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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大堂骤然陷入寂静, 昏暗的灯火下,众人神色各异,沈新目光微移, 问:“诸位可有疑虑?”

几息过后, 冯典史起身弯腰行礼, 劝阻道:“匪徒人数不明, 且穷凶极恶,县衙的巡检兵加上衙差满打满算加起来不过四十之数,而大家从未真真正正上过战场,如何能打得过他们?”

“我为县令, 自当身先士卒, 冲锋陷阵, 山匪下山抢劫商队必然是精锐, 十几个精锐,那这伙山匪的人数不会超过五十。”沈新玩味一笑, “诸位怕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几个毛贼而已, 瞻前顾后。”

叶县尉挺直腰身,沉声道:“山匪行踪不定,老巢必然隐蔽,等咱们到了燕阳山, 那里正是最黑的时刻, 视线受阻,更是大大加大了寻找和进攻的难度, 大人还是要三思为好。”

宋云风心思微转,起身行礼紧接着说:“大人,燕阳山地处昭平和曲阳两县之间, 不若明日大人与曲阳县令商议一番,共同剿匪,定然能大获全胜。”

沈新笑了一下,“巧了,本官这里有能找到山匪老巢的神兵。”

伴着众人疑惑的眼神,坐在上首的秦宁勾了勾嘴角,显然已经知道了沈新未尽的意思。

沈新走到大堂门口,高声道:“灰灰。”

“嗷呜。”

灰灰窜进屋内,两年多的时间,灰灰已经从从手掌大小到了沈新膝盖部位,身形矫健结实,一身黑毛养的油光锃亮。

沈新揉了揉灰灰的头,笑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家从小养到大的灰灰,鼻子灵的很,找到山匪老巢不在话下。”

就在这时,明见走到了大堂门口,他躬身行礼道:“大人,人齐了。”

“诸位可还有疑问?”沈新回身,慢步到秦宁身边问。

见县令心意决绝,许主薄心里叹了一口气,拱手道:“大人英明。”

“大人英明。”其他人紧接着也直接说。

秦宁适时开口道:“相公,晚饭已经备好了,要不要运到前厅来?”

“好。”沈新笑了一下,忍住想摸秦宁手的心思。

底下的人行动迅速,不过一刻钟,大堂前面的空地,弥漫着各类菜香,肉香和众人的私语声。

大堂内,沈新正在交代事情,“县衙空悬,今夜还望冯典史和许主薄坐镇县衙,辛苦一日,明日给你们放一天假。”

你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想的还挺周全,许主薄皮笑肉不笑道,“吾等自当竭尽全力,大人言重。”

沈新点点头,继续说:“明长和唯励,你们两个今日在内堂外守夜吧。”

“墨书,你去房顶上监视各方动静,如若有来人进犯,立即射杀。”

“是。”三人齐齐拱手道。

“斐济兄,你一会儿…”沈新话还没说话,就感到秦宁在扯他的袖子。

他顿了顿,“算了,大家先去吃饭,剩下的事一会儿再说。”

“是,大人。”

等屋里只剩下沈新和秦宁两个人时,沈新牵过秦宁的手,说:“知我者,阿宁也。”

秦宁眼角微弯,“斐济不能和你一起去,他是小哥儿,这路上太危险了。”

沈新挑起的眉毛还没放下去,他愣了一下,思索片刻道:“那他来这是来投奔咱们的?不想嫁人?”

“你怎么猜到的?”秦宁眼睛瞪大了一瞬。

“读书识礼,见过天地辽阔,体验父权制度下男人的优势,又如何甘心放弃这样的生活,让渡自己本该有的权力。”沈新陈述道。

秦宁想到见过的哥儿和女子嫁人后的生活,忍不住点点头。

见到秦宁红肿的手背,沈新眼底暗了一瞬,他拉过秦宁的右手轻吻了一下,“这里的蚊虫太大了,桂花坳四面环山,资源丰富,我找了许多驱虫驱蚊的草药回来,先往门窗上放一放,明日再让他们制成粉末,佩戴在身上。”

“那里岂不是有很多新鲜果子和花?”秦宁眼里亮了一瞬。

“是,杏溪村有很多杏树,可以跟他们谈批量订购。”沈新又提醒道,“今夜阿宁睡前把袖箭放在床头,小心为上。”

“不要皱眉。”秦宁踮起脚摸了摸沈新的额间,“不必担忧家里这些事,我能处理好,相公辛苦一天,先吃饭吧。”

“好。”他牵起秦宁的手。

饭毕,沈新走到前庭,望着整齐肃穆站成两排的小兵,摆手制止了大家行礼的动作,朗声道:“燕阳山生了匪患,对过往商队打杀劫掠,若任由其发展壮大,长此以往,昭平县必然损失重大,本官欲剿灭山匪,诸位可愿与我同往,保护昭平?”

