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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要不是有两个江南的学子来县衙应聘, 林斐济觉得这两个有学识的人才不能错过,他也不会火急火燎来山里,请沈大哥回去亲自裁夺。

不到半年的时间, 林斐济白嫩的脸上已经褪去稚气, 透出一丝威严气势, 他身躯僵硬缓缓回头, 强扯出一抹笑来,一字一句问:“沈大哥,你想做什么?”

不过看了几眼就发现了端倪,林斐济果然聪明, 沈新心里叹了一口气, 眼也不眨地回道:“剿匪。”

“多少匪徒要这么多人?”林斐济见沈新手里拎着的兔子, 被噎了一下, “沈大哥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屯粮、引入人口、练兵,哪个是正常县令会干的事。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沈新沉默片刻, 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我想的哪样?沈大哥回的痛快,林斐济却不敢肯定了, 沈大哥是不是练兵,刚刚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沈新不管他的纠结,适时转移话题:“林县丞此次前来可有要事?”

“有两个秀才来了县衙应聘入幕文吏,学识不错, 下官觉得可以吸纳进县衙做事, 不过瞧着他们身份不普通,想必在县衙呆不长久。”林斐济下意识回道。

“行。”沈新点头, “咱们一起回去看看。”

应当在明长禀告的那几个人中。

等林斐济反应过来时机已失,一时之间没有勇气再次开口,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沈新颁布命令。

“邹高义。”沈新朝前方招了招手。

邹高义底子不错, 人又勤勉,瞧着忠心,目前沈新用的很顺手,提为了副官,统管这些人。

“大人,属下在。”邹高义大步走来,抱拳道。

“本官出去一趟,你管好这里。”沈新叮嘱后,和林斐济一人一骑下了山。

来县衙应聘的两位江南学子,赫然是郭冬白和庄开济两人,起因则是一场赌约之争。

自古以来,文人士子游历各地时,第一个要去的就是各地书院,借阅古书、结交好友、吟诗作赋、才学相撞、观山云日下。

庄开济几人自然也不例外,昨晚蹭了顿接风宴,第二日一大早,净面换衣重新穿好学子面,去了无涯书院,难得的,一路上郭东白和庄开济没有互呛。

从山脚登上无涯书院山门处,台阶刚好有九十九阶,山门两旁两道石碑静静屹立着,灰白色的石碑上刻着一列又一列诗词,笔锋凌厉,尽显凌云之志。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庄开济忍不住凑近些,喃喃出声,“好诗,好诗。”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夏兴侯说。

“君不见…”石修英接着念道。

……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容华余把最后一句念出声,久久不能回神。

“好诗,好诗啊!”

即使已经读过几次,每次走过,郭东白和苏阳秋还是被石碑上精彩绝伦的诗词震撼。

“李清照是哪位大家?李白是哪位大家?辛弃疾又是哪位大家?”庄开济回过神来,急急问道,“几位大家如今在何处?我等能否拜访拜访。”

如此天下无双的诗词之前竟籍籍无名,实在怪哉?

郭东白见庄开济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有了一丝微妙的平衡,他哼哼出声:“怎么样?庄兄增长见识了没?庄兄可曾见过这样的好诗?”

庄开济握了握拳,他忍住了话头,笑着问:“郭兄可知几位大家在何处?”

见郭东白不吭声,苏阳秋接话道:“大家们隐居山野,我和郭兄也不曾见过,先进书院吧。”

“也好。”

庄开济几人压了压面色的急迫,郑重地整了整衣衫,带着比之前重视十分的心态,在山门昏昏欲睡的大爷那里登记好信息和拜访人,获得准许后,迈进了无涯书院的大门。

一排又一排的二层竹楼崭新又精致,周遭古木参天,如翠盖擎天,角落的凉亭里摆着未下完的棋局,清脆的读书音穿耳而过。

郭冬白轻车熟路找到了赵云澜,简单寒暄过后,赵云澜开始热情领着大家参观书院。

院长可说了,要是他能给书院吸纳一个人才,就单独给他批假一天。

一天!得出多少好吃的。

赵云澜干劲满满,带着大家去了工学、理学、文学的展览馆,一路上滔滔不绝介绍着书院的情况以及对人才的渴望。

直至他们到了最后一站,图书馆,赵云澜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用气声说:“图书馆里的书大部分都是县令大人和院长捐赠的书籍,可以随便看,但一定要小心轻拿轻放。”

