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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岁学的东西相当于一加一等于十,能有多难?沈新冷声一笑,“扯淡,五子棋你怎么一玩就会,那蹴鞠规则你怎么一学就会,别给自己找借口,从今日起,你二哥每日临摹多少字,你就临摹多少个字,你二哥文章写五百字,你也要写五百字。”

“大哥!”三毛一副天塌了的表情,他抱着沈新的腿不断乱晃,撒娇道,“大哥,能不能在谈谈?缓和缓和?”

沈新掰开三毛的手指,冷漠无情道:“不能。”

“雪松,你监督他,务必让他亲自完成。”

雪松是秦宁从外面给三毛买的书童,样貌文秀,胆子也不大,听到县令大人的话,一股脑地点头。

二毛的书童是他自己定的,叫文竹,是一个瞧着就很机灵活泼的小子。

“早点睡吧。”沈新听见主屋的动静,“我也回去休息了。”

沈新洗漱完,接过秦宁手中的帕子,轻柔地擦着他的湿发,说:“等这摊子事情走上正轨,我还打算去趟广安府,那里应该有棉花的种子,我找些带回来,这样昭平县也可以种起来,无论是制成棉衣卖自己穿都行,冬日里也能暖和不少。”

他还得去找找冯大青、刘六和冯七三人,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沈新怀疑他们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得把乳胶赶快带回来,加工制作。

“还是过些日子吧。”秦宁犹豫了一下,“等税收过后,县衙稳当了,再去。”

“好。”沈新低头闻了闻秦宁颈侧的香气,闷声道,“除了烧窑厂,我还要办糖厂、盐厂、冶铁厂、石料厂、造纸厂等,我还要建立研究院让粮食产量翻倍,办医院,提升医疗水平,开书院,为百姓启智。所有民生、军队要用的物资人才,我都要自给自足。”

相公心有鸿鹄,志在千里,我只当追随,秦宁握住沈新的手,轻声道:“好。”

“那我们上床吧。”沈新猛然站起身,抱起秦宁向床榻走去。

夜深了,他们也该干点成年人该干的事情了。

亥正。

三毛听着外面的蝉鸣,忍不住伸手挠了挠脸,墨迹沾到脸上,屁股挪动半天,就是没有落笔,他看向一旁的雪松,央求道。“雪松,打个商量,这些能不能明日在写,反正大哥晚上检查,我只要在那之前写完就好了。”

“不行,快写。”雪松坚定地摇摇头,他必须得完成县令大人交代的任务,不然…肯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的直觉很灵的。

二哥已经在东厢房睡下了,让他连找个说请的人都没有,瞧着雪松坚定无畏的表情,三毛立着的头蔫了下去,双眼暗淡,认命地继续往下写。

旭日东升,朝阳入海。

县衙一大早就人声不断,后院更是热火朝天,拉线、打基地,十多位工人忙的有声有色,秦宁指挥的有条不紊。

沈新只匆匆看了一眼,伴着粉红的朝霞,和许主薄几人一起坐着骡车踏上了去双竹村的路。

第156章

双竹村是距离昭平县最远的一个村落, 成年男子从村子步行到县城要花费三个多时辰的时间,来回就要花费一天的时间。

山路崎岖难行,两旁枝草丛生, 树壮叶茂, 骡车来回颠簸, 许主薄被颠的直皱眉头, 他抬头问车夫:“大爷,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双竹村?”

“还有六七里地吧。”车夫扯着嗓子回道。

于木枣鼓起勇气道:“几位大人,草民知道山上有条近一点的小路,翻过去就可以直接到村口了, 应该比现在快上许多。”

昨日郎君跟他说了情况之后, 于木枣思考半天, 最后决定还是要回村一趟, 他现在有县令郎君撑腰,有了退路, 绝不再是以前任人拿捏的小可怜了。

“大胆,你竟敢让县令大人爬山?”许主薄怒目而视, 斥责道。

沈新摆手道:“爬个山而已,县令就不能爬山了?我以前经常爬山,强身健体,有何不好。”

他又转头对于木枣说, “你带路吧。”

“是, 大人。”于木枣小心地看了眼许主薄的神色,拘谨道。

让车夫留在原地, 一行人缓缓上了山,沈新望着郁郁葱葱的山林树木,问于木枣:“这山上都有什么树木, 野果和野物?”

“现在这山上最多的是竹子,野果子有龙眼、杨桃子之类的,不过不多。”于木枣回想道,“倒是蛇类挺多的,但是大多没毒。”

许主薄:“……”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沈新。

于木枣的话还在继续,“不过我们村后面的山上有好些荔枝树和芭蕉树,现在正是结果的时候,还有猴子…”

竹林阴凉,生长的毛竹看上去比人胳膊还粗,沈新摸了摸冰凉的竹子,闪过欣喜,这可都是造纸的好材料,这一趟可没白来。

翻过山就到了双竹村,沈新站在半山腰看山下,村中的场景清晰跃入眼帘。

高高矮矮的草房和竹楼加起来不过六七十户,村中一棵阴凉的大树下坐着几个老人在聊天,三两孩童到处乱窜,似乎在玩耍。

许主薄累的气喘吁吁,他手撑在树干上,和沈新商量道:“大人,不若咱们在这里歇息片刻,下官实在走不动了。”

今日宋云风不在,他等下还要把沈新的话都记录下来,现在这个状态等下恐怕连笔都提不起来,肯定是不行的。

沈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许主薄松了一口气,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感激之情。

