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炎没说话,心想,你高兴就好。
于是褚炎便跟在奚彻身后走进了大殿,几乎是踩着奚彻的脚印走过去的。奚彻一边往前走,一边想,只看这里的阵,他几乎能确定摆阵的人跟自己有很深的渊源了,摆阵的手法承袭了他的风格,所以他才能这么容易破解出来。
啊……忽然不想探究了怎么回事,他好怕查到最后只认清了一个现实,发现自己真的是那种死了也能祸害遗千年的魔头,那他可真的会有负罪感的啊。
奚彻扭开头,在褚炎看不见的地方委屈地撇撇嘴——可是他只是喜欢研究这些玩意儿,他只是乐于发明创造的,从来没拿自己的发明创造出去害人,也没让别人用它们出去害人,他可太冤枉了。
不过他很快便收拾好情绪,带着褚炎来到那把椅子前,奚彻蹲在椅子前面看了半天,惊讶地发现,椅子周围竟然还布着三四个防御法阵,触动任何一个,他们都可能被留在这里再也走不出去。打造出这一处大殿的人真是心思缜密,谨慎到吓人。金铃子在他印象中并不是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莫非大殿不是他搞出来的?
奚彻心里百转千回,手上却没闲着,他盯着研究半天,才伸出一只手,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那把椅子上摸索。这一层套一层的机关让奚彻逐渐感到被激起了好胜心,这个布阵的人好像在炫技似的,竟然隐约觉得他似乎在向自己这个法阵创始人宣战,好像在用这种炫技式的布阵方式向自己证明,他学了自己的技术,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幼稚,甚至还有点可爱。
能隔着时空通过这样一个组合阵法感受到制作者向自己这个创始者发起挑战,不得不说,制造这些套阵的家伙还是有点本事的。
奚彻摸了许久,终于在椅子脚一处不起眼的雕花处摸到了一个凸起,他下意识挑挑眉——找打了!看来还是他更胜一筹嘛。
奚彻按住那处凸起,重重地往下一扣,只听一阵机械咔咔啦啦的声音从那把椅子内部响起,然后整个椅子震动起来,竟然带动得脚下的地砖也震动了。褚炎下意识将奚彻拉离那把椅子,椅子便背朝下翻倒下去,椅子周围的地砖开始下陷。
不过这次奚彻和褚炎都没躲开,因为虽然周围震动得很厉害,可是他们能感觉到大殿内部的震动却并没有十分剧烈,反而很稳定。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那是一种大门被开启的感觉,且感觉不到危险,饶是奚彻也忍不住在心底感叹一声——这机关着实精巧。
褚炎到现在也明白了这里的主人为什么会摆阵保护这把椅子,这把椅子原来是个入口开关,一个开关都被保护得这么复杂,机关内部的东西应当更加厉害。
莫非阵眼就在下面?
褚炎只在心里这样想,因为即便到了现在,他也还是不能明确感知到阵眼所在之处,太神奇了。
降落的时间有点长,过了很久,这里的机关才不再动了,奚彻望着头顶原本是“地板”的位置变成了“天花板”,发自内心地感到惊讶——没想到这样一个空荡荡不起眼的大厅下面,竟然藏着一处地宫。
是的,他只能用“地宫”这个词来形容这里了,天花板吊得很高,离他们现在踩着的地面大约有十几米高,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地下室。
“你能感觉到阵眼么?”
奚彻刚问完,发现褚七正往右上方的头顶看,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需要问这句话,因为就在那里不远处,悬空浮着两个眼熟的法器。
他一直想找的大敕和烛幽,齐了……居然都在这里!
奚彻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却如灌铅一般沉重,好像遭遇了十分巨大的阻力,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变成了磁铁的南极,而这两个法器所在的位置是磁铁的北极,他们之间有一股巨大的斥力,让他永远无法靠近它们。
奚彻震惊地睁大眼睛,他能感觉到,悬浮在半空中的法器周围形成了一个力量强大的大阵,力量强到远远超出如今自己的承受范围。
奚彻下意识便看向身边的人——他了解自己的法器,只有在遇到强大的对手时,才会遇强则强,身边这个人竟然这么强大吗?他只以为他是个比较厉害的大妖而已!
褚炎此时也察觉到问题了,他自然认识空中那两个法器,可是更加吸引他的是由两个法器组成的阵法。
他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奚彻,你认得出这个阵吗?”
奚彻猛然回神,仔细看了看,渐渐皱起眉头:“这是个聚阴阵……”
褚炎点了一下头,表情却没放松下来,他紧紧盯着头顶,低声道:“你看那是什么。”
大敕和烛幽形成的阵中辐射出无数条铁链,往更高深的黑暗延伸出去,铁链被崩得直直的,铁链延伸出去之后,又折返回来,再以辐射回归的方式收缩成一点,辐射出去的铁链和折回的铁链形成了两个倒扣的圆锥体的形状,而在圆锥体的最顶端,好像系着一个什么东西。
从他们这边看不清楚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奚彻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褚炎却忽然激动起来,他一把抓住奚彻的肩膀,带着他向大阵中心略过去:“去近处看看!”
以奚彻的道行完全无法在这种阵中前进半步,褚炎却还有与之对抗的力量,他们两人很快来到了阵中的中心点,两个人站在圆锥投影下来的圆的圆心处,抬头望去,终于看清了另外一个顶点的“东西”。
那根本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一个,很眼熟的人。
那是一名身穿红衣的少年,长发散下,双目紧闭,似乎对于外界毫无感知。他的双臂被无数锁链绑住,锁链崩得紧紧的,仿佛不这样绑着他,他就会冲破这里,从这里飞出去。他的双腿无力垂下来,两只脚踝上各戴着一串无舌的金铃……他似乎死了,可是他的脸色又那样红润,好像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露出意气风发的笑容。
奚彻震惊地睁大眼睛,他瞠目结舌,惊讶地说不出话。因为那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生前的自己!不对,应该说是真正的阿撒斯!
……
靠……他死都死了,是谁把他挂在这里晾咸肉啊?!
第46章 别赶我走 从很早之前,他便甘愿败在阿……
鱼幺/文
时隔几百年, 终于又见到了这张脸,褚炎便想什么都不顾,立刻飞上去将昔日好友的身体解下来。他还没来得及激动呢, 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大吼:“快带我上去看看!”
