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百年好合
休息得差不多了,白行樾帮她把衣服一件件穿上。
日落后迅速降温,屋里越来越冷,没法过夜,两人就近去了村口那家小旅馆。
快到地方周旋才发现,他们之前来过这里。
一楼的摆设没太大变化,门口换了条红地毯,古丽靠坐在前台,左手托腮,右手转笔。
看到白行樾,古丽眼睛“唰”一下亮了,站起来:“怎么是你们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呢。”
白行樾过去登记:“正好路过,照顾一下你和你阿卡的生意。”
周旋把外套往上拉了拉,遮住脖子和锁骨的痕迹,也走过去。
古丽扬起笑,捋了下黑到发亮的两条辫子:“还住通铺吗?这回有单人间了哦。”
白行樾温和道:“通铺就行。”
古丽视线在他和周旋身上来回扫,没想太多,拿起钥匙串,带他们上楼。
白行樾问:“楼上有没有能泡澡的地方?”
古丽边走边说:“有的!澡堂有个木桶,不过水要现烧,得多等一会——我就不收你钱啦,当赠送了。”
“不用,钱正常付。”
周旋跟在后面听着,发现白行樾待上次在驿站碰到的那个女人和待古丽,是两种态度。
他尊重古丽的心思,不会折损她的单纯。
古丽帮忙开了门,下去烧水。
故地重游,周旋站在走廊,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当时她还在和他聊及时止损有什么不好,一转眼他连她身体都进过了。
再亲密的事他们都做过,谈盈亏份量太重,越来越不好收场。
进屋后,白行樾说:“还困吗?”
周旋说:“不困了,下午睡太久。”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容易嗜睡。”
周旋意外:“很明显吗?”
“还行。”
周旋安静几秒,说:“我现在心情很好。”
白行樾笃定道:“因为我。”
周旋默认,过一会说:“有点饿了,想吃东西。”
白行樾说:“走吧,下楼给你做点吃的。”
院子里单独辟出一间厨房,古丽在隔壁忙着砍柴舀水,两人没麻烦她,自行挑选食材。
缸里堆满了冷藏的食物,都是当天采购,还很新鲜。白行樾挑出几样,到灶台旁的水池里洗菜。
灯光微弱,照得人灰蒙蒙的,周旋看着他的侧脸:“要帮忙吗?”
闲着也是闲着,白行樾叫她摘菜叶。
周旋厨艺很差,只会做快餐,倒不是不想学,只是这些年太忙,没精力搞这些。
前两年有宁夷然在,要么他下厨,要么出去吃,北京城大大小小的餐厅快被他们吃遍了。宁夷然对吃讲究得过分,她的嘴慢慢被养刁。
想起宁夷然,周旋内心已经没什么波澜,顺嘴一提:“你好像也很会做饭。”
白行樾睨来一眼:“也?”
周旋眼皮跳了一下。
白行樾倒没揪着不放:“摘完了吗?”
“马上。”
白行樾动作麻利地炒几道小菜,搭配时蔬面。
墙角摆了张折叠桌,桌面干干净净,周旋摆好碗筷,问古丽要不要一起吃点,古丽摆摆手,跑去隔壁喊阿卡往木桶里灌水。
吃饭时,周旋找补道:“你在国外那几年,都是自己做饭吃吗?”
白行樾说:“差不多。西餐吃多了,也会影响食欲。”
一时无话,周旋不再另起话题,用筷子卷起几根面条,专心吃面。
白行樾清楚她的饭量,一碗吃进去,不多不少,刚刚好。
饭后,周旋把空盘叠成一摞,要去刷碗,白行樾说:“放那儿吧,我来。累一天了,去泡个澡。”
周旋说:“那我先上去了。”
白行樾“嗯”一声。
澡堂很小,没开窗,堪堪放下一个木桶和一个置物架。周旋光脚踩在木板上,迈进水里,往后仰躺,舒服地阖上眼。
失去视线,听力被放大。她听见有人上楼,穿过走廊,进了旁边的浴室。
很快,水流声响起。她知道白行樾在冲澡。
越来越闷热,周旋放空思绪,似醒非醒,脸上的汗珠被蒸发掉,雾气一层层往上升。
没过多久,澡堂的门被推开,带进来一股透心凉的空气。
周旋眼皮在打架,没能睁开眼睛,只闻到了清爽的沐浴露香气。
白行樾站在她身后,揉过她纤瘦的肩膀和脖颈,说:“再泡人要缺氧了。”
周旋清醒过来。眼前白茫茫一片,她低头看他的手,青筋分明,手背沾了水珠,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白行樾穿着白色浴袍,短发滴着水,一滴一滴融进木桶里。
他的手发凉,贴着她脸颊,周旋忍不住蹭了蹭,靠在他身上:“你要泡会吗?”
白行樾看了眼浮在水面的半团柔软,说:“不泡了。”
“那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你全身上下哪儿我没看过。”白行樾扯过长毛巾,“出来,帮你擦干。”
周旋也觉得没什么好矫情,扶着他的手臂,站在木桶边上。
她身材太好,一起一伏都是风光,快到腰的头发贴着后背,皮肤白得反光。
白行樾没多余的动作,帮她从头擦到脚。
等身上干得差不多了,周旋抬手去够浴袍,被截住。
白行樾把毛巾罩在她头顶,从后面贴近,掐住她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啃咬她的后颈。
他太清楚她的点,周旋呼吸立马乱了,轻喃:“你精力怎么这么旺盛。”
白行樾说:“第一天认识我?”
眼睛被遮住,周旋完全看不见,已知的只有白行樾。她听见他又说:“上次在这儿,你也说过这话。”
周旋脑子有些乱,勉强记起一点。
白行樾掰过她的头,一路吻过来,不容拒绝地堵住她的嘴唇。氧气被夺走,周旋头晕目眩,越是这样身体越敏锐,感观被极致放大。
趁理智还在,周旋和他拉开距离:“……先回屋。”
走廊空无一人,两人都不管不顾,一路辗转到房间。
刚迈进门槛,她的浴袍被剥落,下一秒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周旋倒吸一口凉气,蜷缩着脚趾,小腿缠住他劲瘦的腰,生怕自己掉下去。白行樾
吻她耳廓上的小痣,带过她的手。周旋像被烫到,一手完全掌握不住,她夹在他和门板中间,节奏混乱地帮忙纾解。
即便是平常喜怒不惊的白行樾,在这种情况下,眼里也有扭曲的邪念。
木楼隔音差,意识朦胧间,周旋听见古丽在前院和什么人闲聊,笑声穿透风和树木,传进房间里。
正式开场前,周旋断断续续地说:“晚上买的那东西……”
白行樾面对面托起她,大步往里走,腾出空翻她的包,拆开一盒,将东西直接塞到她手里,哄道:“帮个忙。”
周旋哆嗦着撕开塑料袋,费了点力气才戴好。他皮肤表面覆一层清薄的汗水,月光一晃,几块腹肌反着光,棱角分明。白行樾迅速融进,重力作用下触底。周旋死咬着嘴唇,不自觉地溢出声,指甲陷进他的肩膀,似饱似涨,表情像难受又像享受。
白行樾放慢脚步,带着她原路返回,每走一步,周旋都或生或死,戳心戳肺。他目光紧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的蛛丝马迹,看她堕落,看她忍耐。
不确定过去多久,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越走越近。
房门被敲响的一瞬间,周旋绷成一条直线,头向后仰,身体像被拉到最直的弹簧。
湍急的水流从湖面卷起,喷洒而出。白行樾额头青筋突现,抚她的脊背,哄她放松。
门外,古丽端着两杯热奶茶,喊道:“我给你们送喝的来啦。”
门内,白行樾放下痉挛的周旋,将她的手按在门扳上。攻势自后方传来,压迫感十足,周旋强忍住不发一声。他食指搅进她的口腔,却又不让她咬,周旋崩溃极了,又一次攀顶。
她在极度的感觉中听见古丽嘟囔:“奇怪……这么早就睡了。”
结束后,白行樾在她耳边呼吸,在里埋着,迟迟没出来。
周旋像被吸干了元气,一动也不动,两人的影子交叠,映在地面。
周旋眼前一片昏花,无意识地抬了抬眼,看窗外,好像看到天空飘满了白色羽毛,又或是反季节落雨-
清早,周旋不是被闹钟叫醒的,是被生生渴醒的。
她睁眼时,白行樾已经起床了,穿戴整齐,神清气爽。
周旋嗓子冒烟,没等说话,白行樾已经递来一杯水。
他扶她坐起来,把水喂到她嘴边。
白行樾看着她喝完,点评一句:“身体素质这么差?”
