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带娃的第一个周末,宋逢林综合感觉还不错。
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开始每天盼着正式离职的那天,甚至搞了个倒计时,睡前正儿八经在日历上划一道。
这得是有多期待,陈韵一脸的莫测高深:“希望你不会后悔。”
他之前每天带娃最多一小时,只能算是生活的调味剂,哪里知道日积月累的苦。
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怎么能想象出来。
宋逢林:“肯定不会。”
陈韵迫不及待打开录音:“你再说一遍,我得留下证据才行。”
被她一吓,宋逢林心里都毛毛的。
他略显不自信:“我应该能搞定吧?”
他更有耐心,陈韵觉得也不能以己度人,想想说:“那你就可以被写入教科书。”
宋逢林显然没太理解:“什么意思?”
陈韵:“因为教科书上才有这样的父母。”
她原来也以为自己能做到,第一次大声骂孩子的时候别提多自责,偷偷躲在被窝里哭得稀里哗啦。
宋逢林:“那我应该不行,差得远呢。”
他幼时想象中的比现在更加的十全十美,对家庭暂时只做到尽力而为。
但他能力有限,总觉得对谁都亏欠。
想对你好的人,总怕自己做得不够。
陈韵肩膀撞他一下:“我说行就行。”
宋逢林也只需要她的认可,把手上的笔放一边:“那我争取做得更好”
他俯过身,呼吸凑得很近。
陈韵有些愣愣地看着他,眼神却飘忽不定。
搞得宋逢林有些不好意思。
他有点想打喷嚏,别过脸挡着嘴。
陈韵趁机躺下,看着天花板,被子拉得高高的,只露出一点点额头。
她生老二的时候顺转剖,吃了好大的苦头,用了很长的时间恢复身体。
宋逢林一直没敢碰她,时间久了,好像夫妻生活变成件亲密关系里陌生的事情。
他扯下被子:“睡吧,晚安。”
床头灯被关掉,陈韵在黑暗里呼吸渐渐沉重。
兴许是觉得不舒服,脑袋扎在宋逢林的怀里蹭来蹭去调整睡姿。
宋逢林莫名想起奶奶家的那只小黄狗。
那会父母刚离婚,他回到乡下住,觉得自己是被全世界抛弃的人,唯一的小伙伴就是小狗。
后来的十年里,一人一狗建立起亲密的友谊。
可惜狗生太短,宋逢林想起来仍旧伤感,刚刚那一丝旖旎全消。
他握着枕边人的手,像是握住了全世界,夜里做个了美满的梦,汪汪叫了两声。
大半夜的有狗叫,给陈韵吓得够呛。
她的睡眠在有孩子之后成了有点风吹草动就惊醒的水平,迷迷糊糊间知道没什么事,下一秒又能入睡。
宋逢林不知这个插曲,只是第二天看她一直打量自己,问:“怎么了?”
陈韵:“你昨天说梦话了。”
宋逢林:“说什么了?”
陈韵:“事先声明,我不是在骂人,是你真的在狗叫。”
她竖起三根手指高举过头,一脸的诚恳和憋不住的笑。
宋逢林也跟着笑,打开冰箱拿牛奶。
陈韵提醒:“大瓶的我们喝,小瓶的给孩子。”
宋逢林瞅着只是容量不一样,把瓶子转一圈看上面的字:“小的比较贵吗?”
想什么呢,陈韵:“好喝才让你多喝点的。”
又很是不满意:“说得好像我会虐待你似的。”
她在打鸡蛋,筷子跟不锈钢盆叮叮当当的碰撞,吓一听像是在发脾气。
宋逢林瞅一眼她的脸色:“从来没有。”
知道就好,陈韵:“看看这蛋,无菌的,五块一个。”
全家就宋逢林爱吃炒鸡蛋。
他是只知道吃,不知道柴米油盐有多贵,啧啧感叹:“我现在转行去养鸡好了。”
陈韵热锅烧油:“你又不是没养过。”
她居然还记得。
宋逢林原来不太爱讲小时候的事,到现在反而有点怀念:“养的第一只鸡还有名字,叫强强。”
等会?陈韵锅铲一放:“你好像本来想让儿子的小名叫强强的?”
宋逢林:“对啊,那只鸡后来养到四斤二,白白胖胖的。”
他对孩子的美好祝愿就一样——身体健康。
儿子都四岁了,陈韵:“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宋逢林犹豫两秒:“那会我们都怀疑你有点产后抑郁,我没敢讲,怕惹到你。”
毕竟儿子跟鸡同名,听上去也不是很好。
真是精彩的早晨,陈韵知道了好几个秘密。
她问:“谁跟你是我们?”
宋逢林:“爸妈和我。”
陈韵真是想不到她妈的心脏能藏住这么大的事儿,眼镜转一转:“我当时脾气很不好吗?”
宋逢林:“什么都挺好的,就是不爱吭声,休完产假好一点,结果你们公司还裁员。”
陈韵那时多么积极地想逃离育儿,刚失业比黄瓜还蔫。
不过她在脑海里会美化自己:“才没有那么夸张,我就是有点累。”
这点上宋逢林很坚持:“就是跟平常不一样。”
陈韵松口:“那也许大概可能吧。”
她不太愿意承认当时情绪上有问题,捏着两根手指强调:“就这么多。”
宋逢林:“医生也说你是激素波动导致的,不建议太多的外界刺激,让家人以疏导为主。”
疏导?陈韵想起件事:“难怪你专门带我去北京参加婚礼,我还以为你跟张明情比金坚呢。”
大老爷们有什么情,宋逢林:“我俩清清白白的。”
越澄清,越不清白。
陈韵把鸡蛋盛出锅,盛情安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磕陈之问的cp?”
