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为什么要睡大床房,为什么不是标间? ……
鱼幺/文
逍遥山虽然只是一个小范围的政权组织, 但是发展得确实不错,简单逛了一下,附近各种店铺都有, 竟然还有一条小吃街。
奚彻着实肚子饿了, 一路走过来, 看到很多早餐店, 闻到炸油条的香气, 馋得口水直流。
但是他刚刚找了找半天,钱包居然不在身上, 他只能猜是自己昨天晚上在大街上睡着之后被别人把他的钱包摸走了。
但真相是如此吗?当然不是,他的钱包是被褚炎提前摸走的。褚炎为了能跟奚彻同行, 想到了所有可能性,断绝他的后路。他知道在人间行走最重要的就是钱, 衣食住行全需要钱,所以就把奚彻的钱拿走了。
可真是机灵死他了。
褚炎见奚彻在身上摸了半天, 脸上露出失望表情, 心下暗喜,嘴上却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奚彻皱了皱眉头:“我钱包不见了。”
“会不会落在宾馆里?”
奚彻重重叹了口气:“我昨天晚上醉倒在大街上,还睡了那么久,估计是被人拿走了吧, 这个地方的治安又不是多好。”
褚炎听他这样说就更高兴了, 连借口都不用自己找。
“没关系,我请客,你想吃什么尽管买吧。”
奚彻听他这样说, 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这怎么好意思。”
褚炎面无表情,眼神和善,十分诚恳道:“跟我不必如此客气, 更何况,钱财对于我来说根本无足轻重,你尽管用吧。”
奚彻虽然还是不太愿意花他的钱,可是他确实肚子饿了,想了半天,最终还是点头:“那先谢谢你了。”
褚炎闻言才满意地勾起唇角笑了笑——他最初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他们在小吃街上挑了家早餐店走进去。奚彻刚才在街上闻到炸油条的味道口水几乎流出来,早餐里面自然少不了这个,然后又点了一些馄饨豆浆之类的佐餐。他点完才记起来询问褚炎:“对了,你想吃什么?”
褚炎沉吟片刻:“我跟你一样。”
他现在不是不需要吃饭的神明,食欲这些方面总要意思意思。据他观察,凡是需要吃饭的人,都会对事物的喜好有一定程度上的执着,他们会着重喜欢某几种口味的东西。所以他想了半天,又补充道:“我喜欢油条。”
奚彻看着他笑了笑:“那我们两个的喜好还挺一致的。”
虽然说这一顿早餐的问题解决了,奚彻心里还是有一些担忧,后面他打算继续待在这里调查逍遥山的问题,想必还要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需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难道要一直跟褚七在一起么?
可是目前来说,也只能花他的钱了。
奚彻想了半天,看着褚炎谨慎开口道:“有件事现下想来还是有些为难,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的忙。”
褚炎很干脆地点头:“不用对我这样客气,你尽管说。”
“我想借你点钱。”
“……”
褚炎一下子愣住,他竟没想到还有这种选择。这种时候如果直接拒绝的话,阿撒肯定会对自己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是真借他钱,之前的一系列操作岂不是都白费了。
褚炎斟酌半天,道:“我最近也要在逍遥山办事,既然我们恰好同路,你与我一同吃住就是了,借什么钱呢。”
奚彻沉默半天,小声嘀咕道:“……我干嘛要花你的钱。”
“不要再跟我说这种见外的话,在我心里,与你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疏离。”
奚彻正喝着豆浆,听到这里差点喷了——他这样说莫非是想提醒自己跟他已经发生过关系的事情?他实在不想回忆起那段记忆,便不再接话了。奚彻把怀里的锦麒麟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从饭团上揪掉一块团成一个小型的饭团,塞到锦麒麟爪子上,让它自己拿着吃。
但是没想到,锦麒麟察觉到了褚炎的气息,竟然抱着饭团一路滚到褚炎那边,贴着他的手蹭来蹭去。
奚彻见到这一幕十分惊讶,按理说锦麒麟只会对九幽上的神明产生亲近之情,这个褚七分明是大妖,锦麒麟应当不会对他刮目相看而已。莫非他真的是朱雀的后代?
但是不论真相如何,奚彻都十分气愤,这个不识好歹的小畜生,分明是自己在养着它,它却摇尾讨好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奚彻皱眉盯着那只锦麒麟,忽然道:“既然它这么喜欢你,我就把这只小玩意儿送给你好了。”
褚炎愣了一下,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却见奚彻瞥着锦麒麟,嫌弃地说道:“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要你了。”
锦麒麟根本听不懂他的话,只知道“miamia”地叫唤,褚炎心里却十分不高兴——这只锦麒麟是他特地从天河里面抓来送给阿撒的宠物,他居然这么轻易就送给别的男人,太过分了。
然而奚彻正生着气呢,说完之后起身便走,褚炎急忙扔下钱便跟着跑出去了,还不忘把趴在桌上专心啃饭团的锦麒麟带走。
“等一下,奚彻……”
他刚追出那家店门,奚彻却又停了下来,回头一把从他手上夺过锦麒麟,塞进自己怀里:“不喜欢我,偏不让你如意!”
“……”
褚炎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背影,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但是他好歹没有把自己送的东西转送别人,总算没有那么郁闷。
*
回到旅馆之后,奚彻总算接受了褚炎的提议,同意接下来跟他同行,可是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问题又来了,褚炎定下的房间只有一张床。
他订的是大床房。
于是奚彻对房间配置产生了不满:“只有一张床啊,我们两个大男人怎么睡。”
褚炎理所当然地开始瞎编:“最初我只打算一个人住,自然便订了一张床的房间。不过好在这张床够大,我们两个一起睡的话也足够了。”
奚彻立刻反对:“那怎么行!我们俩怎么能一张床……”
“你不是说我们两个都是大男人么,睡一张床有什么问题。”褚炎说着,还补充一句:“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
谁知道他会不会怎么样,他可没忘了这家伙把自己叫到一边还强吻他的事情。
“不行,你把这个房间退掉,换一件两张床的,我不睡大床房。”
褚炎坐在床上表示为难:“这间房间我已经付了三个月的房费,如果退房的话,相当于重新买一间。我不是心疼钱,这次出门带得却不多。而且,我住进来的时候房间已经所剩无几,现在换房不一定还有空房给我们换。”
奚彻听他说得也有道理,而且他本来就是跟在人家身边蹭吃蹭睡,哪好意思再让他再破费,而且他都这样说了,奚彻也不好再挑三拣四。但是他搬来毛巾,在床的中间做了一个阻隔他们两人的三八线,严肃地对褚炎说:“你不许越过这条线,一旦靠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
见他表情这么严肃,褚炎都快绷不住笑出来了——这种行为简直与封建社会的女子无异,他竟然还敢说自己三界都有情人,吹牛。
“好,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越过去的。”
可是山里这么冷,如果是他自己靠过来的就不关他的事了吧?毕竟还是抱在一起睡才比较暖和。
褚炎脑子里构想得很美好,但是也并没有特地搞一些下流手段,他终究还是怕惹恼了奚彻,到时候他恼羞成怒,连同行都不与自己一道,那也太惨了,他现在至少还可以跟他睡一张床上呢。
褚炎正盯着背对自己睡觉的奚彻发呆,忽然听到对方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声:“褚炎?!”