“要看书的话,先去洗手台净手再拿书哈。”赵云澜一句又一句地嘱咐着,“如果想借阅,可以抄一本带走,诸位兄台进去看看,我下节课再来找你们。”

“多谢赵兄。”众人互相执礼告别。

赵云澜拱了拱手,一溜烟往回跑。

下节课可是苏夫子那个古板老头的课,若是迟到了,可有得受。

和其他建筑不同,图书馆是一层木制小屋,且不说雕花的房梁木柱,那窗子好像用的是罕见的透明琉璃拼接而成…

夏兴候迟疑一瞬,跟着大家洗了手,进了馆内,就又被震撼到了,窄窄的过道,十几列木架,数不清的古籍,木架上还贴着书籍分类。

十几个读书人在右侧书桌处或誊抄或阅读,津津有味。

众人对视一眼,朝着感兴趣的书架快步走去。

这一呆,就呆到了黄昏时刻,肚子饿的咕咕叫,庄开济才在郭东白的不断催促中,意犹未尽放下手里的基础兵法书,眼中全是恋恋不舍。

出了图书馆,众人依旧保持沉默,直到台阶下了一半,庄开济骤然开口:“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今日才知我以往皆是坐井观天,世间广阔得窥一角。”

“我刚刚看的那本五经大全,集《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五部经义研究之大成,若是能把这本书吃透了,文章要义信手拈来都不为过。”华容乐接了一句。

宁远应和章邵康的呼吸都粗重了,这可是一条看得见的康庄大道。

赵云澜挺了挺胸膛眼角闪过一丝得意,世家子弟进了图书馆都都自愧不如,他真是赚大发了。

“赵兄,图书馆的书谁都可以借阅吗?”夏兴候问。

赵云澜点点头,“大人说了,图书馆对所有人开放,书不会成为读书门槛。”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那个读书馆里面都是些基础书籍,还有一个读书馆,里面的书更多更广,不过那里只供院长、夫子,还有获得县令大人首肯的人才能进去。”

有人眼睛一亮。

“县令大人高风亮节,我等拜服。”夏兴候面容严肃,话锋一传,“不知进无涯书院当夫子可有什么要求?”

“要经过院长和大人的考核。”赵云澜举了五根手指头,“据我所知每个进书院的夫子都要求签长期合同,五年以上。”

“不过有院长和大人两位状元的指导,和漫漫科举路相比,五年也没有多久,一眨眼就过去了。”

多少人二三十年也考不上举人,长此以往,昭平就会成为无数科举者趋之若鹜的圣地。

而这一切,都是沈新来了昭平才有了成果,年龄不过双十的状元,果然天下无双。

苏阳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巍峨高悬的书院,心中有了决断。

晚饭后,他找到郭冬白,说啥了他的想法:“郭兄,我想应聘进县衙当吏员。”

第202章

“以苏兄的才学, 进士定是囊中之物,若是进了县衙恐怕会耽误几年功夫…”郭东白把后半段话吞了回去,眼巴巴看着苏阳秋。

在官场上, 退一年可能就差好几个品阶。

“郭兄。”苏阳秋轻轻一笑, “我断定沈县令与所有人都不同, 若是不亲自见一见他, 恐怕我会后悔终身。”

“好。”郭东白洒然一笑,烛火下的眸光熠熠生辉,“我和苏兄一起。”

在秦宁的鼎力支持下,许多商铺入驻新城, 新城也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其他县城的人定居, 街上并不冷清。

“学生苏阳秋, 学生郭东白见过县令大人。”

沈新抬手制止两人的行礼, 含笑道:“两位久等了,坐下聊。”

几乎是昭平县城里的所有人, 对这位沈县令都是不要钱的夸赞之语,英明睿智、雷厉风行、平易近人、夫夫恩爱, 苏阳秋不动声色打量着未来的上峰,琢磨着他真正的性子。

气度不凡,一静一动,行退得当, 一瞧就知道是世家子弟, 沈新脸上的笑愈发和蔼了,他说:“二位来昭平这么久, 可有发现哪些地方不完善以待改进的?”