她都问了,宋逢林从不会拒绝,问:“他跟谁?”
陈韵:“任何人都行,只要有流量我们就蹭。”
粉丝这么努力,估计正主都不知道自己有这老些潜在对象。
宋逢林:“男女老少都可以?”
陈韵想想说:“我还有点底线,前提得是未婚的。”
宋逢林:“万一陈之问隐婚呢?”
陈韵:“那就磕真夫妻,现在这种类型也很火。”
宋逢林嘟嘟囔囔:“我们也是夫妻啊。”
怎么没人嗑磕他们?
不是夫妻,谁大早上炒个鸡蛋的功夫在这儿叽里呱啦一长串话,陈韵手肘捅他一下:“那是,结婚十年了,还有两个崽。”
又道:“现在能去把你的崽子们叫起床了吗?”
宋逢林一脸刚想起来自己有孩子的样子:“差点忘了。”
这也能忘?陈韵差点揍他,手在灶上腾不出手,一只拖鞋踢飞扔过去。
宋逢林把它往回踢,找到一点大学时代踢足球的乐趣。
那瞬间他决定,自己失业后的第一个的爱好就是踢球。
第22章
宋逢林是个想到什么做什么的人,第二天接孩子的时候在路上顺便买个足球。
他拎着球先把女儿送到钢琴班,带着儿子在小区里踢。
陈昕阳才四岁,掌握不好力度,更像是被球带着跑。
他跑得倒是起劲,不一会就浑身是汗,兴奋得小脸通红。
本来的主人公反而成为捡球的陪衬,看上去根本没运动多少。
不过宋逢林光站着都很累,脚底板像是有针扎似的。
陈韵下来回来,就看到他站那儿扭扭腰扭扭头的,从后面慢慢地靠近想吓他一跳。
可惜陈昕阳不懂妈妈要恶作剧的心,大声地叫着扑过来。
陈韵正好穿了件裙子,裙摆处被他带起的风吹得翩翩。
要不是她按得快,今天非得在大庭广众丢个人。
她道:“果然,当妈的人还是轻装简行的好。”
宋逢林恰好靠近:“喜欢就穿吧。”
看了又看觉得有点眼熟:“这是不是买好几年了?”
他居然还记得,陈韵:“对,去云南玩那次买的。”
宋逢林再忙,每年也尽量抽点时间全家出门玩。
不过他也没太多机会,趁此说:“暑假有哪里想去的吗?”
问的是大人,答的是陈昕阳。
他原地连蹦带跳的:“要看熊猫!”
宋逢林按住他的脑袋:“知道了,先把球捡回来。”
对了,足球。
陈昕阳哒哒哒往前跑,冲出个马不停蹄的架势,隐约中都有尘土飞扬。
陈韵看着很嫌弃:“他怎么跑得好像只鸭子。”
脖子朝前梗着,两只手翅膀似的一甩一甩的。
她一说,宋逢林瞅着也觉得是,笑出声:“好歹是亲生的。”
那他还笑,陈韵:“男人,口是心非。”
她翻个小小的白眼:“我去接星星。”
宋逢林对那位陈老师的印象是凶得很:“我去吧,万一老师骂人。”
陈韵小时候在少年宫学过一点,说:“还是我去聆听教诲吧,毕竟陪练是我。”
隔行如隔山,宋逢林连琴谱都看不明白。
他心想这活确实抢不了,等母女俩练完琴接棒给女儿讲题。
陈韵的怒气本来已经在边缘,一下子又沉下去:“星星,妈妈要长命百岁了。”
陈星月屁股离开琴凳就变得活泼开朗,用有限的文化水平理解后:“妈妈不要死掉!”
陈韵捏捏她的脸:“嗯,以后就是爸爸生气了。”
宋逢林这个家教上岗没几天,还没体验过什么叫怒急攻心。
他自觉不会到这地步,敲一敲书桌:“来吧,开课。”
陈星月往后退一步:“我要去厕所。”
人有三急,宋逢林还能说什么,只好欲言又止。
陈韵把他的下巴往上抬:“加油,我带阳阳去取快递。”
陈昕阳还没有课业的压力,快乐得像只小鸟儿。
他踩着自己滑板车一马当先,时不时回头看妈妈在哪儿。
陈韵一路快走才能追上他,倒也没束缚他的自由。
陈昕阳自己也不敢离妈妈太远,看见只壁虎就吓得往后蹿。
陈韵推着小车子,腾出一只手来揽着他:“没事没事,妈妈在呢。”
陈昕阳仍旧是一脸的惶惶,到家后张开双臂跟爸爸和姐姐比划:“这么大的壁虎。”
宋逢林:“弟弟,壁虎长不到一米的。”
陈昕阳:“我有一米!”
陈星月一副大人模样纠正:“你又不是壁虎。”
陈昕阳的脑子跟上一秒接不到一块,兴致勃勃地跑到身高尺前:“妈妈我有没有长高?”
他上回去欢乐谷想玩碰碰车,结果身高不够,现在隔三差五都得量一量。
这么频繁,哪里能量出来长高。
不过养孩子也有诀窍的,陈韵语气浮夸:“又长高一厘米啦,宝宝很快可以玩碰碰车了。”
陈昕阳心满意足,被姐姐挤开。
陈星月跳脚:“那我呢那我呢?”
陈韵:“宝贝也长高了,都很棒。”
姐弟两个都开心了,凑在一起玩过家家。
宋逢林到这会,才有空跟老婆商量件事。
他道:“下午何总找我。”
都要离职了,这对夫妻怎么还没完没了的。
即便她是感情里的受害者,那也不该是自家来承担。
陈韵啧一声:“又怎么了?”