周旋哑着嗓子反驳:“任谁也禁不住你这么折腾。”
“累就多睡一会儿。”
“不睡了。”周旋说,“已经出来好几天,得回去了。”
假期早就结束了,多出来这一天半,王玄看白行樾面子不会说什么,但她自己不能心里没数。
周旋简单洗了个漱,和白行樾下楼退房。
结账时,古丽看他们的表情极其古怪,想说点什么,又欲言又止。
周旋多少有点心虚,侧过身,刻意避开和古丽对视。
无意间看到白行樾脖子上有道抓痕,她顿了顿,明白古丽为什么反常。
古丽穿上外套,想送他们出村子。
周旋不忍她走远,刚出院子便笑着说:“就送到这吧。”
古丽搓了下手,犹豫一下,忽然灿烂一笑,对他们说:“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见了,不过还是祝你们幸福哦,一定要百年好合。”
周旋没应下这句祝福,只是笑说:“快回去吧,外面冷。”
古丽依依不舍地招招手,说了句再见。
白行樾看了周旋一眼,没说什么,去附近提车。
周旋看着古丽一步步走远,敛了敛笑意,缓缓呵出一口白气。
她知道自己没法接这话,白行樾大概也知道。
他们都明白,性能让人略过谈情说爱,走捷径通往一段亲密关系,这和在考场中作弊没太大区别。
现阶段周旋想要的,是过犹不及的温暖,不是百年好合。
第32章 第32章今晚留下过夜
回来以后,周旋直接去了修复室。
林立静和丁斯奇也在,正和值班的大姐一起拼接那幅壁画。
听到动静,林立静下意识往旁边挪,跟丁斯奇拉开一段距离,又朝周旋抛去一个媚眼,跃跃欲试。
周旋笑了笑,换上白大褂,戴好手套和口罩,走过去:“已经定损了吗?”
大姐推推眼镜:“定过了,还行,不是什么大的损坏,氧化也不严重。”
周旋点点头。
盗画那伙人手段专业,知道这东西贵重,生怕在黑市卖不出好价钱,有心保护。
桌上放着壁画碎片和各式各样的修复工具,大姐递给周旋一盒漆皮泥,笑说:“既然你来了,那先交给你,我去喝口水。”
等大姐走了,林立静立马凑过来:“什么情况啊?我可听陈朗说了,你们三个在沙漠里飙车追匪徒,跟拍电影似的。”
周旋笑了下:“别听他夸大其词。”
林立静想想就刺激:“要是我也在现场就好了……可惜了。”
周旋并不觉得刺激,反而心有余悸。
白行樾没让她看到那些场面,但她多少能想象得到。
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他毫发无损就好。
忙到中午,林立静直起腰板,使劲扭了扭脖子,和他们商量什么时候去吃饭。
丁斯奇好笑地瞧着:“你脸上有东西。”
林立静定了一下,突然娇羞起来:“哪里呀?”
丁斯奇抬抬手,想帮忙擦掉,碍于周旋在,又把手放下了。
周旋余光瞟到,体恤地背过身。
窗影里,他们俩在无声互动,蜜里调油,甜得快要溢出来。
周旋没太大感觉,脑子里想的是待会吃什么。
赶完工作进度,林立静挽着周旋出了门,丁斯奇跟在她们身后。
快二月份了,气温忽高忽低,太阳毒。林立静最近在吃中药,得防着点紫外线,拉上周旋快步往食堂走。
路过宿舍,正好碰到白行樾出来,林立静笑着打招呼:“白老师,好几天没看到你啦。”
白行樾微微颔首,简单回一句。
林立静说:“你这是要去吃饭吗?我们也去,一起啊。”
白行樾扫一眼周旋,打消了别的念头,笑笑:“行。”
柏叔中午蒸了一屉馒头,热腾腾的,刚出锅,空气里都是面食香。
陈朗和许念也在,两人把菜端到帐篷里,拉好桌子,往边上摆几个塑料凳。
周旋没和白行樾挨着坐,随便找了个位置;等丁斯奇坐下后,林立静看似不经意地坐到他身旁。
一张方桌,两边各坐三个人。
白行樾话不多,和周旋几乎没交流,各自相安无事;丁斯奇很照顾林立静,时不时倒杯水递张纸,嘘寒问暖。
一桌人吃饭,话题不断。
陈朗还在吹嘘昨天的事:“你们是不知道,我当时都快吓死了,要不是有樾哥在,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许念听得一愣一愣的:“白老师对你可真好,这都以身涉险了。”
陈朗嘿嘿一笑:“是啊,我也是借光了。”
林立静插话:“借谁的光?”
陈朗顿住:“没谁,你听错了。”
林立静咬死了不放:“我耳朵很灵的好吧!”
越描越黑。陈朗干脆装傻充愣,低头扒拉几口菜,堵住自己的嘴。
林立静似懂非懂,先看看白行樾,再看看周旋。
周旋表情没什么变化,咬一口馒头,感觉噎得慌,喝口水顺了顺。
回来以后,她和白行樾明面上没任何暧昧,只有陈朗知道他们的关系。但这段关系有偏轨的迹象,没在朝正常方向发展。
林立静那对才是情侣间该有的状态,如胶似漆,一刻也分不开。
吃到一半,白行樾接了通电话,先离席了。
他经过时,手机屏幕正对着她,周旋瞄了一眼,外地的号码,归属地不是北京。
解决完午饭,时间还早,周旋和林立静回去休息。
林立静不声不响憋了一路,快到宿舍才开口:“周旋,你和白老师不对劲。”
周旋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正常相处。”
林立静忽然靠近,嗅她身上的味道,摸她耳后那块涂了遮瑕的皮肤:“我敢肯定,你俩搞到一起去了。”
周旋被盯得发毛,但没躲,也没否认。
林立静惊讶:“看来是真的啊?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周旋不太想聊自己的事,笑说:“你不也没和我说,你和丁师兄谈恋爱了。”
林立静讷讷说:“原来你都知道了。”
“太明显了,想看不出都难。”
林立静望了眼四方的天,无端问一句:“周旋,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啊?”
周旋问原因。
林立静说:“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跟你说来着,但是又怕你觉得我抢了沈蓓蓓的竹马,所以纠结来纠结去,一直拖到现在。”
“我没那么想过你。男欢女爱太正常了,缘分到了谁也挡不住。”
“真的吗?”
周旋失笑:“骗你做什么。”
林立静也笑了:“是啊……我怎么忘了,你一直都挺护短的。”
既然摊牌了,林立静没藏着掖着,跟她聊起丁斯奇:“其实我一开始觉得,师兄这人太不精明了,往难听了说就是有点憨——只一味地付出,不求任何回报,沈蓓蓓都被他惯坏了。后来接触久了才发现,纯爱战士也很有魅力啊,他真的很温柔,而且一点也不中央空调。”
周旋说:“他人是不错,对你也绝不会差。”
“那是自然!”林立静说,“他失恋那会,我陪他喝了多少顿酒,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感情都在酒里,一顿一顿培养出来的,坚不可摧好不好。”
周旋笑出声。
林立静话锋一转:“那你和白老师呢,有什么打算没?”
周旋语气很淡:“没打算,我们走不远。”
“为什么啊?”
“以后顾虑太多了。”
她图人,他图她这颗心,他们都能给对方想要的,及时行乐,享受当下,也没什么不好-
天还没黑,周旋从修复室回来,去找白行樾。
房门没落锁,留了条缝隙,周旋推门进去。室内昏暗,笔记本屏幕散出微弱的光,白行樾背靠沙发,正和谁打电话,茶几上堆满了A4纸。
听到关门声,白行樾抬了抬眼,示意她过来。
周旋点开灯,朝他走过去。
白行樾握住她的手,往后拽了一下,周旋顺势坐在他腿上。
周旋无心听他聊了些什么,百无聊赖地看四周,电脑里显示写字楼的户型图,朝阳区光华路,寸土寸金的地段。
她这才发现,他在筹备建筑设计事务所的事。
白行樾直接开了免提,将她转过来,手伸进去,抚摸她光滑的背部。
周旋跨坐着,小腿贴着沙发垫,和他面对面。通话还没结束,她有点受不住他这样,想阻止,双手被反剪到身后,固定住。
她不自觉地挺起身,贴得更近。
白行樾突然没动静了,那头说得口干舌燥,忍不住问:“老白,你干嘛呢?听见我说话没?”
这声音听着耳熟,但周旋已经无暇顾及,她低头瞧着,无声地加快呼吸。
白行樾吐出一颗,悉心照料另一颗,抽空才说:“听见了。”嗓音沾了点颓靡的哑。
钟自横着急忙慌道:“我说,你给兄弟拿拿主意啊?现在怎么办?”
过一会,白行樾终于松开她,说:“这有什么好拿主意的,分不分全看你。”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戴绿帽子吧?”
“那就分手。”
“可我不是舍不得她吗?”
“那不分。”
“他妈的……”钟自横忍不住抱怨,“你和老宁一个德性,都对我不管不问。他天天忙着泡吧,借酒消愁,你更行,跑去鸟不拉屎的地方,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白行樾没继续听他唠叨:“行了,先挂了。以后再说。”
周旋看着已经息屏的手机,目光发直。
白行樾以为她因为听见宁夷然的近况才这样,眯了眯眼,懒得多问。
周旋说:“我想起来了。”
白行樾没什么起伏地说:“想起什么?”
“他女朋友的事。”周旋说,“是不是上次聚餐的时候,被我们撞见她和服务生偷……”
白行樾挑眉:“偷什么?”