那个激动的人当然就是奚彻这个当事人, 任谁看到自己本应该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尸体被挂在一个邪门阵法里面晒腊肉, 都淡定不了。褚炎应该庆幸他比自己更冲动, 他现在仍然套用着褚七的身份, 哪怕露出一丝认识以前的“阿撒斯”的迹象,都有可能会被奚彻怀疑。
不过现在奚彻发话了, 褚炎自然也不再有二话,他早就想上去看看了。于是马上搂住奚彻的腰, 带着他飞身上跳。
褚炎的力量被下方大敕和烛幽所形成的阵法牵制住,他没办法直接飞到悬挂尸体的位置, 只能拉住旁边的铁索一点点向上飞,这对于用惯了法术的神族来说, 着实有些憋屈。褚炎都如此, 奚彻便更难过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几乎被那股无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他在心里不断咒骂,十分后悔自己当年为何要炼制出这等麻烦东西——奚彻几乎可以确定,他们没办法碰到悬挂在头顶的身体, 就算褚七再强, 也无法与大敕和烛幽叠加起来的力量相提并论,它们联合所产生的力量只会更加强大。
更何况,这里还有个邪门的阵法。
于是正如奚彻所料, 在离他的身体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褚七停了下来,他一只手搂着奚彻, 一只手攀在铁链上,却如何都不能再靠近了,奚彻试着朝自己的身体伸出手,法阵产生的斥力达到最大,令他寸步难行。
奚彻试了几次,眼见褚七的脸色越发苍白难看起来,他的额头也布满了冷汗,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奚彻终于妥协:“算了,放弃吧。我们先下去。”
可是褚炎不想放弃,他紧紧皱着眉头,并不作声,只是死命抓住那根铁链——离他的身体只剩这么一点点距离,却要在这时候妥协?他办不到。奚彻见他如此,以为他逞能,便道:“你对付不了它们的,这是慎王阿撒斯的宝具,多少神族都拿它们没办法,你只是一只妖,对付不了不丢人。”
褚炎听到这话,心中憋着的那口气一下子松懈下来,于是支撑不住,顺着铁链一路落回地上。
褚炎看了奚彻一眼,心里微微有些恼火。然而对方并没有在看他,只是不甘心地盯着头顶,自然也感觉不到他的恼火,于是褚炎心里那一丁点恼火也“嗖”得一下消下去了。
这家伙,被自己的法器限制住行动,更应该觉得恼火才对。而且褚炎本来就没特别恼火,因为知道这是阿撒的东西,对付不了它,褚炎也没觉得特别没面子。
这种微妙的心态没法解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是如果给这两个法器换个主人,褚炎一定不会这么轻轻松松放弃。
从很早之前,他便甘愿败在阿撒手里。
褚炎带着奚彻落到地上之后,失去了属于神族的对抗力,此处阵法便回归平静,那种窒息感逐渐消退下去。
奚彻一直抬头盯着大敕和烛幽,深深感到这件事十分麻烦。大敕现世不是好事,他还在想其中原因,却原来连着他的尸体都找到了。
真不知是谁这么好本事,掉进昆玉冰山峡谷里面都能重新捞上来。哦,如果是金铃子,那也有可能,这家伙可牛逼了。虽然暂时不明白他们把自己的尸体悬挂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用意,可只看这邪门的阵法,就能明白他们没打算干什么好事,锁链向外延伸出去,不知对面绑着什么东西,奚彻却不由地想到了通过毕源的魂魄看到的那些场景。不论如何,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里毁掉,最好连着他的两个法器一起毁掉。可是这是一个悖论,这世上能毁掉大敕和烛幽的只有金混吾,而能够召唤出金混吾的只有自己上一世属于阿撒斯的身体——想要把他的身体拿出来,却又要毁掉大敕和烛幽。
这好像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不论从哪方面入手,都会陷入僵局。
褚炎见奚彻一直紧锁眉头沉默不语,便忍不住想,如果阿撒的魂魄是在原本的身体里面,那该多好,虽说他并不在意阿撒的容貌是如何的,可是他原本的身体近在眼前,褚炎也忍不住想追求一个完完整整的他。
许久,奚彻深吸一口气,似乎才从情绪中抽离出来:“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褚炎便点点头,他回头深深看了身后的阵法,与奚彻一同离开此处。
奚彻暂时不想打草惊蛇,便在撤离的时候把所有东西都复原成原来的样子,包括那把椅子上的阵法也重新弄回原来的模样。褚炎一直沉默到回到他们住的地方,打算旁敲侧击从奚彻口中知道点什么:“刚刚看你挺激动的,你跟地下关着的那个人很熟么?”
——他这种问法纯属倒打一耙,分明他自己也激动得不得了,却要先发制人。更惨的是,奚彻当时只顾着激动了,完全忘记身边这个人的反应如何,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奚彻没心情编造更深详细的谎言来应付他,便道:“只是以前听说过阿撒斯的名字罢了,虽然我是魅魔,可是也算魔族……天生就会崇拜战斗力强大的魔族。这很正常啊。”
褚炎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也听说过阿撒斯的名字,可以理解他有很多崇拜者。不过你怎么会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传言中他可是满减络腮胡子,黑面獠牙,是个壮汉,而不是这种漂亮的少年。”
这种情形下听到有人夸生前的自己漂亮,奚彻心情有些复杂,他只得继续编造谎言应付褚炎:“我……我见过他真正的画像不行吗!谣言终归是谣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问题可真多。”
奚彻烦躁地瞥他一眼:“好了,现在重点不在这里,你应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个阵法很邪门,这逍遥山的主人显然也没想做好事,你现在投靠他们,将来说不定会被当成炮灰。还不如及早止损,趁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褚炎下意识挑了挑眉:“你怎么总是劝我离开……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听你的意思,似乎并不想投靠金玲圣君。”
奚彻察觉自己说漏了嘴,便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将实情说出:“我其实是来找人的,就是那个梦星河。这家伙离家出走,他家里长辈还以为他被绑架死在外面,所以让我找他。不过我看我也没那个能耐带他回去了,他在这里过得如鱼得水,哪会想回自己家乡。”
褚炎微微一愣——对啊,阿撒身上还中着毒,得尽快将梦星河送回去才行。
“原来是这样,你放心,我会帮你把他送回家的,如果他不肯回去,就把他打晕送回去。”
奚彻盯着他,面露疑惑:“你……为什么要帮我?”
褚炎被问住了,他没想好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奚彻却越发狐疑起来:“说起来这一路上你都在帮我,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只是结伴同行吗?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褚炎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轻声道:“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当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同窗。”
他这句话是替褚七说的,也是替自己说的。他知道阿撒是个深情之人,可又捉摸不透他的深情到底是对谁的。经过上次筑梦石的事件,褚炎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却又不能完全确定,他需要一个明确的回应。
奚彻听到这话便愣住了,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忽然感觉自己被从后面紧紧抱住,身后那人的呼吸重重吐在自己颈后:“你为什么不明白……”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可是他真的不想再惦记他们两个之间那点事,甚至连提都不愿意再提。奚彻好像被碰触到什么禁忌一般,用力挣开他的怀抱:“我不是说过么,那件事只是意外!不许再提!”
前天晚上他还被褚炎在梦里面骂朝三暮四,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水性杨花……做这样的试探,简直是在奚彻雷区蹦迪。
奚彻坐到另外一边床上,跟褚炎拉开距离,胸口急促起伏几下:“我看我们还是就此分道扬镳……”
“我不会再提。”
褚炎急忙打断奚彻的话,沉默许久,他默默走过来,试探似的在奚彻身边坐下:“别赶我走。”
“……”
奚彻原本想硬着心肠跟他分开的,可是听一个平时总用那种平板无波的语气说话,好像永远不会有情绪波动的人,用这样近乎于哀求的口吻求他,他哪能不心软。
褚炎见奚彻不作声,便转到他身前蹲下,他抬头看着奚彻的眼睛,语气软乎乎地说:“你别赶我走……我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只要允许我在身边保护你就够了。”
——褚炎说这话也半真半假的,他确实想保护他,可是怎么会对他没有非分之想呢,只因为阿撒不允许他有,他便只能装作没有……可是一旦到了那个时机,他绝对不会再让他有机会离开自己。褚炎认真想过了,得到一个强扭的瓜,总比一场空要好,他可以每天看见他,甚至每天抱着他,这样能听到他骂自己也可以。
只是,最好不要让他们变成那种局面,他也不想强迫他,或者真的把阿撒关在玉京宫里,阿撒会不开心的。
都到了这个份上,奚彻还能再说什么呢,他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狗狗,再说两句说不定会呜咽出声……奚彻对流浪小动物最没辙了。
正在这时,宿舍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暧昧气氛,奚彻急忙道:“是谁?”