宋逢林:“她想买我手上的股份。”
分额是不多,但也能为她在公司多占点话语权。
陈韵:“这两年的分红都有三十几万,我还想着是笔稳定收入。”
她不太会投资,股票基金一概不敢碰,理财的收益一直很低。
宋逢林本来也是这么想的,现在竖起五根手指:“开价这么多。”
公司没有上市,市值大家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陈韵觉得是笔挺大的数目,还替别人着想:“她现在不是打离婚官司吗?买了也是婚内财产。”
宋逢林:“我没想过这个,她大概有自己的考量吧。”
也是,替别人亿万富翁操什么心。
陈韵:“那你要卖吗?”
宋逢林细细一品:“你还是再加两个字,不然我觉得怪怪的。”
挑这个刺做什么,陈韵手肘一捅:“说正经的。”
宋逢林觉得自己挺正儿八经的,改口:“有这笔钱,咱们能把房贷都还完了。”
这样一来,每个月的支出也能小很多。
陈韵盘算着怎么样更划算,一时想不明白:“我明天好好研究一下。”
宋逢林:“嗯,不急。”
钱的事情,肯定是当务之急。
陈韵坐不住了,掏出手机:“我问问两位军师。”
周佩琳陪着前夫白手起家,离婚的时候再崩溃在财产分割上都没含糊过。
张颂菁对理财颇有研究,如果花销少的话早可以靠利息过上退休生活。
三个人的小群里,陈韵:【提问:宋逢林的股份要不要卖?】
她屏幕大咧咧地不怕人看,宋逢林一瞥,小声嘀咕:“怎么连名带姓的。”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陈韵理所当然听见了。
她道:“那你想我怎么叫?”
强扭的瓜不甜,宋逢林抿抿嘴:“都行。”
明明有想法,却不肯说实话。
陈韵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那就不改。”
其实本来就是件小事而已,宋逢林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很敏感。
他幼时至今才勉强学会自洽,闷闷地嗯一声。
陈韵这会跟朋友们聊得热火朝天,也没空发现他的小情绪。
不知道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她笑得还挺好。
宋逢林自我反省:也是,我不幽默。
他翻看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好像是在看一本日历,里面的内容透着一股柴米油盐的味道。
很详细,但好像缺点东西。
宋逢林眉心微皱地思考,在软件上搜索她最近的爱好陈之问。
他看了一会,唯一能从此人身上看到的闪光点就是帅。
都不用再瞧自己,就知道大家的差距在哪里。
宋逢林是个想做就做的行动派,腾地一下站起来。
动作之迅速,把陈韵吓一跳。
她仰着头:“你怎么了?”
宋逢林:“减肥。”
如此忽然之间吗?陈韵:“是什么使你突然下定决心?”
宋逢林:“容貌焦虑。”
啊?一个三十五岁的中年男子冷不丁地说“容貌焦虑”。
陈韵都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眼睛眨了又眨:“不是,你能给我捋一下前因后果吗?”
宋逢林总不能说想比陈之问好看,毕竟那听上去真是傻透了。
他道:“就,忽然觉得自己不好看。”
好忽然啊,陈韵嘴角抽抽:“那,祝你成功。”
低下头却开始搜索“失业后的心理变化”,心想也许这是失常的一种表现。
宋逢林还以为糊弄过去了,自顾自地动动手脚。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上的每一寸肉在颤动,在电视机的倒映里更加的自惭形秽。
第23章
长胖这件事,是悄无声息的。
现状覆盖掉记忆,以至于宋逢林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瘦过。
好在证据有很多,尤其是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一张婚纱照。
当时没有放大挂在墙头,只有小小的相框,本来是放在玄关的。
但有了孩子,什么东西都不可能老老实实地放在原地。
这看着也不像是好玩具,前前后后已经换老些地方。
也不知道是姐弟俩中的哪一个,今儿兴致好给挪到茶几上。
宋逢林一看,还想得起来拍照那天的几件事。
一是他不太会笑,对着镜头四肢僵硬,说是木偶都侮辱了木偶,毕竟人家的关节还是灵活的;二是他头回看陈韵穿婚纱,领口处一片白茫茫,叫人视线不知道落在哪;三是摄影师老是让他们加套餐,活像一辈子就见过这么一对客人;四是,陈韵那天不高兴。
就是那种板着脸,走路的时候踢踢踏踏的,三两步就啧一声,特别明显的不悦。
宋逢林当时没敢问为什么,因为他们认识半年多就结婚了。
他求婚的时候还以为会被拒绝,连她答应都觉得不可思议像是梦,唯恐她临阵反悔,索性掩耳盗铃。
时隔多年,倒成个谜。
宋逢林心想:要不现在问?
他低下头看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陈韵先说:“快九点了,拉去洗澡。”
宋逢林拎着儿子进公卫,把他的衣服扒拉干净,才想起来没拿睡衣进来。
他转身去拿,陈昕阳趁着这个空档玩水,泡泡吹得满墙飞。
玩就玩吧,童年能有几天。
宋逢林只是按住他的手:“水不能朝上,会溅到灯。”
陈昕阳:“为什么不能?”
宋逢林:“因为进水容易触电。”
陈昕阳:“什么叫触电?”
