吧。”
“旋旋,你是不是和他走太近了?总不会晚上也有工作要聊?”
周旋已经不太适应这称呼,但没说什么,也没打算解释:“我们已经分手了,无论我和谁走得近,都和你没关系。”
“你别忘了,老白是我兄弟。”宁夷然似警告似提醒,“回北京以后,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
周旋无声吸进一口气:“……说完了是吗?现在能开门了吗?”
宁夷然没回答能不能,直接挂了电话。
没几分钟,好友倪听发消息说进去了,在衣帽间录了条视频,问她都要什么。
周旋心不在焉地回复:没摘吊牌的不用拿走,把剩下的装行李箱就行。
倪听:衣服倒好办,那一柜子包怎么处理?
周旋:你看着挑吧。
收拾完,倪听踩着高跟鞋下楼,发语音吐槽:“我跟你说周旋,要不是看你面子,我今天非得提一桶油漆去车库,把他那几辆车都泼了不可。”
倪听不是能忍的性格,有仇必报,平时和宁夷然就合不来,这次明显被气到,恨不得问候他全家。
周旋安抚道:“知道你最辛苦,等回去我请你吃饭。”
倪听哼笑:“这还差不多。回来了记得给我带点儿土特产。”
周旋笑着说好。
倪听说:“对了,你和宁夷然在电话里吵架了?我看他脸色挺差。”
周旋说:“分都分了,已经没吵的必要了。”
“也是。”倪听说,“你俩一南一北,隔这么远,圈子都不是一个,能有什么矛盾。”
周旋恍惚一下,有点像自言自语:“也就只有这几个月隔得远。”
倪听说:“不就分个手么?他还不让你跟他在同一座城市呼吸了?”
“和这个没关系。”
“那因为什么?”
周旋那头没动静了。
两人认识时间不短,倪听第一次见她这么不果断,以为和宁夷然有关,忍不住又骂了他一顿。
又聊了几句,解决完这事,周旋放下手机,看着食盒里的饭菜,心浮气躁,没心思再动筷。
宁夷然的话一针见血,戳破了相安无事的表象。她知道这个问题始终规避不掉。
周旋拿起桌上那张白纸,抚摸画里自己的眉眼轮廓。
一颦一笑,拟态逼真。
太鲜活。这是白行樾眼中最直观的她。
周旋盯着看了会,翻开笔记本,犹豫一下,还是把画夹了进去-
给新来的实习生上完最后一期培训课,周旋正好有三天假期。
周纳刚放寒假,要来这边玩几天。周旋给他买了张
机票,趁着有空,打算中午搭队里的运输车去接他。
算准了时间,周旋从宿舍出来,没等到运输车,等到了白行樾那辆黑色大G。
白行樾降下副驾车窗,单手支着方向盘,淡淡道:“上来。”
周旋拉开了车门。
车刚开出营地,周旋问:“你不问我要去哪吗?”
白行樾说:“我也去机场,顺便带你过去。”
周旋品了品,秒懂:“周纳跟你说他来了,托你去接他?”
白行樾“嗯”了声。
周旋暗骂周纳的不靠谱,说:“他没跟我打过招呼。”
白行樾睨她一眼:“你不也没跟我打招呼。”
周旋想了想,有意无意地说:“我们还没到互相报备的地步,而且我也不想事事都依赖你。”
这话多少有撇清关系的意思。
白行樾笑了:“亲过摸过,现在说这些?”
周旋面色如常:“都是成年人,这一页有什么翻不过去的。”
“行,依你。”温和的、长辈一样的语气。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白行樾压根没想跟她计较。
周旋算是明白了,他这人行事不定,难守难攻,不一定吃软,但绝不吃硬。
白行樾腾出空点了支烟,说:“困就眯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周旋不想说话,稍微侧过身,额头抵着车窗,看外面快速轮换的景物。
下午,到了机场,没在出站口等太久,那趟航班准点降落。
周纳穿浅蓝色的羽绒服搭牛仔裤,拖着一个贴满贴纸的行李箱,离远朝他们跑来,少年气满满。
有段时间没见,周纳头发变长了,带点自来卷,皮肤照之前白。
看到白行樾,周纳兴冲冲打招呼:“好久不见,准……”后面那两个字没说出口,被周旋一个眼神吓了回去,他只能乖乖改口,“樾哥。”
白行樾点点头:“长高了。”
周纳得意:“那是,窜了足足三厘米呢。”
周旋自然而然地想起网上很火的那个“三阿哥又长高了”的梗,觉得好笑,没忍住,轻笑出一声。
回到车里,白行樾问周纳:“在飞机上吃东西了吗?”
周纳说:“吃是吃了,但没吃饱。”
白行樾说:“那先去吃饭,吃完再玩。”
周纳瞬间来了兴致:“行啊,都听你的——不过樾哥,我们去哪玩啊?”
“带你去看看这边的几个气象奇景地。”
周纳对气象方面感兴趣,她这个做姐姐的知道,白行樾未必不知道。
周旋适时说:“有的地方在办摄影展,这段时间不对外开放。”她昨天想买门票,特意在官网查过。
白行樾没说别的,只说:“能去。”
市中心有家烤全羊餐厅,人气火爆,他们过去时,已经没空桌了。
有个穿衬衫系领结的男服务生过来了,直接领他们去三楼。白行樾和这的老板认识,知道他要来,老板提前预留了包厢。
周旋后知后觉,有白行樾在,事无巨细,她完全不需要操心什么。
周旋不是没做旅游攻略,想着周纳旅途辛苦,需要休息,她没打算把行程安排在今天。
她低估了周纳这年纪的精力。
吃饭时,话题不断。
周纳嘴没闲着,一直问白行樾问题。白行樾没有不耐烦的迹象,逐一作答,言简意赅,偶尔看一眼对面的周旋,照顾她的饮食。
周纳话锋一转,聊起游戏,叽里呱啦说一堆有的没的,神采飞扬。
周旋被吵得头疼,顺势一提:“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吗?排名怎么样?”