周旋没继续说了,有点恍惚:“那都过去多久了。”
“没过去多久,是你最近经历了太多事。”
周旋衣衫不整,近距离打量他。
刚就注意到,白行樾戴了一副银丝边眼镜,镜片很薄,柔和了一部分气质。
几分钟前,镜框硌着她的皮肤,凉得发痒。
周旋问:“你近视?”
白行樾说:“不近视,防蓝光的。”
“网上说防蓝光是智商税。”
“不全是。我有个朋友,在国外专门做这个。”
周旋没怎么听他提过这些,说:“你有不少朋友在那边吗?”
“差不多。”白行樾说,“工作室也在那儿,得尽快把资质转回国内。”
“准备什么时候回北京?”
“年后吧。”
周旋算了算,说:“也没多久了。”
白行樾恶意地拨了下那颗粒,笑笑:“舍不得我走?”
周旋很轻地溢出一声,缓了缓,背过手把扣子挂上:“谁也没法一直陪着谁,早晚有这么一天。”
白行樾倒没说别的,目光发深:“今晚留下过夜?”
周旋说:“别这么频繁……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白行樾摇摇她的下巴,“做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周旋原本不想回应,想了想说:“过后不舒服,腿酸。”
白行樾帮她把衣服穿好,各退一步:“那陪我待一会儿再回。”
周旋答应了。
没待太久,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好像知道周旋在,生怕打扰到,陈朗试探道:“樾哥,有人找你。”
没等白行樾开口,陈朗又说:“是个女的,三十多岁,挺漂亮的——她现在就在营地门口等着呢,说是有东西要拿给你。”
那女的手上戴了戒指,一看就是已婚,陈朗没想太多,以为是白行樾的哪个亲戚。
白行樾大概猜出是谁,应了声,叫陈朗先回去。
陈朗走后,屋里屋外都安静了。
周旋眉眼淡淡的,从他身上下来,抻了抻衣服上的褶皱:“还要等你回来吗?”
白行樾垂眼瞧她:“我要是一直不回来呢。”
“那我就不等了。”
白行樾不冷不热笑了声:“你倒是大度。”
周旋不着痕迹一顿,平静地说:“不好奇,不干涉你,这还不好吗?”
白行樾看了她几秒,说:“挺好。继续保持。”
周旋看着白行樾拎起外套离开了,门被阖上,带走了仅存的那点余温-
白行樾还没到门口,一眼看到候在红色警戒线外的女人。
外头冷,女人穿过膝的米色大衣,手和脸被冻得通红,脚边立一个爱马仕行李箱,一手拎lv,一手拿红色礼盒,里面装着喜糖。
多年未见,那张脸早就变模糊,白行樾基本已经认不出对方。
反倒是女人,等他走过来以后,温柔似水地说了句:“好久不见,你比以前成熟了。”
白行樾没作声。
女人自顾自说:“也是……过这么多年了,任谁都得有变化。”
白行樾打断她的回忆,平淡道:“怎么找来的?”
庄路菁不答反问:“你又把我电话号码拉黑了?”
“没必要再联系,留着做什么。”
庄路菁不甘心:“你要是真
这么冷漠,那白天我用新号码打给你,为什么我还没说话,你就知道是我?”
白行樾讽刺地勾勾唇角:“号码归属地是上海,能这么不厌其烦地骚扰我,除了你,没有别人。”
“你觉得我在骚扰你?”
“不然?”
庄路菁鼻尖泛红,因为冷,牙齿在打颤:“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或者……恨我,所以才这么做。”
“别说的好像我们有过什么一样。”白行樾不留情面地说,“就算对你有情绪,也该是宁夷然有,不是我。你是他初恋。要是真放不下,你可以抛下你老公,去找他复合。”
庄路菁这些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当,除了气质变了,外貌和从前比大差不差,讲话语气更柔了:“我大老远跑过来,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你想听的,不是我想说的。”白行樾耐着性子又问一遍,“怎么找来的?”
庄路菁说:“宁夷然之前就跟我说过你在这,前几天朋友告诉我,她碰到你了,身边多了一个女人……我一冲动,就来了。”
白行樾漠然地笑笑:“那你还惯会冲动。不输当年。”
听他提起当年,庄路菁找到了希望:“所以,你还在气我当年拒绝了你,选择了别人吗?”
“你选择谁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
庄路菁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拒绝你?”
“没想过,也不打算想。”白行樾说,“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叛逆,总想跟我妈对着干,追你也是因为这点。本来就没多少好感,更谈不上难忘。”
庄路菁带着急腔说:“那我因为你妈差点被学校开除,受到的那些处分算什么?”
白行樾说:“我记得我承诺过,会给你补偿,是你不要。”
“难道要我去相信一个刚高中毕业的人说的话吗?”
“怎么,宁夷然和我不是同岁?”
庄路菁泛起沉默,捏着喜糖的指节泛白,许久才说:“那你要我怎么办,我那时看到你就会想起你妈,想起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
白行樾没接这话,平声说:“别再折腾了,好好过日子吧。我对人妻没兴趣。”
气氛一再变僵硬,比天气还冷。
庄路菁长呼一口气,走到前面的垃圾桶旁,一股脑把那盒喜糖扔进去。
她不辞辛苦把东西带过来,原想看他动容,看他吃醋,结果自己倒像个小丑一样。
庄路菁来到他面前,维持微笑,最后一搏:“昨天在机场,我看见你了,你牵了一个女人的手。”
白行樾掀起眼皮:“所以呢。”
“我和宁夷然一直有微信好友,他朋友圈的背景是她照片,到现在也没换。”
“和我有什么关系?”
庄路菁直截了当地说:“你刚回国就来了这边,现在又和她厮混到一起……是因为我才这么做的吗?你怪宁夷然当年跟你抢我。”
白行樾几乎笑了:“别把自己看那么重。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相处了几个月的家教,连过客都算不上。”
庄路菁的脸色由红到白:“你就不怕我回头和宁夷然说,你挖他墙角。”
白行樾耐性耗尽,懒得再废话:“随便你。”
临走前,白行樾寡淡地说:“话已经说到这儿,以后别再联系我,不然我会打印一份通话记录,发给你老公。”
庄路菁突然鼻酸,看着他走远,在他身后说:“这么晚了,附近根本打不到车,你就忍心让我在外面冻一晚上?”
白行樾没回头,正好从一块牌子旁边路过,庄路菁看到反光的那四个字——闲人免进-
白行樾回来时,周旋已经走了。
房间黑漆漆的,发暗发潮,没什么人气。
白行樾没开灯,摸黑坐到沙发上,点了支烟,眉心一跳一跳地疼。
半晌,他丢掉灭了的烟头,摸出手机,先扫一遍发小群里的聊天记录,之后点开宁夷然的朋友圈,一眼定格在背景图上。
照片里,周旋站在富士山下,黑发白裙,妆容精致,头发没有现在长,卷了波浪卷,笑时眼尾往上挑,冷艳,妩媚,眼里只有宁夷然。
周旋有很多面,他看过她每一记眼神,世故的,平和的,逞强的,脆弱的,笑中带刺的,掺了欲望的……但从没见过这种。
白行樾自嘲一笑,切掉微信界面,按动打火机,又点了支烟。
雾气缭绕,他吐出一口烟圈,起身去柜子里拿酒。
尖锐的刺头刚钻进木塞里,有道影子从窗前经过,站在了门外。
对方没敲门,也没说话,悄无声息地站着,像是知道他回来了,这会一定在里面。
白行樾放下开瓶器,缓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没等他看清她,周旋迈进来,踮脚,环住他的肩膀,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白行樾下意识搂住她,拿烟那只手顷刻拿远了些,不至于让火点燎到她的头发。
他喉结滚了滚,低声说:“不怕被烧到?”
周旋仰头和他对视:“白行樾,亲我。”
黑夜里,这双眼睛很亮。白行樾看着她,有意驳她的意愿:“不是都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我反悔了。”
“什么。”
周旋笑了笑,有点哄他高兴的意思:“今晚还是想留下过夜。”
第33章 第33章失乐园
二月初,工作陆陆续续告一段落。
快到除夕了,队里每天都在走人,各自回家过年。周旋把机票买在了大年二十八那天,先落地无锡,再打车回苏州。
林立静比她先走,今天下午的飞机,早早起来收拾行李。
周旋刚睡醒,素面朝天,头发毛毛躁躁的,坐在床上看她忙前忙后。
“是不是吵醒你了?”林立静回头朝她抱歉一笑,“我的姐妹,担待一下下,再不收拾来不及了!”
周旋笑了下:“你这拖延症真是没救了。”
“没办法……已经晚期了,真救不回来。”
周旋问:“师兄和你一块走吗?”
林立静把衣服丢进行李箱:“嗯,我们不是一趟航班,本来他晚点走也来得及,这不想多陪我一会嘛。”
“少秀点恩爱。”
“你也可以跟我秀,我特爱听。”林立静挤眉弄眼地说,“问题是,你也不秀啊,我发现你私底下都不怎么提白老师。”
早晨头脑不清醒,周旋难得推心置腹一次:“不是不想提,是不太敢提。”
林立静不懂:“啥意思?”