门外的人便说:“你们两个快出来,护法召见。”
逍遥山的护法便是梦星河,奚彻与褚炎闻言默契地对望一眼——梦星河这种时候召见他们俩做什么?莫非他们闯入地下法阵的事被发现了?
不过这种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很快便被否定了,奚彻对自己布置阵法的能力还是很自信的,他离开之前把所有东西恢复原样,更何况这些阵法都是他上辈子玩剩下的东西,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被识破。
就算梦星河察觉到有人闯入过大殿,也找不到他们两人身上。
于是奚彻便对褚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穿上黑袍去开门。褚炎不放心,也穿上袍子跟着一起走出门去。
第47章 “我喜欢有欲望的人。” 他从未喝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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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却站着一个黑袍人, 是负责引导他们这组新人的那个,看到他们两个一起出现,便说:“既然穿戴好了, 就跟我来吧。”
奚彻与褚炎均是一头雾水, 不过也没多问, 只跟着对方走出门去, 奚彻行事谨慎, 褚炎本身就不喜欢说话,两个人当然谁也不多说。
见他们两人如此乖巧听话, 黑袍人很欣慰,竟然主动道:“不用紧张, 今天只是让你们去打扫卫生,顺便熟悉一下山里的规矩。”
奚彻这才注意到, 被从房间里叫出来的并不只有他跟褚七两个人,其他房间也有一些被黑袍人带出来, 分别往逍遥山不同的地方去了。
奚彻和褚炎被分配到了一个大殿, 这里确实一副灰蒙蒙的样子,好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似的。黑袍人给他们分配了工具之后,就离开了,让他们将此处清扫干净。
奚彻抬头看着大殿, 心里想, 能一次性出动这么多人一起打扫卫生,逍遥山如今也发展成一个超级大门派了呢。
他下意识往褚炎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对方正盯着自己, 奚彻便赶紧移开视线——奇怪,这好像变成了他的一个习惯,什么事都要跟这个褚七商量一下似的, 他又不是自己亲近的人,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有了这种意识,奚彻忽然感觉别扭起来,他心里知道只是把褚七当成可以商量事情的搭档,但是褚七对他的感情可没有那么纯粹,他实在是应该避嫌,最好的办法就是拆伙。
可是现在他还花人家的钱,吃人家的饭,要怎么拆伙?
“你怎么了?”
奚彻正在出神,却忽然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一回头,发现褚炎离得他特别近,正担心地看着他。奚彻几乎是一瞬间跳开的,然后慌乱地敷衍了一句:“在想事情,有点出神。”
褚炎倒是看出他在想事情了,便又问:“想什么?觉得困扰的话,说出来一起参详参详。”
奚彻顿时觉得烦躁,这次连敷衍都懒得:“跟你没关系。”
他正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太依赖这个“褚七”,对方却又恰好在这种时候来问自己,当然正撞到了枪口。奚彻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但是近来遇到的事情太多,他时常觉得进退维谷,心里的事又没办法说,于是就显得他喜怒无常。
这种喜怒无常,也影响了褚炎。
褚炎身为神明,应当全知全能,唯独猜不透心上人的心思,偏奚彻总是对他忽冷忽热,没直接黑化都算他道行高深。
褚炎看向奚彻,后者此时正用一颗冷漠的后脑勺对着他,让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可是又拿他没办法,他好像无论是对自己还是这个化身的“褚七”,都不愿敞开心扉。
两人各怀心事,奚彻正握着笤帚心不在焉地扫灰,根本没注意到褚炎的情绪变化。他想着等一下再在周围探查一番,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发现,没想到对方却先出招了。一个黑袍人忽然走进来,四下打量一下,然后像认定了目标一样盯住奚彻,朝他走过来。这个黑袍人不是之前带他们过来的黑袍人,虽然都穿着黑袍,但是这个人明显比之前那个等级更高一点,因为他的袍子上还有镶嵌的银边。对方径直朝奚彻走过来,有点来势汹汹的意思。
褚炎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往奚彻身边靠近了一点,准备随时保护他。
如今在褚炎看来奚彻就像那一碰即碎的琉璃盏,对周围环境变化都要多加小心。
黑袍人走到面前对奚彻说:“跟我来,护法要召见你。”
褚炎习惯性要跟上去,对方马上张开手挡住了他:“只单独召见他一人,其他人在此等候。”
闻言,奚彻狐疑地问道:“梦星河单独召见我?为什么?”
他是今天刚加入逍遥山的新人,也没有多么出彩,跟一众魔族比起来,更是平平无奇,单独召见他怎么都说不通吧。
褚炎没想那么复杂,只是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他只觉得奚彻离开自己超过十分钟以上、五步以外就会出事,他绝对不可能让他跟一个不知底细,还明显对以前的阿撒斯有恶意的人单独见面。
可是他现在与奚彻只是搭档关系,好似并没有什么正当理由能够跟着一起去,如果执意要跟上,反而会引起怀疑。
黑袍人对奚彻的询问有些不耐烦,冷冷道:“只乖乖跟我来就好了,何必问这么多。”
这个人的态度与逍遥山一向独断专行的霸道风格一样,并不足以让奚彻感到愤怒,只是褚炎听到这句话,更加确信自己没办法强行跟奚彻一起去见梦星河。
看来只能偷看了。
褚炎见奚彻与黑袍人要走,急忙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顺势便将一缕神识粘在奚彻肩膀上,奚彻疑惑地回头看他,褚炎却面无表情地说道:“当心点。”
奚彻点一下头,转身跟着黑袍人走远了。
褚炎下意识跟着他们的方向往前走了两步,但是很快便有两个同样穿着黑袍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褚炎冷冷盯了他们一眼,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坐下来——算了,总之他已经在他身上留了神识,他一旦有危险,他肯定会不顾一切地闯进去。
这边奚彻跟着黑袍人走出大殿,来到另外一处大殿,奚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逍遥山的人对于认路这件事一定都十分擅长,不然的话,整天在这种每个房间长得都差不多的地方走来走去,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黑袍人将奚彻带到梦星河“召见”他的房间之后,就自行离开,身后的门也自动关闭,奚彻抬头便见梦星河正背对着他,负手立在窗前,似乎在专门等他似的。
奚彻心中疑惑更甚,他不过是个新来的小喽啰,何德何能可以让梦星河亲自在这里等他?后者似乎感觉到奚彻的到来,便转身笑着看向他。奚彻便警惕起来——重生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存在着很多自己不了解的人事,说不准面前这个梦星河就十分厉害。
而且他确实表现得十分厉害,这稳操胜券的笑容,仿佛能透过这具皮囊看到自己本身的样子。
真是如此那可不得了,之前在机关之下发现了他以前的尸体,十有八-九跟金铃子有关,梦星河作为金铃子的手下,肯定也脱不开关系,如果真的被他知道自己的魂魄在这具身体里面,很有可能会对他不利。
奚彻越想越觉得不简单,逐渐变得警惕,梦星河此时也已经朝着他走过来。可是就算醒悟过来要警惕也来不及了,他又没有可以瞬移的能力,只能硬着头皮迎上梦星河。
“早就听说今年新来的人里面有一只魅魔,就是你吧。”
梦星河看着奚彻忽然开口,边盯着他上下打量:“果然与人类很像,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你是魔族,就连我都不会发现。”
奚彻听他这样说,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说这件事,那就与他的真实身份无关了。
他沉默了一下,道:“护法单独召见我,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
