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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芳腼腆笑笑,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书,看上去就是好学生的模样。

陈韵这两年越发爱摆大人的姿态,看谁都是长辈心态。

她让潇潇给人家拿块蛋糕,做完面包要下班才知道人家居然还结账了。

这弄的,陈韵:“有点像是强买强卖了。”

潇潇双手挡在胸前:“我才是被强的那个,拦都拦不住她。”

她性格就是这样,说话有时候很夸张。

陈韵好笑道:“是是是,辛苦你了。”

她背上自己的包:“明天见。”

潇潇:“你周六不都陪孩子吗?”

周日偶尔也不来,蛋糕只能跟别的店定,利润基本没多少。

陈韵:“明天有人陪,我来多做俩蛋糕,好给你发奖金。”

最近的生意都不错,她也不能总把钱给别人赚,更何况家里少一份收入来源,就是有存款也得早早的未雨绸缪。

来这儿上班,就意味着工资不多。

潇潇是典型的本地独生女,家里不能算是大富大贵,但多了一份选择的自由。

她道:“姐,听着好心酸,我都要哭了。”

会吗?陈韵还觉得是一种蒸蒸日上的表现。

虽然这是家小店,她也昂首跨步走出一种首富的姿态。

第19章

陈韵下班的点,宋逢林已经接上孩子到家。

他把大的小的打发进房间玩,因为不太适合这种严肃的开头,在客厅尴尬地咳嗽两声:“爸,妈,我有事跟你们说。”

就像一句“在吗”总会引来人的无限遐想,刘迎霞和陈勇忠被女婿突然的郑重其事齐齐吓一跳。

尤其是刘迎霞。

她胆子本来就不大,遇上点事夜里能翻来覆去睡不着,脸都白三分:“这是,怎么了?”

宋逢林也顾不上再措词,生怕丈母娘有个好歹。

他道:“没什么,就是我失业了。”

不是,这能叫没什么吗?

老两口面面相觑,试探性问:“就是暂时不上班啦?”

宋逢林:“可能会一两年。”

又说:“不过有一笔赔偿金,大概小一百万。”

就是再多,那也是坐吃山空。

刘迎霞半口气叹出声,被丈夫瞪一眼赶紧撤回,低着头掩饰表情。

陈勇忠眉头也不敢紧皱:“这事陈韵知道吗?”

宋逢林:“知道。”

年轻人的事,自己帮不上忙。

陈勇忠:“那就行,我跟你妈也有手有脚的,孩子现在大了,没啥过不去的坎。”

宋逢林:“爸,没这么严重,家里不会缺钱花的。”

他也不是充大头,只是认真算过账,做好一切最坏的准备。

陈勇忠没有他们能看得长远,只知道面对什么问题就怎么解决。

他心想自己以后送外卖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了,说:“你们夫妻商量好就行,我跟你妈还攒了二十来万,明天转给你们。”

宋逢林哪能要,连连摆手:“真的不用。”

双方推了两回,还是刘迎霞打断:“那妈就再给你们攒着,要钱尽管说。”

宋逢林点点头,自觉这事已经翻了篇,站起来:“我进去让星星写作业了。”

他倒是心头巨石落下来,压得老两口心事重重。

陈勇忠压低声音:“你晚上问问崽怎么回事。”

好好的工作,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

还能等到晚上,刘迎霞现在都快按捺不住。

她道:“我刚刚要问逢林,你还给我使眼色。”

那能一样吗?陈勇忠:“他没工作了心里肯定着急,再让你问烦了。”

闺女是亲生的,总该跟爸妈说出个一五一十来。

刘迎霞心想女婿看着可不像是会烦的样子,晚上人瞅着比前几天都有精气神。

不过她大事上听男人的,说:“行,那我炒菜去。”

陈勇忠也找事做,在客厅陪孙子玩小火车。

陈昕阳给每辆车都配音,一张嘴压根停不下来,自娱自乐得嗓子都快哑了。

陈勇忠:“阳阳,你喝口水。”

陈昕阳兴奋劲压不住,往沙发上一蹦跶,在上面手舞足蹈的。

陈勇忠心疼东西,赶紧把他逮下来:“跳坏了都。”

陈昕阳挣扎着要从爷爷怀里离开,下一秒手脚都像是被冻住。

陈勇忠回头看玄关处:“治你的人回来了才知道怕?”

陈昕阳趴在爷爷肩膀不说话,看上去别提多乖巧。

陈韵也没瞧出端倪。

她把抱着的快递们往地上一扔,直接盘腿坐下来拆。

陈勇忠哪容得她此时干这个,说:“崽崽,你妈叫你呢。”

啊?陈韵捏捏耳垂:“我怎么没听到。”

她手撑着地站起来,边扎头发边往厨房走。

刘迎霞一看到她,就跟做贼似的把厨房门关好:“逢林的工作是怎么回事?”