郭东白沉吟一瞬,起身执礼:“大人,学生来昭平不久, 仅有几点拙见,如有冒犯,还望大人见谅。”

“整个容枝府人口资源有限,昭平县刚刚起步,就又建了一个新城,实在浪费资源。”

“县城商业发达,经商小贩数不胜数,但民以食为天,若大家都经商,那何人耕地产粮?学生以为还是要大力发展农业为好,避免良田变荒田,粮食紧缺等风险。”

沈新对郭冬白有了深一层了解,敢想敢说,他点点头,看向苏阳秋。

谈话最后,沈新问:“二位当真只做幕僚,不图官职?”

苏阳秋和郭东白对视一眼,婉言拒绝道:“大人慷慨,学生不过初入茅庐,且归期未定,还是不给大人添麻烦了。”

沈新点头,安排了两人的去处后,大堂里只剩下他和林斐济二人,一时之间针落可闻。

林斐济率先出声问:“沈大哥,你当真要这么做吗?若是失败了,你可要背千古骂名。”

“活人不管身后事,此事我势在必行。”沈新神色认真,坦言道,“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放你离开昭平。”

他从不赌人性,留人一命已经是他能为这段情谊做出的最大的妥协。

林斐济轻吸一口气,又问:“这件事你有跟宁哥儿商量讨吗?”

沈新默认了。

“疯了,疯了,你们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林斐济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开始盘算,要不要把爹娘骗过来。

毕竟将来事发他爹娘若还留在江南府,一定会受他牵连…林斐济深知沈新的能力,毫不怀疑他能割据一方做个藩王。

但更高的位置,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正想着,沈新的话在远处响起,“山谷还有事,事关重大,斐济兄慢慢想不着急,本官先走一步。”

林斐济:“……”

这么大的事情,沈大哥怎能如此随意。

谷中气氛凝滞,沈新一到,邹高义快步上前禀告:“大人,十队的方大狗和罗二良,小解时被放哨的人发现了,他们把人带了回来,打草惊蛇,如今怎么办?”

沈新接过地图,命令道:“所有人校场集合,马上行动。”

“是,大人。”邹高义抱拳行礼。

沈新转头低声吩咐阿南:“你回去跟郎君说,我今晚要剿匪,会回去的晚些,让郎君先睡,不用等我。”

“是,大人。”阿南从不多问,领了命转身即走。

百斤重的铁枪在阳光下闪出湛湛蓝光,沈新拎在手里轻如鸿毛,他沉声道:“养君千日,用君一时,今夜一战大家都要全力以赴,要对得起这一月的训练,更要还昭平百姓一片安宁。”

“是,大人。”

震颤的吼声,山谷的回音,惊走一只只飞鸟。

队伍急行,一行人的呼吸声交错可闻,沙沙的摩擦音和深浅不一的脚步声掩盖着众人心中的紧张。

益州身为大燕边境,土地少而荒凉,赋税沉重,有许多普通百姓不堪重负,选择上山为匪,当然,也有惹了祸进山躲灾的。

山脉纵横,地形复杂,土匪窝藏的地方更是易守难攻,久而久之,九连山脉变成了岭南著名的土匪窝。

第一个窝点,沈新选的是不到五十人的小匪窝,由易入难,虽然训练了一个月,到底是没见过血的普通人,鼓舞士气为先。

夕阳沉落,深山阴暗,长久的安静让土匪也懈怠不少,连个放哨人都没有,沈新做了几个手势,他身后的五十人沉默地冲了过去。

五十人的动作从生涩到顺滑熟练,团体合作配合的不错,不过一刻钟三十几个男匪就被摁倒在地,剩下的都躲在一旁瑟瑟发抖,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

一个又一个匪窝悄无声息被抹为平地,负偶顽抗者死,投降者活,或大或小的队伍把投降之人带回去基地。

校场里,明明暗暗的火堆旁,杨成嘉,眼底晦暗不明,低声说:“此事一结,大人就不会要我们了吧。”