褚炎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还以为被奚彻认出了身份,可是等了许久,奚彻再也没说话了,原来他并没有醒来,只是在做梦而已。
做梦都梦到自己……
褚炎偷偷靠过去,想看看奚彻脸上的表情,后者却先一步翻身过来,直接滚进他怀中。褚炎愣了一下,随即十分开心地搂住奚彻——他就说嘛,山里这么冷,还是抱在一起睡比较暖和。
然而褚炎很快便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奚彻并没有在做一个美梦,只紧紧皱着眉头,嘴里一直轻声地叫他的名字。褚炎疑惑地低下头看他,却发现自己衣袖里面好像有一块闪闪发亮的宝石,这宝石一旦闪起红光,奚彻便有反应,似乎是受到它的影响一般。
这是什么东西?
褚炎自己都不记得身上带了什么会发红光的东西,只是他内衬的袖子另有乾坤,平时偶尔会放一些小物件,这红光就是从他袖内乾坤里散发出来的。褚炎皱着眉头伸进袖子里摸了摸,竟然摸到一块坚硬的钻石,拿出来一看,竟然是筑梦石。
……他不是把它还给梦师了么?怎么还在自己身上。
“它自己跟上来的。”
朱雀竟然破天荒开口,他并没有出现,只是在褚炎的脑海中与他对话。褚炎身上的寒毒清除只有,朱雀与褚炎之间的联络便在逐步建立起来,现在已经能够自如与他共享思维。
褚炎皱了皱眉,疑惑地盯着筑梦石,他好像从来没见过它发出这样耀眼的红光,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褚炎……”
被他抱在怀里的人又开始断断续续地说梦话了,而且看表情也并非什么好梦,反而十分痛苦似的。
……什么情况,做梦梦到他,他却变成了他的噩梦?这让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褚炎便问朱雀:“当年你的后代创立妖界,这筑梦石又是妖界的东西,你了解它么。”
褚炎指的“后代”自然是妖皇东皇太一,他原身乃是三足金乌,从朱雀的血液中化形,他们好歹也算有些渊源。
朱雀冷哼一声:“我的后代与我有何关系。不过,筑梦石……”
褚炎听他话里有话,直截了当道:“你知道些什么便说出来吧,休要废话。”
朱雀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开口:“筑梦石并不属于梦师,也不属于妖族,而是祖神时留下来的神物,后来恰好被梦师得到。他对筑梦石有反应,应当是曾经被筑梦石影响过,或者,曾经为他筑梦。”
褚炎沉默下来,筑梦石只为自己筑过梦,与阿撒有什么关系。被筑梦石影响过?
莫非……
褚炎忽然想到一个很诡异的可能性,他使用筑梦石时,便觉得梦中的阿撒过于生动,莫非他梦里面的形象并不是自己单纯想象出来的么?
褚炎把筑梦石握在手中,将奚彻搂进怀里,然后闭上眼睛低头抵住他的额心——想知道真相,便只能自己亲自入梦试试了。
第42章 筑梦石的用处 你不是都跟他睡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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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彻睡着之后, 立刻被拉入了一个诡异的梦境之中,他见到了褚炎。
奚彻想,莫非是自己太过思念褚炎, 导致他久违的又做梦了?
他正想着, 梦中的褚炎忽然伸手摸住他的脸, 奚彻愣了一下, 条件反射想躲开,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躲开。他还是像之前那样想的,总之这是梦, 不论他做什么事都不会有人知道。
于是奚彻还是把手放下来了,虽然现实中他们不会再有见面的可能性了, 在梦里见一面也好。
虽然这个行为,像饮鸩止渴。
褚炎摸着他的脸许久, 忽然感叹一声:“离开了我之后,竟然立刻就跟别的男人走到了一起, 阿撒, 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奚彻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他,见褚炎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令他感到陌生的疏离和鄙夷,奚彻顿时感觉心好像被扎了一下似的,隐隐地疼。
“……白日里被你这样说就算了, 怎么到了我梦里还要说这种话……我与那个褚七根本没有什么。”
“真的没什么吗?你不是都跟他睡过了?”
“……”
奚彻一时无语, 他想,这个褚炎莫非是他的心魔,是他内心深处最担心的事情, 所以才会听到这种话?褚炎又不知道自己跟褚七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不论如何,他说的是真相。
可是奚彻内心还是想尽量为自己辩解一下,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那、那是意外……”
“归根结底还是你太随便了。”
奚彻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 他从未想过褚炎会这样指责自己,也从来没想过如何应对这种指责。
他根本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给褚炎。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褚炎:“所以你现在很讨厌我是么。你说得对,确实也是事实,你喜欢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干嘛还要追到我梦里面来提醒我!我怎么样都跟你没关系吧!”
奚彻吼完之后,大口喘着粗气,激动的情绪久久无法平复。但是他的梦并没有醒来,面前的褚炎反而忽然伸手掐住了他的下颌,他面色铁青,额头上青筋也爆出来了,看起来十分生气:“你是我的人,跟别人搞在一起,还说与我无关?”