“主薄大人,小心你身后…有条蛇。”于木枣神色紧张,手微微指向树干上横长的枝芽,突然出声道。

许主薄脸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沈新手指间的石子弹射而出弹,“嗖”的一声,盘踞在树干上的浅棕色的菜花蛇打了下来。

许主薄僵硬的神色蓦地放松下来,他缓缓回头,菜花蛇的蛇身被沈新打了个大窟窿,鲜血淋漓,蛇眼泛着冷光,他腿软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然而在场之人并没有人关注到他的害怕心思,许木枣倒是看到了,但他斟酌片刻,顾着男人和哥儿之别还是没有去扶。

叶县尉对着沈新直接吹起了彩虹屁,他称赞道:“大人好生厉害,如此远的距离还能一击就中,又稳又快,正正巧巧打在了蛇身七寸。”

接着转身对许主薄又换了一副脸色,嫌弃道:“许主薄的胆子也太小了,一条没毒的菜花蛇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叶县尉说的是。”许主薄压下心中冒出的火气,皮笑肉不笑道,“谢谢县令大人。”

村口找夏蝉的几个小孩本来拘谨的神色在见到于木枣时骤然放松下来,他们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白嫩的屁股被阳光照的锃亮,几人围绕在于木枣身旁叽叽喳喳,“枣子哥哥回来啦。”

“枣子哥哥回来啦。”

今日跟着的两名捕快步走进村中,一边走一边沉声道:“村长在何处,县令大人亲至,赶快出来回话?”

双竹村的村长接近四十岁,面容沟壑,皮肤黝黑,显老不少,沈新照顾着他的脚步,边走边问着村里的人口情况和土地情况。

双竹村水源不丰,平日饮水全靠后山上的小山泉,有些紧张。

好在这边夏季雨水丰富,各家各户有很多储水陶罐留着装雨水灌溉农田。

而且山上自然丰富丰富,有些老人也会卖手工编织的竹筐赚些银子,日子过的紧紧巴巴,饿死的人少,病死的人倒是更多一些。

将近两尺的陶罐手感光滑,陶土上乘,色泽温润,烧制的人明显对温度把控很精确,沈新起了心思,他问,“这些陶罐子是在哪里买的?”

“是村里老关头自己琢磨做出来的。”村长面色诚惶诚恐,生怕哪里犯错,“外面的罐子卖的又贵又小,这才想着自己做陶罐,能省些是些。”

在这个信息匮乏的村落,这个老关头不仅建了一个陶窑,又烧制了陶罐,不管是别人教的还是自己琢磨的,都是可造之材,沈新笑道:“这人在哪里?可否带本官去见见?”

“回大人,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里。”村长沉默几息,回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前走,也有人小跑着去了老关头家。

于木枣看着人群里眼神躲闪的后娘和低头沉默的亲爹,心中五味杂陈。

以往在他眼里,他后娘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山,不过短短几日,再见到他后娘,心中全然没了害怕的情绪。

于木枣有些恍然,往日种种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样。

他跟肖捕快说了一声,脱离了队伍,找到他爹娘去了僻静处,轻声道:“爹,娘。”

“枣哥儿回来了?”肖氏瑟缩一下,面容讨好道,于木枣的亲爹依然沉默不语。

到底不想让他爹太难堪,于木枣深呼一口气,“我以后就在县令家做活了,那桩亲事虽然不作数了,但我也算是死了一次,以后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孩子吧。”

“枣哥儿…”于木枣他爹双眼通红,神色愧疚,连一句挽回的话也说不出口。

肖氏忐忑的心放下大半,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的银子保住了。

于木枣想了想,最后提醒一句:“县令大人要大力发展昭平县,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大家也不要在想些歪心思了,免得害人害己。”

“枣哥儿说得是。”肖氏咧了咧嘴,好听的话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县令大人一看就是天上地人,跟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可不一样…”

老关头,原名关大石,以前在官窑里做过烧窑工,年轻气盛时得罪了人,被发配到了广安府一处破败的陶窑,一气之下,他索性不干了,回了老家,往后的日子虽然平淡,但也不是没有乐趣。

“关叔,县令大人来了咱们村,说是想了解你做的陶罐,已经往这边来了,快出门跪迎吧。”杨老三是老关头收的大徒弟,他跑的气喘吁吁,神色焦急。

“县令大人?”关大石心中诧异,难不成是他擅自使用了官窑里的手法被发现了?他“蹭”的一下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快步向门口走去。

“拜见县令大人。”关大石保持神色平静,恭敬道。

“关师傅快快起身。”声音中气十足,身体看上去也很健壮,这可是个干活的好苗子啊,沈新笑眯眯道,“你做的陶罐很不错,一看就知道手艺精湛,这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以前有过经验?”

“以前做过几年烧窑工,有些粗浅的经验。”关大石迟疑片刻,答道。

沈新阐述来意:“本官打算建一座制瓷厂,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不知关师傅可有制作瓷器或者建瓷窑的经验?可愿来厂里工作?”

“制瓷厂?”关大石眼里闪过迷茫,这是什么?

“制作瓷器的工厂,类似官窑。”沈新解释道。

“小老儿只会窑里做些粗浅的活计,恐难以胜任。”关大石年纪大了,心性也不比从前敢打敢拼,他委婉拒绝道。

“不着急,如今制瓷厂还没建好,关师傅多考虑考虑也是应当的。过两日瓷窑厂建好了,欢迎关师傅来应聘,厂子刚建好,工钱不多,烧窑工每日六十文,银钱虽然不多,但往后盈利了待遇会越来越好的。”沈新又说。

一日六十文,一个月就是将近二两的银子,他一年才能赚这个数,关大石有点意动。

在场之人一片哗然,沈新不管后面的窃窃私语声,继续问:“不知关师傅的陶土何处获得?”