从抗拒到接受到不想离开,杨成嘉只用了一天。

瞧着杨成嘉手上的木枪,罗二眼底闪过一丝羡慕,叹气道:“徭役结束,自然各回各家了。”

“这可不一定。”吕小毛神神在在,他勾唇一笑,“若真是这么简单,大人为何要三日一小考五日一大考。”

见大家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吕小毛挺了挺胸膛,掷地有声道:“大人分明是在挑选人才。”

篝火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有人出声:“若真是这样,相对于跟着大人的人,我们先回来的岂不是更没有机会了。”

此起彼伏的叹气声,淹没在幽幽的山谷,罗二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村长还跟在大人身边呢,张飞鹰的体格跟牛一样,一定能被大人选上,到时候给他美言几句,兴许大人也能要他了。

良久之后,脸嫩的少年出声说:“若大人是将军,我必定要投身大人帐下,万死不辞。”

应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吕小毛说:“是啊,我能做个小兵就知足了。”

有人嗤笑一声,“小兵?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我看做个伙夫还差不多。”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刘大娘做的红绕肉可太好吃了。”

咂嘴声和吞咽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倒是没人互相嘲笑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官道,一队身穿囚服的流放犯人在缓缓前行。

队尾的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孩,傅九拉了拉妇人破碎的袖口,脚上的镣铐哗啦啦的乱响,他咽了咽口水,小声说:“娘,我好像闻到红烧肉的味道了。”

“快到地了。”罗氏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她使劲扶着傅九晃荡的身躯,用气声宽慰道,“快了,等到了地方,娘就给你做肉吃。”

“都给我快点。”精瘦的解差李四手上鞭子挥舞不停,骂骂咧咧道,“要不是你们拖后腿,老子也不会这么晚了还没出山。”

鞭子的破空声不知打到哪里,传出“啪”的一声脆响。

旁边的解差回头想劝李四,却见冷四倒在地上无声无息,他眼眸一缩的下一秒,又一只冷箭直直射进他的咽喉,骤然倒地。

沈新带着众人越往后走,队伍的血腥气越重,引来也惊走了不少野兽,杀伐之气愈发厚重,军中之势初显峥嵘。

一路势如破竹,虽疾行七八十里,浩浩荡荡的队伍丝毫不见颓意,沈新抬手,杂乱的脚步声骤然停止,他说:“最后一个了,都打起精神来,不要阴沟里翻船。”

回应沈新的是拳拳到肩膀的闷哼声,和坚定深邃的目光。

沈新勾唇一笑,这才像个真正的军队。

第203章

付老三, 是陈虎口中卑鄙无耻的小人,也是接近二百人匪窝的土匪头子,他们独占一处位置极佳的山脉, 山前密林丛生行路艰难, 山后是峭壁悬崖。

没多思索, 沈新带着人从正面上了山, 他一边往上走不断把周边人高的藤蔓植株扒开。

不一样的触感让他眸色微深,沈新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地面,这痕迹…不像是自然长出来的。

这伙土匪好似已经得到了剿匪的消息,提前做了布置。

“大人, 怎么了?”邹高义往前一步低声询问。

沈新未置一词, 背着的长枪今晚第一次被他握在手上, 他轻轻向前一刺。

“簌簌簌。”

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安静, 草叶腐植滑进几米深的大坑,坑地倒置着尖尖的竹刺。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山顶响起, 沈新瞳孔猛然一缩,大喝一声:“全体后退。”

“两人一组找就近树木做掩体。”

“一队十一、十五已就位。”

“五队三二、三七已就位。”

说话的空档, 大大小小的火光点亮这一片夜空,急速朝沈新的方位坠落。

密林深山,绝不能任由火势蔓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今夜无风, 火星不会飘摇四散,沈新不退反进, 提着枪就往上跑,一边跑一边下命令:

“邹高义,管舟, 陈述奇…随我掠阵。”

“其他人五人一组,速速挖沙土、找水源扑灭火箭。”

“是,大人。”整齐的回音与远处猛虎的嚎叫遥相呼应。

“老大,山里乌漆嘛黑的,那些个陷阱可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宏牙子遥遥望见火光,眼里的幸灾乐祸一闪而过,语气惋惜道,“就是可惜了那些东西,咱们攒了好久家当。”