……
父子俩一问一答,宋逢林没有不耐烦。
倒是陈韵已经要给洗得香香的女儿念故事书的时候,从书房往儿童房走路过公卫,忍不住催:“要洗脱皮了。”
陈昕阳还在玩泡泡,两只眼睛亮晶晶。
他跟爸爸撒娇:“我还没洗好。”
宋逢林托着他的胳肢窝:“我可不想挨骂。”
他“强行”给儿子擦干穿上衣服,塞进了被窝里。
陈昕阳打个滚滚到妈妈的右边,听着自己一个都不认识的英文。
他像是被催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一胎照书养,二胎照猪养。
陈韵对女儿的教育上心得多,还不知道ABC的年纪就开始给她磨耳朵。
陈星月听多了,虽然单词还认得不多,基本的听和说比这个年纪的普通小朋友还强些。
不过宁江的家长本来就是出名的鸡娃,实验小学据说更是高手如云。
陈韵现在心里也纠结。
她既想女儿快乐一点,又不愿意她落后太多,想着事语速渐渐慢下来。
语调拉得跟催眠似的,平常欢快的小故事也变得不吸引人。
陈星月靠着妈妈打个哈欠,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陈韵要把书合上,才动一下,就发现儿子一激灵瞪着眼。
这个睡眠苦难户,还以为自己很讨喜呢,冲着爸爸妈妈笑一笑,露出一排小牙。
陈韵躺下来,手搭在他的后背轻轻拍:“妈妈给你讲《大闹天宫》好不好?”
陈昕阳拽着爸爸,让他跟自己盖一床被子,很是兴奋说:“我要听我要听。”
宋逢林伸长手把灯关掉,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一盏昏暗的小夜灯。
陈昕阳往爸爸的怀里缩一缩,提要求:“爸爸妈妈晚上睡这里。”
当初装修这间房的时候,是陈韵力排众议做的地台床。
长度足足有三米,足够一家四口滚来滚去。
宋逢林这么大的身躯,往这儿一趟都算是渺小。
他觉得儿子像是只小鸡仔,搂着他:“好,你睡我们中间。”
陈昕阳就是这个意思,偷偷捂着嘴:“我不跟姐姐说。”
说来说去,水就一碗,能端平到哪儿去。
等孩子都睡着,陈韵悄声道:“早知道只要一个。”
要二胎这件事是她先提出来的。
她从小到大是父母的核心,从故乡新姚到千里迢迢之外的宁江。
大概每个人都会对拥有的东西不珍惜,她有一阵子也觉得这种关注很叫人喘不过气。
得到的爱固然有很多,却无形之中是一种束缚,促使她做出人生的所有重大的决定。
从升学、工作到……婚姻。
最后两个字落在唇齿里,变成无声的叹息。
宋逢林听不见她的内心,说:“我小的时候,希望将来有五个孩子。”
在说什么疯话呢?陈韵:“想得挺美,你以为是下鸡蛋吗?”
宋逢林那会才十岁,连最基本的性教育都没接受过。
他甚至以为办婚礼就会让人怀孕,接着说:“我们隔壁有个跟我差不多的男生,他爸妈也离婚了。不过他上面有四个哥哥姐姐,全都很照顾他。”
当时他没见过多少兄弟阋墙,血脉反目的故事,以为血缘就是如此亲密的东西,每天做梦都希望自己变成他。
但老天爷没给他这样的机会,他仍旧是那个孤零零的人。
因为孤独,所以渴望陪伴。
陈韵可以理解:“不过五个也太多了。”
宋逢林:“在我们那儿,多才不会被欺负。”
西北民风彪悍是自古有之,他们老家那片二十年前还是拳头大声音大的地方。
他原来讲过自己跟人约架的故事,虽然陈韵一直觉得有夸大的地方,尤其是在他的身姿是否英武这段上。
她道:“我小的时候没遇见过打群架,上初中有,还被拉到厕所去谈心了。”
隔着十几年,宋逢林替她紧张:“没事吧?”
当然没有,陈韵犹犹豫豫,事先声明:“我讲完你不许笑。”
结婚十年她才能说的事情,得是多么的难以启齿?
宋逢林提前绷好脸:“绝对不笑。”
陈韵:“我哭着去告老师了。”
初中生都比较要面子,有时候情愿吞下苦果都不肯让大人们掺和,她为此丢好大的人,有个“爱哭鬼”的外号,比施加校园暴力的人更叫人看不起。
现在想想,真是气人。
陈韵:“就应该大打出手,输了我还有英雄事迹可以讲。”
宋逢林努力找话:“哭也很英雄的。”
最好是,陈韵:“无所谓,我的故事太多,不差这一个。”
她稍微地换个睡姿:“不过想到星星以后也有可能遇到这种事,我就发愁。”
宋逢林:“要不送她去学武术?”
陈韵:“我带她去试课了,不过附近的几个机构都不太行。”
她的第一原则还是离家近,否则光接送就是个大问题。
宋逢林一节课都没参与上,问:“哪里不行?”
陈韵:“有一家没监控,教室还不是声玻璃半墙。我跟你说,这个也是底限,咱们星星绝对不能去这两样都没有的地方上课外班。还有一家……”
她挑剔的那些,在这之前宋逢林都不认为是问题,被她一讲还真成了事。
他道:“按这个标准,恐怕找不到了。”
陈韵:“宁缺毋滥。”
又底气不足:“实在不行,远一点也可以。”
宋逢林总想着多为孩子做点什么,反正他最近有时间:“那我来找。”
陈韵:“先跟你说,可能比你找新工作还难。”
宋逢林不是抬杠:“我找工作应该还是挺容易的。”
好像也是,他都做好送外卖和跑滴滴的心理准备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陈韵:“那明天接孩子的任务也交给你,我有点事。”
宋逢林顺着问:“什么事?”
陈韵:“官方说法是和佩琳探讨咱家下一步的财政管理计划。”
宋逢林:“非官方呢?”