梦星河点了点头,竟然也很直接地说道:“我调查过你,之前你是明照神学院的学生。一个魅魔,敢去明照天神的学院,还去参加明照神候选人的选拔,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奚彻心下微惊,他以为自己来到逍遥山不动声色,也不引人瞩目,没想到才一夜过去,梦星河就把他的身份调查到这个份上……哎呀,不知道他们偷偷溜进密室,看到了自己前世的身体这件事,会不会也被梦星河察觉了。
不过他也是活过一世的老油条了,只要对方不提,奚彻就装死到底。
奚彻犹豫一下,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已经查到了,我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亲自说一遍——本来就没觉得自己这点小背景能瞒过金铃圣君的眼睛,而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到明照神学院的目的确实是为了成为明照神传承者,但是也是为了别人做事,我自己对明照神没兴趣。”
黏在奚彻肩膀上的那缕神识很诚实地将他们的对话传达到褚炎这边,他听到他说“对明照神没兴趣”,心里便又郁闷了一下。倒不是褚炎小心眼,对这点小事斤斤计较,而是两人现在的关系还不明朗,陷入苦恋的人总会被对方的一言一行牵动情绪,亲耳听到他说对明照神没兴趣,当然觉得郁闷。
梦星河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你为别人做事,也就是说,你有效忠的人。”
奚彻想了想,忽然苦笑一下:“说什么效忠啊,我这种人就算在魅魔这个种族中都是底层的底层,能混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当初是我们族中的大将军找上门来,用我妹妹要挟我,我才帮他做事。如果能逃跑,我早就逃了。实话实说,我没有崇高的理想,我只想赚钱,想活下去。后来没有选成明照神的候选人,我没完成任务,也不敢轻易回去,便来投奔逍遥山。这些事你们都尽可以去调查。”
——总之除了明照神继承人的选拔那段,他说的都是真的,元廷当众打了他一鞭子,还给他下毒的事,这些可都没背着人。他当初答应元廷帮他们做事也确实怀着私心,想借他们的渠道去见褚炎。
梦星河微笑着打量奚彻,似乎在衡量他所说话的真假,但是明照神候选人选拔之后的事情都发生在九幽之上,梦星河没有途径去调查,自然是不清楚的,奚彻所说的那些话反而与他所了解到的相差无几,心里相信了几分。
奚彻又道:“我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为了活下去,谁给我饭吃我就效忠谁。”
梦星河似乎很满意,忽然哈哈笑了一声:“好好好,如此甚好,那我就可以放心地把门派任务交给你去做了。这个任务十分重要,你若成了,将来有你的好处。”
奚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可是,我是新人,这么重要的任务为什么交给我?”
他以为梦星河会用一些类似于信任他,给他机会的话术来给他洗脑,谁知梦星河十分诚实,他说:“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我永远都不会用,就是没有欲望的人。你有欲望,而且将自己的欲望说出来,那我就会用你。”
奚彻愣了一下,看着梦星河,心里想,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谁知又听梦星河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了一句:“不过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没有欲望呢,只有神才没有欲望。”
奚彻恰好听到了这句话,便一下子将他的思绪带回了很久之前。那时候他还在九幽上做战神,他深知这个道理,神是没有欲望的……所以他跟褚炎之间,绝对不会有结果。
不仅是因为问心泉的缘故,九幽上那么多神明,或多或少都产生过私欲,都喝过问心泉的水,唯独褚炎,从未听说他对什么产生过欲望。
褚炎天生便是做神的材料。
奚彻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断绝自己的念头。他曾听过一个故事,一个打渔人爱上了海神,穷其一生只为了追求这位神明,他突破了人类的极限,驾驶着自己的船追到天上,就算已经遍体鳞伤,气息奄奄,他还是爬到海神面前。他以为会看到她感动的眼神,却只看到了冰冷的悲悯。海神见他这副样子,妥协似的说,她爱他。
海神挥袖将打渔人送回了陆地,以海浪阻隔他们之间的距离。打渔人那时就明白过来,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爱,她说爱他,是为了让他不再去送死,爱他,也爱所有的打渔人。
凡人与神明之间最大的鸿沟不是地位悬殊,而是不论凡人做什么事,神明都不会产生欲望。
奚彻压下心中的失落,道:“护法放心,我一定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
——其实他也不是胆小的人,哪怕能看到一丝丝能够撼动神明的希望,他都不会轻易放弃,若有希望,他也甘愿做扑火的飞蛾。
但是,那怎么可能。
第48章 “如果你只需要我的身体。” 筑梦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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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彻满心失落地从梦星河那里回来, 一回到大厅就看到了褚七,见他看着自己,他才将失落的情绪收拾起来, 装作镇定地走到他面前。
褚炎抬手碰碰奚彻的肩膀, 将自己的一缕元神收回, 随口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但是没想到奚彻反应会这么大, 他只不过用手指碰到他的衣服, 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狠狠后退一大步。
说真的,就算是普通朋友, 反应这么大都十分伤人。褚炎几乎愣住,奚彻此时才反应过来似的, 故作轻松地叹口气,却回避着他的视线。
“没什么, 就是些……企业洗脑新员工的套词,画大饼, 想让我乖乖给他们干活。”
褚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全程他都在一旁听着, 知道他与梦星河说了什么,对方想让奚彻重新回明照神学院,目的是做一名卧底,似乎想让他调查荣九道, 但是真正的调查内容又没说得很详细。这件事听起来就有古怪, 梦星河这个人又十分怪异,他要求做的事肯定不见简单。阿撒应当注意到这点了,褚炎希望他能把自己当成可以商量对策的盟友,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故意瞒着自己。
他对自己的避嫌和疏离差不多明着写在脸上了。
褚炎本想用褚七的形象让阿撒逐渐习惯自己,但是他现在感觉,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但没变得亲密, 反倒完全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奚彻躲开褚炎之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大,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褚七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好似显出一丝受伤。可是他现在正低落着,实在没心情去哄这个家伙,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褚炎——越想褚炎越感到绝望,且自己悲催,越觉得悲催就越忍不住想他……简直是恶性循环。
奚彻不自在地干咳几声,视线也往旁边飘:“好了,先回去吧,这一整天我都饿坏了。”
褚炎皱眉看着奚彻转身离开的背影,想说的话全吞进肚子里。奚彻现在完全是拒绝交流的态度,他明白,如今他说得越多,会让他越厌烦。