付老三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之中,神色阴冷:“多少年了,山里好不容易热闹一回,咱们也得添柴加火助助兴,不然也对不起昭平县令的辛苦筹谋。”

不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县令狠狠脱一层皮,他就不姓付。

自从崔虎折在昭平县令手里之后,付老三就带着人换了地,也一直格外留意外边的消息,毕竟崔虎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两日之前,付老三就察觉到了周围山脉的不对劲,野兽少了,还有人脚步的痕迹。

这两日他一直带着下边的人布置陷阱,希望他送的这份大礼,这个官员能喜欢,付老三最后回望了一眼冲天的火光,冷笑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沈新到匪窝时,匪窝里只剩下几十个妇人和哥儿,男人一个影子都没留下,他看着惶惶然的众人,沉声道:“有人可知道其他人去哪里了?知情上报者,赏银十两,赐良籍身份。”

几息之后,瘦小的小孩怯生生的说:“大当家往西边那个山去了。”

西边下了山去往益州,边关人员混杂更不好找。

判断完小孩话的真实性,沈新迅速下了决定:“五队孙队长带五十个人,把这里清理干净,这些人带回去。”

他伸手指向刚刚出声的小孩,“那个孩子,给本官好生照顾。”

“是,大人。”孙从长点了二十个带着轻伤的人,一齐肃声回道。

沈新握着长枪,面色冷然:“其他人随本官继续追,本官要拿付老三的人头下酒。”

竟敢放火烧山,这个付老三,必须死。

“是,大人。”骇人的血气在人群中蔓延,士气高涨。

官道之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凝结,惨白的月光透过乱舞的枝桠散落一地,罗氏捂着傅九的嘴巴,不让他惊叫出声。

她死死盯着前方,大气都不敢喘。

二队骑兵齐头并进,盔甲泛着月华,命令随风传到大家的耳里:“一个不留,全速赶路。”

罗氏面色一变,她快步冲到慌乱的囚犯堆里,把傅九扯在她身后。

刚做好这一切,凛冽的尖枪就刺入了她的身躯,挑出时带起点点血花。

事情发生的快如闪电,傅九被罗氏的身躯重重压在地上,面色茫然,眼泪无意识喷涌而出,和温热的鲜血混在一起,洇湿在无垠冰冷的大地当中。

付老三这伙山匪在山里住了多年,即使没有火把,也能在山里如履平地,吃饱喝足的男人们脚程快得很,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山脚的官路之上。

黎明就在眼前,众人放松下来,二愣子拍了个马屁:“大当家洪福齐天,区区县令给大哥提鞋都不配。”

付老三皱眉教训道:“都警醒着点,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二愣子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

不知为何,这一路上,付老三心底总有些不安。

大地的颤动,越来越近的哒哒声,付老三四处张望,面容肃穆问:“你们有没有感到哪里不对?”

“是不是地动了?”宏牙子认真回道。

付老三右边的于晓乐惊叫一声:“那是什么?”

军队!

黑压压的铁骑迎面而来,激起一片又一片看不见的尘土,付老低声说:“快往山里跑!”

无论是哪里的军队,这么晚了突然出现在这里,事出反常必有妖,必然有古怪先躲为妙。

为首的男人扫过密林一眼,并未停留全速前进。

付老三往上跑了几百米回头一望,见铁骑已经跑出老远,他松了一口气,“下山吧。”

宏牙子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官路,不确定道:“莫不是益州不太平了?这些人回来求援的?”

“不太平正好方便我们浑水摸鱼。”付老三应声回道,露出一个笑来。

不料,已经走远的骑兵杀了个回马枪,骑兵骑在马上一枪一个,杀人如切瓜。

这伙人见人就杀,一定不是大燕的,一定是敌军。

深夜疾行,西晋军一定是偷袭,偷袭讲究稳准快,如果有一个领路人会事半功倍,他活着一定能给西晋军带来价值。

心思百转,不过一瞬,耳边闪过身后越来越密集的倒地声,付老三头上豆大的冷汗瞬间落下,他大声喊道:“小民可以帮官爷带路,官爷饶命。”

马蹄声停,呼吸无寂,转眼之间,帮里只剩下付老三一个活人。

没来得及伤春悲秋,他就被一个男人拦腰放在了马上,向前疾行。

付老三被垫的七荤八素的,就听见头顶响起一道男声。

“你认识去昭平县的路吗?”