“翻过后山的第二座山上有黏土,草民一般都是在那里取陶土。”关大石实话实说道。

“有时间吗?可否带本官去看看。”沈新道。

“自然自然,草民乐意之至。”关大石抱拳行礼道。

沈新今日来也是想找找看,这里有没有制作瓷器的原材料,瓷石,他前几日在其他几个村子附近的山脉都没找到,只能希翼于这里能有,不然还要大费周章到处找矿脉,浪费不少时间。

没过多久,一行人又开始了爬山之旅。

第157章

后山植被繁茂, 阳光透过叶子宽大的缝隙照耀蜿蜒向上的藤蔓,林间弥漫花草香,鸟叫虫鸣, 一行人排成一队走在一条不规整的羊肠小路上, 关大石走在队首, 沈新跟在他身后, 二人时不时交谈几句。

“村里人平日里就是在这里取水。”关大石指着涓涓往外流的泉眼跟沈新介绍。

沈新“嗯”了一声,注意力却被远处的荔枝树吸引了过去,树尖上红彤彤的荔枝若隐若现,饱满的果实像一颗颗红宝石。

等到下山的时候可以摘点带回去, 阿宁他们还没不知道荔枝是什么味道呢, 想到这, 沈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一路走走停停, 沈新在不断了解山中植被情况,花了将近大半个时辰翻过一座山, 到了关大石常采陶土的地方。

沈新想了解昭平县的所有自然资源,如今看来, 靠他自己显然不行,还是缺人啊。

他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

陶土的主要成分包括高岭石、石英和长石等等,大多呈红、黄黑色。

瓷土是一种高纯度的黏土,它的主要成分也包括高岭石、石英和长石, 呈现白色或浅灰色。

二者的化学成分大多相同, 是极有可能在同一个地区出现的,不过因为层次分布现象, 瓷土会隐藏在更深的区域。

“关师傅可曾在附近见过瓷土?”沈新蹲在地上,伸手摸了摸裸露在外的红色陶土,问。

“没有, 不过我在半山腰见过一片石英岩。”关大石摇了摇头。

石英岩就是花岗岩,风化严重的花岗岩有瓷土的可能性极大,沈新点头,“铲子给我。”

叶超勇跟着蹲了下来,闻言立即自荐道:“大人,这种力气活交给下官吧。”

“你们两个过来跟叶县尉一起挖。”沈新命令两名捕快,吩咐道,“挖深一点。”

“明白。”叶超勇咧嘴一笑,他也不问沈新想挖什么,浑身满是干劲。

“是,大人。”两名捕快也蹲了下去。

沈新默默后退了一步,深色布靴躲开被他撅出来的土。

“咱们去那看看。”沈新说。

没有瓷土就不能制作瓷器,即使建了瓷厂也是空谈,所以找到瓷器这件事还真是刻不容缓,而且也不能让商队等太久。

白色的花岗岩石表面光滑,周围的狗尾巴草和稗朝郁郁葱葱,身形翠绿。

沈新伸手轻轻一按,岩石表面立刻出现一个深坑,敲击的回声沉闷,他又拿出竹筒,往花岗石上倒了一点水。

岩石溶解,形成了悬浮液,里面含有瓷土的可能性极大。沈新眼里闪过一丝欣喜,“拿手镐来。”

“给,大人。”关大石赶忙上前,双手把用具递了过去。

一刻钟后,关大石惊呼道:“这是瓷土?”

这片区域的直径得一里地了,往里挖挖说不定还有惊喜,看来制瓷厂短时间不缺原材料了,不虚此行,沈新笑道:“是啊。”

“大人,陶土下面发现了白色的土。”叶县尉颠颠跑来通报道。

沈新快步回去,抓起一小撮土,笑了笑,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此事绝密,在场之人谁若泄露,本官定不轻饶。”

等瓷厂建起来了,再出保护资源的法子吧。

“大人放心。”叶超勇拍了拍胸脯,“下官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

“大人放心。”许主薄眸光微闪。

“大人放心,属下/草民绝不往外说。”两名捕快和关大石立即点头答应道。

沈新和大家再一起摘了几大筐野果和草药,才心满意足地下了山,带着满车战利品,伴着落日的余晖,回了县衙。

县衙大堂,沈新言简意赅地说了今日事项,又询问了县衙日常工作情况,给大家分了些果子,便放他们下了衙。

回内院的路上,林斐济跟沈新汇报工作:“大人,建窑招工已经招的好了,最后选了三十个精壮汉子,依照大人给的图纸,预估花费两天时间就能把厂子建造完成。”

“三十个人分三队,每队负责几个部分,绝不会让他们知道制瓷厂的完整构造。”

刚开始建窑,沈新不打算把摊子支的很大,他给林斐济的图纸上画的也只是一个圆形窑,建起来高度不超过十五尺。

沈新“嗯”了一声,语气温和道:“辛苦了,瓷厂的地址我也已经选好了,是在双竹村外五里地的一座荒山。”

“双竹村离县城要几十里地,是不是不大方便运输?”林斐济语气迟疑。

“双竹村的后山发现了制瓷的原料,若是制瓷厂建的太远,也不方便原料获取。”沈新解释道。

林斐济点了点头,“大人思虑的是。”

“等以后有钱了,再把路修一修,运输速度也能起来,现在还是太穷了,慢慢来吧。”沈新感叹道。

晚间吃过饭,沈新剥开一半荔枝的果皮递给秦宁,笑道:“这是荔枝,果肉清甜,但果核有点大,尝尝味道怎么样?”