可是这种想法只是暂时保持着理智,连续这么多天,他都对自己这种态度,褚炎感到越发焦躁,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然的话,阿撒只会对他越来越疏远。褚炎并没有那么强大的自信,阿撒对自己的感情是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反而因为一直以来他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让他十分没有自信。每次出现这种情绪,他就要一次又一次地确认对方的感情。
于是褚炎便想到了筑梦石——如果阿撒只能在梦境中对那个虚幻的自己敞开心扉,何不再用一次。
他心里一直萦绕着这个念头,逐渐有些兴奋,奚彻却在考虑梦星河的话,心里那种微微刺痛的感觉无法湮灭,反倒好像烧在心头的一点火星,越烧越蔓延,甚至呈现燎原之势。
饭桌上异常沉默,奚彻没在意,他想出去走一走。但是他刚站起来,原本晴朗的天空却闷闷地响起连串惊雷,在乌云中翻滚着,给人一种隐秘的危险感觉。奚彻走到阳台边往天空看去,心里感到一丝不舒服。
今天这雷,不太正常。
他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正常,只觉得乌云太黑了,雷声太闷了,漆黑的云层中甚至夹杂着微妙的赤色闪电。奚彻毕竟当过一世战神,对九幽上的规矩还是熟悉的,他觉得这气象仿佛是天道在示警什么。
不知九幽上发生了什么,但愿不是褚炎出了什么事。
奚彻自顾担心着,没有注意到褚炎冷得快结冰的面色。奚彻根本忘记了,天道示警的对象永远都是最重要的神明,神明心志动摇,就会发生危险,天道无法改变,只能以异象向三界示警。这雷声不知是对褚炎的警告,还是对他的问责,明照天神拥有天下最多信众,地位举足轻重,最该无欲无求,但是本该纯净的灵台却因欲望变得污浊,自然引得雷声悲鸣。
“吃过饭再睡会儿吧,你看起来太累了。”
奚彻听到褚炎在自己背后这样说,还没回答什么,便感到一阵疲惫涌上来。他下意识“嗯”了一声,回过头正对上他的眼睛。奚彻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好像在眩晕,又好像陷入了他的眼睛里,意识好像忽然被抽离了似的。
褚炎眼疾手快地抱住奚彻倒下来的身体,他看盯着他的脸,将他抱回卧室里,轻轻放到床上。
天空中的乌云终于落下了雨,褚炎走到窗边把窗户关好,把那些仿佛追着他鼻子骂禽兽的预警完全挡在外面。他手里握着那块散发着亮色紫红的筑梦石,轻轻按到奚彻手心中,与他十指紧扣。
褚炎看到奚彻皱眉,低头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他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说:“阿撒,我太想见你了。”
不知何时起,奚彻发现自己又开始做梦,梦到的却是以前的事,周遭的人都是面目模糊的影子,勉强能看清他们穿着的衣服,好像是学生时代的翻雪青松袍。他们好像走马灯一样从自己身边滑过。这终于像个正常的梦境了,真正的梦总是这样,模糊不清……然而在这一众人中,奚彻却清晰地看到那唯一一张人脸,正是褚炎。
好像他们初见面,他站在人群之间,他的视线冷静而笃定,越过那么多同窗直直地看到自己。
奚彻觉得自己好像被蛊惑到了,而且不是那乱七八糟的梦,他也能稍微放松一点,竟主动地越过人群,来到褚炎面前。褚炎还是那样看着他,眼神变得十分温暖,许久奚彻听到他说:“是不是很累?”
这句话让奚彻愣了愣,以前褚炎好像对他说过这句话,应当是某次完成了先生布置的作业,他狼狈而归,褚炎这样问过。这让他有些破防了,学生时代再累,也不如他们现在支离破碎的关系令自己感到心累。
奚彻心里滋味五味杂陈,勉强笑了笑:“说什么……”
褚炎没让他把话说完,忽然伸手压住奚彻的后脑,用力按进了自己怀里,随即奚彻听到头顶好像有破空之声,“嗖”得一下,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褚炎轻声道:“小心。”
奚彻的记忆被轻轻打开,这是很早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两个“不打不相识”没多久,某次一同去赤境密林中练习围猎,他与褚炎被分到一组,过程中不知是哪个同学放的流箭,差点射到奚彻,褚炎便这样随手救了他一下。
那次给奚彻的印象很深,在他的认知中,男生之间一般很忌讳跟同性发生肢体接触,不管关系多好,都不会互相碰触对方,就算不小心碰到了,也会立刻好像弹簧一样弹开。不客气得说,那感觉十分晦气。
奚彻自己也有这种感觉,碰到女孩子还好,碰到男性,就会浑身难受,甚至会想一拳打过去。正是因为他也会如此,奚彻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
可是对褚炎就不会,褚炎好像也不避讳跟自己在身体上发生碰触……
这种事在普通人眼中或许没有多奇怪,奚彻却会在心里犯嘀咕,导致他多次觉得,褚炎对自己也是那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但是因为他们所处环境是如此特殊,奚彻从来不提这件事,褚炎也不曾提过,奚彻便当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直到东窗事发,他离开九幽那天,奚彻才醒悟过来,这所有“默契”原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不论褚炎到底对自己有没有特殊的感情,最终他都选择了责任。
一瞬间奚彻想了很多,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朝褚炎那边倒下去,两个人竟然都没有站稳,重重摔进了草丛里。赤境密林里的植物很特别,草长叶细,落叶堆积在一起,好像纤维织成的网,绵密而柔软,摔上去也不会疼。不过他们身在梦中,本来就不会疼吧。
奚彻呆了呆,急着想爬起来,结果却被褚炎抱住了,还紧紧搂着他并不让他起身。这自然不是围猎那天真实发生的事情,围猎那天褚炎救了他一遭,却并没有摔成这么暧昧的姿势。
为什么还会做这种梦的后续,这、这莫非是他自己内心深处某种渴求的直接反应?
奚彻觉得有点想哭,好羞愧啊。
他当然不知道,这些场景其实都是按照褚炎的意愿构建起来的,都是他压抑的欲望。褚炎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对阿撒说出他这么多次为他心动,现在想来,早在入凤藻府之前,他就对他存有这样的心思。
理智上来说,他应该再等等的,可是好像已经等不下去了,他想用筑梦石为他们的过去圆梦。
奚彻感觉自己的腰封被解开,有点惊悚,抬头对上褚炎的眼睛,又清晰地从他眼中看到不应该有的一些东西。
不过奚彻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头立刻被按下来,褚炎将嘴唇贴在他耳畔,很清楚地听到他呼吸声变得浊重。奚彻意识到事情的走向又变得奇怪了,便立刻想推开他:“褚炎……褚炎!我做梦梦到你可不是为了这个!”
褚炎轻笑了一声:“那是为了什么?”
但是他也没让他推开,奚彻愣着神,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却听褚炎继续贴着他的耳垂说道:“我知道,可是我是为了这个。”
他的声音很轻,像根羽毛在奚彻心头缓缓拂过,奚彻便好像被勾魂摄魄了一般,丧失一切反应。等他终于回过神,才醒悟过来——褚炎这……这是说了什么骚话啊!而且他那个语气,分明就在引诱他。
褚炎自己构筑出的梦境自然事事顺自己的心意,他们周围逐渐没有其他人了,只剩了他们两个,奚彻觉得自己好像奇奇怪怪得就跟他睡了,而且隐约感觉,还不止一次。他们好像是很多不同时期的褚炎,在带他回顾他们以往所有的经历,只不过现实中他们两个是知己,在梦中早已突破了知己这一层关系。
多巴胺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甚至不需要真实地有过什么,便可以遵从大脑制造出的幻觉,让主人堕入泥泞的欲望。奚彻咬着褚炎的肩头,全部情绪都在这一瞬间释放,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哭腔破碎地吞进肚里,化成九曲回肠的柔情和委屈。然后他听到褚炎说:“阿撒最近想做什么?我知道,你想对我说。”
奚彻想,或许自己内心真的有强烈的倾诉欲,梦里面这个褚炎才会这么问,可是他习惯地摇头否认,褚炎就叹口气:“那你是只想要我的身体。”
褚炎觉得自己的底线在一天天降低,这时甚至想,这对自己来说都算好事,他不在意在他梦里当个床伴。
奚彻吓到瞳孔地震:“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褚炎垂着眼睛摩挲着奚彻的后颈,许久轻声道:“我说的是实话,只要是阿撒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把我当什么都可以,即便只是在魅魔的发-情期需要我……”
“打住打住!”