奚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
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便立刻被褚炎掐住了脖子,狠狠按在墙上。奚彻震惊地睁大眼睛,脖颈上掐着他的力量却越来越用力,奚彻甚至来不及呼救或者解释,只觉得肺部的空气迅速消耗殆尽,窒息感一瞬间剥夺了他所有感官。
奚彻能感觉到,褚炎是真的想杀了他。
奚彻不认为这算是独占欲或者控制欲,反而觉得……褚炎是为了他作为明照神的面子才会这样做,他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对自己的感情,只有冷冰冰的厌恶和杀意。
“为什么招惹了我,还要与别人纠缠不清。”
奚彻喘不过气,但是能清晰地听到褚炎的话,这一瞬间,比起要被杀掉的恐惧,他感觉到的是伤心。
这是他的梦……但是现实中的褚炎,也会这样觉得么?
这个梦并没有因为奚彻的窒息有醒过来的迹象,他的意识在逐渐变得模糊,出于生物本能的求生欲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在褚炎手底下挣扎起来。但是现在挣扎已经晚了,奚彻微弱的力量不值一提。
奚彻有种诡异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会真的就这样被他杀死。
但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奚彻忽然看到一柄剑,从褚炎胸口直直地穿了出来,他面前的褚炎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在他面前如同水墨一般慢慢溶解了。失去了脖颈上的钳制,奚彻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大量空气涌入肺部,他捂着脖颈剧烈地咳嗽起来。
真是怪事,他还是第一次在梦中感觉到如此强烈的疼痛感,以前做那些x梦分明没什么感觉……
奚彻正坐在地上难受地咳嗽着,忽然被人搀着胳膊从地上拉起来,奚彻抬头看了一眼,却见来人竟然也是褚炎的脸——而原本那个褚炎,已经变成了一滩融化掉的液体。
……
这原来是个恐怖元素的梦吗?
奚彻条件反射似的把手臂抽-回来,满脸惊恐地看着褚炎——上一个“褚炎”手里什么都没有,是想掐死他,这个“褚炎”手里甚至拿着一把剑,想杀他的话不是更方便了么。但是面前这个褚炎并没有杀他,他往自己脖子上看了一眼,露出心疼的表情,伸手想将奚彻拉过来:“阿撒,让我看看伤口。”
奚彻还是很警惕地盯着他,褚炎干脆走上前去,伸手握住奚彻的肩膀,轻轻碰了碰他的脖颈。上面两个乌青的手掌印,看起来就十分疼。奚彻倒是没在意自己的伤口疼不疼,只沉默盯着褚炎,似乎在等着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褚炎见他如此戒备,不由十分更加心疼,他轻轻将奚彻抱住,拍抚着他的后背。
他此时明白了,奚彻此时所承受的一切都是筑梦石构筑出来的,但是不知道筑梦石为什么会幻化出自己的形象,还要那样对待他。
奚彻被褚炎抱到怀里之后,等了半晌,都不见面前的人有什么行动,便开口问道:“你想做什么……”
他声音有些哑,又记着刚刚被褚炎质问的事情,心里正不舒服,自然对他的态度也十分疏离。褚炎只好说:“阿撒,不要在意刚刚那个我说的话好不好?那不是我想说的……”
奚彻觉得好笑:“那你怎么证明现在的你说的就是原本想说的?总之你们两个都是我做梦做出来的。”
奚彻说着说着,越发觉得委屈:“我都说让你回去了,居然还跑我梦里来骂我一顿。”
“阿撒……”
“好了好了我不要听了!”
奚彻大声打断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后退两步:“你快点消失!”
褚炎能理解他的心情,自己也觉得筑梦石构画出来的那个“褚炎”十分过分,他上前握住奚彻的手腕试图将他的双手拉下来,后者却完全不把他当成活人,自顾自地念着:“快点消失快点消失,从我梦里消失!”
“……”
褚炎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这个空间不是他的梦,也不是自己的梦,而是筑梦石筑造出来的一个奇怪空间。
奚彻正捂着耳朵自我催眠,忽然感觉抓住自己手腕的力道消失了,但是眼睛却被轻轻蒙上。他听到褚炎轻声在他耳边说:“闭上眼睛睡吧,再睁开眼睛,就能离开这里。”
奚彻仿佛被蛊惑了一般,果真闭上了眼睛,然后他便觉得自己被拉向了识海深处——等他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已经是旅馆的天花板。奚彻重重吐出一口气,然后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褚七怀里。
……
这个人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磁铁之类的东西,能将他自动吸过来?
不过褚七紧接着也醒了,他只是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山里的风很大,你很冷吧。”
褚炎其实要比奚彻早一步醒来,他将筑梦石收起来,然后让奚彻枕着自己的手臂,将他搂住。
于是奚彻醒过来之后便发现原来是自己主动滚进人家怀里的,也发不起脾气,只是把棉被用力裹紧。但是他裹棉被这个动作却牵动了脖颈,奚彻感觉脖颈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于是疑惑地摸了摸脖子,疼得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褚炎听到声音,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他顾不上其他,急忙将奚彻裹在身上的棉被拉开,看到他脖子上有两个十分明显的掐痕。
褚炎震惊地看着他——怎么会这样?筑梦石里面发生的事情,为何映射到了现实中?
奚彻一把扯回被子,面色不虞:“你做什么。”
褚炎犹豫一下,指着他的脖颈道:“你颈上有两道伤痕,像是被掐出来的。”
奚彻十分惊讶地看他一眼,褚炎又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梦?”
——褚炎到现在还不敢确定筑梦石中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否是真实发生的,他自己看到的事情,又是不是阿撒看到的。
“你一直在说梦话,说有人掐你的脖子,现在你身上真的出现了这种伤痕,多奇怪。你最好说实话,说不定是中了什么恶咒。”
奚彻下意识摇头:“不会的。”
“不会?你怎么知道?”
奚彻吞了吞口水,但是马上又露出犹豫的表情:“我以前也做过类似的梦,但是今天这个梦确实很奇怪……跟以前的不太一样。”
“梦到了褚炎么?你一直在叫他的名字。会不会是他的问题。”
“怎么可能?”
奚彻几乎想翻白眼:“天下邪祟听到褚炎的名字都要退避三舍,褚炎怎么可能会与什么恶咒有关。”
褚炎听他说着,心里却在想奚彻上一句话——他说以前也做过类似的梦,莫非真的如同自己猜想那般,筑梦石并不是简单地为他构筑梦境,而是连通了自己与阿撒两个人的思维?如果是这样……那自己以前在梦里面对他做过的那些事,阿撒也知道?