顾不得其他,他使劲点头大喊:“小民认识,小民熟的很,小民能给大人深感荣幸。”

男人轻笑一声,眼里满意一闪而过。

新城县衙。

内院主屋仍然明亮,秦宁倚在小塌上翻着话本子,旁边的紫珠再一次上前劝道:“郎君,快睡吧,都过亥正了。”

“好。”秦宁心里微叹了一口气,独自一人上了床。

第204章

安静, 无边无际的安静,傅九不知在地上趴了多久,好像有一辈子那么漫长, 半边身子只剩麻木僵冷, 他动了动发木的手指, 一点点挪动, 爬出母亲给他筑起的最后的港湾。

四下无人,终于傅九忍不住放声大哭,凄厉的嚎叫声久久未息,不到四尺的小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在山坡挖了一个浅坑, 把罗氏埋了下去, 磕了三个响头, 解开脚上的镣铐,一脸麻木向东走去。

他自由了, 以母亲的性命为代价。

山路绵延,付老三做好了放火烧山的准备, 必然不会在山中多留,昭平县过不去,那只剩往西的边关益州。

沈新领人一路下山,第一眼就发现了地上密集又整齐的马蹄痕迹, 他面色蓦地一变。

能拥有成群结队的马匹, 除了马商就是军中,而马商靠活马赚钱, 必然会好生照料,绝不会像地上的蹄印一样,疲劳奔跑疾行。

一定有军队去往昭平县了, 但不知这军队是军是友。

从这里到昭平大约八十里,山路崎岖,骑军马要大半天时间,如果熟悉山路的话,时间会更加缩短,沈新心中一沉,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马蹄印?

细小的脚步声传入沈新耳中,他抬头望过去,几里外一个浑身是血和泥的小孩正慢吞吞往这边走,沈新不动声色往前靠了靠,假装刚发现前方的黑影小孩。

傅九远远见到火光撒腿就跑,还是被邹高义提溜小鸡仔一样提溜到了沈新面前,傅九不断挣扎尖叫也无济于事,最后恶狠狠咬了邹高义一口。

邹高义甩了甩手,笑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还咬人呢。”

囚衣上干涸的血迹,很可能知道内情,沈新抬手制止了他的问询,转而问道:“你可有看到一群骑马的人?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一个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目光沉沉盯着他,傅九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干脆地点头,“见到了,他们杀了好多人后,往东走了。”

这男人瞧着就不是普通人,说不定真的能帮他报仇呢。

“他们一行多少人?”沈新继续问。

“不知道。”傅九摇了摇头,他伸手从前到后比了比,“可能就是从那棵树到这棵树这么长吧。”

奔波一夜,身强力壮的汉子也有些精疲力尽,但事态紧急,他必须尽快赶回昭平,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有骑兵夜袭昭平,必须尽快回城,本官先走一步。”沈新指着站在他面前的傅九说,“你们带着他全力往谷中赶。”

“是,大人。”没有质疑,所有人第一时间接受了沈新的命令。

身旁无人,沈新放开手脚,耳边不顾艰险,找最简短快捷的山路回谷。

风声赫赫。

急促的哨响在众人耳边响起,张飞鹰睁开眼,遵循肌肉记忆,快速穿衣到了校场集合。

沈新身穿盔甲,静立在木台之上,他沉声道:“骑马娴熟、并无受伤之人上前一步。”

伴着一箱又一箱长枪砸在地上的哐哐声,三百多人依言往前走了一步。

“本官得到消息,西晋一支骑兵已经突破边防,越过了连绵山脉,打算夜袭昭平。”

沈新眸光冷沉:“所有上前一步之人去右侧领好盔甲和武器,随本官下山杀敌。”

“其他人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等待本官命令。”

“本官在此承诺,斩敌一人者,赏银一两,斩敌五人者,赏银十两,斩敌十人,必进县衙巡检兵队。”