陈韵:“我们要去吃新开的烤肉店。”
总而言之,是她们的私人时间。
宋逢林:“好,你玩去吧,家里有我。”
这语气,有种陈韵形容不出来的古怪。
她扒拉掉女儿压在自己身上的腿,一边说:“感觉我像是要进城赶考,你在家里刺绣刺得眼睛都快瞎了给我攒路费。”
宋逢林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居然理解到她的幽默:“后来你高中状元要娶公主了,我带着孩子沿街乞讨去京城讨公道。”
再唱下去,就是《铡美案》了。
陈韵正好打个哈欠,顺便止住话头:“睡吧,晚安。”
宋逢林越过儿子握住她的手:“晚安。”
这一刻他很庆幸,在多年以后,自己已经不需要依靠想象中的兄弟姐妹来获得安宁,而是有了可以真真切切相伴的那个人。
第24章
第二天早上下了雨。
陈韵醒的时候听见窗外噼里啪啦响,微眯着看天花板,很快反应过来,打着哈欠去阳台抢救衣服。
结果她一到客厅,就看到衣服早被挂到室内的架子上。
不用想,陈韵都知道是谁。
她等人醒问一句:“几点开始下的雨?我怎么一点声都没听见。”
宋逢林:“三点多。”
又补充:“我起床的时候你跟我搭话了。”
有吗?陈韵完全想不起来,给煎蛋翻个面:“可能是梦游。”
她说游就游了吧,宋逢林:“他们的雨衣在哪?。”
陈韵:“玄关没有的话就是阳台的柜子里。”
宋逢林按她说的又找一遍,回来禀告:“都没有。”
陈韵把早餐摆桌上:“你催他们吃,我来找。”
她满世界转悠,过了会双手叉腰站客厅思忖。
宋逢林看她苦思冥想的样子,边给孩子剥水煮蛋:“丢了吗?”
像是触发某个关键词,陈韵短促地叫一声,一头扎进杂物间。
说是杂物间,其实是陈昕阳的房间,不过暂时没人睡,柜子里渐渐堆满好些目前不用的闲置品。
陈韵也想不起来上回用完为什么给放这儿,拿出来抖抖:“差点忘了。”
宋逢林抛出一个“难道不是已经忘了吗”的眼神,嘴角翘出个弧度。
陈韵表面不为所动,坐下来悄悄踩他的脚,再碾两下才高兴。
疼倒不疼,只叫人有点心猿意马。
宋逢林估摸着是自己最近日子过得太悠闲,饱暖都开始思淫/欲了。
他的心思不着边际地开始浮动,再看孩子就有种别样的“碍眼”。
陈昕阳还不知道自己招爸爸“烦”,早饭吃到一半开始耍赖。
宋逢林催了又催他都磨磨唧唧不肯好好吃,只能提高音量拍一下桌子:“陈昕阳!”
连名带姓的,吓得陈昕阳愣住。
他有生之年里看到的全是爸爸的笑脸,两只手下意识地捏在一起。
不常发脾气的人,很容易对自己的失控反省。
宋逢林就是这个性格,语气一软:“爸爸让你干嘛来着?”
陈昕阳乖乖地坐好:“吃饭。”
宋逢林愧疚更甚,摸摸儿子的脑袋没说话。
他一整天都惦记着这件事,午休的时候专门跑到附近商场去吃饭。
吃的是碗普通的牛肉面,逛的是乐高
店,里头就没有便宜的东西。
宋逢林对全家都很舍得,挑了几个四岁能拼出来的款式,瞅着都觉得有点脸熟,又辨认不出哪个是家里的同款,拍照给老婆发消息:【这些能买吗?】
陈韵在琢磨刚到货的冰淇淋机,听见提示音响也没马上看。
她倒腾着几样原材料,寻思先做个什么口味的试试。
等做好决定,她才是想起来自己还有未读消息。
陈韵点开他发来的照片看,回复:【儿童节礼物你不是买了吗?】
宋逢林从二楼逛到五楼,就为了等她的意见。
他手机一直捏着,察觉到震动停下脚步看:【不是礼物,就是想给孩子买,怕买重了】
陈韵:【没重。】
那就好,宋逢林下楼去买单。
他也没偏心,还给女儿带了礼物,大大方方拎回公司。
路过前台,人家跟他打招呼:“宋总,有你的快递。”
快递?宋逢林平常很少购物,一时想不起来买过什么。
他顺手把东西放下,问:“有剪刀吗?我拆开看看。”
前台递给他一把,很懂尊重隐私地把视线移到电脑屏幕上。
宋逢林划开胶带,拆出了一盒喜糖。
这下他想起来是谁了,顺便说:“我离职后也许还会有寄来公司的快递,得麻烦你另外帮我转寄。”
说句实话,光靠麻烦两个字肯定是不够用的。
但前台跟陈韵有私交,关系一直不错。
她比个OK的手势:“没问题。”
宋逢林客气地说声谢谢,回办公室后先给老同学发祝福。
老同学:【知道你是大忙人,婚礼肯定没时间参加,正好下礼拜我出差去宁江,请你喝酒能来吧?】
宋逢林:【我正好快离职了,很有空】
老同学:【巧了不是,成都来不来?】
大概是觉得几句话说不清楚,下一秒打来个视频。
宋逢林也好久没见这位朋友,接通后惊呼出声:“你现在这么瘦。”
他都快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错,皱着眉微微思考。
老同学:“咱这不是要当新郎官了嘛。”
他把摄像头拿远,全方位地展示自己。
宋逢林低下头看一眼自己的肚子,心想自己结婚的时候也是瘦的。
他点破对方的意思:“你打视频就是为了跟我炫耀吧?”