想到这个可能性,褚炎忽然感到有些复杂,他问道:“你上次做这种梦是在什么时候?”
奚彻却已经不再想讨论这件事了,他一说“这种梦”,就会让他想起那些不可描述的梦境,于是奚彻直接翻过身背对褚炎,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我要睡了,你不要再说那些废话。”
褚炎盯着奚彻毛茸茸的后脑勺,握紧了被他藏起来筑梦石——又不说……那他只能多多利用这块石头。
第43章 褚炎的心魔 神明结业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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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山一直在招揽人手, 奚彻和褚炎在这里住了两天之后,便打听到了能够拜在金铃圣君门下的方法。
原来他们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集中进行一次大规模招人活动,这次奚彻跟褚炎也报名参加了。
没错, 竟然还有正规的报名, 听说还得进行考试。
奚彻披着发下来的统一黑袍子站在一群待考生里面, 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他与褚炎面面相觑了半晌, 奚彻抽抽嘴角说道:“一堆人穿着黑袍子这样站在一起, 跟邪-教徒似的。”
褚炎心下觉得好笑,他看到人家穿一身白, 觉得人家穿得妖妖俏俏不是好人,看到人家穿黑袍子, 又觉得是邪-教徒,阿撒可真难伺候。
他靠近奚彻耳边劝道:“别说出来, 被听到了会引人注目。”
奚彻撇撇嘴,小声应着:“知道了。”
于是他们一群穿着黑色袍子的人就浩浩荡荡往前走, 奚彻和褚炎夹杂在队伍中间, 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不过奚彻倒是很心急想到达目的地,他想知道在这里聚众闹事的到底是不是金铃子。
众人排着队来到一处山洞中,带头的人告诉他们要在这里接受审核,能够过关的人才有资格成为金铃圣君的门徒。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金铃子名声在外, 很多魔族都想投奔他的门下,如果全收进来,到时候魔□□炸不说, 如果招进来的是一堆废物,不能干活,还要养着他们。
他们进入山洞之后, 奚彻发现这里除了山洞还有很多别的洞口,便走出来一群也穿黑袍的人,分别将他们两两带进一个山洞里。奚彻想,之前见到的那两个魔族也是两两一组,或许这些人今后做任务的时候都要两两一组,所以才分到两个人?这样正好,他跟褚七还算熟悉,总比跟陌生人组队要好。不过他现在要做的事还是要瞒着褚七的,他来这里是为了投靠金铃子,而自己做的事是与金铃子对着干,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目的说不定会把他供出来。
两个人被一起代入了其中一个洞口中,穿黑袍子的人对他们说:“你们能活着走出这个洞口,就算合格了。”
奚彻听得直觉诧异,这题目出乎意料得简单,甚至有点像他们在九幽之上时候做的实习神试炼任务。奚彻便有了些想法,他想,金铃子或许真的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当年还在魔界时,金铃子说想自己建立门派,想出人头地,奚彻便给他指导过一些经验,建立门派要设定一些门派任务作为选拔与磨练门下弟子,他告诉他的模式便与九幽上的试炼任务差不多,他难道是照自己说的去做了吗?
奚彻心里觉得稍微有些安慰,他想,如果金铃子设置这些关卡是真的想挑选人才,好像也算不上什么邪教,看他们的黑袍子忽然又觉得顺眼起来。
奚彻与褚炎一同走进了其中一个闪着亮光的洞中,身后竟然有一道结界屏障缓缓合上,原本是洞口位置的门变成了一堵石墙。眼前是白茫茫一片的迷雾,奚彻看了身边那人一眼,说道:“看来是让我们顺着这条路往前走。”
洞里面的路并没有多么曲折,只需要一直走就能从对面发着光的洞口走出去似的。可是所有人知道,这条路并没有那么简单,这条路上应当有很多陷阱。奚彻下意识看了身边的褚七一眼,他看起来很轻松,似乎并没有把这条路放在眼里。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道行太高还是经验不足,这么年轻,哪来的这种自信。
奚彻自顾自往前走,在脑海中试着唤白虎:“别再装睡了,起来干活。”
白虎却趴在那里动了动爪子,又懒洋洋地趴回去:“又没什么危险,你自己还应付不了么。”
奚彻疑惑了一下,以为白虎是因为刚解掉寒毒,再加上他的修为在大权九千的作用下下降特别快,导致他不精神,其实白虎完全是因为感觉到了朱雀的气息,懒得出来。
白虎是真的不愿意跟朱雀同框。
他已经知道了,他身边那个“大妖”根本不是什么大妖,而就是褚炎本人。
可恶,他好不容易盯上一个补品,居然又是褚炎那个混蛋。
但是他知道,有褚炎在,这条路再怎么也不会出现危险的,他可以直接睡。
白虎的声音消失之后,这条路上的场景开始变了,头顶原本是山洞的场景变成了黑色的天幕,四周也开始变黑了,奚彻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褚七竟然凭空消失。
哦,最终还是把他们两个分开了,但是这怎么是心魔试炼的场景,金铃子这个魔族居然还搞什么心魔试炼……魔族可能没有心魔吗?