“杀敌。”

“杀敌。”

“杀敌。”

回应沈新的一声比一声高的呐喊声。

“全体上马。”

沈新望着新城模模糊糊的轮廓,归心似箭,面容冷肃道。

付老三在九连山脉里生活了十多年,对附近的大路小道都熟悉的很,有了他的帮助,苗德良如虎添翼,天色深蓝的时候,出了山脉,直奔昭平县城。

响箭划破寂静的天空而后炸响,烽火台上滚滚的狼烟直冲云霄。

这一夜秦宁睡的并不安稳,听到不同寻常的声音,他立刻清醒过来,问道:“什么声音?”

紫珠慌慌忙忙进来禀告:“郎君,昭平县城狼烟燃起,怕是有敌来犯。”

顾不得吃惊,秦宁坐了起来,边穿外衣边下命令道:“马上让阿南阿东他们通知各级官员来县衙,召集巡检兵在门口集合,速度要快。”

“阿谷立刻让后厨开饭,多做肉食,速度要快。”

“小何,你去旁边加工厂,找人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搬到前院。”

之前做的长枪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是,郎君。”

度过了初时的慌乱,随着秦宁下的一道道命令,众人找回了往日的步调。

一刻钟后,穿着整齐的秦宁站在县衙门口,身旁立着林县丞、顾主薄和冯典史。

秦宁看向黑压压的巡检兵,朗声道:“昭平县有西晋军来犯,诸君可愿保护昭平,保护昭平百姓。”

“有功者自当论功行赏。”

话音刚落,叶县尉带头高声呐喊道:“我等愿保卫昭平,还百姓安宁。”

“好。”秦宁大喝一声,“我已命厨房准备好酒好菜,等诸君凯旋。”

郭冬白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苏阳秋也忍不住一脸愕然。

一县之衙竟然是县令夫郎做主吗?

昭平县。

“我快顶不住了。”何大力使出吃奶的劲靠在内城门上,喘着粗气道。

七八个人跟他同样的姿势,死死靠在破旧的门上。

陈二伍同样大喘着气,“再坚持坚持,大人就快回来了。”

左右之人也附和着:“是啊,再坚持一下,大人就快回来了。”

城墙之上,弓箭手虽然不断射向下面,但骑兵灵活离的还远,命中率很低。

苗德良组织阵型,一次又一次向城门发起冲锋。

一声巨响,城破了。

尘土飞扬,一股大力袭来,何大力在一瞬间被震晕到城墙上,被率先冲进来的苗德良一□□中胸膛,生死不知。

苗德良手中长□□进负偶顽抗的巡检兵胸膛,而后狞笑一声,“儿郎们,此城珍宝美人,尽归勇者!”

“将军英明。”骑兵哄笑,哭嚎声、哀叫声此起彼伏,慌不择路的百姓葬身在铁蹄之下。

紧闭的门户被长枪挑破,百姓们躲在角落,忐忑不安等待最后的命运。

“嗬。”

“嗬。”

“嗬。”

突如其来的重物倒地声,马儿不安的嘶鸣,吸引了苗德良的目光。

晨阳初现,他眯眼看向城门,隐隐约约只见一人一骑纵身而来。

苗德良残忍一笑,他指着沈新的方位,“儿郎们,来了个有胆色的愣头青,咱们也发发善心,教教他规矩。”

第205章

城门防守的骑兵杀气宛如实质, 一左一右两根长枪直冲沈新面门,沈新仰身躲过二人攻势,手中长枪微微上挑, 血花喷涌而出。

不消片刻, 城门口守着的骑兵就死了四个。

“将军, 昭平县援军随时可能会到, 为了您的安危,此战咱们还是速战速决尽快回营吧。”哪里来的猛士,竟能单挑十大骑兵,若是多来几个…副手心中大骇, 连忙劝道。

大破益州已是大捷, 若是贪功冒进导致损兵折将, 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区区一个二愣子, 你怕什么?”苗德良训斥了一句,“过了益州, 只有容枝府有三两残兵,何惧之有, 迎接本王的是一片坦途。”