居然交代得这么快,也不提前对个口供。

陈韵若无其事拿出手机看,漫不经心:“就是裁员了。”

刘迎霞一辈子只打过零工,最怕的就是不稳定。

她心头突突跳:“那以后怎么办?”

陈韵:“休息一阵再找工作呗。”

她说得云淡风轻,刘迎霞半信半疑:“逢林说一两年不上班呢。”

跟大人说这么多,跟老婆只有一句【我跟爸妈说我离职了】。

陈韵抱着快递没来得及看,也不妨碍她脑子转得快:“所以说是休息,你看看他的样子健康吗?”

往前五十年,女婿的体格是福相。

但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刘迎霞:“肯定不啊,天天熬夜。”

陈韵:“那不就对了,他要是再急着找工作,你女儿就要守寡了。”

又说:“放心,外头大把公司找他呢。”

刘迎霞:“真的吗?都说今年活难找。”

陈韵反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女儿越是斩钉截铁,刘迎霞一颗心越能落地。

她不是什么有大智慧的人,更寄托于别的力量:“我就说今天在庙里老觉得心慌慌的,这肯定是菩萨的指示。”

甭管是什么封建迷信,只要能让她好过些都行。

陈韵:“那明天你多烧柱香,求求平安。”

对对对,是该这样。

刘迎霞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琢磨着要买什么贡品。

陈韵无奈摇摇头,到客厅又跟她爸说:“没啥事,我什么时候让你们操心过。”

陈勇忠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这个女儿,还真不怎么担心。

他道:“爸知道你有数。”

陈韵从小到大都有数,升学、工作、婚姻全是自己安排,一步都没走错过。

她笑笑没说话,扭过头逗儿子玩。

陈昕阳要给妈妈表演翻跟斗,费劲吧啦也只在地上滚了三圈。

陈韵捧场地鼓鼓掌:“真棒。”

陈昕阳信以为真,越发的来劲,恨不得拿出十八般武艺,还跳了一段儿童节要演出的舞蹈。

小手小脚动来动去,跟刚长出四只脚的小蝌蚪似的。

陈韵亲亲儿子的脸,语气夸张:“天呐,我们宝宝真厉害。”

陈昕阳大为满足,像模像样地鞠个躬:“谢谢妈妈。”

实在是可爱得很,陪他再玩一会进书房看。

陈星月在写新字,因为笨拙地模仿反而像画画,笔画完全的不按规则来。

初学者都是这样的,陈韵:“星星,我们尽量写在格子里可以吗?”

陈星月觉得有点难,扁扁嘴:“它都一直自己往外面跑。”

还赖上字了,陈韵好笑道:“那把它们都关进去,判个无期徒刑。”

小孩子对大人的正经话有选择性地忽视,陈星月只仰着头:“什么叫无期徒刑啊?”

陈韵盯着宋逢林看两秒,思考要不要骂他没提前跟自己说一声。

她道:“问你爸去。”

宋逢林被她看得毛毛的,想不出来自己干了啥。

他用口型问:“怎么了?”

明明这儿还有第三个人,陈星月很是不满意:“你们不许说悄悄话。”

陈韵按住她:“妈妈才不跟爸爸说,只跟你说。”

更不对劲了,宋逢林拽住她的裤边不吭声。

陈韵在他手背拍一下,心知他肯定觉得莫名其妙,说:“不禁逗。”

哦,这也是开玩笑的一部分,看来是自己太没幽默感。

宋逢林很善于自我反省,嘴角配合地扯一下:“吓死我了。”

话是真的,表情是假的。

陈韵心想明知他的个性,有些后悔不该随便吓唬他的,语气软和得像个刚出炉的牛奶馒头,戳一下他的脑门:“傻。”

宋逢林笑得是挺傻的,露出一口白牙。

陈星月却更加不乐意,横在父母的中间:“不许秀恩爱!”

她这是哪里学来的词,陈韵:“你知道什么叫秀恩爱吗?”

陈星月昂着下巴:“当然了?”