周纳自知理亏,立马闭嘴,低头安静吃饭。
周旋正喝着汤,拿汤匙的手悬在半空,忽然细微地顿了一下。
桌底,白行樾握住她另一只手,反复揉捏,把玩她手心的软肉。
周旋眼皮跳了跳,小幅度挣扎,反被握得更紧。
桌子和墙壁中间有条缝隙,白行樾把她的手拉过来,趁周纳不注意,摸出一条链子,系在她手腕上。
触感冰凉,周旋不明所以,等他松开她,抬手看了一眼。
淡金色链条,款式简洁,卡扣位置镶嵌了钻石,尺寸正好,按她手围做的定制款。
中途,周纳上洗手间。
终于等到机会,周旋问白行樾什么意思。
白行樾说:“你上次落我那儿的手链被扔了,赔你条新的。”
周旋说:“被谁扔了?”
白行樾说:“我。”
周旋记得那条手链——几个月前,宁夷然为了哄她,买了礼物,特意托白行樾送来。她没给这东西赋予太多意义,平时戴惯了,一直没摘。
周旋看着他,问:“为什么?”
白行樾说:“看着不顺眼。”
第28章 第28章驾轻就熟,左右逢源
吃过饭,三人去附近商圈闲逛。
周纳没来过这,看什么都新鲜,白行樾塞给他一张卡,叫他想买什么买什么。
周旋蹙了下眉,朝周纳摊开手,示意他把卡交出来。
白行樾扣住她的腰,揽着她往另一边走:“别管了。一个孩子能花多少钱?”
周旋回头看一眼,说:“你就惯着他——而且他马上成年了,不是孩子。”
白行樾不以为然:“他知道分寸。”
周旋突然不说话了,无端觉得这场景过分日常,很不适合他们。
白行樾低头看她一眼:“想什么?”
周旋忽略掉他的注视:“没想什么。”
“你眼神不对。”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挺喜欢小孩。”
白行樾笑笑:“怎么,你要和我生一个?”
周旋也笑:“应该有很多人想和你生,我就算了。”
白行樾敛了玩味表情,淡淡提及:“我对家庭不抱期待。”
周旋大概听懂了:“不婚主义吗?”
“差不多。”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给你个交代。”白行樾顿了顿,“其他都可以,除了婚姻。”
周旋平静地说:“我没想那么长远。”这是实话。
“和宁夷然就想过?”
“他是他,你是你。”周旋说,“你们不一样。”
可能不是不一样,只是现阶段她的心态变了。
周旋确实想过和宁夷然走到最后,从一而终,可事实证明,结果没有更差,只有最差。
不是所有人都甘愿长情,她也不想重蹈覆辙。那样太没意思。
白行樾看了她一会,凉笑:“你想不清不楚,我没意见。吃亏的又不是我。”
知道他误会了她的意思,周旋张张嘴,欲言又止,到底没解释。
不到十分钟,周纳回来了,手里只拎了一个装工艺品的袋子。
周旋猜到这是买给林秀榕的,心里多少有点愧疚。白行樾比她更能看出周纳的懂事。
前面有家饮品店,周旋去给周纳买喝的。
经过白行樾身边,她本想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见他没有要搭话的意思,也就没问出口。
周纳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气氛不大一样了,把卡物归原主,没话找话:“那个,樾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白行樾问:“不再买点儿什么?”
周纳咧嘴笑了一下:“意思意思得了,不然我姐得说我。”
白行樾语气平淡:“我的钱包还不归她管。”
饮品店旁边是家盲盒店,正好有周纳喜欢的ip,周旋进去选了一整套,排队买单,耽误了一点时间。
从店里出来,没看到白行樾和周纳,她转悠一圈,在附近找到他们。
待会要去鄯善县观景,途经荒原,晚上不一定能找到住处。白行樾买了些露营用的装备,又送周纳一部单反,留着以后拍照用。
周旋过去时,白行樾正教他调参数,周纳捧着新相机,眉眼弯弯。
到这一刻,周旋隐约意识到,或许因为周纳是她弟弟,白行樾才愿意耐性十足地待他。
不想成家的人,怎么可能喜欢小孩。
鄯善县离这边不算远,大概两小时的车程。
刚进收费站,白行樾给什么人打了通电话,等到了服务区,
有个穿中山装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候在那,顺车窗递来一张出入通行证和三张门票。
白行樾朝对方颔了颔首,道一声谢。
男人看上去不苟言笑,却没半点架子,平和道:“代我向你父亲问好,等回京我再去上门拜访。”
那头正寒暄着,周纳凑到周旋面前,小声嘟囔:“这人怎么这么面熟……我好像在晚七点那档联播节目里见过。”
周旋剥开一瓣橘子,塞进他嘴里,笑问:“甜吗?”
周纳使劲缩了下脖子,口齿不清:“酸死了。”
“那你都吃了吧。”周旋说,“我不喜欢吃酸的。”
“你总拿我当垃圾桶。”嘴上抱怨,周纳还是把剩下的橘子拿了过来。
那人离开后,白行樾把票扔到副驾,透过后视镜看他们一眼。
周旋对上他的目光,主动抛出一条橄榄枝:“要吃橘子吗?”
白行樾似笑非笑:“我也不喜欢吃酸的。”
暂时和解。
下了公路,越往远走人烟越稀少,车子开进自然保护区,雪山层峦叠嶂,十几头野牦牛在山脚下结伴而行,浩浩荡荡。
周纳头一次实打实地见到这阵仗,赶紧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白行樾提醒他:“拍完把窗户关上。”
周纳纳闷:“牦牛不是不会主动攻击人吗?”
“种群里有幼崽,为了保护孩子,母牛保不齐会做出什么。”白行樾说,“别低估动物的母性。”
周纳挤进前面的座椅中间,兴冲冲道:“樾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白行樾说:“走得多了,见得就多。”
周纳问:“听我姐说,你不是刚回国么?”
白行樾挑唇:“国外没有野生动物保护区?”