周旋却不再说什么。
提一次,印象深刻一次;越在意,越讳莫如深。
她不能记这么清楚。也没资格。
收拾完,林立静把窗台那盆仙人掌放到周旋床头:“这是师兄送我的,记得帮我照顾好它。”
周旋笑说:“王队过年不回去,到时我拿给他。”
“好好好——不过别说是我的啊,不然王队又要说我了。”
快到中午,林立静随便吃口东西垫垫肚子,周旋送她出去。
丁斯奇候在宿舍门口,拿过林立静的行李箱,帮她戴好帽子手套。林立静脸上笑盈盈的,乐意配合。
丁斯奇笑着对周旋说:“那我们就先走了,回头见。”
周旋回以一笑:“路上注意安全。”
林立静说:“等年后回来,我从北京给你带好吃的。”
周旋说好。
送走林立静,周旋回宿舍补了一觉,被饿醒,刚翻出电煮锅和挂面,白行樾来了。
平时有林立静在,他不会来她这,满打满算这是第二次。周旋暂时顾不上招待,拧开瓶盖,往锅里倒矿泉水。
白行樾在她身后扫了眼:“你就打算吃这个?”
周旋替自己说话:“我煮出来的面口感还不错,只是卖相不太好。”
白行樾不信,在她开火前说:“走吧,出去吃。”
“别折腾了,一来一回又要好几个小时。”周旋轻搡他的腰腹,把他推到她的床上,“你先坐会,我很快。等下尝尝我的手艺。”
白行樾笑了声,由她。
宿舍很小,都不用参观,一眼能望到头;地板和柜子一尘不染,床单被罩是淡紫色,有她身上的味道。
床头柜上放一本书,白行樾拿起来看,渡边淳一的《失乐园》。
周旋余光瞟见,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听见他说:“喜欢看这种?”
周旋头皮一麻,说:“随便看看。”
白行樾看书上她标注的进度:“都二刷了,不像随便。”
周旋承认:“我道德感的确不怎么强。”
“看出来了。”白行樾翻着书,缓缓补充一句,“这不是什么坏事。”
周旋没继续和他讨论这个,从纸箱里翻出一个莲雾,用水洗干净,递去:“剩最后一个了。”
白行樾没接。
周旋懂他的意思,取来一个水果刀,学他挖下来一小块。她站在他双腿中间的空位上,直接喂到他嘴边。
白行樾吃了几块:“不甜不苦的,有这么好吃?”
周旋过去继续煮面:“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那你喜欢吃什么水果?”
白行樾看她胸前:“桃子吧。”
听出他的意指,周旋说:“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好色。”
“男人不好色,就不是男人了。”白行樾坦言,“你不是知道么,我不仅好色,还重欲。”
周旋没法反驳。
恰到好处地安静下来,只剩翻书的声音。
高原上水不好烧开,周旋等了一会,往锅里下了两个荷包蛋。
蛋清还没凝固,电煮锅的红灯突然灭了,“咔”一声,跳闸断电。
白行樾合上书,起身:“电闸在哪儿?我去看看。”
周旋指向门口:“那边。”她给他搬去一个椅子,仰头看,“怎么样?”
“开关坏了,得叫人来换。”
“那我的面怎么办?”一时兴起,她是真想做给他尝尝。
白行樾好笑:“能怎么办?以后有的是机会吃。”
“也只能这样了。”
白行樾说:“先去洗手,待会儿带你去蹭饭。”
周旋说:“蹭谁的饭?”
“等等就知道了。”
周旋简单收拾了一下,和白行樾一起出门。
车开往隔壁村口,白行樾腾空说:“孜亚村长今天过生日,你们王队提着鸡鸭牛羊的肉,给他贺寿去了。”
想到那场面,周旋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知道的?”
“他一大早喊我去喝酒,我没去。”
村子离营地不远,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
到了地方,两人沿过道往里走,经过院子和茅房的夹角,看到有人站在那打电话。
王玄侧对这边,佝偻着背,语气跟往常完全不一样,平和又无奈:“我说了,现在回不去。”
手机不是智能机——常年在荒郊野外,用不上那么多功能。杂牌子漏音,像安了个外放的大喇叭。
电话那头,王玄妻子焦急地说:“多多发烧不退,都快烧成肺炎了,躺在病床上一直喊爸爸!你就算不体谅我,也得心疼心疼孩子吧?她都多久没看到你了?而且马上过年了,谁家不是热热闹闹的,只有我们家冷得像个冰窖一样!”
王玄沉默了几秒,叹息一声:“就是因为快过年了,大家都回去了,我才得留在这守着,以备不时之需。”
“你算没算过自己几年没回来过年了?你在外头飘着,我和孩子一年到头能见到你几次?你算过没有?王玄,你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是甘愿支持你的事业,但我当初嫁给你,不是为了守活寡!”
听到妻子的抽噎声,王玄安慰道:“我知道……你别哭,等空了我一定立马赶回去,好不好?”
情急之下抱怨完,妻子情绪稳定不少,忍耐着说:“还有你那破手机,也该换了,动不动没信号,有急事根本联系不到你。”
王玄失笑道:“不是手机的问题,这野外哪来那么多信号啊。”
“你就知道贫!”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过两天我就去市里换个新的。”
这场架吵到一半,及时熄火,王玄和妻子聊起孩子的病况。
周旋离远瞧着,阳光一晃,王玄两鬓的白头发更明显了,背影孤孑,不像那个暴躁易怒但专业过硬的领队,这时候他柔软、坚不可摧,既为人夫,又为人父。
周旋对白行樾说:“我们晚点再进去吧,这时候碰上了不太好。”
白行樾看她一眼,问:“心情不好?”
周旋坦言:“倒没不好,就是有点惆怅。”
“惆怅什么。”
“现在太浮躁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么纯粹的信仰。”
“那你呢。”
“我只有一点。”周旋说,“因为没法舍弃那些世俗上的东西,比如名利钱财之类。”
白行樾告诉她:“一点就够了。做你们这行确实不容易。”
周旋一愣,忍不住品了品前面那句话。
他理解她对考古的热爱,也明白这份热爱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不坚定。
和妻子聊完,王玄抬头看了看天,在原地杵了两三分钟,转身进屋。
白行樾和周旋绕过院子,从另一个门进去。
孜亚村长有五个孩子,老大老二已经结婚生子,一大家子人围坐在后院,好不热闹。
吃饭时,王玄照旧拉着人侃天侃地,笑骂声不断,只是会趁喝酒的空隙看一眼手机,眉头先是紧锁住,再舒展开。
在全国各地的考古现场待了快二十年,没事干的时候只能靠喝酒打发时间,王玄酒量好得惊人,但今天没喝几杯就醉了。
和孜亚村长道过别,周旋把车开到门口,白行樾将烂醉的王玄塞进后座。
还没到营地,王玄醒了,稀里糊涂翻出手机,打开相册给他们看,炫耀道:“看到没有?这是我女儿,十岁了,还没长开呢,但绝对比小周还漂亮。”
屏幕太小,画质也不清晰,周旋只能看个大概,笑说:“是很漂亮。”
白行樾睨了眼,淡淡道:“不见得。”
王玄急头白脸地骂一句,调整好坐姿,又昏过去了。
周旋右手支着窗沿,浅浅笑了一下。
把王玄送回宿舍,周旋想去办公室一趟,正要和白行樾分开,迎面碰上之前跟她表过白的那个娃娃脸男生。
男生拖着两个行李箱走过来,跟白行樾打完招呼,笑说:“师姐,这么巧啊。”
周旋客套地说:“今天走吗?”
男生点点头:“师姐什么时候走啊?”
“明早。”
“早知道我也明天走好了,还能帮你拿拿行李。”
周旋但笑不语。
男生赶时间,走前塞给她一颗水果糖,笑得朝气蓬勃:“提前跟你说声新年快乐,希望今年我还能有追你的机会。”
没等周旋回应,男生头也不回地跑了。
周旋没太在意,看向白行樾:“那我去办公室了。”
白行樾面上无波无澜,“嗯”了声。
在办公室待了一下午,晚上,周旋带着换洗衣物去白行樾那过夜。
她先洗过澡,披散着一头湿发,趴在床上看手机。不到二十分钟,白行樾从浴室出来,拎着吹风机,喊她过来。
周旋站在镜子前,边看网约车软件,边等他帮她吹干头发。
两人身上混着同款沐浴露香气,渐渐不分彼此。
噪音戛然而止,白行樾收了电线,瞥一眼屏幕:“现在就定车?”
周旋分神说:“春运期间用车紧张,得提前定。”
“用不用送你回去?”
周旋反应几秒:“回哪?苏州吗?”