她一脸的挥斥方遒:“就是不许只有你们要好。”

要这么理解也行,陈韵给女儿整理头发:“咱们一家六口天下第一好。”

没错,就应该这样才行。

陈星月还待发表两句感言,被妈妈板着脸催促写作业。

写就写,小姑娘老大不服气地坐着,嘀嘀咕咕:“吃饭的时候我再说。”

可惜她忘性大,等坐在餐桌上她哪里还记得这回事,只顾得上跟弟弟分玉米粒。

这时候,她的学问就发挥出一点作用,能从一数到一百。

陈韵看他俩你一粒我一粒,已经见惯不惯。

也不止她,家长们都学会不随便发表自己的意见,毕竟他们吵一吵很快会和好,却会把大人们的一点点不小心的偏心一直记在心里。

二胎家庭,鸡飞狗跳是常态。

宋逢林曾经幻想过的长慈幼恭全然变成一场空,有时候都不知道他们究竟随谁。

好奇藏在心里好几年,晚上睡觉前他突然发问:“你小时候是什么样?”

陈韵抖抖被子,只当他是随口一讲,哄孩子似的:“是个无敌大仙女。”

宋逢林好笑道:“除了漂亮还有呢?”

陈韵斜眼看他:“光漂亮你还不知足吗?”

宋逢林:“仙女应该不止漂亮吧?”

居然被他绕回来了,陈韵想了一会:“其实挺普通的,调皮捣蛋,整天想着玩。”

这样的普通,在宋逢林的人生里却不存在。

他问:“玩得开心吗?”

那当然了,陈韵:“我小时候特别受欢迎,成绩好,零用钱多,大家都愿意跟我玩。还让我跳皮筋一直不用撑绳子,跳马可以不做马,拍洋画能多有一次机会……”

她说得眉飞色舞,宋逢林露出一丝满足,好像从她的轨迹里弥补了自己的过去。

第20章

隔天是周六,早上官方会发布第一批公立小学学生名单。

陈韵八点五十就坐在电脑前,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网页,为了缓解压力哼着歌。

宋逢林对流行歌曲一无所知,现在听的基本都是世纪初的产物。

他凑近点细细听:“这是什么歌?”

陈韵:“陈之问的新单曲《问之》。”

名字起得挺偷懒的,不过槽点不止这一个。

宋逢林:“他还能出单曲?”

不是,怎么还看不起人啊。

陈韵:“为啥不能?”

宋逢林客观道:“他唱歌破音。”

破出个索马里亚海沟都没关系,陈韵:“长得帅就行。”

帅吗?宋逢林酸溜溜:“还成吧。”

陈韵:“没关系,你不支持他,支持我就行。”

她说话的同时,又按一下F5。

大概是在线人数过多,网页已经提前卡住。

陈韵手戳着屏幕,提出个无理的要求:“你能黑进系统吗?”

宋逢林捏住她的手指:“不能。”

哦,陈韵鼓着嘴,趴在桌子上,头发柔顺地散着。

宋逢林看了心痒痒,给她绑个麻花辫,收尾的时候顿住:“你抓一下,我去拿皮筋。”

陈韵:“外头有俩跑腿的,随意使唤。”

宋逢林觉得两个孩子在外面玩得挺好的,放低声音:“就抓一下,行吗?”

怎么不行,陈韵爪子向后伸:“给我吧。”

这几句话其实有点好玩,宋逢林笑出声。

他安静地穿过客厅,生怕引起儿女们的注意,拿了皮筋像一阵风似的又进书房。

陈韵回过头看他,垮着脸:“网站彻底崩了。”

宋逢林:“再等等。”

他确实很有耐心,用手机拍张辫子的照片:“你看。”

陈韵一瞥,觉得一股子老电影里女主角的感觉:“挺好看的。”

话音刚落,她又按一遍F5。

页面终于肯给点反应,从上到下慢慢显示。

陈韵生怕看漏一行字,视线动来动去。

宋逢林近视还比她找

得快,伸手一指:“星星在这儿。”

陈韵兴奋地敲一下桌子:“果然是实验小学!”

她拿起手机给父母发消息,又跟认识的家长们相互交流。

宋逢林看她忙个不停,都顾不上跟自己说话,想拥抱的手又收回,沉默地坐在边上。

陈韵过了会才觉得有点安静,慢慢地回过头:“高兴傻啦?”

宋逢林半真半假:“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排在爸妈、辰辰妈妈和鱼儿妈妈后面。”

哦,闻见酸味了。

陈韵:“咱俩不是一块看吗。”

很有道理,却又叫人失落。

宋逢林心想也许是自己太计较,往好处想:“好歹星星和阳阳在我后面。”

跟两个学龄前儿童有什么好说的,陈韵:“差点忘记还有他们。”

自己还是被记住的那个,有什么不满足的,宋逢林:“不急着通知。”

又把她的碎发捋到耳后:“明天要去学校是吗?”