周纳恍然:“噢,也对——等我大学毕业了,我也想像你一样走南闯北,三十岁不到,什么奇闻异事都见过了。”
周旋听不得这话,扶额:“别画饼了,你先考上大学再说吧。”
天黑前,他们到了海市蜃楼的实景监测站。
这边最近有活动,周围车多,但没什么人,沙丘上架几台摄影机,专门拍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冬季日照长,白天太阳大。下了车,踩在沙石上,周旋感觉有点烫脚,往旁边挪了挪,站在一节台阶上。
余光注意到白行樾走了过来,周旋定定神,没什么表示。
两人并肩而立,暂时无话。黄沙从四面八方聚起,涌向河畔中心。
也就一两分钟的光景,对岸升起一座座高楼,虚无缥缈,变幻莫测。云层往下坠,快要融进飘着冰碴的河里。
又过几分钟,天色完全黑下来,那些景象转瞬即逝。
周旋往远眺,视线没怎么聚焦,轻声说:“白行樾,我没信心。”
白行樾低头看她:“怕什么。”
周旋说:“……人心。”人心不古,世道会变。
她不想否认,宁夷然曾经对她同样无微不至。
周纳背对他们,在几十米开外的河边感受风和大自然。
白行樾攥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拽,将人带过来。他面对面扶着她的腰,距离一下拉近,周旋嗓子发紧,不自觉地看向周纳。
白行樾诱导:“他不会回头。”
周旋也就信了,没再左顾右盼。
白行樾拎起她的一只手,摊开掌心,贴在自己心口处,低声问:“什么感觉?”
耳边有风呼啸,周旋感受到和她同频共振的心跳。
她手撑着他胸膛,隔着皮肤和骨骼,勾勒那颗心脏的轮廓,半真半假地说:“我目前还不想要这个。”
白行樾笑了声,不予计较:“那想要什么?单单要我这个人?”
周旋破罐子破摔:“我可能比你想得还自私。”
“只为自己活,有什么不好。”
他明显比她清醒得多,通晓这世上每一种阴暗面和潜规则,驾轻就熟,左右逢源。
周旋忍不住问:“你也是这样吗?只为自己活。”
白行樾坦言:“是。”
“如果有天违背意愿呢。”
“要么接受,要么舍弃。”
周旋没再说什么,想趁周纳看过来之前退回原来的位置,腰身被他圈住。
她往前踉跄了一下,差点扑在他身上。
白行樾垂眼:“周旋。”
周旋:“嗯?”
“日久见人心。慢慢来。”白行樾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监测站附近设了一个临时招待所,白行樾问周纳,是想住那边,还是想就近搭个帐篷露营。
周纳原打算在野外住一晚,好好体验一下自然风光,听说那边有篝火晚会,立马选了前者。
晚饭是在招待所的院子里吃的。
零下的天气,锅里煮冒热气的马奶酒,铁签上的烤羊肉有巴掌大,滋滋冒油。
入住的这些人都是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摄影爱好者,有不少懂天文知地理。一顿饭的功夫,周纳和邻座几个年轻人打成一片。
队伍里有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和周纳尤其聊得来。
姑娘眼窝深邃,一双眼睛大得惊人,看着像本地人,却说一口正宗的京腔。
周纳好奇得不行:“你是哪里人啊?”
姑娘哼笑一声,爽朗地掏出身份证给他看:“我爸是维族,我妈是汉族,我从小跟我妈一起住,在北京生活了十几年。”
周纳了然,记下了她的名字。彭知琦。
看周纳在发愣,彭知琦轻撞了下他的肩膀,问他:“想什么呢?”
周纳笑了下,露出唇角的梨涡:“我在想,你还不如把户口落成维族,高考至少加五分。”
彭知琦被逗笑:“我发现,你脑回路好清奇啊。”
“那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是是。”彭知琦说,“不过我高考成绩还不错,用不着加那几分。”
周纳问:“你已经上大学了?”
“是啊。”彭知琦报出一所学校,“我没想往远走,就直接在本地念大学了——以后要是有机会,你可以来找我玩儿。”
周纳看着她的脸,答应了,和她互换联系方式。
彭知琦没和他聊太久,被同学喊去篝火旁跳舞。
彭知琦读的是重点大学,身边人都是知书达理的学霸。有个男生叫周纳一起来玩,周纳没什么心思,摆摆手,说不去了。
在外面待久了,周旋浑身发冷,刚回屋里暖了暖。再出来时,看到周纳坐在那一动不动,她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还会有发呆的时候。”
周纳说:“我偶尔也有心事要想好不好?”
周旋笑说:“什么心事?”
周纳不肯告诉她。
周旋看向白行樾。
怕被发现什么端倪,周纳抢先说:“你先别问了,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
白行樾但笑不语,没折他的面子。
晚饭后,一群人玩尽兴,各自回房了。
这边全靠太阳能提供热水,周纳不大会操作,喊周旋来帮忙。
安顿好他,周旋刚要走,听见周纳说:“姐,我打算回去就好好学习——你说还来得及吗?”
周旋安慰道:“你成绩本来也不差,好好努力几个月,二本应该没问题。”
周纳叹了口气:“咱们家的好基因好像都给你了。我除了长得好看点,个子高点,性格好点,也没什么优点了。”
周旋有点无语地说:“你确定不是在夸自己?”
周纳苦中作乐:“被你看出来了。”
周旋懒得理,嘱咐他尽快洗澡,帮忙带上门。
她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和白行樾的紧挨着。
房子上了年代,隔音不好,他们这层楼住满了人,周旋能清晰听见有人在外面走来走去,木板被踩出了回音。
周
旋换上睡裙,正准备进浴室冲澡,听到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有节奏地由远及近。
没一会,隔壁传来一阵敲门声。
与其说敲,不如说更像用手指在抠门,暗示意味明显。
周旋坐在床上,无端屏了下呼吸。
走廊内,女人穿了条修身的毛衣裙,抱臂杵在门框旁,耐心静候。
白行樾打开门,淡淡道:“有事?”
女人轻扶了下门把手,绽开笑容:“不好意思,我应该是走错门了。”
白行樾没打算配合,慢条斯理道:“这套路过时了。以后想找人约,记得换个说辞,再打印一份体检报告。”
女人面色僵了僵,很快恢复笑意:“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真不记得了?我们前几年见过,我和庄路菁是朋友。没想到在这么远的地方碰到你,还挺巧的。”
太久远的事,白行樾连回忆都懒得回忆。
女人还想继续说点什么,隔壁的房门被打开了,周旋从里面出来,径直走向白行樾,旁若无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白行樾看她:“还没睡?”
“太吵了。”周旋故意学他以往的语气,不咸不淡地说,“睡不着,出来逛逛。”
女人看着周旋,眼神带点打量,知道自讨无趣,耸耸肩,转身下楼了。
走到一半,女人又折返回来,笑说:“对了,路菁一直想见你,说打你电话打不通。就算不能再续前缘,也别这么绝情,好歹师生一场。”
最后几个字咬得尤其暧昧,尽在不言中。
白行樾压根没在意对方的话,等人离开后,饶有兴致地问周旋:“周小姐,现在能睡着了吗?”