“嗯。”
“不用,那样你太麻烦了。”
白行樾没再说什么,夺过她的手机,息了屏。
周旋茫然,不明所以。
白行樾挑起一边唇角,将人拦腰抱到洗手台上:“晚点儿再看,先办正事。”
裙摆被掀起,他的手闯进,又冷又热,周旋倒吸一口凉气,没心思再讲话。
他们太合拍,他稍微挑逗一下,她立马浑身发软,手掌拄在洗手台边缘,指甲泛白,用尽全力才勉强稳
住平衡。
周旋对上他的眼睛,深不可测,她暂时没看出他有动情的迹象。
白行樾今晚有意折磨她,绕过所有能让人醉生梦死的点,有条不紊地开展前奏。
白行樾抱着她滑溜溜的身体,陪她陷进床面,他手撑在她耳侧,低声问:“在哪儿?”
周旋睫毛颤了两下:“什么?”
“糖。”
周旋听懂了:“……外套口袋里。”
白行樾笑出一声:“还留着呢。”
周旋想说忘了吃,脑子一转,说:“忘记扔了。”
她的衣服搭在床前的摇椅上,白行樾倾身去拿,周旋缓了缓神,手背遮住了眼皮,耳朵里传进衣料摩挲的声响。
白行樾撕开水果糖的包装袋,拿开她的手,要她亲眼目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周旋觉得自己被滚烫的水完全包住,周围的景象是虚浮的,最真切的只有白行樾带给她的感觉。
她的腿止不住地发抖,手往下,穿进他的发丝,感受到那颗糖慢慢融化,在某一处来回钻动,让人心惊胆颤。
周旋失控地攥住床单,想扭动,偏被他牢牢禁锢住。
在她到达临界点的前一秒,白行樾放开她,嘴角凝起似有若无的笑,就这么把糖送进她嘴里。
周旋尝到甜味和她本身的味道,他的汗水滴在她脖颈上。
时间一点一滴被消磨掉,周旋被折腾到半夜,从意识到身体都悬在空中,上不去下不来。
白行樾故意吊着她,不亲她,也不给她高。潮,她几乎疯掉。
最后一次,白行樾终于发了善心,似命令似循循善诱:“求我。”
周旋一口气憋在喉咙里,想咬,被他掐住下颚。她没力气再反抗,说出他想听的话,如愿以偿得到极致的舒适感。
一夜无梦。
清早,白行樾关掉她的闹钟,周旋多睡了二十分钟,从床上爬起来时,腿一哆嗦,差点摔倒。
离别在即,她和他同样不节制。
周旋洗漱出来,白行樾正站在落地镜前穿衣服,黑衣黑裤,搭浅色系毛呢大衣,颜色有点像他陪她去苏州那日,她在候机室看到的灰蓝的天。
他很少穿这种颜色,气质出众,叫人移不开眼。
吃过早餐,白行樾送她去机场。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谁也没提伤感的话茬,好像告别不足挂齿。
到了机场,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周旋没急着过安检。
白行樾说:“真不用给你升舱?”
周旋说:“也没几个小时,很快就落地了。”
白行樾没勉强:“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
过一会,周旋看了眼时间:“就送到这吧,你早点回去。到了也记得跟我说一声。”
白行樾笑了笑,忽然低下头,吻她的眼角。很轻,不带任何情和欲。
周旋放缓了呼吸。
这是从昨天到现在,他第一次亲她。
在床上,她用尽了解数,他都无动于衷。
白行樾说:“我看你进去。”
周旋说:“那我走了。”
“去吧。”
周旋拎着托特包走远,没踌躇,没回头,干脆利落地进了安检口。
飞机起飞,周旋坐在座位上,想到昨晚,又想到不久前那个吻和白行樾的穿搭,心里波澜起伏。
那些记忆被刻进了脑子里,整个新年都不一定能忘。
拿捏人心,手段高明。她知道他是故意,白行樾也要让她看出他是故意-
下午,到了硕放机场,周旋去转盘取行李,顺便回复林秀榕的微信消息。
林秀榕叫她不要定车,朋友的孩子今天正好从无锡回苏州,捎上她一起。
周旋问是哪个朋友,林秀榕没说,只发来一串手机号码。
周旋照着号码拨去电话,对方很快接了,是个男人,嗓音温润:“周旋,周小姐吗?”
周旋礼貌跟他聊了几句,说清在哪碰面,切断了通话。
她乘扶梯上楼,往约定的出口走,又给白行樾打了个电话。
白行樾没接,周旋以为他有事,没继续打,刚出航站楼,手机响了。
白行樾说:“落地了?”
周旋说:“已经出来了,马上上车。”他那边很嘈杂,不像在营地,她随口一问,“你还没回去吗?”
“有个朋友来了,一起吃个饭。”
周旋没问是谁,正想说点别的,听见有人喊她。
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朝她走来,温和地笑:“我是来接你回去的那个。”
周旋不确定地说:“钟先生?”
“是我。”
周旋笑了笑:“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林阿姨把你照片发我了。”钟辛让说,“你比照片上好看,也更好认。”
周旋瞬间明白了林秀榕的意思。
她没时间理会母亲的乱点鸳鸯谱,对白行樾说:“你先吃饭,我们晚点再聊,好吗?”
白行樾没问那人是谁,平静道:“不急。回去多陪陪家人。”
周旋说好。
周旋又想起昨天,突然明白了,白行樾昨晚压根不是吃醋。
那颗糖不过是个幌子,不管怎么样,他都会等到她求饶为止,花样百出,让她印象深刻。
上车后,钟辛让自我介绍,说他妈妈是他们店里的常客,两家离得不远,一来二去慢慢熟悉了,最近半年常来常往。
周旋无心畅聊,对方说两句,她回一句,却叫人挑不出毛病。
钟辛让也就不讲话了,放了首音乐,专心开车-
白行樾送完周旋,没直接回营地,原打算从南到北自驾玩几天,宁夷然不声不响发来一张航班截图,说几小时后到这边。
和周旋通话时,白行樾正在古城过街楼附近的那家融合餐厅等他,包房门没关严,外面的吵闹声时不时传进来,熙熙攘攘。
点过餐没多久,宁夷然到了,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气,昨晚宿醉过,黑眼圈明显。
有段日子没见,彼此倒不生份,插科打诨了两句,宁夷然叫老板送瓶酒上来。
白行樾说:“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宁夷然笑说:“就想来看看你。说走就走,没什么计划。”
“没几天过年了,还瞎折腾。”
“还行,不怎么折腾,反正交通方便。”宁夷然说,“我还想问你呢,真不回北京啊?前阵子白阿姨可跟我抱怨过一嘴。”
白行樾平声静气道:“回去做什么。两三个人,除夕夜守一栋空房子。没意思。”
宁夷然笑道:“你没出国以前,往年不都来我家过么?今年差哪儿了?”
白行樾食指轻敲一下桌面,没作声。
宁夷然话锋一转:“对了,我前两天和庄路菁吃了顿饭,她说她来找过你。”
白行樾说:“是来找过。”
“我要是你,做不到不闻不问,毕竟年轻那会儿喜欢过。”宁夷然说,“不都说,爱而不得最难忘。”
白行樾笑了声:“我也做不到像你一样,无论有没有女朋友,都能跟她保持联络。”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宁夷然给自己倒一杯酒,饮尽了,“上次我过来,也是在这儿吃饭,当时旁边还坐着周旋呢。她最近怎么样?”
白行樾说:“我之前说过,好得很。”
宁夷然说:“周旋回老家了?”
“嗯。”
“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
宁夷然往后靠了靠:“趁菜还没上齐,聊聊?”
白行樾抬眼:“不是一直在聊?”
“我的意思是,聊聊周旋。”宁夷然笑说,“兄弟,你觉得她怎么样?”
第34章 第34章谁也没必要为谁守身如玉……
包房外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服务生把菜端进来,汤汤水水溢出,不小心烫到了手指,手一松,汤碗径直往下掉,白瓷质地,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服务生忙说了两句不好意思,叫个人进来一起收拾残局。
那道菜只能重新做。
等这段插曲过去,白行樾出声:“拿她和谁比?”
宁夷然语气像开玩笑:“你前任。”
白行樾呡一口茶,面不改色:“对象搞错了。要比也是你比,问我做什么。”
宁夷然看似
不经意地说:“我之前一直以为,周旋不会是你喜欢的类型,所以很放心你们俩相处。”
白行樾平静说:“之前放不放心,都过去了。现在她的事,还轮不到你和我操心。”
这话滴水不漏,宁夷然听不出端倪,说:“怎么着当初也是奔结婚去的,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管。要是她今后遇人不淑,我也能帮着劝劝。”
在一起时体面,分得也体面,他和周旋到底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白行樾不以为意:“周旋不见得想让你干涉太多。”
“说实话啊,老白,你们才认识多长时间,你还真不一定了解她。”宁夷然说,“而且,你横在我们中间,到底是外人,很多事没法看那么全面。”
“你现在对她来说才是外人。”白行樾勾勾唇角,“不仅是外人,还是过客。”
宁夷然顿了顿,自嘲一笑:“可能吧。”
没一会,菜上齐了,服务生端来一道辣炒羊肉,说是额外送的。
宁夷然迟迟没动筷。
周旋口味清淡,不怎么爱吃辣。刚在一起那会,每次出去吃,宁夷然总会顾及着,后来时间久了,他慢慢把自己的喜好强加给她。
仔细想想,这段感情一直是她包容更多。
白行樾没打算陪着买醉,看宁夷然一杯又一杯酒下肚:“你特意过来一趟,就是想说这个?”