秦宁接过荔枝放在唇边,轻咬果肉,吞了进去。

沈新喉结微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宁愈渐红润的唇瓣。

“好吃。”秦宁嘴角微微翘起,把果核放在一旁的托盘里。

沈新又递过去一颗剥开的荔枝,跟秦宁一样又一样说着今日发生的事情,眼睛倒是一直没从秦宁的唇间离去。

秦宁似有察觉,眼神微微躲闪,吃荔枝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嘴角轻轻抿起。

“二哥,不进去吗?”三毛见二毛停在门口迟疑,探头往里看。

除了大哥在给哥哥剥果子,什么也没发现。

二毛摇了摇头,不想进去打扰大哥和哥哥的氛围,他转身往厢房走,“突然想起来文章结尾没写好,还得回去补一补。”

“啊?!”三毛也顾不得探究大堂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问道,“多了少了?二哥你要补多少个字啊!”

天知道他东拼西凑了多久才把字数凑全。

二毛轻叹一口气,为三毛的眼力劲发愁,含糊道:“还差五十个字吧。”

“五十个字!”三毛语气惊讶,心里盘算着他得要写多久,眼前阵阵发黑,偏偏他今日不敢和二哥讨价还价,只能一脸憋屈地跟着二毛往屋里走…

看到沈新的目光越来越有侵略性,秦宁急急打断了沈新的话,说:“相公,我想办个育幼堂,专门收留那些无人照料的幼童,教他们谋生手段,若有天资者,咱们也可收为已用,这样忠诚度会更高一些。”

“阿宁此言有理,是个双赢的好法子。”沈新点头,看着秦宁的唇瓣,随后舔了舔唇,意味不明道,“夜深了,咱们也洗漱回屋吧。”

秦宁先是瞥了站在门口的紫珠和阿谷一眼,而后羞恼地瞪向沈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牵着沈新的手跟他回了正屋。

许主薄离开县衙后,和宋云风一同去了昭平酒楼。

饭间,许主薄面容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却石破天惊,“今日在双竹村后山发现了一处瓷土矿脉。”

“果真?”宋云风呼吸一瞬间变重,忍不住确认道。

有了瓷土,找些懂制瓷的工匠,那银钱岂不是大把大把地往怀里来。

“是啊。”许弘溪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咱们这个沈县令还真是好命,刚说完要办制瓷厂,就找到了瓷土矿脉,老天爷对他可真是好,资质、运气都是独一份的。”

宋云风想到自己科举多年的经历,一时间心有戚戚,而后眼珠一转,“大人今日告知下官此事,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这位新县令还是太年轻莽撞了,。”许主薄意味深长道,“得让他知道昭平县说到底,可不是他这个毛头小子的昭平县,瓷土矿脉,也不是他一个县令能说了算的。”

“大人妙计,下官自愧不如。”宋云风适时恭维道。

许弘溪嘴角勾起,意有所指道:“咱们也和乡贤们见上一见。”

“下官这就去安排。”宋云风起身拱手行礼,勾唇一笑。

昭平县云起风涌,上京也并不太平。

“王妃,咱们的人还是没有踪迹。”管事斟酌道,“后来又找人几经探查,最后在山林深处发现几块染血的碎布,奴才怀疑他们…已经死了。”

十几个好手竟然全死了?沈新竟然有这样的能耐,秦安安心中一惊,手指捏紧木质扶手,眼中明明灭灭,“接着没再派人跟上去吗?”

“属下无能。”管事立即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解释道,“本以为书生柔弱,走的不快,属下一时大意疏忽,再没跟上他们的脚步。”

他都下了血本,这颗不定时炸弹还是没拆除,难不成天意如此?秦安安心想。

“安安。”门口的瑞王一脸晦涩,显然听到了全部的话,他没想到自小天真善良的安安也有这样的心机手段,杀人竟然说的如此轻飘飘,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的小事。

秦安安见到燕临川,心中一紧,他勉强维持表情,跟管事人淡声道:“辛苦你了,先下去吧。”

没想到他已经小心再小心,没想到临川还是知道了。

第158章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燕熙川和秦安安两人, 燕熙川偏头细细扫过秦安安的脸,像是第一次认识秦安安一样,他质问道:“安安, 你为何要杀沈新?”

秦安安眼眶微红, 唇瓣上嵌着深深的牙印, 他眼中慌乱, 使劲摇头道:“我没有要杀他,我只是气不过想要恐吓他一番,让他以后好好对宁哥儿。”

见燕熙川面容松动,秦安安一鼓作气道:“他下放到岭南那么远的地方, 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生生让爹娘和宁哥儿骨肉分离那么久, 我实在气不过, 这才错了主意,王爷你怎可如此想我?”