周旋手指无意识动了动,扯扯唇,笑意没达眼底就收敛了:“看不出来,你以前玩这么花。”
白行樾没急着澄清:“就这么一锤定音了?不听我辩解一下?”
周旋没作声。
楼梯拐角处安了监控,白行樾掀了掀眼皮,背过身,挡在周旋面前。
他抬起手,食指压住睡裙领口,钻进那道柔软的沟渠,滞了几秒,往上一滑,一路滑向心口。
周旋微微抖了一下,全部注意力放在他手上,感受到酥麻的痒。
白行樾点点她心脏的位置,同样半真半假地说:“周旋,你不想要这个,我想。而且一定要得到。”
你可以暂时不爱我。
知道你早晚会爱我,我给你时间。
第29章 第29章只有你懂她
在鄯善县待了一晚,隔天清早,三人动身去喀纳斯,一路向北,慢悠悠玩了两天。
彭知琦寒假来这边,一是为了看望父亲,二是为了旅游,她和周纳更合得来,索性跟伙伴们分开了,暂时和他们同行。
周纳说她胆子大——大家互不了解,他现在对她来说,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彭知琦凑近了看他:“那你会把我卖了吗?”
周纳当机立断:“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人贩子。”
彭知琦摊摊手,笑说:“那不就得了。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一期一会。周纳,你是我旅途中遇到的惊喜。”
周纳意识到,彭知琦和学校里那些女生都不一样,她自由、明媚、追求本心,爱极限运动,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有聊不完的话题。
太同频,她像这世界的另一个他。
有彭知琦的加入,周纳时而高兴,时而多愁善感。周旋第一次见他这样,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找他聊聊,被白行樾拦住了。
周旋盯着他看,悠悠地说:“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周纳好像跟你无话不说。”
白行樾挑眉:“吃醋?”
周旋顿了顿,忽说:“你别带坏他。”
“怎么?”
“真要论起来,你当年也不是什么好学生。”
知道她在暗指那晚的事,白行樾觉得好笑:“合着在这儿等我呢。”
周旋抿抿唇。
白行樾说:“我压根没谈过什么师生恋。”
“谈没谈过都是过去的事了。”周旋象征性地笑一下,“而且,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白行樾看了她一会,想到那晚她从房间出来时的表情和语气,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嘴角。
周旋想问他为什么笑,又觉得这样未免太较真,还是算了。
出来第三天,周旋的假期告罄。
白行樾算准了时间,带他们从另一条路返程。
北疆到南疆,地域辽阔,一处一景象。
车在飞驰,速度飙升,周旋降下窗户,捋了下缠住墨镜的头发,手伸出去摸风,无拘无束。
这不是北京,没有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要处理,不被世俗束缚,不需要有太多顾虑。
她只是她,白行樾也只是白行樾,他们之间不涉及到任何人。
前面是条雪路,中途经过一个简陋的驿站,白行樾就近去换雪地胎。
等师傅操作的空隙,周纳和彭知琦到对面一个小摊喝奶茶。
彭知琦离远喊周旋:“姐姐,你也来喝点,暖暖胃。”
周旋帮白行樾也要了一碗,装保温杯里,打包了路上喝。
周纳低头摆弄相机,问老板:“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取景地啊?”
老板朝北边努了努下巴,笑说:“喏,那有片白桦林,下完雪跟仙境似的,一片白,可好看啦。”
彭知琦看出他的蠢蠢欲动:“去看看?”
周旋嘱咐:“别走太远,拍完照赶紧回来,还得赶路。”
周纳拎起相机带子:“知道了,放心吧!”
周旋看着他们走远,又看了眼不远处白行樾的背影,她坐在摊位前,百无聊赖地刷短视频。
大数据给她推了梁杉的账号,周旋指尖一停,看到梁杉中指上戴的钻戒。
梁杉订婚了,对象是素人,但不是宁夷然;账号首页的MCN机构名称也已经被撤掉。
宁夷然用最短的时间和梁杉分道扬镳。
周旋没想太多,直接切了页面。
他们对她来说,更像是上辈子的人,恍如隔世。
周旋收起手机,听见白行樾喊她:“周旋,过来。”
周旋走过去,随他进了那间驿站。
后院有个不大不小的暖棚,热气扑面而来,棚里种几棵莲雾树,绿叶红果。
周旋一怔:“这季节还有莲雾?”
“也就这一带有。”白行樾看向驿站老板,“帮忙装一箱放车里。”
老板笑呵呵道:“好嘞,稍等啊,我这就叫人去摘。”
不到五分钟,有个年轻小伙子捧着纸箱来了,先进去摘了一个,拿给他们尝尝。
白行樾用矿泉水涮一遍果皮,切下一小块,送进她嘴里:“好吃么?”
周旋点点头:“你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上次去红光山寺,你路上连吃了两个。”
周旋有点恍惚。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白行樾像喂小猫一样,喂她吃了几块,说了和上次大差不差的话:“这东西寒凉,胃不好少吃点儿。那箱带回去慢慢吃。”
前院在换胎,后院在摘果,环境嘈杂。白行樾结完账,领周旋进屋取暖。
炉子里拢一团火堆,靠近了能闻到一股炭烤栗子的味道,很温暖。
他们刚坐下,老板端一盘热腾腾的烤番薯进来了。
白行樾边剥番薯皮,边和老板闲聊,剥到只剩最后一点皮,把它递给周旋。
周旋接过,手指有意无意勾住他的尾指。
白行樾正说着话,语速放慢了一拍,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手里把玩。
有外人在,周旋不大自在,费了点力气才把手抽出来。
她捏着番薯,尝了一口。甜而不腻,挺好吃。
说了会话,老板到外头忙去了。
门口帘子没挡严实,有股风吹进来,火苗上蹿下跳。白行樾低头,用手勾勾她的下巴,要笑不笑:“招我?”
周旋不承认:“没有,你想多了。”
白行樾没和她较真,手伸进她的头发丝里,越靠越近。
周旋挡住他的唇,压低声线:“别,都是人。”
白行樾笑出一声,呼出的热气洒在她
掌心。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吻了吻她的眼皮。
周旋不自觉地闭上眼。
坦白讲,习惯了他侵略意味很强的攻势,突然化成绕指柔,反而更叫人招架不住。
时进时退,手段太高明。
白行樾放开她,问:“还吃不吃了?”