奚彻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的心魔是什么了,应当会是桃花被杀掉的场景吧……
不过他等待了许久的心魔并没有出现,倒是在黑雾深处出现了一个很小的身影,奚彻愣了一下,差点笑出声,这根本不是什么心魔,而是他在九幽的时候经历的一场“结业考试”。那时候他们这一批凤藻府的学生要毕业了,要经历最后一次试炼才能受封正神。因为是最后的试炼,所以他们所进入的秘境都是随机进入一些小世界,那些小世界都是有真实危险的,而他们要以神明的身份去解决这些小世界的危机。
这是很正常的操作,他们做神明的经常要去解决一些难题,这些小世界面临的难题自然都对应着不同职位的神明,奚彻进入的那个小世界,是被魔族占领,战乱纷争不断的世界,这种世界对于奚彻这样的战神预备役很好解决,只要把魔族都镇压下来,解决纷争就可以了。
但是比较难的一点是,奚彻是应试者,他最初进来的时候根本不清楚这个世界的问题是什么,他只能自己摸索前进,到底应该杀人还是救人,也全靠他自己决定。
那时候奚彻耍了个小聪明,总之不论如何,在九幽神明眼中魔族都是不值得活在世界上的,他们不服管教,挑起纷争,见到魔族便杀掉,见到人族就救起来,总不会出现太大的错误。
奚彻降落在一处古战场中,到处都是尸体和残垣断壁,地上焦土一片,还有一堆堆未燃尽的火焰,远处时不时传来不知名的嘶吼声。这处战场很诡异,不仅有战争,还阴气森森,好像已经存在了几百上千年,一些修为强大的人魂魄没有被时间消磨殆尽,反而聚集在一起,变成了阴魂,令人毛骨悚然。
奚彻已经想到要怎么对付他们了,可是计划比不上变化快,在这古战场上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一个小小的,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那看上去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是他身上魔气冲天,又夹杂着邪气和阴气,按照奚彻原本的想法,应该立刻把他杀掉才是。
可是他终究还是心软,没办法对小朋友下手。这是他人性那一面的软弱之处,即便他神明的身份在警告他,这就是个邪物,他人性的那一面却被皮相迷惑了眼睛,让奚彻心软。
奚彻把手里的斩-马刀举起来又放回去,举起来再放回去……如此反复多次,他深深叹了口气,走上去蹲在那个小孩面前:“小家伙,你在这里做什么?家里大人呢?”
小孩子猛地抬起头,奚彻看清了他的脸。这个小孩长得玉雪可爱,小脸蛋软嘟嘟的,好像一直雪媚娘。但是这孩子的眼睛连着眼白却全都是血红色,脖颈上有一些黑色的线,顺着血管纹路显现出来,显然入魔已久。他察觉到奚彻的存在,抬起头恶狠狠地朝他低声咆哮一声,那声音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就是野兽的声音,好像小兽在受到威胁时,警告别人不要过来。
他是在向奚彻示威,不许他靠近自己,甚至想把他吓唬走。但是那一刻奚彻也不知是脑子哪根筋搭错了,他并不觉得这个小孩有什么危险性,反而觉得他可怜,对他产生了悲悯之心。
奚彻看着那个小家伙许久,重重叹口气——莫非这就是他的大难题么?
奚彻在凤藻府读书时候并不是个好学生,他虽然聪明,可是没有几个先生喜欢他。比起褚炎那种乖学生,他简直是个混世魔王。先生们都是修行高深的老神明,很少有感情波动,但是有一次,负责他们结业考试的先生竟然被他气到阴阳怪气,嘲讽他焚琴煮鹤,粗鄙至极。
然而就算面对这样的嘲讽,奚彻也完全不在乎,想了半晌,面不改色地顶嘴道:“我才不会焚琴煮鹤,鹤还是烤着好吃,煮了肉会柴。”
先生气到骂人,觉得他没有慈悲之心,连仙鹤这种漂亮的生物都下得去杀手。奚彻却笑道:“我看是先生为色相所迷才对,仙鹤是漂亮,家禽是难看,可是为什么难堪的家禽可以作为人类的果腹之物,仙鹤就不能当我的果腹之物?难看难道是这些生物的原罪么?这样偏私,先生,是你执迷不悟吧。”
先生说不过奚彻,被他嘲讽一通,还丢了脸,扬言要他毕不了业。
想必就是想在这个最终试炼的时候给他出难题,他当时嘲讽先生为色相所累,为表象所迷,先生便让这样一个浑身邪气的小孩子挡他的路,让他亲自尝尝什么叫被色相迷惑的滋味。
他也大概猜到这个难题的解决办法了,要杀掉面前这个孩童,拯救这一方小世界。
唉,可惜他就是下不去手,还没弄清楚这个小孩到底是人是魔呢,就算是魔,也不一定没有教化的可能性。
奚彻看着面前这个小家伙挑挑眉:“算了,既然他们都不喜欢我当神明,我就不当了,饶你这小家伙一命吧。”
奚彻自言自语说完,便去抱那个小孩,谁知道他戾气缠身,张嘴就朝奚彻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都把他咬出血了。
“你这小畜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不松口!小心硌掉你的牙!”
奚彻往那小孩头顶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把自己的胳膊从他口中拯救出来,然后抱起那小孩便往古战场深处走去。
他们在古战场中走了好几天,路上只遇见过零星几个魔族,对他有攻击意图的便被他杀死,没有攻击他的,奚彻便将他们放了。都已经过不了这考试了,何必还滥造杀孽,他现在也没办法这么简单粗暴地解决这方小世界的难题了,还是查明这里的问题再解决。
于是他就这样照顾了那小孩子一路,他们最终走出古战场,还看到了人间界与相对和平的妖界。这里不如古战场那样惨烈,但是头顶的天空也常年笼罩着黑气,看起来就不正常。
奚彻抱着的小孩一直没说过话,但是比起一开始的充满攻击性,竟然渐渐冷静下来,不会再无缘无故咬他,奚彻也发现,这个孩子根本不是魔,而是个人。不知为何他们在一起待得时间久了,这小孩子身上的魔气和戾气竟然渐渐淡化,露出原本的模样。
还挺可爱的。
“你是谁家落在战场上的孩子,长成这样,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吧。”
奚彻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捏他软绵绵的脸蛋,小孩子仍然不说话,但是被他捏得烦了,便低头把脸藏在奚彻怀里,不让他捏自己。
这个动作虽是躲避的动作,可是却又充满属于小孩子的依赖。
奚彻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带你去人间的大户人家全部走一遍,问问他们家里有没有丢孩子,早点把你送回去。”
——当然,前提是要把他身上的魔气全部净化干净才可以,哪怕他身上还有一丁点魔气,奚彻都不敢把他交还给家人的。
可是小孩子听到奚彻的话却十分不乐意,皱着眉头靠在他肩膀上,开口说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你要抛弃我吗?”