他可有两百精兵猛士,苗德良眼中戾气一闪而过,从箭筒里拿出箭矢,大喝道:“儿郎们, 第一个斩获此人首级的猛士, 本将赏黄金百两。”

话音未落,利箭直冲沈新面门。

城墙倒挂的巡检兵生死不知, 地上的鲜血蜿蜒汇成小溪。

沈新拉着缰绳半挂在马上,躲过如雨的铁箭,钢枪横扫, 击退围堵上来的骑兵,目光锁定不远处眼神猖狂的‘将军’,杀意涌现。

溜光水滑的大宛马被一只长枪此中后腿,惊啼一声,跪在地上。

沈新踩着十几柄刺过来的长枪,借力顺势上了隔壁的马背,利落扭断了背上之人的脖子,放在身前挡住凭空飞来的黑箭,他长枪往后猛的一刺,穿成串的三个骑兵也跟着去见了阎王。

瞥到隐匿在墙后隐隐约约的黑影们,沈新朗声道:“贼寇侵我疆土,杀我百姓,罪不容诛,本官身为昭平县县令,今日定取狗贼性命,祭奠死去的无辜百姓军士。”

说话的空档,又一个骑兵没了生息坠下了马。

眼看此人越战越勇,副将谢山罡心中越发不安,“将军,此人身为昭平县县令,绝不可能来白白送死,一定还有后手,说不定,他们的援军已经快到了!”

谢山罡语气急促:“将军,此战战果硕硕,更何况每一个猛士培养不易,损失在这里实在可惜,咱们还是尽快返回吧。”

宝石散落一地,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苗德良阴测测一笑,“杀了这个狗官,才是此行最大的战果。”

他射出的箭竟然一个都没中!苗德良的脸色难看得很,他不顾副将阻拦,加速往沈新的方向冲,大喝道:“儿郎们,杀狗官,回家。”

军士们呼天震地的回应苗德良。

“杀狗官,回家。”

……

“杀狗官,回家。”

气势如虹,杀机满满,沈新眼神毫无波动,他沉默的冲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就等着他了!

□□的战马换了一匹又一匹,沈新出枪的速度又快了好几分,枪缨沉重粘腻,血花一点一点滴落。

天将破晓,大地微微颤动,城门传来阵阵马蹄轰鸣声。

援军到了。

顾不得这个狗官,苗德良面色一变,颈间的哨子被急促吹响,大喊道:“速速结阵突围。”

骑兵顺势收缩战线,朝苗德良靠拢。

沈新寻机踩着敌人的肩膀挤了进去,生死陷于一线,苗德良失声喊道:“你敢杀我,你可知我是谁?”

“我可是——”

话音未落,就被沈新刺了个透心凉。

“王子——”副将凄厉叫了一声,而后快速接手剩下的百人骑兵,不要命似的往城外突围。

没想到杀了个大的,沈新挑了挑眉,眼角露出一丝笑意,他和赶来的骑兵合力围剿,把剩下的骑兵全部绞杀殆尽。

到底不如上过战场的军士,马上经验不足,有好些个人都受了不小的伤。

打斗声停,沈新率先勒马,让人沿着街道宣告消息,他则是回县衙收拾残局。

自从县衙的班子搬到新城后,昭平县的县衙就空闲了下来,平日里只有几个处理文书的小吏和几十名巡检兵。

“敌军已退,昭平安宁,大家安心。”

听到通知,县城里胆子大的、心细家人的百姓们,都畏畏缩缩出了门查看情况。

城内血色的残躯、战马杂乱的堆叠在各处,步履踉跄的老人目光扫过一个个毫无生机的躯体,定格在何大力泥土混合着鲜血的脸上,“大力啊。”

痛苦的哀嚎仿佛开关,带起片片撕心裂肺的哭声。

叶县尉领人赶到时,战事已经结束,他拉了脸熟的人问清情况,直奔县衙而去。

昭平县的巡检兵死伤大半,有几十个无辜百姓都遭了灾,敌人所到之处被霍霍的不成样子,唯一一个好消息大概就是敌军逃窜,留下了几十匹好马。

看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名,沈新心里免不得叹了一口气,任由不敢吭声的文吏磨墨,他提笔写下要交代的事情。

不知道关外是何情况,还是早做准备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