奚彻见不得他这副卑微的模样,急忙打断他的话,他深深叹了口气,才将事情始末说出:“梦星河让我去做荣九道身边的卧底,我听他的意思,似乎与荣九道曾是盟友,却又不完全交付真心,要防着他……我要回明照神学院了。”
褚炎已经知道,梦里的阿撒就是真正的阿撒,是筑梦石将他们从元神层面拉扯到了一起,所以阿撒现在说的话,就是他想对自己说的话。
他终于送一口气,阿撒还是愿意跟自己说真心话的,他只是不喜欢那个自己的“替身”,不喜欢褚七罢了。
褚炎搂着奚彻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一下:“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陪着你。”
奚彻没有说话,但是抱紧了褚炎的手臂。褚炎看着他许久,心里忽然生出新的忧虑。
——可是,阿撒好像对真正的自己也没有这么坦诚,他甚至把自己赶走了……阿撒不会是最爱梦中的这个自己吧?
第49章 战神困境 筑梦石的副作用
鱼幺/文
“阿撒, 阿撒……”
梦里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空虚。
奚彻从梦中慢慢醒过来,睁开眼睛, 听到了窗外疯狂的雷暴。瓢泼大雨, 好像积攒了几世的仇, 痛恨地敲打这个世界。奚彻望着窗外漆黑的雨幕发呆, 情绪冰冷地从梦中缱绻甜蜜的幻境慢慢抽离。
那种感觉, 是无法形容的难受。
有人推开门发出轻微的响动,奚彻犹如惊弓之鸟一般, 条件反射地从床上跳起来,直奔阳台外面跑去, 然后顺手把阳台门反锁上了。他顾不上去看来人是谁,只是梦境与现实强烈的对比落差让他最脆弱隐秘的部分被迫暴露在阳光底下, 他此时不能做好任何表情管理,也没心情应付任何人, 只想躲起来。
然而他不知道, 这种幸福与痛苦的反差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能感受到,褚炎在奚彻醒来之前先从筑梦石制造的梦境中抽离,他以为用这样的手段可以了解奚彻的内心,没想到那样做了之后, 反而更加痛苦。他用力抱紧怀里仍然沉在梦境中的人, 不真实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褚炎从未体会过如此巨大的失落感,十分痛苦而无助。
褚炎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未曾注意自己正像个下流的登徒子一样紧紧抱着毫无所知的奚彻, 一遍遍轻生唤他的名字,用嘴唇吻他的肩颈和脸颊……似乎想试图通过这种饮鸩止渴方式找回梦境里的蛛丝马迹。
可终究是徒劳。
窗外忽然响起的闷雷让褚炎清醒过来,他狼狈地从床上爬起来, 然后逃出了这个房间。
褚炎僵硬地站在门外,剧烈地喘息着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目前还不清楚这种情绪上的落差是否是使用筑梦石带来的副作用,可是却真真实实令他狼狈到了极点。
等他终于冷静下来,重新回到房间,恰好奚彻也醒过来了,然后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便从床上跳起逃到了阳台。
褚炎很明白他为什么要逃跑,所以他没有询问,只是站在阳台门外的阴影里静静等着。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似乎夹杂着压抑的啜泣声,这种压抑的情绪积压到最顶点时,奚彻忽然控制不住似的大吼了一声,随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褚炎愣了愣,下意识抓住阳台门的把手,但是随后又僵在那里。他可以轻易用法力打开这扇门,却没办法若无其事地去安慰门后面那个人。他甚至后悔了,为什么要使用筑梦石,就算在梦中能够得到阿撒的信任,但是当梦醒来,留给他们俩的只有无尽失落。
尤其阿撒作为这件事毫不知情的那个,受到的冲击应该更大吧。
褚炎此时终于明白,他想要的不应是一时贪欢,他想要的是真实的拥抱,想要阿撒坦诚地面对自己。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扇门,好像隔开了两个世界一般。
或许因为褚炎真诚地为自己今天一时冲动的行为感到后悔,外面的电闪雷鸣逐渐平静下来,雨也变小了很多。奚彻发泄过情绪之后,此时也感到疲惫,靠着阳台坐下来。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撕心裂肺地哭泣,可是想来又觉得太多委屈,觉得自己不争气还会想着褚炎,又觉得现实与梦境的对比太残酷,不哭出来他就会崩溃了。
一切终究归于平静,奚彻整理好情绪,打开阳台门走出来,便见到褚七抱着手臂靠站在远处的墙边。他依旧是半边脸隐在阴影里,从他的角度看,他长身玉立,像极了自己心上那个人。
奚彻条件反射似的皱了下眉头,没想到褚七却先一步开口:“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奚彻愣了一下,道:“是么?”
他问完之后发现自己的问句里竟然隐含一丝意意外,随即很快调整:“是要回家了吗?也是,出来这么久家里人该担心了。”
“不,我要回学院。”
奚彻下意识皱起眉头——怎么又跟他同路,这也太恰好了吧?可是梦星河喊他去单独谈话的时候,他清楚地记得褚七是被挡在外面的,他不可能听到,除非他有什么读心术。
……世界上哪有这种法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奚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愣了半天终于说:“你什么时候离开?”
褚炎没有再犹豫,干净利落道:“现在就走。”
褚炎的话让奚彻有种忽然被噎住,甚至喘不过气的感觉——他现在就走,那到时候他们在学院里面见到彼此,褚七会不会觉得是自己在跟踪他啊?这可不好,舔狗变成他了?