奚彻听得觉得奇怪,同时也觉心头一酸,怎么说得好像他被抛弃过似的。
他轻轻点点那小屁孩的额头:“我不会抛弃你的,我是把你送回家去。”
“你要把我送给别人,还说不是要抛弃我。”
奚彻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小屁孩便又继续说:“你也要像他们一样把我扔掉,是不是。”
奚彻被他闹得没办法,却看出这小屁孩身上的戾气又有加重的趋势,便歇了那个心思:“算了算了,你不想去人间,就不去了,总之我的考试估计也是挂定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一起隐居,怎么样?我是不会扔下你的。”
那小屁孩终于不皱着眉头了,很依恋似的抱住奚彻的脖子点点头,奚彻又道:“那你叫什么名字,总要告诉我名字吧。”
他看起来有四五岁的样子,而且口吃伶俐,应当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我叫瑕。”
奚彻皱了皱眉头:“侠?哦——我知道,是大侠的侠,对不对?”
“不对,是瑕疵的瑕,是美玉上的瑕疵。”
奚彻当时就觉得这孩子的家长真是太不懂事儿了,怎么能给孩子取这种名字,还让他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这不是妥妥的童年阴影吗?
他想了想,忽然笑道:“这个名字不好,不如我给你改个名字吧。你以后便叫璞,意思是,未经雕琢的美玉。或许人家告诉你,你没有大放异彩,并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你年纪还小,未经雕琢,美玉藏在石头里,被人误以为是瑕疵。等你长大了,也会像玉石一样,光芒四射。”
小家伙看着奚彻许久,蒲扇似的长睫毛忽闪忽闪地扇了两下,然后点点头:“好。”
他话刚说完,奚彻便觉得周围的黑气忽然散开,奚彻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头顶上乌云散开,晴空露出,太阳也照射到大地上。这一方小世界,竟然迅速从一个恶之源头,被净化成一个正常的世界。
奚彻还没弄懂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觉得脸上忽然被怀里那小朋友印了一个口水印——他居然亲了自己一口?
然后说:“我会找到你的。”
奚彻的结业考试就这样圆满结束了,他离开那方小世界,来到负责结业考试的先生面前,先生竟然正摸着胡子微笑看他:“没想到,你竟然很有做神明的潜质,是我小看你了。”
奚彻完全弄不懂:“刚刚发生了什么?那个小孩子是谁啊?”
先生却摇头:“你们在小世界中发生了什么,我是看不到的,但是你能成功从那里走出来,证明你确实是个合格的神明。”
奚彻后来想,或许“璞”真的是那个世界的恶之源头,他被人抛弃,心中自然有怨气,又在古战场吸收了魔气,所以才会有那么大力量。但是这种恶无法用刀剑砍杀,自己带着他生活的那段时间,却让他心里的怨气消散了。
就是不知道那小子说来找他是什么意思,后来也没见来找他啊。
奚彻这样想又觉得好笑,他怎么把一个身份都不知是什么的小朋友的话当真了。
可是今天能在这里看到这小子,奚彻很高兴,便上前与他打招呼:“璞,你为什么在这里?”
璞听到声音,往奚彻这里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竟然又变成了血红色。但是他似乎很快认出了奚彻,眼睛里的红迅速退去,还朝他张开手。奚彻便直接将他抱起来:“唉,奇怪,我没对不起你,你怎么倒成了我的心魔了。”
璞并未说话,此时奚彻听到自己左前方好像有什么响动,他抬头望去,却见褚七正举着一把剑僵硬地站在那里,他前方有一团粘稠的黑影正张牙舞爪朝他扑过来,然而褚七却一动不动,就算手里有剑,竟然也不动弹。褚炎早就把太一剑做了伪装,就是怕这把剑被奚彻看到,暴露身份,所以他现在看到的他手里的剑只是普通的剑。
奚彻吓了一跳,他能感觉到,那个粘稠的黑影似乎是他以前搞出来的术法中最低级的一种,主要会引起幻觉,但是真让它打到身上,也够呛。奚彻来不及多想,急忙朝那道黑影伸出手,大喝一声:“破!”
黑影被很简单地破解了,褚七如同大梦初醒一般,额头上大汗淋漓,奚彻此时也发现,原本被抱在手中的璞也消失不见。
……很正常,他们都是幻觉做出来的,幻术破除了,这些幻觉自然就会消失。
奚彻走到褚七身边,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看起来很不好,刚刚的幻术明明十分低级,你怎么还中招了?”
这家伙不是道行高深么。
褚炎回过神,他低头看了奚彻一眼,抿紧唇角摇摇头:“没什么,已经没事了……”
奚彻心里更疑惑了——没事?他的脸色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第44章 只有他能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梦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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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那不是奚彻的心魔,他不后悔救了璞,问心无愧, 哪里来的心魔。
这却是褚炎的心魔。
褚炎出生之时, 虽然从玉魄之中化身, 至坚至纯, 但是不知该说不幸还是天意, 当他从玉魄中脱身时,却染上了一丝市井俗气, 从此之后,玉魄就不是至纯的玉魄了。
被找回九幽之后, 褚炎拜在明照神门下,他聪慧至极, 端庄自持,悟性又高, 在明照神眼里, 褚炎是完美无瑕的继承人。但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明照神却发现褚炎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他身上竟然有那么一丝丝世俗的气息,这一丝世俗气仿佛透亮的水晶里一条碍眼的纹, 仿佛美玉上一点瑕疵, 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于是明照神便想帮褚炎将那一丝不完美炼化。
褚炎知道师父是为自己好,自然无所不从,但是他们却发现, 这一瑕疵根本无法炼化,为了不让它影响褚炎在神界的地位,前明照神只能将它封印起来。
这件事是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发生的, 褚炎抛弃了他玉魄中的瑕疵,留下来的部分变得冰冷、绝情,更加接近于神。可是谁知道,被他们封印起来的“瑕”却没有消失,他好像被流放了一般,在那一方小世界中自生自灭。
孤独、抛弃,和厌恶的情绪留在了褚炎那一缕玉魄上面,时间一长,他变成了一个聚集着怨气与浊气的魔。
褚炎其实一直能感觉到“瑕疵”的存在,能感觉到他的怨气越来越重,但是褚炎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去找他,他认为上一任明光神说得对,摒弃污浊和瑕疵,他才能成为神。