周旋摇头:“差不多饱了,刚还喝了一大碗奶茶。”
白行樾去洗手,等他回来,周旋主动递去一张纸巾。
白行樾擦拭指缝间的水珠:“今晚在市区住。明早把周纳送走,我们再回营地。”
这一趟周旋没费过心,全程任他安排。
晚上,周纳和彭知琦提议去网红餐厅打卡,白行樾问周旋想不想去,周旋没什么意见。
周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时吃得最多,今晚不知怎么,基本没动筷。
给漂亮饭拍完照,彭知琦到自助区拿了两盒哈根达斯,给周纳一盒,叫他吃点甜的。
分别在即,周纳情绪不怎么高,彭知琦明显更看得开。
饭后,回到酒店,周纳洗过澡,穿着睡衣去找白行樾。
吃过褪黑素,白行樾准备休息,见他来了,没说什么,叫前台送杯低度数的酒精饮料。
周纳捧着杯子,盘腿坐在沙发上,面露意外:“樾哥,你睡眠不好啊。”
白行樾说:“神经衰弱,认床。”
“那你这几个月来回奔波,岂不是很难受。”
“习惯了。”
周纳舔舔嘴唇,猜测:“你来这边,是为了我姐吧。”
白行樾浅淡地笑了一声,没答这话:“说你自己的事儿。”
周纳一下变郁闷:“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和一个人分开会这么难受。”
“你们才认识几天。”
“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有种,相见恨晚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周纳说,“我的圈子很小,除了学校就是家里,她不一样,她有更广阔的空间,随时都会有新朋友出现,把我替代了。”
白行樾淡淡道:“这还不简单。山不奔你,你就奔山。”
周纳错愕,被一语惊醒:“好像是这么回事。”
周纳豁然开朗,也不纠结了,一口气喝完杯里的饮料。
聊到最后,周纳实在好奇,把话题绕回来:“樾哥,那你爱我姐吗?”
白行樾没回答爱不爱,说:“她对我来说,是不可替代的。”-
过了一夜,周纳把多余的情绪消化完,满血复活。
彭知琦临时有点急事,没送他去机场,在酒店一起吃过早餐,匆匆离开了。
周末机场流量大,人挤人。趁周纳在排队托运行李,周旋把航班信息发给林秀榕,又偷偷给周纳转一笔零花钱。
面对面转账,周纳一般不会收,每次她都要催好久。
忙完手头的事,周旋要给周纳约网约车,听见白行樾说:“等落地了,会有人送他回苏州。安心吧。”
周旋收了手机:“你早就安排好了吗?”
白行樾“嗯”了声。
寄完行李,周纳朝他们走过来。
周旋说:“玩也玩了,别落下功课,回去记得好好复习。”
周纳乖乖应下:“知道了——对了,你什么时候放长假啊?”
“年前一两天吧。”
“那我和妈等你回来吃年夜饭。”
周旋笑着说好。
过安检前,周纳找借口支开周旋一会,把白行樾拉到一边,有话想说。
白行樾没出声,耐心等他组织好措辞。
周纳道出一句开场白:“樾哥,我觉得你比我姐之前那个男朋友靠谱得多,所以我支持你。”
白行樾扬了下眉。
周纳说:“虽然他对我也还不错,但我总觉得他殷勤太过,根本没把我和我妈当家人。我能接受他有目的,但我接受不了他让我姐一次次失望。”
白行樾说:“你认为我不会让你姐失望。”
“嗯……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就是能确定。”
停顿几秒,周纳又说:“我姐这人吧,看上去独立懂事,实际上倔得很,嘴硬心软,偶尔有脆弱的时候,只是她不愿意表现出来。”
白行樾摸摸他的脑袋,说:“我知道。”
“她前些年过得很苦的。”周纳说,“大学那会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为了赚学费和生活费,不停兼职。当时交了个男朋友,因为她太忙,跟她分了,后来还在学校造谣,说她被有钱人那个了……你懂得。”
又聊了几句,眼看周旋要过来了,周纳止住话匣,想了想,忍不住补充一句:“我知道为什么能确定你不会让她失望了。”
周纳说:“樾哥,只有你懂她。”
广播声响起,提醒旅客注意登机时间。
周纳走后,周旋问:“他刚和你说什么了?”
白行樾挑拣着答:“说你大学谈过恋爱,还被造谣了。”
周旋无语:“周纳这张嘴,和漏勺一样。”
白行樾笑笑:“不想让我知道?”
“也还好,都过去了。”周旋顿了顿,又说,“其实不算造谣。和前任分了以后,我确实遇到一个人。那人是我学生家长,追过我一个月。”
大二那年,周旋和同学院的学长交往过两周,因为没时间约会,两人和平分手。
那段更像过家家,单纯挂了个关系,实在算不得深刻。她只记得对方名字,如今连长相都忘得差不多了。
同一学期,周旋做上门家教,和学生家长有了联系。那人成熟稳重、事业有成,让她明白许多道理,她第一次对眼界和阶级有了认知。
从那时开始,她懂得打扮自己,学会放大自身优点,慢慢在人际交往中如鱼得水。
说到底,他算是她的半个启蒙老师。
白行樾说:“你没同意他的追求。”
周旋回过神,说:“是没同意,因为我发现他有家室。他骗我说,他几年前就离婚了。”
白行樾没说什么,牵住她的手:“回去了。”
周旋跟上他的脚步:“就聊到这了?”
“不然?”白行樾笑了笑,“你不也说了,都过去了。”
“……本来不想说这么多的,我和你以前也没什么交集。”
“这可说不准。”
正说着话,白行樾面无表情地朝出口扫了一眼。
有个女人站在那,亚麻色长发,长款毛呢风衣,半生不熟的背影。
周旋随口一问:“怎么了?”