在某一瞬间奚彻甚至产生要告诉他自己接下来的目的地的冲动。这种心理不好解释,但很好理解,就算是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总是巴结着他,忽然有一天就不巴结了,还会有一种风险让对方误会自己要巴结他了,是个人都会产生好胜心理。
不过好在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本来就想跟这个人分道扬镳,没必要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好胜心多生是非。
褚七离开之前,给奚彻留下很多钱,这个行为将他之前发言表现出的骨气和硬气毁得荡然无存。
不过奚彻已经没有额外的精力去管这些事,他从梦星河这里得知,荣九道与逍遥山之间一直有联络这一重要信息点,再联想到荣石那里发现了大敕的花纹和自己前世的供桌,奚彻察觉到一件事——逍遥山中关押的自己的身体,所摆的阵法,荣九道,魅魔,还有更早时候遇到的勾屠氏,他们之间一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并非非要弄清楚事情真相,因为奚彻已经想到了一个最简单粗暴毁掉他们一切计划的办法,那就是找到金混吾。
他前世的三件法宝相生相克,聚则无坚不摧,分则各自为王,聚在一起的时候,任谁法力再高强,都没办法拿它们如何。比如褚七无法在大敕和烛幽形成的大阵中寸步难行,难道是他的法力不够强大么?当然不是,就算是褚炎来了,估计也奈何不了这个法阵。
但是三件法宝中,唯有金混吾——也就是他的本命武器——居于绝对霸主的地位,如果能找到金混吾,直接将刀扔出去,就能破了阵眼。
但是当年自己离世之前,担心金混吾留在人间会被有心人利用,这样强大的武器一旦落入歹人之手,就连他自己也没办法解决麻烦了,所以就给扔了。当时虽然是扔进了九阴山,但是会不会被人捡到,奚彻则完全没有头绪。
这可不怪他,金混吾那是法器,是灵器,它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是被封印,它也能自己挑个喜欢的地方睡觉。阿撒斯在世时,金混吾可能还会乖巧一点,阿撒斯一死,金混吾就是无主之物,它乐意跑哪儿就跑哪儿。
“阿撒”能做到的也只是封印金混吾的能力,不能限制它的行动。
奚彻想到这里,狠狠叹了口气,为什么他的武器都这么不乖,现在好了,他自己想找也找不到了。不过好像找到了也没用,自己当年下的禁制,要怎么打开都不知道,找到了也是一把废刀,除非他能重新变成阿撒斯。
嗯……虽然变不回去了,但是如果能拿回自己那具被困在大敕和烛幽形成的阵法中的身体的话,说不定也能管点用。
奚彻顿时觉得头疼,这不还是那个问题嘛——想找到刀,就要拿回自己的身体;但是想拿回身体,又需要刀把那大阵给劈开。妈的,这怎么都是无解的嘛。
“这就是传说中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吧。”
白虎的声音从识海中传来,听起来精神饱满,甚至还懒洋洋的。奚彻下意识翻个白眼:“谢谢,我早就想明白了,不需要你再提醒。你怎么又醒了,你怎么不装死了。”
白虎不说话,却幸灾乐祸地想,我看你跟褚炎那只臭鸟演戏还没看够呢,我插什么话。
不过不论最终结果如何,奚彻都要回明照神学院一趟,如果能从荣九道那里找到这一团乱麻一样的局面的线头,也是件好事。就是在去的路上他得好好编个理由,怎么对学校的老师们和元廷交待自己在明照天神选候选人大会上发生的事情。好在外界好像对那天的事情并没有过多传言,如果他们都以为自己被选作候选人了,那他不论编什么瞎话都圆不过这个谎去。
“只不过,我得抓紧时间了……”
奚彻看着自己的掌心自言自语道:“进来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不好,怀疑不到半年我就要嗝屁了。”
这可能与勾屠氏那个老鬼给自己下的那道黄符有关吧,本来他身体里就有未解的寒毒,那道黄符可能会加重病情。但是如今亲眼见到了那人的“孙子”,奚彻便彻底打消要抓梦星河回去跟那个老头换取解药的念头,那个老头不正常,梦星河也不正常,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爷孙关系都难说,自己回去了说不定不仅换不得解药,还会耽误时间。
就让那个老头等着吧。
白虎明白了他的想法之后,却有些着急:“你就不担心自己的死活么?”
“我早就不在意这条命了,更何况虱子多了不怕咬,又是寒毒,又是黄符,这具身体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只希望天能假年,让我完成未完成的事情再死,剩下的时间里,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等他办完了事,若能再与褚炎见一面,那便是天赐的恩德。
第50章 褚炎:又该我隐身了 元廷忽然就要被砍……
鱼幺/文
奚彻在明照神传承仪式上发生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 估计他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就算失踪,也没人理会。退一万步讲,即便有人管, 他们能怎么管呢, 天梯的存在就是为了隔绝人间和九幽的联系, 天上的事, 地上的人是管不到的。
所以当奚彻重新出现在同学们视野中时, 大部分人都惊讶他竟然还活着。
其实明照神传承仪式上死那么一两个人都不算新闻,当天没回来的人也不止奚彻一个, 学校甚至给他们办了一次集体葬礼。这个时代人命本来就不值钱,魅魔的命也一样, 除了家属,没有人会在意。
更何况他们去之前还都签过生死状, 学校连责任都不需要负。
奚彻是数百年来唯一一个从明照神传承仪式上消失,又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人, 所以在玉京学院里还是引发了不小的轰动。面对同学们和老师的疑惑, 他只好说自己昏过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在离学校不远处的一个小树林里面,他便立刻赶回来,然后配合大家惊讶地感慨原来自己已经消失了三个月之久, 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人们或许在一开始会对离奇八卦故事抱有十分强烈的好奇心, 随着时间推移,好奇心终究会淡去,离奇的八卦也会变成传奇。
总之奚彻在明照神传承仪式上消失又出现的事情最后已经传成了十分耸人听闻的版本, 这已经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了。
奚彻这次的任务是要刺探荣九道的秘密,对于他来说,最容易下手的角度就是通过荣石这个同班同学找到突破口。不过就这两天的情况来看, 这位荣少爷已经两三天没来过学校了。真是怪事,怎么所有的事都跟他作对似的。奚彻正盯着教室里荣石空空的座位发呆,耳边忽然有人说话:“你在看什么?”
奚彻一回头,发现是最初他醒来时荣石跟他争抢的小帅哥,按理说,他们现在是敌对关系,不知道他怎么会主动搭话。
奚彻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啊,是这样,我只是忽然看到荣少爷的座位空着。”
他没有将话说完,他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有些问题还是不要从自己口中问出,不然一旦出什么状况,别人稍微调查一下,便能扯着头顺藤摸瓜地摸到他这里。
好在面前这位小帅哥是个没有心机的单纯学生,果然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他好久没来了,家里人给他请了长假,这学期可能都不会出现。怎么?你找他有事么?”
“不不,我跟他又没交情。”
奚彻赶忙摇摇头,这小帅哥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奚彻却没给他扯闲话的机会,直接站起身:“先走了。”
“哎……”
奚彻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借着跟自己闲话的机会跟他重修旧好,还是想说别的,但是对其他的事他已经没兴趣讨论下去了。
“你可真够无情的,套完人家的话,就不理人家了。”
奚彻听到白虎在他意识里阴阳怪气地嘲讽他,下意识笑了一下——白虎最近是不是太无聊了,这种事也拿出来跟他斗嘴。
奚彻想遍了自己平日里的关系网,能与荣九道发生联系的,只有元廷这边,既然荣石这里不好下手,只能去找元廷。不过元廷比荣石的段位高了可不止一点半点,向他打探消息需要找到更合理的方式。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向教室外走去,还没拐出走廊,忽然迎面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对方比他高,他抬头看过去,惊讶地睁大眼睛,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白虎先在他意识中“噗嗤”笑出了声。
奚彻的脸色一下就臭了——这只死猫,现在的乐趣就只剩下看他笑话了。
白虎笑的原因没有别的,因为他走廊上撞到的这个人正是才与他分别没多久的褚七。当时与这个人分别时候十分尴尬,两人大有决别的意思,没想到拐个弯又给碰上了,奚彻现在心里便又尴尬又无语。
褚炎也差不多的感觉,因为筑梦石带来的副作用让他想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也需要冷静下来想一想,消化一下情绪。但是没想到这“段时间”还没过去多久,他就又回来了。
奚彻盯着褚炎看了半天,终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这么巧……”
好在褚炎平时就做太多面部表情,并没有将他内心的尴尬表现出太多,于是保持着这样面无表情的模样轻轻点了一下头:“我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回来继续上课,从明天开始我就在这个班了。”
他说着抬下巴往奚彻身后点了点,奚彻下意识一回头,见他所指正是自己刚刚走出来的教室。也就是说,褚七竟然调到他班级来了。这可也太巧了吧,巧得好像设计好的似的。
可是他又没有什么证据,问出来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奚彻酝酿了半天,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最后憋气地说道:“那、那以后是同班同学了哈。”
他说完就要往外边走去,褚七见奚彻对自己比以前还冷淡,心里很不是滋味,反应倒是敏捷:“马上上课了,你去哪里?”