陈韵:“对,还得交一遍纸质材料,要复核。”

宋逢林:“那我去交,我还没进去过呢。”

他也想提前看看女儿的未来六年要学习的地方。

既然他这么积极,陈韵:“我去店里了,你待会送星星去弹琴。要是有想做的事情,就把儿子送我那去。”

宋逢林愣了愣神,苦笑:“发现除了上班,我还真没别的事做。”

他连电子产品都不沉迷,生活色彩单一到极至。

忙的时候想不到这些,闲下来才值得琢磨。

陈韵:“在你交接的一个月里,可以好好发掘一些爱好。”

爱好?宋逢林人生至此三十五年,这恐怕是唯一缺乏的东西。

可是顷刻之间,他脑海里蹦出来一个身影,说:“我有。”

陈韵居然不知道:“是什么?”

宋逢林:“我带阳阳去店里找你。”

陈韵战术性往后仰:“你的爱好是看我带孩子?”

又怂恿着:“阳阳一直想去乐高体验课,不过他年纪太小得有家长陪同。你知道的,我一看这些就头疼。正好你带他去一次。”

宋逢林:“下礼拜再去。”

陈韵:“这礼拜不是也有空吗?”

宋逢林:“因为我想去店里找你。”

虽然儿子是捎带的,但偶尔让他成全一次爸爸的愿望也不过分吧。

直白得叫人受不起,陈韵不自在地垂下头:“我个人认为你可以有一些比较高雅的兴趣。”

宋逢林:“这样就很好。”

他小时候想做好,成年后想过好,汲汲营营到今日,才发自肺腑觉得过上好日子。

陈韵收敛掉所有情绪,头微微抬:“那你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又强调:“只给你,不给儿子。”

宋逢林替儿子说情:“分他吃一口行吗?”

陈韵唇齿之间用力:“不行,只给你吃。”

宋逢林争取过,心想自己确实爱莫能助,说:“我会躲着他吃的。”

陈韵想起上回老二扁桃体发炎,她只给老大吃了糖。

老大嘴上答应不让弟弟知道,结果很快就说漏,气得小的嗷嗷大哭,第二天嗓子彻底大歇菜。

当然,老公应该不至于犯这种错误。

陈韵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点点头:“好,我走啦。”

大周末的,她出门去上班,宋逢林在家带孩子,完全是两个人从前的颠倒。

连孩子都觉得新奇,尤其是陈星月。

她已经七岁,时不时能迸发处一点智慧:“爸爸,你以后都不工作了是吗?”

别以为小朋友们傻,他们即便没有亲耳听见,也能从身边人的只言片语里推测出部分细节。

宋逢林;“暂时是这样。”

陈星月直指核心:“暂时是多久?”

宋逢林:“这个爸爸还不确定,没办法回答你。”

他是想着家里经济不紧张可以稍微休息几天,又不确定自己这种时时紧绷的性格可以躺多久,不能给女儿一个确切的答案。

好在陈星月也没有“死缠烂打”,只是快快乐乐地跳来跳去:“太好喽太好喽,以后爸爸就能一直接我放学了。”

宋逢林:“妈妈接你放学不好吗?”

陈星月先郑重声明自己无敌喜欢妈妈,才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你来得比较少。”

物以稀为贵,宋逢林养她也七年,能摸透女儿的一点心理。

他很有自知之明道:“过几天你就嫌弃我。”

陈星月抱着爸爸撒娇:“才不会。”

有人抢的也是好东西,陈昕阳不甘示弱要挤在爸爸和姐姐之间。

姐弟俩把蹲着的宋逢林撞倒,他只听见扑通一声,夸张地想:这地都跟着震了。

陈昕阳顺势坐在爸爸的肚子上玩,毫不留情地差点把他的早饭给压吐。

宋逢林觉得自己像是刚背上壳子的乌龟,一时不知道怎么爬起来。

陈星月更懂事些,伸手拽开弟弟:“爸爸会痛的。”

她下手也没控制好轻重,陈昕阳也摔个狗吃屎,疼得哇哇大哭。

宋逢林头回知道“脑瓜子嗡嗡响”是有具体表现的,整个人呈大字型躺着。

他只给自己留一秒钟的缓和时间,马上起来哄孩子。

陈星月后知后觉自己做错了,加入到逗弟弟玩的行列。

陈昕阳的情绪来去都很快,没多久就开始哈哈大笑。

宋逢林才松口气,看一眼时间:“星星,得去上钢琴课了。”

陈星月对学钢琴完全没有积极主动性,要出门的时候拖拖拉拉,一双袜子穿了脱脱了穿。

宋逢林耐着性子:“宝宝,不要玩袜子了。”

陈星月总算没有我行我素,只是走路的样子很像是丧尸。

宋逢林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

他很突然的生出不详的预感,那就是慈父这两个字马上就要跟自己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