白行樾收回目光,平静道:“没怎么。走吧。”-
还没走到车库,王玄一通电话打过来,叫他们先别急着回,去博物馆把前段时间陈列的一幅壁画取回来。画上有块漆皮花了,需要加急修复。
白行樾解锁车门,关掉导航,凭印象找到去博物馆的路。
今早起得太早,周旋直犯困,瘫坐在副驾上,一路沉睡,到地方了也没醒。
白行樾没叫她,一个人进去拿东西,在门口碰到陈朗。
陈朗这两天在这值班,听说他们要过来,特意下楼去接:“樾哥,你来了啊。”
那天晚上,从那家黑店跑出来以后,陈朗对白行樾的敬佩油然而生,待他比之前还要客气,妥妥一个迷弟。
白行樾温和地应了一声:“今天不忙?”
陈朗笑说:“不忙。展览结束了,剩下的都是些收尾工作,我被临时喊来帮忙的。”
白行樾点点头。
没在楼下逗留,陈朗带白行樾去储藏室取壁画,待会跟车一道回营地。
回来时,见周旋已经醒了,白行樾把窗户开一条缝隙,给她透气。
陈朗矮身钻进后座,和周旋打了声招呼。
周旋回头看陈朗手里捧着的那个密封木箱:“这是那幅坏了的观音画像吗?”
陈朗说:“嗯,本来好好的,有个家长带小孩来看展,一个不注意,小孩把手机扔壁画上了——好家伙,这熊孩子都上新闻了,估计家长得赔不少钱。”
周旋心疼自己亲手修复的壁画,问:“我们现在回去吗?”
陈朗说:“最好还是赶紧回,这东西太贵重了,落手里也不安心。”
博物馆领导和王玄的意思都是把大事化小,也就没叫文物局那边派专业的运输师傅过来。一来一回,走流程太
费时间。
车刚起步,陈朗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对了,王队有几个快递,叫我帮他拿一下。我差点忘了。”
营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法寄收快递,队里这些人的快递要么放市区,要么就近放村口的菜鸟驿站。
白行樾说:“邮到哪儿了?”
陈朗说:“市里那家。”
半小时后,白行樾把车停到巷口,去前面的便利店买烟。
陈朗将箱子死死护在怀里,一直没撒手,不太好意思地说:“那个,周旋,要不你帮我去取一下?”
周旋明白他的小心谨慎,说:“你把取件码发我就行。”
“好,马上就发。”陈朗不忘道一声谢。
驿站人多,门口排一条长龙,周旋等了一会才取到快递,足足六大箱,是王玄妻子给大家寄的小食。
周旋实在拿不动,给白行樾发微信,两人把东西搬到车后备箱。
没想到这么大件,陈朗打开车门,下来帮忙。
周旋得了空,正准备上车,看到搁在后座的木箱,乍一眼没觉得什么,细看才发现哪里不对。
周旋问陈朗:“箱子的排气孔是不是被堵住了?”
陈朗被问得莫名:“肯定堵住了啊,不然可能氧化——而且箱子边缘也被气泡膜包上了,就怕这画再受一点损伤。”
周旋深呼一口气,看向白行樾,不言不语,只投去一个眼神。
白行樾关上车后盖,过来检查一遍,左手稍稍使力,直接拧开了锁扣。
陈朗张大嘴:“不是樾哥,怎么还给打开了……”
话还没说完,戛然而止。
里面哪还有画,只有几个重量和画差不多的木块,被双面胶黏在了气泡膜上。
陈朗整个人都懵了:“我操,这什么情况啊?东西被……掉包了?”
白行樾冷静道:“你刚下车了?”
陈朗咽了咽口水,懊恼地抓了下头发:“我突然肚子疼,去了趟厕所,拉完就赶紧回来了,前后也就三四分钟。”
周旋始终没开口,面上平静,心脏却砰砰乱跳。
从业时间不长,但她从没失误过。做他们这行,一旦有重大失误,损失的绝不止金钱和精力,是比这些严重一万倍的影响。
陈朗慌不择路,问白行樾:“现在怎么办啊?我可不想吃牢饭……”
白行樾说:“调监控,把画追回来。”
陈朗说:“那我先去报警!”
“回来。”白行樾叫住他,“能不报就不报。先去附近门店问问,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经过。”
陈朗反应过来,忙说了声好。
周旋看着陈朗走远,快速捋顺思路,回车里拿手机。她翻出地图,细看周围的路段,找所有的出口和入口。
白行樾握了下她发凉的手,走到路边,给什么人拨了一通电话。
等他打完,周旋走过去,眼神看似沉静:“那幅画和我有缘,但在我眼皮子底下被偷了。”
白行樾低头看她。
周旋脑子一片空白,自顾自说:“热城太大了,不一定有办法能查到是谁偷的。”
白行樾说:“万一有呢。”
周旋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
白行樾拇指抚过她发颤的眼角,低哄道:“能查到。这不有我么?”
第30章 第30章食肉动物
停车的地方到处都是摄像头,但那伙人有组织有纪律,给车上了假牌照,走路也特别谨慎,两个人带着工具盗画,一个人望风,都戴帽子,没露脸。
监控从头过到尾,没什么收获。
出了社区值班室,周旋压下心浮气躁,说:“有没有可能,我们从博物馆出来那会,就已经被盯上了?”
白行樾说:“不会。不是一拨人。”
“什么意思?”
“像博物馆这种地方,常年有人蹲点。”白行樾说,“我们走的时候是被跟了一段,我给甩开了。”
周旋这才想起,白行樾中途的确不止一次地换过路。
过一会,陈朗回来了,周旋问有没有什么发现。
陈朗摇摇头,沮丧地说:“要是我不急着上厕所,也不会有这事……我当时怎么就不能多憋一会,等你们回来再去。”
知道自责没用,周旋没接这话。
白行樾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刚发来的几张图片,问周旋:“快递驿站对面有家修车行?”
周旋回忆:“好像是有一家,怎么了?”
白行樾没急着说明:“再去看一遍那附近的监控。”
周旋没问原因:“好。”
上边事先打过招呼,社区的人很客气,见他们又回来了,尽全力配合,调出那条街的监控。
视频里,有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站在修车行门口抽烟,时不时朝他们停车的方向看一眼。
画质不大清晰,但陈朗还是一眼认出男人,咬牙切齿:“怎么是他啊!”
周旋也认出,这人是之前在烤肉店和他们打起来的横肉男。
总算有了点线索,她不自觉地抠了下指肚,语气还算平静:“过去看看?”