奚彻摆摆手:“我请假了。”
褚炎心说道——他请假了?他请假了自己岂不是白来了?不行,得跟着。
奚彻离开教学楼之后,径直往元廷和詹玉锦第一次联络他的屋子那边走去,马上就要到上课时间了,走廊上人很少,所以他很容易便找到了屋子的入口,划了一个咒语便走进去了。褚炎从后面远远看着,微微皱起眉头——阿撒又在做危险的事情,他怎么总是如此,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上天入地的战神,而是个魅魔了么?也不知道保护自己。
褚炎跟着来到这间屋子面前,稍微检查了一下,发现这门上的咒语就是最低级的魔族隐蔽术,越发担忧起来,于是便隐身跟着进了那间屋子里。
奚彻走进那屋子之后,从角落里拿出一张黄纸用火柴烧了,黄纸引燃之后化为青烟,当青烟完全燃烬,屋子里的地板忽然亮起来,一个黑洞在地板上出现,而詹玉锦便从那黑洞中缓缓出现。
詹玉锦出现的第一瞬褚炎便察觉有人来了,不过他能感觉到来的人法力远在他之下,只是隐藏气息而已,还是在那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奚彻。
奚彻直起身,一抬头就见到从黑洞中走出来的詹玉锦,便走过去:“詹将军,我回来了。”
詹玉锦对奚彻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见到他也是一惊:“你活着从继承仪式上回来了?怎么这么久才联系我。”
奚彻只好把对同学们编出的谎言再说了一遍给詹玉锦听,后者皱眉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明照神传承仪式上发生的事情向来神秘莫测,你能活着回来已经很不错了。”
奚彻点点头:“詹将军,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看你面有忧色似的……也没见到元将军。”
他这次想见的本来就是元廷,而且元廷跟詹玉锦向来焦不离孟,怎么这次来见他的只有詹玉锦一个人?而且他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笑意,如今只剩愁容。
谁知他提到元廷,詹玉锦脸上忧愁的表情更重了些:“他……出事了。”
“出事了?”
詹玉锦重重叹口气:“他被咱们皇上关起来了,可能……过些天就要问斩。”
奚彻一听这个,感觉自己仿佛穿越了似的,他不过去了这么几个月,元廷就从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变成即将问斩的阶下囚?这算什么事,这也太瞬息万变了吧。
他回过神来,急忙问道:“为什么?”
詹玉锦闭了闭眼睛:“幼主无知……偏信荣九道这佞臣,阿廷为人又向来锋芒毕露,不知收敛,着了荣九道那老狐狸的道了。”
魅魔一族的皇帝确实年纪不大,好像是因为他那个爹死了,没人主持大局,他的几个姐妹又虎视眈眈。荣九道为首的稷和党有支持的人,元廷为首的军辖党也有支持的人,但是两党斗来斗去,最后却共同选择了什么权势都没有的金月。奚彻愿意称之为最强简陋王。
不过简陋也是白捡,金月年纪还没奚鸢大,登基之后荣九道又一直控制着他,自然荣九道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元廷如今要被杀,也赖不到金月身上,归根结底是党争失败……不过元廷败了,对他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奚彻便装出一副担心模样:“这是为什么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詹玉锦便道:“荣九道那个老妖怪,不知从哪里认识的乱七八糟的人,竟然要求我们出兵帮助外族。我魅魔一族向来孱弱,哪有余力掺和大族之间的争斗,阿廷极力反对,荣九道便以他欺侮幼主的罪名将他抓起来,皇上年幼,竟也……竟也同意了。”
奚彻心里一惊——这样听来,元廷一派是彻底失势了啊。
“元将军与荣九道向来分庭抗礼,怎么会落败呢?”
“因为出了叛徒!真是该死,军辖党中最强的战斗力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竟然倒戈荣九道,五万精兵,一个不剩……为首的甚至带兵将我们团团包围,我等只有束手就擒,军辖党中几个领袖,全被抓进狱中。若非我母族尚且有些势力,我也难逃一死……”
奚彻越听越觉得奇怪,试探问道:“他们为什么倒戈?一夜之间倒戈?就算有一两个被策反的,不至于五万人都倒戈吧?”
魅魔一族能打仗的也没有几个人,五万人对他们来说不算少了啊。
詹玉锦闭上眼睛,默默摇头:“我也不知为何,这事处处透着古怪,时候我想弄清楚缘由,私下里也见过为首之人,可是他见了我仿佛不认识我似的,竟视我为无物。”
奚彻忍不住抽抽嘴角——怎么越听越像他那几个法器产生的副作用,能够蛊惑人心,再联想到荣石供奉自己前世的牌位,荣九道私下里还跟逍遥山有联系?
“詹将军,荣九道想支持的族群到底是谁啊?”
“黑水川的魔族,他想联合黑水川魔族攻打逍遥山,真是不自量力,逍遥山是我们能动得了的么,简直在送死。”
逍遥山!这不就连上了么。
不过荣九道是不是有病啊,逍遥山中困着自己作为战神的尸身,还有大敕、烛幽两大法器,搞几个□□凡身的魔族就想跟人家斗,简直仿佛是去送死,仿佛……仿佛黔驴技穷了一般!
躲在暗处的褚炎显然也想到了这些,而且照他对奚彻的了解,这下找到线索,他肯定会义无反顾地查下去。果不其然,奚彻马上要求跟詹玉锦回魅魔族中,并要求见元廷一面。
“元将军怎么说对我也是有恩,于情于理,我得去看看他。”
詹玉锦原本不想答应,奚彻却再接再厉劝道:“你如今也被荣九道的人盯着,他们肯定不会轻易让你见元将军,不如将我送进去……就算要砍头,也不能让元将军最后这段时间过得太难吧。”
“你有这本事?”
奚彻见此,急忙用尽全力在掌中燃起一簇烟火:“我于法术一道有些成就,你只要告诉我地方,我总会有办法进去。”
詹玉锦看着奚彻的眼神立刻变得惊讶,如果不是此时处于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应该会深入探究一下奚彻的身份,可是如今詹玉锦的心思都在元廷身上,于是点点头:“那现在就去吧,你这边方便么?”
“方便方便,总之我也不乐意上课,这就走吧。”
——更何况他回班级里还要面对褚七那位新来的“同班同学”,还不如趁热打铁,去元廷那里了解一些线索,等到他被砍了头,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奚彻跟着詹玉锦走进那黑洞,黑洞便在地板上缓缓合上,褚炎见机急忙也迈步进了黑洞,跟着他们两人沉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