宁夷然半真半假交底:“一是想来看看你,二是想打听,周旋发没发展新感情。”
“和谁发展?”
“队里那么多男的,我不信没人对她有想法。”
“就算有,也是她的自由。谁也没必要为谁守身如玉。”
“话是这么说,但感情的事,谁又说得准。”宁夷然说,“万一兜兜转转,我们又和好了呢。”
白行樾不紧不慢道:“那我拭目以待。”
酒过三巡,搁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一下,周旋发来消息,说到家了。
白行樾撂下筷子,衔支烟在嘴里,回复:知道了,好好歇着。
周旋:你吃完了吗?
白行樾:还没,怎么了?
周旋:没怎么,多吃点。记得按时睡觉。
白行樾:你不在,我没熬夜的理由了。
隔几秒,周旋回了个“溜走”的表情包。
宁夷然似醉非醉,在一旁瞧着,忽说:“对了,我想起一事儿。”
白行樾抬抬眼,等他后话。
宁夷然笑说:“之前在苏州,你说的那个在追的暧昧对象,追到手了么?”
白行樾说:“差不多。”
“怎么没介绍给我们认识?我当初可是立马就官宣了。”
“日子还长,有的是机会。”白行樾说,“等回北京再说吧。”
宁夷然适可而止。
边喝边聊,这顿饭到晚上才结束。
宁夷然打车来的,白行樾要送他去附近酒店对付一晚,宁夷然说:“明早还有事儿,我赶最晚那趟航班回去。”
白行樾说:“一来一回,够你受的。”
“要是愿意,怎么样都不觉得麻烦。”
白行樾不置可否。
临走前,宁夷然笑了笑,似玩笑似提醒:“老白,那时候年轻,脾气都大,我们都没因为庄路菁闹掰。我希望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事冒出来,干扰我们的感情。”
白行樾没说别的,淡淡睨他:“往后少喝点儿酒,注意自个儿身体。”
和白行樾分开,宁夷然临时叫了辆网约车,副驾坐着一个穿高中校服的女生,师傅说是他闺女,问他介不介意带她一起。
宁夷然说不介意,拉开车门坐进去。
去机场的路上,女生一直偷偷瞄他,宁夷然觉得好笑,端起长辈架子,随便打听:“高几了?”
碍于家长在,女生不好多说什么:“……高一。”
宁夷然由衷感慨:“真年轻。”
他和白行樾也这么年轻过——
他们六七岁那年,白敏跟丈夫离婚,给白行樾改了姓,带着儿子从军区大院搬进清北校区附近的老洋房,和宁家成了邻居。
白敏以事业为重,家里经常只有白行樾和一个保姆。陈教授看不过去,常把人叫到自己家吃饭,帮忙照顾白行樾。
一来二去,他和白行樾朝夕相处,和亲兄弟没区别。
白行樾家教严,品学兼优,上初中前还算听话。有次撞见白敏单独去接现任的孩子放学,白行樾表面没什么反应,之后像撞了邪,越来越叛逆。
那几年,他们抽烟喝酒、打架泡吧,除了早恋,把不能干的事全干了一遍。
白行樾是为了跟白敏对着干,而宁夷然单纯觉得好玩刺激。他们一起挨过打、背过处分,也在国旗下念过检讨;最疯的时候,直接开跑车进学校,在操场撒钱烧书,气得校长一次次叫家长。
每次从学校回来,白敏少不了又打又骂,白行樾从不买账,一天比一天难管。
高三下学期是母子俩闹得最僵的时候。
眼看要高考,白敏请了个师范的研究生给他们当家教。那时庄路菁不过二十岁出头,温柔知性,跟他们无话不谈,比起老师更像姐姐。
白行樾毫不避讳地追了她一段时间。
没过多久,白敏发现不对,找到庄路菁,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对她批评教育。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学校直接扣了她的奖学金和博士推免资格。
庄路菁受不了那些流言,办了休学,在出租屋养病。
高考后,宁夷然第一时间去找她。没几天白行樾也来了,两人在屋里聊了很久,宁夷然在外候着,忐忑不安。
或许受原生家庭影响,白行樾对庄路菁这种类型有好感,情有可原;宁夷然至今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喜欢上她,喜欢到明知道白行樾的感情,还要去横插一脚。
但他们没因为这事闹掰。宁夷然想过原因,要么白行樾更看重兄弟,让着他;要么白行樾对庄路菁没那么喜欢。
两男争一女的戏码太俗套,说白了,白行樾还不屑这么做。
毕竟是初恋,意义总归不一样。这些年宁夷然和庄路菁没断了联系,逢年过节相互问候一下,偶尔到上海出差,也能心平气和地一起吃顿饭。
庄路菁放不下白行樾,隔三岔五打听,他尽量知无不言。
前几天庄路菁陪老公来北京看展,和他碰见,简单聊了几句,宁夷然这才得知她去找过白行樾。
庄路菁不想惹白行樾厌烦,什么都不肯说,却有试探他的意思。宁夷然隐约察觉到什么,有点苗头,但不确定,所以来热城求证。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趟来得荒谬。
他不是吃回头草的性格,以往那几段感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基本都能做朋友,涉及到利益,甚至可以资源互换。唯独对周旋,他一直记挂着。
都是人精,宁夷然心里清楚,白行樾今天不可能让他求得结果。
可无论有没有苗头,该提醒还得提醒,他不想到时弄得大家都不好收场。
男人的自尊心也好,本身的劣根性也好,和周旋修得正果的可以不是他,但一定不能是白行樾-
在飞机上眯了一会,落地北京,宁夷然直接去了建国门附近那家酒吧。
快过年了,难得生意好了点,后半夜桌桌爆满。
一进门,宁夷然穿过大厅,在吧台寻个位置,喊黄毛上酒。
黄毛看见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挤眉弄眼地说:“我说然哥,你三天两头往我这儿
跑,真把这里当家啦?”
宁夷然哼笑:“照顾你生意还不好。不然入不敷出,你等着带大家喝西北风?”
这家店的营业执照上登记的是他名字,没几人知道老板是白行樾。黄毛不好多讲,叹口气:“你也少喝点儿吧!每天浑浑噩噩的,失恋也得有个度啊。”
宁夷然说:“我浑浑噩噩,不是因为忘不了。”
“那因为啥?”
“在一起的时候问心有愧,没对她特别好。”
黄毛挠头:“哪儿跟哪儿啊。我可听说,你对你女朋友都挺好的。”
宁夷然拿起酒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黄毛挽起袖子,刚要走,被宁夷然叫住。
黄毛无奈,手一摊:“然哥,你说吧!我今晚不干活了,就陪你聊天。”
宁夷然没搭理,指了指舞台方向:“你们就不能花点儿钱,请个乐队来演出么?”
“我也想啊,问题是,有人不让。”
“谁不让?”
黄毛面上笑呵呵,心里说,你兄弟。
宁夷然被盯得发毛,也没多问,甩甩手,叫他去忙。
又坐了会,宁夷然正要回去,有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悄无声息靠过来,要了杯和他一样的酒。
这酒太烈,她尝了一口,被呛到,止不住地咳嗽。
宁夷然一开始没管,看她呛得满脸通红,给她点一杯柠檬水。他把杯子推到她面前:“水里加了蜂蜜和冰块,喝了能舒服不少。”
姑娘用纸巾擦了下眼角的水汽,眉眼弯弯,声音轻轻柔柔的:“……谢谢。”
她把那杯柠檬水握在手里,没喝,小口啜着那杯酒,迟疑,倔强。
演技太拙劣,宁夷然一眼明了,还是配合道:“今年多大了?”
姑娘答:“快二十了。”
“也到了来酒吧玩儿的年纪了。”
“我平常不怎么来这种地方的。”姑娘抿唇一笑,捋了捋亚麻色的头发,“就是想试试,买醉是什么感觉。”
宁夷然瞧着她,米白羊绒裙,脸上化了淡妆,灯光一晃,有种格格不入的清纯。
他忍不住恍惚了一下。她和周旋完全不是一种类型,只是这姑娘眼里世俗太多,有野心,和当初的周旋一模一样,却不如周旋圆滑妥帖。
为了这点像,宁夷然乐意继续看她演戏:“那说说,为什么买醉?”