感受到她的隐忍和局促,当着外人面,白行樾没顾忌太多,摸了摸她的脸颊,将体温渡过去,无声安慰。
陈朗在一旁睁大了眼。
时间紧迫,白行樾和周旋先走一步,陈朗把视频保存到手机上,紧随其后。
他们在人行道这头等红绿灯。街对面,一辆红色越野停在路边,横肉男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年轻正往车里搬行李。
小年轻关上修车行的大门,往扶手上缠了几圈钢丝锁。
横肉男在驾驶位坐着,骂骂咧咧,催促他快点。视线一转,看到白行樾,横肉男吓得手一抖,招呼小年轻抓紧上车。
陈朗低骂一句,嚷出声:“他妈的,别跑!”
隔大半条马路,横肉男看过来,阴森笑了下,反手启动引擎。小年轻还站在门口,前看看后看看,风中凌乱。
陈朗顾不上别的,硬闯红灯,撒腿跑了过去。
鸣笛声和司机的咒骂声震天响,横肉男直接挂了倒挡,想从另一条路绕走。
陈朗使劲抓住倒车镜,死死瞪着车里的人。
横肉男调转方向盘,一下把他甩开了。
陈朗踉跄坐到地上,看着冒烟的车尾气,把掰下来的倒车镜砸向地面。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旋想跟去,被白行樾拦住,他把车钥匙扔她手里:“乖,去把车开过来。”
周旋攥紧了,嘱咐他小心点,小跑向巷口。
几分钟后,周旋靠边停车,白行樾看了她一眼,拎着小年轻的衣领,把人塞进后座。
无需交流,周旋秒懂,踩着储物格跳到副驾,给白行樾腾位置。
横肉男已经跑远,白行樾透过后视镜看向小年轻:“你们原本打算去哪儿?”
小年轻缩着肩膀,支支吾吾不啃说。
陈朗扭动两下发酸的手腕,恨不得给他来一拳。
白行樾淡淡道:“知道盗窃文物判几年么?”
小年轻一听这话,苦丧一张脸:“不是大哥,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就是个打工的,彪哥让我歇业一段时间,跟他出去吃香的喝辣的,这不管我事啊。”
白行樾懒得理,骤然加快了车速。
小年轻整个人往前倾,额头撞在椅背上,疼得吱呀乱叫,招了。
横肉男外号彪哥,以前道上混的,犯过事,进去了两年。
这家修车行是他在牢里认识的朋友开的,本来彪哥今天只是来给车做保养,碰巧看到他们,起了报复心理,又看到陈朗拿着运输文物的密封箱,这才把心思打到了东西上。
小年轻说,现在治安这么好,周围又有监控,彪哥一直在犹豫,但没想到突然没人守着那东西,就赶紧把朋友喊来了。
陈朗听完羞愧得不行,又气又急。
周旋还是回头安慰了一句:“人被利欲熏心,不管怎么样都会放手一搏的。”
陈朗叹口气,把头垂得更低了。
白行樾问:“所以,他要去和另外三个汇合?”
小年轻连连点头,朝东南方向指了指,说出一个村
名:“他们有个临时据点,就在那村子后头。”
“那地方还有别人吗?”
“没了没了。”
白行樾说:“陈朗,现在报警吧,把之前那家黑店和这几个人都一窝端了。”
小年轻往前凑:“该说的我都说了,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吧?哥……不,我管你叫爷爷,把我放了吧,行吗?”
白行樾冷笑:“我可没你这么不着调的孙子。”
彪哥那辆车没了倒车镜,不好开,刚拐进沙漠就被追上了。
白行樾反而放缓了节奏,始终跟前车保持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像遛狗一样。
快到村子,彪哥终于气急败坏,一脚油门踩到底,不管不顾地往前冲,轮胎猛转,陀螺似的往地上旋,卷出的沙尘暴直奔他们而来。
白行樾目光泛凉,把车开到另一边,躲过了这波袭击。
前面是段坡路,黄沙成堆,并不好走。
两辆车都跑得极快,开到最陡的几个坡时,周旋整个人忽上忽下,被颠得反胃,差点没吐出来。
白行樾目视前方,一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贴在棚顶,帮她挡住突如其来的冲力。
周旋再往上颠,头顶只能撞到他柔软的手心。
下坡以后,自建的土房露出头,彪哥踩下刹车,吐口唾沫,朝空中比了个中指。
白行樾冷静地看着他一瘸一拐进了屋。
房门敞开着,彪哥和一个戴金链的男人倚门口抽烟,大摇大摆。
白行樾要进去取画,陈朗说:“反正他们也跑不了了,要不,还是直接交给警方吧?”
白行樾说:“画在谁手里是两个性质。”
陈朗明白了,说:“樾哥,那我和你一起。”
“不用,你留下看着他。”白行樾说,“他们不知道人在我们车上,也不知道我们报了警。”
丢失文物需要担责,彪哥似乎料定了他们不敢怎么样,也料定了寡不敌众。
白行樾下车前,一直没开口的周旋叫住他。她没制止他的决定,认真地说:“白行樾,千万别受伤。好好回来。”
回答她的,是漫长又短暂的一个拥抱。
白行樾护住她,安抚一样扣住她的后脑勺。
这段日子,他一点点填补她心里的空缺和虚空,给足了她依赖感和安全感。周旋贪恋这份温暖,凭本能回抱住他,汲取他身上的味道。
白行樾走后,车厢里死气沉沉,每一秒都是煎熬。
那道房门被阖严,听不见一点动静。周旋不断点亮手机看时间,耳朵里只剩强烈的心跳声。
并没过去太久,警笛声传来前几分钟,白行樾拎着包画的棉布出来了。
隔一道模糊的挡风玻璃,周旋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太阳正当头,烈日炎炎,眼前是流动的沙砾,一望无垠。
每一刻都像永远-
闹剧终于结束,陈朗带着画随警车先走了,回局里做笔录。
周旋看着车尾消失在沙漠尽头,收回目光,凑过来检查白行樾身上有没有伤口,不放过任何一块明面上的皮肤。
白行樾好笑:“现在占我便宜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
周旋没心思玩笑,但还是配合地扯了下嘴角,她没找到哪里有问题,松了口气。
两人浑身都是土,白行樾拧开一瓶矿泉水,简单给自己和她涮过,又拿出一包湿巾,把身上擦拭干净。
沙漠里得节约用水。
晌午闷热,车里开了空调,凉丝丝的。
紧绷过后,周旋还没完全放松下来,发直地往远眺,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得的安静,他们有好一会都没讲话。
等温度降下来了,白行樾把车窗开一条缝隙,点了支烟。
听见打火机的按动声,周旋回神,和他复盘:“你是怎么知道那家修车行有问题的?”