“王爷认识安安这么多年, 难道安安在王爷眼中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冷酷之人吗?”秦安安下巴微抬,眼角滑落泪水, 倔强又伤心地盯着燕熙川。

“安安,对不起,对不起…”瑞王连忙走到秦安安身边安慰,“我刚刚一时想岔了, 安安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脸颊粗粝的触感让秦安安皱了皱眉, 他努力收回眼泪,哽咽道:“我讨厌你…”

又经过几番拉扯, 过了一下午的时间,秦安安和燕熙川才和好如初。

昭平县位于大燕朝最南边,夏季炎热又漫长, 这里雇工都是从天将将亮开始,中午会让工人们多休一段时间,避免热病。

寅正,县衙门口人来人往,忙进忙出。

明见和唯励一人背着一大袋米粮放在新买的骡车上,又把几筐肉菜抬了上去。

县城到下边村落一来一回要几个时辰,怕东西放不住,秦宁指了两个妇人给沈新做午饭。

林斐济坐在左侧,给昨日订好的三十名匠人登记发牌。

沈新正指挥着六名巡检兵押解牢内的十名犯人搬耐火砖,他打算让这些人先去那挖挖矿,感受下劳动的魅力。

一切整装待毕后,沈新站在县衙门口,一身黑衣短打更显干练,他俯视众人开口道:“出发。”

这些苦工没想到竟然是县令亲自监工带队,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时之间,长长的队伍无比安静。

荒山不大,青草丛生,附近一里处有个小溪流,可以为制瓷提供充足的水源。

沈新在选好的地面重新分区,三十人分成三队,各自负责各自的部分,清理杂草后挖地基。

步入正轨后,沈新留了陈述奇和王大豆监工,和另外三位巡检兵、两位厨娘,带着十名犯人去了离这里不过三里地的双竹村。

村长、关大石带着村里的五六个汉子早早地便在双竹村村口等着,如今见到沈新一行人的身影,声音格外激动:“大人。”

关大石心中震动,他没想到县令大人行动竟然如此迅速。

沈新和他们简单寒暄后,敲打道:“后山发现的矿脉收归县里所有,若有人随意开采,就要做好坐牢掉头的准备,最低刑法也是杖一百,徒一年。”

财帛动人心,得从一开始就把底线和规则说清楚,避免有糊涂的人犯下大错。

“明白,草民明白。”众人赶紧答道。

沈新跟众人一边往后山走一边说,“倘若发现有人偷采矿脉,隐瞒不报者,以同罪论处。”

“若有人发现偷矿贼,并留下瓷土,赏三两银子;如果捉到了贼子,赏银十两。”

赏罚分明,才能长久,等大家应声后,沈新偏头跟古墨书说:“你一会儿就在村里跟大家把这事普及普及,不论男女老少,要让双竹村所有人都知道、清楚这里的利害关系。”

古墨书穿着崭新的袍服,提起胸膛,一脸郑重道:“是,大人。”

夯实地基,砌筑窑底、建造窑体,一上午差不多把这三样活干完了。

快到午饭的时间,两个厨娘带着四个挑着扁担的汉子走了过来,微风吹出饭菜香,飘到工地上。

有眼尖的汉子见到白花花的大米饭和红彤彤的肉菜,咕咚咽下一大口口水,额头上的汗顺势低落下来。

“停工,排队打饭。”古墨书的声音略显嘶哑。

一个个满头是汗的汉子望着摆成一排的饭菜,捧着碗犹豫着不敢上前,有大胆的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新。

八个桶,两桶满满登登的白米饭,一桶豆腐炒青菜,一桶鸡蛋炒萝卜,一桶白菜炒五花肉,一桶清蒸鱼,一桶红烧肉,还有一桶绿豆汤。

和以往做活的时候截然不同,别的老爷大多数不包午饭的,他们就自己带个馒头就点腌菜吃,也有包饭的,也是青菜汤配咸菜糙面馒头,从来没有如此丰盛的。

想来死刑犯人的断头饭也没有这么好的…

古墨书来打碗绿豆汤,听到许多咽口水的声音,赶紧吆喝道:“快吃饭吧,下午还有一堆活要干呢,想吃哪个打哪个,但不能浪费粮食。”

说到最后,他故作恶狠狠地扫了一圈。

“谢县令大人。”有脑子灵活的高喊一声,立即向饭点冲了过去。

先到先得,他得多打点肉菜。

“谢县令大人。”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上前哄抢一通,生怕完了就没有肉了。

沈新见到这么热闹的场景,勾唇笑了笑。

芳香弥漫,张飞鹰摸了把头上的热汗,打了个饱嗝,喟叹一声,要是每天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神仙来了都不换。

下午,大家更有干劲了,砌筑窑壁,窑顶,烟囱、窑门、打造通风孔等等,如沈新所想,不过一天时间制瓷厂就有模有样地建起来了。

众人也目光震撼,完全没想到,这个庞然大物是他们建造的,心里也格外得劲,直到晚间有人领完工钱还恋恋不舍地问县令大人何时再次招工。

天空群星闪亮,洒进一室月色星光,沈新一家进入了梦乡。

“几位老爷,咱们的人手已经到位了,今夜就能行动。”昭平东区最前面的宅院大厅,一名管事弯腰汇报着。

一桌人穿金戴银,为首的人笑眯眯道:“好,辛苦大家了,你去告诉他们,今夜这件事办好了通通有赏,赏银五十两。”

第159章

关大石觉得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就跟做梦一样, 他左思右想半天,也没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去制瓷厂,躺在床上像个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索性出了门。

关大石没拿蜡烛, 村中这条路他走了几十年, 哪里坑洼、哪里有土块, 他门清。

没了白日的热闹,夜晚的双竹村寂静非常,清风微凉,格外舒适, 关大石走着走着就到了后山附近。

后山山顶与天空相接, 连绵的山峦只剩阴影, 繁星为被, 月色如华,关大石望着山尖, 眼里闪过一抹疑惑…

山上怎么有几个黑影在动?很少有那么大块的野兽夜晚活动。

难道这么晚了还有人上山?夜黑风高夜,捣鬼进行时, 想到县令大人白日里的交代,关大石鬼使神差地藏到了一棵树后,忍着蚊虫叮咬,想等山上的人下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关大石悄悄瞄了一眼, 然后愣住了。