姑娘和他聊起家里和学校,话题一点也不新鲜,兜来转去和钱有关。
宁夷然百无聊赖地听着,时不时回应一句。
聊到最后,姑娘看了眼他的腕表和袖扣上的暗纹,鼓足勇气:“我学校离这不远,我在附近租了房子……”
宁夷然平和打断她:“哪有一遇见,就往人住处奔的。”
姑娘被逗笑,还算坦诚:“我只是……不想让你吃亏。”
“你还知道是我更吃亏。”宁夷然说得直白,毫不留情,“主要,我对包养女学生没什么兴趣。”
姑娘盯着杯子里的柠檬片,不说话了。
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尊严还在,没来得及被自己踩在脚下,更别提被别人这样对待。
宁夷然晾了她一会,等这杯酒喝完,把手机号给她:“你想的那种方式不行,也不妥。那就按我的方式慢慢来。”
姑娘问什么方式。
宁夷然说:“先把课业完成,别想有的没的。钱我定期转你。”
“……我会尽快连本带利地还你。”
“利息就算了,本金你看着还。当我心情好,做慈善了。”
姑娘怔然:“就这么简单?你对我真没别的要求吗?”
“有啊。”宁夷然像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他用手刮刮她的下巴,吊儿郎当道,“下次见我,把头发染黑。”-
舟车劳顿,周旋在家休息一天,总算缓过来了。
除夕当天,周纳过来敲她房门,说要去买年货。周旋要醒不醒,摸到枕头底下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不到六点。
周旋蒙上被子,不管不问,继续睡。
两分钟过去,周纳还在敲。
林秀榕着急忙慌跑上楼,照他后脑勺来一下,嗔道:“再敲把房顶敲漏了!一大早的,让你姐多睡会。”
周纳委屈:“不是您说得早点去市场吗?今天人多,晚了就买不到新鲜菜了。”
“买不到就去别的地方看看。”
“那得走多远啊。”
这头正商量着,周旋光脚下床,拉开房门,进洗手间洗漱。
半小时后,三人吃过早饭,拎着环保袋和小推车,散步出了门。
这几年旅游业还算发达,很多游客来这旅居过年。街上人来人往,脊角翘起的屋顶挂了红灯笼,年味洋溢。
路过钟家住的小区,林秀榕旁敲侧击道:“旋旋,你觉得那小伙子怎么样?”
周旋差点没反应过来,想到前天的事,蹙了下眉:“妈,我暂时不需要对象,您别瞎费心了。”
“不是瞎费心,我介绍你们认识是有原因的。”
周纳走在最前面,看热闹不嫌事大,回头插嘴:“我作证,妈确实经过多方考量,才给你找了这么一个好老公。”
“去!就你话多!”林秀榕斥他,扭头对周旋说,“辛让那孩子人品好,长得端正,工作也体面,他常年在北京,你们相处起来也方便。本来人家前天中午就准备回来了,特意在无锡等了你好几个小时,够真诚了。”
周旋说:“我没说他不真诚,也没觉得他哪里不好,是我压根没那个意思。”
林秀榕劝道:“先当成朋友处处呗,又不会少块肉。”
周旋无奈笑说:“您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
“我什么时候急过,嫁不嫁你自己做主,女人就算不嫁人,照样能过得好。不管怎么样,妈都能养你大半辈子。”林秀榕放软语气,“主要……我是怕你沉溺过去,走不出来。”
知道母亲的心意,周旋搂了搂林秀榕的肩膀,三言两语把这话题应对过去。
从市场回来,周纳被邻居家的儿子叫去玩了,周旋陪林秀榕准备晚上年夜饭的食材。
每年过年都是这流程,人少,但也不觉得冷清。
店里没营业,一楼只留一道小门。快中午,有人进来了,门口的风铃响了几下。
周旋正在调蛋饺的肉馅,系着围裙,捧着玻璃碗,就这么出去了。
钟辛让今天穿得没那么正式,手里拎一个木桶,朝她笑一下:“打扰到你和阿姨了?”
周旋没想到是他,礼貌笑说:“没有,进来吧。”
她没问他为什么来,钟辛让也没说,一时无话,气氛有点尴尬。
林秀榕从后院摘菜回来,缓解了僵局,要去给他倒杯茶。
钟辛让说:“不用了阿姨,我妈做了卤牛肉,叫我给您送来一盘。”
林秀榕笑道:“替我谢谢你妈,有心了。”
“您太客气了。”
钟辛让离开前,周旋只打了声招呼,没多说一句。
看出周旋确实没什么心思,林秀榕叹息一声,没强求,进屋忙去了。
晚上,年夜饭刚出锅,周旋走到案台前,对着父亲的遗像上了炷香。
黑白相片里,父亲眉眼如旧,意气风发。周旋轻声说:“爸,又一年了。除夕快乐。”
已经不会再有人回答她。房间偌大,只剩春晚开场的背景音乐。
吃年夜饭前,周旋收到不少人发的新年祝福,选择性回复几条,她点开和白行樾的对话框,发一张刚拍的美食照,问他晚上吃什么了。
白行樾一直没回复。
饭桌上都是周旋和周纳爱吃的菜,林秀榕照例给他俩一人一个红包。
周纳捏了捏厚度,扬言不公平:“为什么每年我都比我姐少?”
林秀榕答得有理有据:“等你什么时候赚钱了,我也给你包个大的。”
周纳无言以对,咬一大口鱼肉,以示“泄愤”。
周旋时不时扫一眼手机,吃得心不在焉。
吃完饭,她没急着回屋,陪林秀榕和周纳边吃水果边看
小品。
快到零点,白行樾打来语音。周旋原本有点困了,听到动静,切换成静音,趁他们不注意,一个人来到露台。
外面风大,周旋裹紧外套,接通了。
他那边又吵又安静,发出的白噪音像隔一层塑料膜,忽远忽近,朦朦胧胧的。
周旋问:“你没在营地吗?”
白行樾刚醒,人在帐篷里,嗓音沾了点低沉的哑:“嗯,来北疆露营了。”
“北疆哪里。”
“赛里木湖。”
无端想起什么,周旋停顿两秒:“一个人?”
“不然还有谁?”白行樾低笑一声,“有艳遇的话,我就不打给你了。”
周旋看着街道两边挂的灯笼,无声地笑了笑:“吃年夜饭了吗?”
“随便吃了点儿,对付几口。”
“过年怎么能随便。”
“在国外待惯了,对过年没什么感觉。”白行樾问,“今天都做什么了?”
周旋一一细数,跟他聊起琐碎日常,刻意忽略了钟辛让那段插曲。
白行樾耐心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
等她说完,白行樾问:“阿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周旋说:“挺好的,只要定期复查就行——她昨天刚和我提过你。”
“说我什么?”
“自从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她就没说过太好听的话。”
“觉得我们是一丘之貉?”
“倒也没那么难听。”
白行樾笑了声:“有点儿难办。”
“什么难办?”
“再上门,得刷一下好感。”
“你又不准备娶我,刷好感做什么。”
这话原本只是脱口而出,没带太多歧义,可她说完,两人都默了一下。
周旋捏手机的力道紧了又松,刚想解释,白天和母亲聊过嫁娶这话题,思路没来得及转换,不是有意的。
没等她解释,白行樾平静地说:“周旋,如果是你,我愿意尝试。”
风又大了些,空气潮湿,道上三五个小孩放仙女棒,火苗“噌”一下,一簇簇绽开。
周旋突然不确定这话的真假,也不知道这句承诺是不是气氛下的使然。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白行樾此刻在哄她。
听筒里,有什么东西怦然炸裂,声音划出半空,又闷又响。
白行樾说:“前面有个村子,在放烟花。”
周旋说:“苏州这边放不了。”
白行樾没说什么,挂了语音,拨过来视频通话。
周旋第一眼看到他的半张脸,眼皮很薄,眼型狭长,黑夜里面部轮廓不怎么清晰。
下一秒,白行樾切成后置摄像头。
北疆不像南疆到处是沙漠荒原,但同样都有漫天繁星,盈盈点点。
烟花在放,云雾随风飘动,湖泊积一层细碎的冰碴,模拟玻璃质地;整个世界变成透明的钴蓝色。
露台的门没关严,周旋听见电视里的倒计时,零点一过,她轻声说:“白行樾,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那一瞬间,白行樾脑子里浮现出她的脸,近在眼前。
第35章 第35章叫他等着
大年初二,白行樾被白敏一通电话喊回北京。
白行樾原本没打算回去,白敏劝不动,撂下脸直接说,这次不见,以后他们母子也不必再有交集。
老套路常换常新,太没意思。他懒得计较。
知道他回来了,黄毛赶紧联系:“樾哥,不好了——炸了!”
白行樾还在路上,被吵得头疼:“你炸了?”
“不是,你家炸了!”黄毛喘口粗气,“我带保洁去你家收拾屋子,阳台窗户一直没关,水管被冻炸了——好家伙,你家现在成水帘洞了。”
白行樾叫出租车师傅掉头,先回住处看看,顺便去取车。
赶去时,维修师傅还没到,黄毛光脚蹚在水里,身后的管子呲呲往外冒水。
看到白行樾,黄毛像见了救星:“我的亲哥,你总算来了!我都怕把你那些画啊文件啊什么的全给淹了。”
白行樾去了趟书房,把设计图纸整理装箱。
黄毛过来帮忙:“那家具咋办啊,都是实木的,还能要吗?用不用我拉去建材市场变卖了?”