白行樾拿烟那只手支在窗外,说:“找人查的。”
“查什么?”
“查营业执照。”白行樾说,“能在短时间内犯案,还这么专业,要么周围有据点,要么这些人本身有案底。”
周旋懂了。
抽完一支烟,白行樾说:“累不累?”
周旋说:“嗯。”
“那就先眯会儿,不急着赶路。”
白行樾帮她把座椅往后调,拿外套给她盖上。周旋换了个舒服的靠姿,闭上眼,迷迷糊糊,很快就睡着了。
再睁眼天已经快黑了,落日熔金,晚霞和宏光层层分明。
她没想到自己能睡这么久,起码三四个小时。
周旋偏头看,白行樾也睡着了,他双手抱臂,头微微往下垂,睫毛在眼窝处留一道阴影。
她正盯着看,他缓缓睁眼,目光由浑转明,弄得她措不及防。
周旋没移开视线,轻声说:“还要再睡会吗?”
白行樾哑声说:“几点了?”
周旋看手机,报出时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白行樾揉捏眉心:“再等等。”
车上备了零食和饮料,周旋胃里有点空,拆开饼干包装袋,往嘴里塞一块。
白行樾去后备箱拿两个莲雾,用水果刀给她切下几块,把剩下的吃了。
看她精神还不错,白行樾问:“缓过来了?”
周旋如实说:“还好,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后怕。”
顿了顿,周旋又说:“我没出错过,也不想出错。”
白行樾说:“我知道。”
短短三个字,无需再多言。
周旋看着他手里的莲雾,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笑了一下:“还想吃。”
白行樾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又给她切了一块。
周旋咬了一小口,望向天空,橘调不知不觉变了,夕阳融成淡粉色。
周旋说:“很好看。”
白行樾只看着她,评价:“是很好看。”
“嗯?”周旋没太听清,转过头,撞进他的眼睛里。
视线交汇,有什么不具象的感觉相互碰撞,一触即发。
白行樾突然倾过身,将她肩膀按在椅背上,眼神像食肉动物,精准捕捉住她的嘴唇。
潮热的触感在口腔蔓延,周旋只顿了一下,主动环住他的脖颈,认真回应。
一整天,神经崩到极限,这事成了最直接有效的纾解方式。
急促的呼吸声一阵胜过一阵。
那只手沿她的曲线反复游走,像上次那样捏住暗扣,又绕到身前,捏捻,蹂。躏。
白行樾是各种层面的高手,最开始她还能一较高下,慢慢疲软,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她动情,星火燎原,挡也挡不住。
周旋一而再再而三地颤栗,全身心体会他带给她的感觉。
衣服被堆叠到一起,周旋蹙着眉,脸色泛红,像喝醉了。她一手虚抓住空气,一手抚上埋在柔软里的头颅,他牙齿在磨。周旋半截身子蜷起来,仰着头,眼里雾蒙蒙的,有波纹在流动。白行樾松开果实,啃噬她的脖子,指腹溜进,周旋呜咽出声,那双眼睛更水亮了。
白行樾观察她的表情,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之前问我怎么想。”
周旋勉强分神:“什么……”
“你打开摄像头那次,我怎么想。”白行樾加急进度,在她到达顶峰前戛然而止,用沾了黏腥的手捏住她的下巴,“我能怎么想。”
半上不上,周旋有点哑然,拽住他的衣领,凑上去吻他。
白行樾勾缠住她的唇舌,喑哑道:“他把你教得很好,随便一碰就……”
没等说完,周旋要推他,双手被牢牢禁锢住,承受更凶狠的吻。
太阳要落不落,气温降下来了,周旋又冷又热,颤着尾音说:“别在这。”
白行樾笑了声,故意问:“那在哪儿?”
周旋没说话。
白行樾又问:“准备好了?”
周旋呼着热气:“……你觉得呢。”
“我不是问这里。”白行樾故意往下探,又来到她心口的位置,“是问这儿。”
周旋抖了抖,没回答,伸出双臂搂他,感受他身上的温暖,低低地重复一遍:“我不想在车里。”
白行樾却不急,有始有终
地帮她,周旋眯着眼,大口吸进氧气,像一条快干涸的鱼。
到最后,她瘫成一滩泥,直直地看着他,眼神空洞。
白行樾用外套包住她,抱着她下车,扫一眼座椅上那滩水渍,用脚踢上门。
每走一步,周旋都有种失重感,只得牢牢依附着他。
冷风钻进来,她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身体变得越来越烫。
房子不大,还算五脏俱全,但没通电。
这边常年没什么人过来,家具表面覆一层灰,空气里有股土腥味。
白行樾坐在椅子上,没给她留出准备时间,亲她的同时,一探究竟。周旋嘴巴微张,前一秒还听见窸窣的拉链声,下一秒变呆滞,汗毛竖起,脑子空了好几秒。
黑暗里,白行樾扣住她的腰起起伏伏。桌上有个手电筒,他打开了,光照在她泛粉的身上。周旋将脸埋进他颈间,想让他关掉。
白行樾偏不如她的意,一定要她看着,亲眼目睹全过程。
粉色夕阳消失了,月亮挂在半空,光洒进室内,照在他背部,几道挠痕清晰可见。
角落有张木床,白行樾抱她过去,把外套平铺在上面,他站在床边,一次又一次,恶意又强势。
到最后,白行樾沉沉地看着她,帮她擦拭掉腹部的残留。
周旋出了一身汗,酸软无力,动都不想动,眼神潮漉漉的,朦胧,不清晰。
周旋靠在他怀里,慢慢平复呼吸,顺着那扇四方小窗看外面。
沙漠的夜晚荒芜冰冷,漫天都是星星,整个世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心里那份空缺再一次被填满。
白行樾垂眼:“发什么呆?”
周旋清了清发干的嗓子,沙哑地说:“没发呆,看星星。”
“哪儿有星星?”
周旋抬起发软的胳膊,指了指。
安静待了一会,白行樾一直没出声,周旋抬眼瞧,和他四目相对。
周旋说:“在看什么?”
白行樾出声,语调带了点饱食餍足的慵懒:“还不明显么。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