下来的人里竟然有杨老三和大山。

杨老三是他教了多年的徒弟,他对杨老三的身形异常熟悉, 只要一眼,他就把人认了出来。

另一个大山是村里有名的傻子,脑子不好使, 但身形结实魁梧,比常人高了一个脑袋不说,力气也大得很。

这两人后面跟着四五个男人,每个人身后都背着一个大包袱,偷偷摸摸的一看就知道没干好事。

关大石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这个杨老三,白做他这么多年的徒弟,竟然学那些鸡鸣狗盗之徒,做这等污糟事。

顾不得生气,怕人走远,关大石压下心底的怒气,跟了上去。

等杨老三点头哈腰地把那些人送走,关大石三两步就走到了杨老三和大山面前,对他怒目而视道:“老三,你刚刚在做什么呢?”

“你偷什么东西给外人了?”

“这么多年我竟白教你了!?”

一句又一句的逼问让杨老三慌了神,他立刻跪在地上,抓着杨老三的腿猛然摇头,“师傅,我真没有偷,我只是卖了点陶土给来旺他们,县里的陶工坊跟咱们是老交情了,这件事师傅你也是知道的。”

“放屁。”关大石忍不住爆了粗口,转而压低声音道:“你当老子是蠢猪不成?正常买卖怎么会这么晚?”

“关叔,你别生气。”大山在一旁不知所措,他解释道,“他们给的钱多着咧,上下山一个来回给整整一两银子呢,这么多银子为啥不干,有钱不赚是傻子才干的事。”

关大石双目几欲喷火,手指头使劲往前点了点,知道不能跟傻子计较,他大喘了几口粗气,“你回家睡觉吧,我还有点事跟老三说。”

“好嘞,关叔。”大山咧了咧嘴,“明天我还要去县里做活,可不能晚了。”

关大石摆了摆手,提着杨老三的耳朵往僻静处走,他冷声道:“说吧,来旺到底给了你多少银子?”

杨老三吞吞吐吐道:“五两银子。”

“区区五两银子!?”关大石脑子发晕,“你就把县令大人说的话全忘了,你知不知道偷盗瓷土是大罪,打板子、坐牢、流放,这些统统都要来一遍,你让你们家、你的孩子日后如何做人?如何在村里活下去?”

“我就卖了五十斤陶土,根本没动瓷土。”杨老三嘴硬道。

“这话你也就能骗骗你自己,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卖过十斤一两的陶土。”关大石冷笑一声,“明日一早你跟我去县衙认罪。”

“不,我不去。”杨老三头摇成拨浪鼓,他哀求道,“师傅,我不想坐牢。”

关大石语气平静道,“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傅就听我的话。”

寂静无声蔓延,黑夜被无限拉长,杨老三知道关大石的脾气,沉默了好半天才重新开口:“好…我去。”

朝阳初升,县衙官员聚集在大堂开会,沈新正在交代着今日大家要做的事情,“距离征收秋税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今日林县丞和许主薄、叶县尉就一起把税收流程都整理出来,再把过去五年内秋税中的所有收税项目和账目的都罗列清楚。”

他要根据过去的秋税税收经验制定今年的税收政策。

“是,大人。”上任站起来拱手行礼道。

沈新把手里的薄纸递给冯典史,说:“冯典史按照这个模板,把牢里现存犯人的信息一一重新整理编册,提升效率。”

方便他以后抓人干活,昨日那些犯人瞧着乖顺,干活差劲效率慢得很,还得多练。

“是,大人。”冯典史站起来接过薄纸,拱手行礼道。

“今日就在告示栏贴出招人文书,制瓷厂建造完成,要招收男工人八人,不拘经验,只要手脚勤快肯用心的人,每日工钱四十五文以上,按照工种定位不同工钱不同,所有工人都包午饭,签长期合同。”

“是,大人。”

想了想,沈新又说:“宋云风辅助林县丞,你们先框定二十个人,再约个时间,本官亲自选人。”

如今银钱紧张,还是不要看走眼多生事端为好,做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斐济明白,大人放心。”林斐济回道。

“诸位还有问题吗?”沈新点头问。

“没有问题。”林斐济率先回道。

“本官今日要去趟郊外,县衙诸事就要仰赖各位了。”沈新笑道。

“大人放心。”众人站起来齐声行礼道。

沈新回内院换了身黑衣短打,晃了一圈没找到秦宁,只得带着古墨书、唯励和县衙的两个巡检兵,去了双竹村附近的制瓷厂。

他今日打算开始制作瓷器了,现在县衙全靠阿宁忙忙碌碌赚的银子养活。

沈新想,他也得直起腰发挥男人的能力。

赚钱的能力。

沈新昨日回县衙前,还去木匠铺子和铁匠铺子里买了杂七杂八不少工具,拼拼凑凑的,制瓷工具还差一个手拉坯轮,他打算到了制瓷厂,等他们筛土的时候再做。

关大石吃过早饭在院子里等了将近两刻钟才等到杨老三。

“师父…”杨老三双眼布满血丝,声音嘶哑。

关大石眼里闪过一抹不忍,但面上不显,冷哼一声道,“走吧。”

杨老三面色骤然惨白,身形晃荡两下,低头默默跟在了关大石后面。

两人无言地一直往前走,到了村尾,关大石停了下来,杨老三也跟着停了下来,过了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去往村口的路,他张了张嘴,出声道:“师父,咱们不是去县衙吗?”