虽然褚炎一直因为这件事十分痛苦。
直到奚彻结业考试那天,他竟然进入到了封印着“瑕疵”的小世界,而且他没有杀掉自己,反而还说要带他生活……
那一缕“瑕疵”的怨气便消失了,而且随着奚彻的脚步,跟他一同离开那一处小世界,他回归自己这具本体,褚炎却从它那里接收到了太多的情绪。
原来这一缕神魂根本不是浊气,而是玉之心。
褚炎被认为是三界中最纯粹最完美的神明,所有人都不晓得,他的心竟然是那样丑陋的模样。
他没办法再推卸责任,说“瑕”是他神魂中的浊气,那个丑陋得形象就是他自己。褚炎知道,三界众生之所以对他顶礼膜拜,是因为他们崇拜那个完美无缺的明照天神,就连与他最亲近的师父都接受不了他身上的污点。
褚炎只能是众人心中完美的形象。
当入魔的玉之心回归自己的身体时,褚炎接收到一些模糊的情绪。
从那之后,褚炎便觉得自己的眼睛无法从奚彻身上移开——如果说最初他对他只是欣赏和惺惺相惜,后来他的感情却着实变质了。
褚炎也分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得,到底是早就被这位同窗吸引,还是因为被他带回来的一缕神魂。
他只能确定,自己的心魔在日渐膨胀,而且越来越夸张。
褚炎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最初的恶性循环,他越想压抑自己的心魔,越想抛弃它,它反而越强大。褚炎那时也只是刚受封的小神,对于感情之事根本一窍不通,不受控制的私欲让他感到恐惧。褚炎怕自己做出错事,也怕伤害奚彻,便想靠喝问心泉水解决问题。
然而问心泉根本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东西,被他困在身体里的心魔叫嚣得越来越厉害,想要冲破桎梏,真实地占有那个唯一曾经令“它”感到心动的人。
——那个唯一没有抛弃它,没有杀死丑陋的它,唯一能接受他全部的人。
褚炎明白那种感觉,这种小孩子的想法直白而真可笑,它的叫嚣也多此一举。
毕竟在“瑕疵”回归之前,他便这样想了……
对于褚炎来说,最艰难的是阿撒每次都毫无防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跟他谈天说地,动辄就赖在他的宫殿里睡一觉,从未对他有过一点点怀疑。
在阿撒眼里,自己好像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对他如何的那个人,他对自己交付完全的信任。
所以,他更加不能失控。
褚炎也怕从奚彻眼里看到失望。
这里的幻境其实根本没有多么厉害,它甚至只是因循五行八卦摆出来的一个阵,没有使用法术。它的厉害之处在于它的阵眼,不知是什么东西,对自己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
莫非是专门对付神族的东西么?以至于自己一进来就中招,而奚彻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褚炎的心魔便是“瑕”,他看到它在那一方小世界里被无数前来试炼的人杀死,然后再次重生,循环往复……他不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接受这些事,因为他知道,被分离出去封印起来的“瑕”就是他自己,它的存在好像是在提醒自己,他没有别人眼中那样完美。
褚炎也知道阿撒为什么喜欢跟他交朋友,阿撒是真正的君子,他理直气壮,敢于担当,虽然行为上有时候放荡不羁,甚至因为那场大战被说是三界的祸根,可是褚炎却觉得他比任何人都坦荡。
神魔之战早有端倪,两族之间的矛盾更是历史问题,怎么能简单归到阿撒头上。
所以面对这样的阿撒,褚炎只能将自己的不坦荡隐藏起来,免得他对自己生出厌恶。
他看到自己面前有很多对他高高举起武器的神族,不论是昔日同僚也好,自己的师父也好,都想除掉他。褚炎终于忍不住要举起剑反抗,面前的人却变成了阿撒的脸,他朝自己张开手,想拥抱他。
……
这个幻境令褚炎十分混乱,那个变成奚彻模样的黑影就是奚彻在山洞中看到的,想对褚炎发动攻击的变形怪物,他一时犹豫没有下手,差点被这怪物得手。
“你有没有事?说话啊,发什么呆。”
奚彻的声音将褚炎从幻境中拉出来,他回过神发现奚彻正睁大眼睛疑惑地望着他,似乎很不解:“奇怪,你的道行分明比我高深,怎么我没中招,你却中招了。”
褚炎只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只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这里应该是一个八卦阵的辐射区,以至于构成了很多小型幻境。一个辐射区就能这样厉害,构成阵眼的物件必定不同寻常。”
奚彻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那两件很麻烦的法器,如果制作此处阵法的阵眼是大敕和烛幽,那么就很有可能会产生这种效果。可千万别是这种情况,否则的话,就连他自己也将对此无计可施——或者说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无计可施。这两种法器威力强大,而且具有遇强则强的特性,对于血统越纯粹的种族,力量就越强。
莫非这就是褚七受到影响比自己更大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道行太深,烛幽感受到威胁,才全力攻击。
这种属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无敌的,实力弱的伤害不了它们,实力强的拿它们也没办法。
奚彻和褚炎走出了那条山洞的通道,门外一个黑袍人走上前,给奚彻和褚炎分别递了一块牌子,然后让他们跟他走。两人对视一眼,奚彻心想,这大概就是过关的意思了吧?
那个给他们引路的魔族将两人带到一个大厅里面,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黑衣人,似乎也都十分忐忑地聚在一起。大厅正上方有一把椅子,奚彻猜测,那或许是给金铃圣君准备的。
“虽然我不想说,可是这个场景好他妈的像邪-教见面会啊。”
奚彻在一旁低声嘀咕了一句,眼睛直直盯着那张椅子,他就等着金铃子出现。褚炎却皱了皱眉头,好像感觉很不适的样子。等了不过二十几分钟,一个穿着月白锦缎绣银竹纹长袍的少年从后面走出来。
“恭喜诸位,通过了逍遥山初等考试,从此以后成为逍遥山的一员,为金铃圣君效命。”
他几句话说完,嘈杂的人声都安静下来了,忽然有一人道:“你是谁,我们来是为了见金铃圣君,不是你。”
那少年忽然轻笑一声:“你们刚加入,还没有资格见到金铃圣君。我叫梦星河,从今天开始,是你们的直接负责人。”
听他说完,众人都噤了声,奚彻此时却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盯紧座位上的梦星河——这不是孙子嘛?!
他不是想骂人,而是认出了那个少年的样子,他就是那个勾屠氏给自己下毒的老头想找的人,应该说是那个老头的孙子……他竟然在逍遥山当了个小头目?