老同学挤出肱二头肌:“当然不是。”
这人,意图简直是昭然若揭。
宋逢林又跟他聊两句,约好下周见面,把手机推一边。
才刚放下,天边一道惊雷。
仿佛要偃旗息鼓的雨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远处的云都是黑压压一片。
眼看着是要下大雨,宋逢林喃喃:“不会下到后天吧。”
后天就是儿童节,早上幼儿园有亲子运动会,孩子们早预定好爸爸要参加,一直期待着。
计划赶不上变化,天气预报也不是人力能左右的。
宋逢林不过是发微信给老婆嘟囔两句,还能怎么办。
陈韵下午约了周佩琳,收到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店里聊天。
她扫一眼把手机屏幕倒扣,接着刚刚的话说:“讲句实话,投资我也不敢有大动作,上有老下有小的。”
周佩琳能和前夫一起白手起家,自然是个敢拼敢闯的人。
不过真正的朋友,不是只把自己的观点和想法灌输给别人。
她道:“你是对的,尤其谁跟你讲有一本万利的生意,马上跑得越远越好。”
陈韵:“我连买房都尽量高首付,像是投机取巧的人吗?”
这个周佩琳倒是持相反意见:“其实你爸妈住那套当时没必要全款的,现在宁江房价涨得多火热,亏了。”
自己住的,只要没有卖掉就是固定资产。
陈韵也看不到钱在哪:“没事,不亏就行。”
周佩琳不免羡慕:“还得是从小什么都有,才能豁达得起来。”
她就不行,连高考志愿没填好,到十几年后的今天还放不下。
陈韵笑笑算是默认:“我的好运也是从小就用尽了,估计没啥发大财的机会。”
至于人生的遗憾何必再提,反正一切无法从头再来,索性权当没有吧。
小富即安嘛,周佩琳:“不过说真的,宋逢林的股份,我的建议是卖掉。”
怎么就直奔主题了,陈韵:“吃晚饭的时候再说正经事,我比较没有抛家弃子的罪恶感。”
她总是怕没能对孩子们尽心尽责,冷落一天都怕他们心灵没办法健康成长,外出总是带着点忐忑。
周佩琳:“你这说得我都快有了。”
又苦笑:“过年那阵我还在发愁没孩子,现在想想反而是好事。”
离婚对两个人来说就已经是不容易下定的决定,对三个人而言更为复杂。
陈韵:“老天爷都在帮你,以后人生肯定顺顺利利的。”
会吗?周佩琳唯余叹息:“希望上天保佑吧。”
安慰的话说得太多,陈韵也变得词穷,只能无声碰她一下,起身去倒水喝。
她再坐下来的时候顺便看手机,把几条消息一次性回了。
宋逢林刚下班,在去幼儿园的路上。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中午刚买的东西,没能腾出空,等接到孩子更顾不上。
儿子被风吹得向后退,女儿捡着水坑走路。
宋逢林光是制住他俩都费好大力气,到家整个人长舒口气。
刘迎霞在做饭,从厨房里探出头:“淋湿没有?毛巾在沙发上。”
岂止是淋湿,光是陈星月的裤脚就能滴出三斤水。
她都没办法大步走路,慢悠悠地挪进洗手间。
宋逢林给她拿干净的衣服,再给儿子也换一套。
陈昕阳惦记着新玩具,换好后迫不及待地拆开看,抱着想跑去跟奶奶炫耀。
可他没发现地上还有水,整个人往后一仰,后脑勺砸在地上,哭得那叫撕心裂肺。
宋逢林眼睁睁地看着,可惜手不够快没能救起来。
他自责不已,赶紧抱着儿子哄,哄完却还是担心,百度脑震荡的具体表现吓唬自己。
刘迎霞摸摸孙子的后脑勺:“肿起来了。”
陈昕阳眼泪还没干,注意力已经全放在玩具上。
他撅着屁股趴在地垫,颠过来倒过去地研究图纸。
看这样子,应该是没啥问题。
宋逢林知道岳母的性格,赶紧说:“妈,知道玩就肯定没事的。”
刘迎霞也不是第一天带孩子,只是风吹草动难免都上心,叹口气:“没事就好。”
到底顾忌是女婿,欲言又止回厨房接着做饭。
孩子是在自己面前摔的,宋逢林不自觉有些心虚。
他本来就心疼,内疚地半蹲在儿子跟前:“对不起啊宝宝。”
陈昕阳眨巴眼看爸爸,大概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小脑袋一歪还是说:“没关系。”
然后盛情邀请:“我不会弄这个。”
宋逢林跟他一起拼乐高,吃完饭想陪女儿做作业。
陈昕阳却有点不乐意,进书房拽着爸爸朝外走。
陈星月也不肯放,姐弟俩隔着家长跟对方搏斗。
宋逢林哪个都劝不好,反而让他们都开始嚎啕大哭。
刘迎霞还在洗碗,听见声擦干手来把小的抱到客厅:“我们不吵姐姐啊,她学习呢。”
陈昕阳依旧撕心裂肺:“我要爸爸!”
哭一阵发现没人来,改成:“我要妈妈!”
刘迎霞:“好好好,妈妈马上就回来。”
陈昕阳不看到人誓不罢休,音调反而愈演愈烈。
孙子出生后赶上女儿被裁在家,刘迎霞带得比较少。
她有
时候也搞不定他,语气渐渐失去耐心。
恰在此刻,陈韵进家门。
她是开开心心地回来,喜笑颜开地接棒:“阳阳这是哭啥呢?”
还能是哭啥,刘迎霞松口气之余没好气道:“都当妈的人了,也别天天惦记出门玩,孩子得先顾好。”
陈韵好像被迎面击中,笑容一滞:“哪有天天。”
她有很多话想要反驳,出于习惯还是咽下去。
刘迎霞接着数落:“你最近有几天在家吃晚饭的?”