怎么到了后山?

关大石没回他,反而问道:“昨夜睡的安稳吗?”

他都要坐牢了,怎么可能睡得着,昨天夜里他一直都在担惊受怕,整个人几乎被后悔湮没,杨老三嘴角苦涩地摇摇头。

关大石盯着杨老三的眼睛,问道:“重来一次,你还会那么做的吗?”

杨老三疯狂摇头,嘴里不断念叨着:“不,不会。”

“这件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再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关大石认真道,“倘若你再做此等恶事,别说下大狱,就是我也不能容下你这个徒弟。”

关大石并没有打算真的让老三去县衙认罪,若是县令大人不容情,那杨老三这辈子就完了。但他得让他长长记性,记住这种恐惧和担惊受怕的滋味,以后这种事绝不能再犯。

杨老三愣愣地看着关大石,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忍不住确认道:“真的?!”

关大石“嗯”了一声,杨老三眼里闪过狂喜,话说的断断续续,弯腰拱手道:“谢谢…谢谢师父。”

就在这时,土路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群人正浩浩荡荡往他们这边走。

关大石皱了一下眉,走了过去,大声问:“你们哪里来的?”

为首的人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他抬起戴着大草帽的头,上下扫了一眼关大石,冷声道:“和你无关的事少管。”

紧接着,又转身跟后面的人招了招手:“咱们走。”

“后山你们可以去,但不能去青霞山,县令大人昨日刚下的命令。”关大石继续说道。

青霞山,是县令大人给那座山新取的名字。

“什么县令大人下的命令我怎么没听说过?”矮胖男人斜了他一眼,没停留径直往前走了过去。

关大石还要说话,被后面的杨老三死死拉住了,他见老三神色不对,只得住了嘴。

等人上了山,关大石看向杨老三,刚想开口问,村里的几个妇人哥儿也跑了过来,喘气道:“关叔,那些人是郑员外家的人,说是在自家山里发现的瓷土矿脉,想要尽快开采。”

“什么!?”

*

沈新到的时候,双竹村村口稀稀拉拉站了几十个人,神色焦急,见到他时眼神闪躲,明显有事,他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

“县令大人,郑员外家的管家来了,他说青霞山是郑员外的,如今发现了瓷土矿脉,已经带了二三十个精壮汉子去青霞山采矿了。”村长语气发急道。

沈新挑了挑眉,宽慰道:“本官知道了,大热天的乡亲们都辛苦了,先散了吧。”

“是,大人。”众人行礼道。

人都走了,关大石迎上前,跪地道:“大人,草民愿随大人前往青霞山,草民在这里生活几十年,对山路了解颇深,兴许能帮上什么忙。”

突然行这么大的礼,沈新笑眯眯道:“关师傅快起来,你的心意本官知道了,但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这样他还怎么跟县令大人讨恩典?关大石站了起来,勉强笑了笑,“谢大人。”

“走。”沈新招了招手,他后面的三个人双眼兴奋,立即跟了上去。

第160章

关大石看着县令大人的背影, 眼里闪过一丝担忧,狠狠地瞪向在一旁装鹌鹑的杨老三,低声道:“还不赶紧去县衙把这里的情况通知过去, 若是县令大人有什么不测, 你我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如今事情闹大了, 他更加不可能把杨老三交出去, 但难免县令大人自己查出来降罪,还是先做些事将功折罪吧。

“是…是,我这就去。”杨老三缓过神来连忙点头,往村口跑去。

沈新一行人到青霞山时, 那群人正忙的热火朝天, 叮叮咣咣的好不热闹。

锄头、手推车、羊角镐、手锤等挖土工具还挺齐全, 沈新挑了挑眉。

古墨书见沈新迟迟未动, 上前一步,低声询问道, “大人,要不要属下去问问情况?”

沈新摇了摇头, “一起。”

人群中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管家尤平大喊一声:“什么人?”

古墨书气沉丹田,朗声道:“县令大人在此,尔等还不过来行礼参拜?”

尤平面上一震, 赶忙走了过来, 弯腰行礼,谄媚笑道:“小人一时眼拙, 没认出县令大人,还望县令大人宽宏大量,原谅草民。”

沈新“嗯”了一声, 古墨书眼珠微转,厉声问道:“竟敢在青霞山私自开采瓷土?你们可知朝廷律法,私自开采矿脉,当处以流刑论处。”

还在挖矿的人三三两两停了手,齐齐盯着这边的动静,尤平面上的惊讶不似伪装,他连忙叫屈道:“回禀大人,草民冤枉啊,这座山原本就是主家花银子买的山林,一应山契俱在,怎么会是私自开采瓷土,草民是万万不敢做此等罔顾律法之法的事情。”

他刚发现的瓷土矿脉,山就“曾经”有主了?这事真有意思,沈新轻笑一声,问:“你家主人是谁?”

“回大人,小人主家正是郑员外,郑世通家。”尤平恭敬回复道。

郑员外,家中良田无数,还有几百的佃农,是昭平县有名的地主豪强,有一两座山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沈新还没说话,尤平继续说道:“郑员外也知道大人办了一个制瓷厂需要瓷土矿脉,员外说了,如若大人想要这座山,员外愿意可以给大人一个优惠价,三万两白银。只要三万两白银县令大人便可以收回这座山。”

“放屁!”古墨书怒目而视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县令大人面前如此大放厥词?”