白行樾要笑不笑:“要变卖,也先把你变卖了。”
自知理亏,黄毛赶紧闭嘴了。
这地方没法再住人,得换地板、补墙漆,家具也得买套新的,黄毛叫了搬家公司,将东西搬去白行樾另一套公寓。
白行樾没出国前,和宁夷然在万柳华府北街购置了两套房子,同一栋楼,楼上楼下,中间隔不了几层。
这几年他不在,宁夷然帮忙打理,定期叫人清扫一遍,还算干净。
知道白行樾那些图纸很重要,黄毛没让搬家公司的人动手,亲力亲为,小心把箱子搬到楼上。
冰箱里备了最新日期的巴黎水,黄毛给自己和白行樾一人拿一瓶。
从城东折腾到城西,一转眼天黑了。
白行樾挂掉白敏不知道打了第几个的来电,等黄毛歇够了,一起下楼。
电梯里,黄毛表情复杂,看了白行樾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
白行樾嫌他憋得慌:“有话就说。”
黄毛也没客气:“樾哥,我刚可都看到了,箱子里夹了张员工证——然哥那前女友,前几年在我们酒吧兼职过啊?你俩早就认识?”
宁夷然当初在酒吧包场给周旋过过生日,这两年偶尔也会和她去那边坐坐,黄毛见过周旋挺多次,所以认得她。
白行樾说:“她还是你招进来的,忘了?”
“嗨,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早忘了。”黄毛一拍脑袋,“而且她照以前比,变化也太大了,简直两种风格啊。”
电梯门开了,这话题也就过去。
白行樾把黄毛送到附近地铁口,驱车赶往老洋房。
一进家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壁炉里烧着木头,气氛却冷如冰窖。
白敏面向黑屏的电视,正襟危坐,身上的披肩不带一丝褶皱。茶几上放三个瓷杯,有客人来过。
白行樾扔下车钥匙,将外套搭在沙发靠背。
白敏表情僵硬,语气还算和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舅舅和舅妈来拜年,本来还想等你一起吃晚饭。”
白行樾掀起眼皮:“哪个舅舅?”
“你小舅舅。”白敏说,“他问起你那建筑事务所的事,让你有什么难处直接找他。”
白家不是北京土著,早年靠跑船运货起家,到了白行樾姥爷这一代改做茶叶生意,从广东迁到这,慢慢扎了根。
白敏跟两个弟弟的感情深厚,关系一直不错。白敏和白帆走了教育这口,三弟白诚承了家业,这些年明里暗里补贴他们不少。
白行樾听腻了这些,平淡道:“我能有什么难处。”
白敏问:“资金方面呢,钱够吗?”
“白家每年给您和我的分红还不多?”
“白家不是你家?”白敏本就憋一肚子气,装不成慈母,“合着我给你改姓,还委屈你了?你也跟你爸一样,觉得官不如商?”
这场争吵在所难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白行樾揉了下太阳穴:“妈,我大老远回来,不是为了跟您发生口角。”
白敏没下这台阶,数落道:“当年我让你本科学工商管理,你不干,故意气我,学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历史,后来又去学什么建筑设计。成,这些我就不管了。现在你舅舅好心支持你的事业,怎么,这也做错了?”
白行樾眼神泛冷,笑了一声:“这旧账是一定要反复翻?是支持还是替您干涉,您心里应该很清楚。”
被一语道破,白敏不说话了。
“您嫌弃我爸一身官僚气,就不怕我沾了铜臭气?”白行樾挑起一丝笑意,“您以前教过那么多学生,没告诉他们,做人别太双标么。”
无论隔多久没见,母子俩都很难和平相处。
白行樾拎起外套,径自朝楼梯口走,路过料理区,看到保温板上放一桌子菜,他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二楼,白行樾绕过漆黑的卧室,来到阳台,顶着风抽烟。
宁夷然今晚也回来了,正和宁院长在客厅下棋,陈教授给他们切水果。两栋格局一样的房子,坐北朝南,隔壁张灯结彩,其乐融融。
一满一空,
对比明显。
一根烟还没燃尽,周旋发来一条十几秒的视频,背景是风声和她的嗓音,难掩兴奋,跟他说苏州下雪了,难得一遇。
白行樾掸掸烟灰,从头看到尾,给她拨去电话。
他兴致不高,目光是沉的,但在耐性十足地和她话家常:“前阵子刚见过雪,有那么高兴?”
周旋笑着说:“你不懂一个南方人的执着。”
“高兴就多看一会儿。陪你。”
隐约听出他的疲惫,周旋静默了几秒,还是问出口:“你心情不好吗?”
白行樾笑笑:“还行。”
周旋又问:“不是回北京了吗?在家待得不舒坦?”
白行樾反问:“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了?”
“不算特别了解,猜的。”
“能猜准也不容易。”
周旋笑了一下,忽说:“要开视频吗?”
白行樾说:“怎么?”
“我还没看过你房间。”她其实想看看他现在的状态。
“我没穿衣服。光着呢。”白行樾扫一眼隔壁,宁夷然出来了,拎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正往这边来。
听出他在外面,周旋说:“那也看。”
“确定?”
“不给看吗?这么小气。”
白行樾笑了声,真就切了视频。四方屏幕里,宁夷然越过那棵白杨树,进来找他。
周旋哑然,“叮”一声提示音,挂断了。
被她这么一闹,白行樾心情好不少,打字问:跑什么?还看不看了?
周旋没回复。
走廊的脚步声越靠越近。
宁夷然敷衍似的敲两下门,直接推开了,走向阳台:“我估摸着你第一天回来,心里肯定堵得慌,哥们儿来陪你通宵了。”
白行樾捻灭烟头:“还当自己年轻呢,随随便便搞通宵。”
宁夷然笑说:“反正男人不能说不行。以前是打游戏,现在是喝酒,各有各的爽法。”
夜还长,白行樾接过宁夷然递来的杯子,仰头饮尽杯里的酒。
半醉半醒,宁夷然说:“老白,咱俩都认识二十几年了。”
“嗯。一晃眼的功夫。”
“是啊,真挺快。”宁夷然举了下杯,“来,敬这操蛋的、挥霍无度的二十几年。”
白行樾没理,嗤道:“矫情。”-
周纳在江南土生土长,这辈子没见过几次雪,昨晚拉着周旋在院子里堆雪人,半夜才肯回房睡觉。
在外待久了,周旋早上起来鼻子囔囔的,嗓子也不太舒服。林秀榕给她冲了剂板蓝根,多少能预防感冒。
气温上来了,地上化一滩水,雪人只剩两只眼睛和一条红色围脖。
想到周纳起床后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周旋到背阴处用树枝划拉一点雪,又堆了个小的。
吃早饭前,周旋换了套运动服,一个人出去跑步。
前阵子白行樾说她身体素质差,在床上跟不上他的节奏。从那以后,他多了个爱好——每天督促她晨跑。
热城空气新鲜,日出是另一番光景,视觉享受到了,周旋慢慢也就习惯了。
刚出家门,在十字路口碰到钟辛让,周旋原打算绕路走,被叫住。
钟辛让含笑:“这么巧啊。”
周旋明面上客套:“是还挺巧的。”
钟辛让不动声色打量。
周旋不化妆的时候少了点攻击性,眉眼依旧冷淡,皮肤白得反光,跟绸缎似的。
在她准备离开前,钟辛让适时说:“对了,林阿姨说,你是干考古工作的。”
周旋不言不语,等他后话。
钟辛让笑说:“那我们也算半个同行,我在首都博物馆做展览策划。”
周旋没驳他的面子:“我有同学是做这个的,听说很辛苦。”
“论辛苦,肯定没你们实地研究辛苦。”
钟辛让温和健谈,不急不躁,不会让话掉地上。聊了两句,他搬出林秀榕:“林阿姨介绍我们认识,可能觉得我们会聊得来——我最近正好要做个和考古有关的项目,想跟你请教一下。”
周旋笑了笑:“请教谈不上,能帮到你就行。”
街口有家早餐店,钟辛让的意思是边吃边聊,周旋同意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正好趁这机会跟他讲清楚。
钟辛让寻了个靠窗位置,体贴地帮她拉开椅子。
周旋道一声谢,随便点了杯无糖豆浆。
还没步入正题,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白行樾问她在做什么。
周旋回复:吃早饭。
白行樾:一个人?
周旋避重就轻:本来是一个人。
两三分钟后,白行樾发来一个位置:这家店好吃么?
周旋一愣,环顾四周,找到那辆北京牌照的车。
她从座位上起来,跟钟辛让说了句抱歉,推开店门,直奔街对面。
没在驾驶座看到白行樾,周旋绕过车身,试探地拉了下后座车门,没锁,开了。
她对上他有点慵懒的眼神。
等周旋坐进来,白行樾将人一把拉近,低头。
周旋用手心盖住他的嘴唇:“别……感冒了,怕传染给你。”她闻到他身上浅淡的酒气,“你喝酒了吗?”
白行樾闲散地“嗯”了声。
周旋问:“那你怎么来的?”
“叫代驾,连夜走高速。”白行樾扫一眼她的穿着,捏了下她的丸子头,“和相亲对象吃个早饭,这么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