不过几天而已,好像是什么大错。
陈韵没吭声,自顾自轻拍儿子的背。
一看就是不乐意听,刘迎霞嘀咕:“得亏是没嫁出去,不然婆婆说你两句还得了。”
在陈昕阳的啜泣里,陈韵自嘲的一句“你不就是婆婆”被完美隐藏。
就像过去的十年里,稍微浮于水面的波纹又散开。
第25章
小孩子的情绪来去如风,陈昕阳很快连自己为什么哭都不记得。
他饶有兴致地跟妈妈炫耀新玩具,拍着地垫:“爸爸买的。”
得意之情,那真是溢于言表。
陈韵给他擦擦脸:“看把你美的。”
陈昕阳还理解不了太多的词汇,自顾自笑嘻嘻。
过了会姐姐写完作业来找他玩,两个人又和好如初。
宋逢林跟出来的时候还揣着小心,见状松口气:“不吵架就好。”
那是他见得太少,陈韵:“说不准马上就翻脸。”
宋逢林从前自诩是带孩子的家长,还以为能把他们的性情都掌握在手中。
没想到才腾出区区两个礼拜的时间,对世界的认知已经进入到新的阶段,微微地叹口气没说话。
陈韵刚刚还有点不高兴,这会憋着笑:“现在是不是觉得上班没那么累了?”
宋逢林还真对比上了,答案给得很痛快:“还是跟你们在一起好。”
他能从中得到的幸福,是前半生最为渴望的一切。
陈韵肩膀撞他一下:“你这样搞得我很有罪恶感。”
宋逢林方才其实影影绰绰听见岳母在客厅说话了,只是内容不太真切。
他道:“妈说你了?”
陈韵扁扁嘴:“让我当个好妈。”
她把孩子带到世界上是愿意为他们付出,但不意味着能完全的牺牲自我。
宋逢林居然道歉:“对不起啊,应该是晚上阳阳摔到头了,她心疼又不好意思批评我,才说的你。”
他是这么以为的,心想老婆多半是被自己牵连。
陈韵不这么认为:“谁看孩子没闪失,正常的。她就是想说我,也是正常的。”
至于母女之间那些磕磕绊绊的部分,她自己能消化掉。
宋逢林偷瞥她的表情,看着好像是没大碍,出于直觉又有点不相信。
他道:“真没生气?”
陈韵伸出两只手指,拽着嘴角往下拉:“你觉着呢?”
她用了不少力,嘴边像是柔软的牛奶馒头,被戳出对称的小凹洞。
宋逢林看着手痒痒,捏捏她的脸。
怎么还动手动脚的,陈韵拍他一下:“对了,股份的事你怎么想?”
宋逢林:“你怎么想我就……”
后半句生生被眼神瞪回去,有些莫名其妙地挠挠脸。
陈韵:“我现在是要听你说。”
她一个人拍板总怕将来有隐患,还是得尊重他的意见才行。
宋逢林是没啥想法的,挤出两句:“我老觉得公司要倒闭了。”
他固然盼着人家好,可总得有好的苗头才能有幻想,从他被开的事情一传出,乱七八糟的消息更是满天飞。
陈韵也寻思还是离张鹏夫妻俩的浑水远一点的好,说:“那就卖吧。”
她早有主意,连这笔钱要用在哪都盘算好,眼珠子转来转去。
宋逢林:“在想什么?”
陈韵下巴微抬:“你猜。”
这个时间点,宋逢林:“想吃宵夜?”
一个字都不对,陈韵啧啧摇头:“咱俩真是没默契。”
她其实没别的意思,语调更像是调侃。
宋逢林却神色一黯:“我好像总是猜不对。”
以至于他觉得挫败。
他是人,又不是肚子里的蛔虫,陈韵觉得再正常不过,说:“不对就不对。”
她往沙发上一趟,掏出手机跟孩子们事先说明:“再玩十分钟就要洗澡喽~”
姐弟俩正在兴头上,大声抗议,被无情镇压后想找帮手。
宋逢林还在晃神,被女儿摇来摇去的,视线慢慢聚焦,半蹲着:“爸爸也得听妈妈的。”
陈星月扁扁嘴,倒是跟妈妈刚刚的样子如出一辙。
她的五官也更像妈妈,尤其是某些时候的小表情。
宋逢林安慰地摸摸她的头,一时之间不知道干点什么好,原地瞎动弹消耗脂肪。
好大的一团黑影,在陈韵眼角余光里飘来动去的:“我有健身房的卡,你要去吗?”
健身?宋逢林低下头看自己的肚子:“还是等我再瘦一点。”
他还不到练肌肉的时候,暂时用不上这阵仗。
陈韵也只是顺嘴一问,虚空比个手势说:“加油。”
期间她的目光一直停在屏幕上,漫不经心得像周遭什么都没有。
透过阳台门的反光,宋逢林觉得自己确实也没啥好看的。
他人到中年,唯有头发还算茂盛,缺点是洗完一吹更像稻草。
陈韵比他早洗漱,本来都已经躺在床上要睡觉,看他头发翘得像鸟窝,强迫症发作:“你等会,你别动。”
宋逢林要掀被子的手缓缓放好,乖巧地贴着裤缝,站在床边。
但大概是不明所以,没戴眼镜聚焦不了的眼神显得更加迷糊。
陈韵蹿起来找自己不常用的护发精华在哪,很是大方地挤出一泵,给他的每根发丝都抹上。
香气袭人,宋逢林下意识地捏捏鼻子,还打了个喷嚏。
陈韵按住他的脑袋:“还嫌弃,这可是很贵的。”
难怪没怎么见她用过,宋逢林还以为是舍不得,第二天上班前特意把瓶子拍下来,趁着午休去买了同款。
他是想送个惊喜,结果是步臭棋。
陈韵收到的时候,用脸表达情绪:“你就没想过,是因为不好用我才不用的吗?”