“大人是昭平县县令,百姓的父母官,草民不过好心给出建议,怎么算是大放厥词?这位年纪轻轻的大人不要随便给草民扣帽子。”尤平一脸苦涩道。

沈新皱了皱眉,“本官此次亲自前来,是因为有人跟本官举报山上有一伙盗贼在行动,今日特来搜查。”

不就是找理由吗,谁不会?沈新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为保各位安全,此山暂时封禁,所有人即刻下山。”

“大人——”尤平还要说话,但沈新的一个眼神让他闭了嘴。

“如若郑员外有疑虑,让他明日到县衙找本官,顺便带上准许他挖土的文书,本官并不记得给郑员外签过这类文书,还希望郑员外能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

沈新冷冷地命令道,“现在,所有人立即离开此地。”

“所有人立即下山!”古墨书跟着朝站在瓷土矿脉旁边的十几个人喊道。

“大人,这青霞山怎么会有盗匪?我们在这挖了这么久,连盗匪一根毛都没见到。”正推车拉土的男人急了,脸红脖子粗喊道。

这次活计工钱格外多,只要干一天活郑员外就给半两银子,若是能干满一个月,就有十六两银子的工钱,这么好的活打着灯笼都没处找,怎么能说没就没了?他家里媳妇还等着银钱抓药呢。

这句话也成功让其他人面色犹豫,他们磨磨蹭蹭半天也没挪动位置,小声抱怨起来,“凭什么不让我们继续挖瓷土?一天工钱半两银子呢。”

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汉子们嘴里的话也是越来越犀利犀利。

“哪里来的盗贼?我看就是这些当官的想好好大捞一笔?”

……

“是啊,这些人就知道搜刮民脂民膏。”

沈新微微一笑,“本官很是理解诸位的心情,但大伙应该都是熟手,做过多年苦力,你们可有干过一日半钱银子的活计,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高风险才会有高回报,但法不容情,本官也不想在另一个地方跟大家伙见面。”

“诸位有家有业,怎么有心力跟这些富贵老爷一起折腾?还是先下山去吧。”

“若是大伙有什么实在过不去的坎,可以先在古副手这里登记姓名住址、有何困难等重要的信息,等本官核实情况后,一定会帮助各位度过难关的。”

“县令大人说的可是真的?”推车旁的男人杨成嘉心思微动,他不过一升斗小民如何跟这些当官的杠,若是县令大人说的是真的,他自然也不用如此行事。

尤平瞧着众人眼里的动摇,暗道一声不好,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县令大人看上去一身正气,里面却是个黑心肠子,张个嘴就知道忽悠人。

关键是这些人竟然还信了,一群愚民。

“自然。”沈新认真道,“本官决不食言,本官即将大量招工,工钱待遇都不错,大伙可以随时去县衙门口的告示栏找小吏宣读讲解。”

众人一步三回头,半信半疑地下了山,尤平一脸不甘,想了想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往下走。

“他们走了,咱们也开始干活吧。”沈新笑了笑,给三个人都派了活计,开始做制瓷的手拉坯轮。

县衙。

秦宁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哥儿,眼里止不住的惊讶,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们真的自愿来我家当做工?”

这两人跟着商队走南闯北,不说见多识广,也有一技之长,怎么会想来他这里做事?他这里工钱也不算优渥。

“是,郎君。”赵竹依福了福身子,一脸感激道,“县令大人救我们于水火之中,郎君心善,对下面的人也好,我等愿意。”

顿了顿,另一边的周梦兰语气艰涩道:“如今他们在土匪窝里滚了一圈,早已不是清白之身,商队也再难有容身之所。”

还不如早作打算,为自己博个好出路。

这几日他们和内院的小丫鬟聊天也知道郎君没有清白之见,也愿意培养、提拔下面的人。

据说现在在做甜品商铺的掌柜就是以前跟在郎君身边的哥儿。

他们两人跟随商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家哥儿地位能赶上这位县令家这位郎君的,可以抛头露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可以管理县衙一应事务,就连县衙的各级官员见到郎君眼里也是尊敬有加,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秦宁并没有思考多久,就答应了二人的要求。

现在内院奴仆虽多,但大多数人都大字不识,不通文墨,能帮衬他的还是少,这两个人不光见多识广,也识文断字,粗通文墨,虽然现在忠心不多,但可以培养,秦宁有这个信心,因此,他对这两人很是满意。

天气燥热,后厨做的打卤面条用凉水过了又过才端到桌上,肉香四溢。

县衙离私塾不远,二毛和三毛中午都是回来吃饭,同桌的还有秦宁和林斐济,几人时不时说着话。

吃到一半,明长突然跑了进来,“郎君,林大人,冯典史求见。”

这个点想必有急事,秦宁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道:“请进来吧。”

冯典史迈进门槛,弯腰行礼,喘匀了气才说:“秦郎君,林大人,刚刚县衙闯进来一个男人,他自称是双竹村的杨老三,说有关县令大人的事情要禀告县丞大人。”

相公今日确实去了双竹村,秦宁心里咯噔一下,他和林斐济对视一眼,开口道:“一起去看看。”

“哥哥,我也想去。”二毛咽下嘴里的面条,开口道。

“我也想去。”三毛紧跟着举手。

秦宁犹豫了一瞬,还是拒绝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先吃饭,吃完饭赶快去私塾,别耽误下午夫子的课。”

感到哥哥心中的焦急,二毛和三毛乖乖点点头,默默往嘴里扒面条。

几人匆匆到了前院,冯典史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大堂,来回踱了几步,面色疑惑,喃喃道:“人呢?刚刚我就让他在这坐着等我啊…”

正是中午,庭院和长廊空空荡荡,热气涌动,无端给人心里添了一丝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