褚炎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很快皱起眉头,小声对奚彻说:“他看起来不像活人。”
奚彻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他略想了想,又道:“你是说,他被金铃圣君控制着,或者做成了人偶?”
褚炎沉默一下:“为什么会想到这里去,我只是觉得他不像个活人。”
奚彻意识到自己失言,正常人不会立刻想到这种地方,或许因为他潜意识里已经认定这些事都是金铃子做的了吧,而那些控制别人,或者将人制成人偶的办法,金铃子也从自己这里学到过一些……
“奚彻,奚彻……”
奚彻回过神,见褚七正看着他:“什么事?”
褚炎朝他笑了一下:“别担心,今天晚上便知分晓。”
嗯?什么意思?
第45章 怎么随便就去捂一个男人的眼睛 是谁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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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星河令人安排奚彻他们这批新进的手下住进了逍遥山中——这个门派没有名字, 就叫逍遥山,简单朴素——他们所住的地方有点像以前单位分配的宿舍,两人一间, 一个房间连着一个房间, 也是规整朴素的样板房。
只看住的宿舍, 会觉得逍遥山是个挺正规的门派。
当天夜里所有人都睡下之后, 奚彻终于忍不住了, 将睡在这个房间另一张床上的褚炎喊醒:“你说晚上便能见分晓,到底是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么?”
褚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幕, 道:“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那我们走吧。”
“去哪里?”
褚炎带奚彻去的地方是梦星河跟他们见面的地方, 路上才告诉奚彻,觉得他们在山洞里面遭受的幻觉阵的阵眼或许就在这个地方。
奚彻随意问道:“为什么这样觉得?”
褚炎沉默一下:“这是我的直觉, 你相信我。”
来到这里之后,褚炎感觉到这附近有一种微妙的能量, 这种能量对他隐隐有压制修为的意图, 褚炎便怀疑这里就是阵眼。他生平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能够压制神族修为的东西,只能联想到在山洞中的遭遇。不过他自然不能对奚彻解释原因,说太多反而容易暴露。
如果是别的事情,奚彻可能会怀疑, 可是这件事毕竟与自己遗留下来的两个法器相关, 不能随随便便就否定这种可能性,而且这个褚七平日里就沉默寡言,不太擅长解释似的, 便跟他一起去看看,又不会有什么坏处。
于是两个人便趁着夜幕重新回到白日里众魔族聚集的地方,寻找那所谓的阵眼。现在所有人都离开了, 两人偷偷潜入空荡荡的大殿,也没被任何人阻拦。可是褚炎对那股能量的感觉也并没有那么精确,他只能感觉到它大概的位置,于是他提议进入大殿看一眼。
“等一下。”
奚彻却伸手拦住了他:“别急着进去。”
他站在门外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殿上那把高高地摆放在那里的椅子越发显得孤零零的,奚彻盯着大殿观察了许久,忽然笑了一下,喃喃自语似的道:“真狡猾。”
褚炎知道他是看出了问题,便问:“如何?”
奚彻看着大殿说道:“你仔细看看地面上的地砖。”
褚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这里的地砖很不寻常,这些地砖不是同一个颜色,一般的宫殿都会用同种地砖,虽然有时候为了美观会拼出图案,但是那也是有规律的图形,这里的地砖拼接却十分杂乱,看不出拼的是什么形状。粗略看来,地砖似乎用了青红白三色,每一块地砖被切割得十分小,大小和形状还各不相同,从建造方面来讲也十分不合理——毕竟那样拼接地砖是十分费劲的,切成大块的正方形或者长方形拼起来才比较容易。
不过这些地砖的颜色整体发暗,这里的灯光又没有那么明亮,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有三种颜色的砖。
这些砖显然不是为了漂亮才这样拼接。
褚炎又看了一会儿,眼前一黑,被一只手挡住了视线。
是奚彻,他下意识侧头看他,结果那只手就结结实实捂在他眼睛上,然后他听到奚彻说:“别盯太久了,你难道没觉得头晕么。”
“……”
他的手又点凉,褚炎的睫毛在他手心轻轻蹭过,不知道奚彻感觉到没有,倒是令褚炎有些心猿意马。
……阿撒怎么这样,随便就去捂一个男人的眼睛。
他现在心情十分纠结,作为“褚七”来说,他们毕竟还是有过一些亲密举动的,被他捂一下眼睛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但是阿撒也跟“褚炎”在一起过嘛,这样一想竟然还有点不是滋味。
褚炎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侧头躲开了奚彻的手,对于他这样的小动作,奚彻完全没察觉到——本来他也没打算要一直捂着他的眼睛,只是不想让他看那么久,所以不论褚炎是否躲开,他都会把手拿开的。
奚彻只是自顾地解释下去:“这里的地砖是按照阵法排列的,地砖不同的颜色组成了阵法。一般人不会觉得这地砖有什么问题,一旦踏进去,就中了招。怪不得没有人在这里看守,看来摆阵的主人十分自信,觉得自己的‘小花招’不会被识破。”
褚炎听他这样说,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这里的地砖上面,他知道阿撒喜欢研究一些比他们课程之内学习的内容还要“旁门”的东西,便也认真起来:“连这里也有阵法?白天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
“那时候我也没发现,但是仔细想想,白天的时候我们在这里聚会,全程都是由穿黑袍的人带领的,所以我们走过的路线都是正确路线,自然不会触动这里的阵法。但是如果偷偷摸摸过来,在这里瞎走,就很容易触发阵法。”
奚彻说着便沿着大殿墙根的地方往前指:“沿着墙角底下一路过去,地砖颜色和形状变化最复杂,那里的阵法变化是最复杂的。按照常理推断,若有人偷偷溜进来,溜边走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才做了那样精心的设计。”
褚炎点点头:“这处大殿分明除了一把椅子什么都没放,所有东西一览无余,却要用这么复杂的阵法,仿佛在保护什么宝物似的。”
奚彻笑道:“这里的阵法说不定就是在保护那张椅子。”
“会么?”
褚炎虽然这有问,但是他已经明白了,那把椅子肯定有问题,因为阿撒脸上露出了十分自信的笑容。他每次露出这种表情,便是胸有成竹。
奚彻道:“不如过去看看。”
褚炎很有耐心地配合他:“那你知道我们该怎么过去么?”
奚彻似乎忽然想起来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了,解释道::“我只是恰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