宋逢林真的没想过,从口袋里翻出皱巴巴的发票:“应该能换。”
他一颗心好像也皱巴巴,头低得发顶的旋都快看得清。
陈韵即便喜欢的是“苹果”,也不能糟践“梨”。
她伸长手碰一下他的头发:“你用呗,今天的看着就很好,顺得很老实。”
宋逢林早上照镜子的时候暂时没品出不一样的地方,倒是觉得自己被香味熏得浑然一体。
他有些不确定:“有吗?”
陈韵用力地点头:“当然了。”
她知道自己说什么话最有用,一脸的真挚。
那就算没白买,宋逢林:“我再送你别的。”
他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仿佛下一秒要上战场的英勇:“肯定是你喜欢的。”
陈韵想想购物车里的几样东西,打算指名道姓的心歇了。
她双手抱臂:“那我就拭目以待。”
宋逢林紧张地搓搓手,又拨弄一下自己的头发。
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陈韵的期待值也跟着拉高。
她心想还是别追问多保留一丝神秘感,说:“走吧。”
明天是儿童节,晚上幼儿园有演出。
下午的彩排时间欢迎家长们踊跃去帮忙,夫妻俩都报了名。
宋逢林还是第一次来“打杂”,被后台这种吵闹的架势吓得不知所措。
他整个人僵硬,悄无声息地往后再退一步。
陈韵推他:“别傻了,给你女儿绑头发。”
这个宋逢林拿手。
他左右看看没有适合自己的椅子,碍于身高只能岔开双腿扎个马步:“星星,你过来爸爸这儿。”
今天是零食解放日,陈星月在吃棒棒糖。
她腮帮子鼓鼓的,还给爸爸展示自己的口袋:“琪琪妈妈给我的。”
儿童节嘛,就是以儿童快乐为主。
宋逢林只叮嘱:“水喝了吗?”
陈星月:“喝可乐了!”
还真是够自由自在的,宋逢林:“你这样肯定会上火。”
陈星月模仿呼呼吹的风声,很是可爱的双手一摊:“灭啦。”
宋逢林还能说什么,拿起梳子:“不乱动啊。”
陈星月嗯嗯地应着,一边跟好朋友说话。
两个小女生嘻嘻哈哈聊着天,宋逢林离得近居然也没听懂她们在笑什么。
是不是女人从小到大都是这么难以捉摸的?宋逢林稍微看向远处,儿子趴在地上学狗叫。
这一刻,他承认不管男女他都不太懂,有些一言难尽收回目光。
倒是陈韵在给其他人化妆,暂时腾出手去把儿子提溜起来:“衣服都脏啦,傻瓜。”
陈昕阳穿的还是件浅色的短t,前胸后背蹭得一塌糊涂。
他冲着妈妈也汪汪叫,从喉底挤出两声嘶吼。
还别说,怪像狗的。
陈韵本来该生气的,没忍住笑:“行吧小狗,晚上你自己洗衣服。”
陈昕阳赖着妈妈撒娇,从口袋里掏出珍藏的巧克力。
他咬过一半的牙印处渐渐融化,黏黏糊糊得像是某种东西。
陈韵尽力控制住自己惊恐的表情,温柔道:“谢谢宝贝,你自己吃吧。”
小朋友最大的自制力,也只是把它拿到妈妈面前而已。
陈昕阳瞬间心动,吃得嘴巴也黑黑的,一笑露出口黑牙。
陈韵满心都是母爱,无视他学小狗的种种行径,继续自己的志愿工作。
她忙得忘乎所以,忽然察觉到有阵风朝自己来扭头看。
宋逢林举着个小小的风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陈韵居然连意外的情绪都没有,笑一笑算是谢礼。
毕竟被爱的那一个,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价值。
第26章
晚上六点,月光未明,灯光大亮。
后台仍旧是乱糟糟的一片,前台却已经有井然有序的开场。
还没表演的小朋友们在稍微的空地里做最后的排练,家长们终于有一点点喘息的时间。
陈韵站在舞台的边侧,因为音响大声道:“你看见爸妈了吗?”
宋逢林是个近视眼,戴着眼镜都未能如常人。
在如此昏暗不清的环境里,他努力了三秒钟就放弃:“我瞅不着。”
观众人头攒动,陈韵垫着脚尖四处望。
她逡巡后收回目光:“算了,反正他们这么大人了。”
就是就是,宋逢林在心里小声附和。
很偶尔的,他也很渴望只属于夫妻俩的时间,凑近说:“饿不饿?”
月影环绕,明暗交接。
这个姿势好像颇为暧昧,近得陈韵都有点不适应,她往后退一步摇摇头。
宋逢林悄悄地往左跨一步,影子几乎把她笼罩。
这时候,小心思倒是挺多的。
陈韵觉得有点好笑,肩膀撞他一下。
宋逢林不由自主想起来大学的时候打篮球,他也是这么跟同学们相互打招呼的。
他脑海里闪过许多的画面,问:“是不是到阳阳的节目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儿子是主演。
其实接下来的这支舞蹈里陈昕阳只是镶边的角色,跟着老师的动作都能踩错节拍,时不时还停下来看看周围人的热闹。
陈韵都替他着急,跺两下脚:“他倒是跳啊,愣着做什么。”
宋逢林指给她看:“还有在哭的呢。”
行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陈韵也没期待孩子们能早早有多少超凡的表现,认命地眨眨眼:“再次鉴定他为普通小孩。”
有再就有一,宋逢林好奇道:“上一次是为什么?”
陈韵:“他说一加一等于三的时候。”
其实在宋逢林的印象里,自己好像也不是天才,只是靠着想离开农村的劲头朝前走。
他道:“以后就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