“击杀普通山匪者,赏银三两,击杀头目者,赏银十两,活捉山匪者,赏银五两,表现优异者,晋升厚禄皆不在话下。”

庭院传出阵阵吸气声,就连许主薄都瞪大了眼睛,为沈新的大手笔感到震惊。

沈新对这些声音视而不见,继续道:“本官在此承诺,剿匪过程中,若有人感慨赴义,县衙会负责其亲眷生活,按月按时发抚恤银两,为各位免除后顾之忧。”

“吾等愿往。”

巡检兵和衙差声音如一,气势如虹。

沈新抬手,沉声道:“从左至右报上姓名,第一排开始。”

“属下陈述奇。”

“属下何大力。”

……

“属下陈二伍。”

一声又一声或粗狂,或沉闷,或清亮的声音在庭院此起彼伏地响起。

林斐济心里震惊尤甚,他没想到一年多不见,沈大哥蜕变的能文能武,感觉他带兵打仗都不在话下…

整装待毕,沈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大堂门口的秦宁,说:“我走了。”

等秦宁说好,他回过头边走边说:“出发。”

“蚊子可真大。”明长杵着柱子旁,拍死脖子上的毒蚊子,“也不知道大人那里怎么样了。”

唯励满眼崇拜,自信道:“大人身手了得,别说几个山匪毛贼,就是几十个人,也敌不过他一棍子。”

“这倒是。”房顶上的墨书点点头表示肯定。

沈新带领一行队伍极速赶路,于亥时抵达燕阳山。

“原地休整两刻钟。”沈新低声,命令道,自己却向林子里走去,他换了一身短打,刮过青草树枝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灰灰,能闻出这上边的气息在哪里吗?”他低声问旁边不断哈气的狼犬。

“嗷呜。”灰灰低声回了一句。

燕阳山坳。

“三儿,你看着点。”瘦猴身形晃了晃,“我去放个水。”

“去吧去吧。”西沟挥手,嘴里嘟囔道,“也不知道老大非要让我们在这守着有啥用,老子也想找个美人好好泄泄火…”

这些天可给他憋完了。

话音未落,一根木棍在他背后出现,结结实实地闷在他脑后。

沈新拎着西沟没有知觉的身子,把人轻放在旁边的草堆里,向后招了招手。

第152章

山谷中央正在举办庆功宴, 不远处还绑着从商队挟持回来的壮劳力,神色萎靡。

匪头陈虎站起来端起酒碗挥向空中,粗声粗气道:“兄弟们放心, 我陈虎绝不是付老三那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竟干些卸磨杀驴的狗事。”

空气中酒气蔓延, 有人高声喊道:“老大威武。”

陈虎哈哈一笑, 伸手把胸膛拍的梆梆作响,承诺道:“日后只要有我陈虎一口吃的,就有兄弟们一口吃的,大家一起同心协力, 金银财宝、美女香车, 应有尽有。”

“日后跟着老大吃香的喝辣的, 应有尽有。”右脸上带着长疤的男人大吼着, 揽过畏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哥儿,大手在他身上不规律的游动。

“今晚兄弟们尽兴, 不醉不归!”陈虎仰头把大碗酒喝了下去,跟着加入了这场糜乱的篝火晚会。

密林深黑, 月光透过枝叶泛起幽光,明长走到沈新旁边,用气声说:“大人,那个也解决了。”

燕阳山附近没有村落, 活人气息本就不多, 众人跟在灰灰身后七拐八拐,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找到了山匪老巢。

山匪在一处狭窄的谷地安营扎寨, 附近植被茂密,树木参天,营地木屋、瞭望台都只建了一半, 旁边搁置着几节打磨好的木材,木屋后面有两处天然洞穴,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亮,若隐若无的笑声在空气飘荡。

沈新视力极好,在几里外就把山匪住处的布局看了个清清楚楚,就是不知道这石洞里面有多深了。

按照林斐济所说,山匪虽然没有刀箭,但手握锄头改动后的自制武器,一不小心也够这些没见过血的小兵喝一壶的,还是谨慎为秒。

解决完最外围盯梢的两个人,沈新开始定制作战计划,他命令道:“王治绥、陈述奇,两名弓手上去待命,若有山匪跑了,立即射杀。”

“是,大人。”两人领命后轻手轻脚地爬上了树。

沈新又伸手点了十五个人,命令道:“明见唯志,你们两个带着这十五个人守住两边的洞口,有人冒头,即刻制服,本官要他们一个都逃不脱。”

“是,大人。”

“其余人先随本官进左侧洞穴,记住,不要闭眼往前冲,刀箭不留情。”沈新低声道。

夜间急行,这些小兵身上穿的只是普通外衣,虽有长矛,也根本挡不住冷兵器。

“是,大人。”

宋云风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靠着两名弓手好不容易爬上了树,望着漆黑的天空思考,目光稍显呆滞,他到底做了什么孽要遭这个罪…

时间不等人,伴着周围愈发紧促的呼吸声,沈新双手握着两根木棍率先进了左侧洞穴。

走进洞内,笑声越发大了,洞内的空气湿润发凉,隧道宽窄、高度不一,沈新抬手,示意大家轻手轻脚往前走。

越过拐角,一个靠着石墙的男人正在打哈欠,余光瞥到阴影,偏头过来说:“哪里…”

男人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就被沈新三两步上前一棍子敲晕了过去,露出只容一人宽的小道和光亮。

沈新命令道:“最后四个人留在原地待命,其余人跟我进去。”

“是,大人。”

这小子真是冒失,里面有陷阱死了怎么办?叶超勇心下发急,大步追了上来,急切道:“大人,等等我。”

穿过洞穴,是空旷的平地,中央篝火正旺,噼里啪啦的火花旁边是山匪百出的丑态。

山匪六子酒只喝了一点,还没有醉倒过去,他在恍惚间看到了这侧的黑影,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他一边抄起身旁的家伙一边喊道:

“敌袭!”

“敌袭!”

“敌袭!”

堪称凄厉的叫喊在山谷经久不散,也让三十多个山匪回了神,陈虎目光一变,他站起来大吼道:“兄弟们,起来抄家伙。”

空地相隔不远,沈新一马当前,拎着棍子就冲了上去。

叶县尉来晚来一步,没能阻拦沈新,只得硬着头发迎了上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

山匪来一个,沈新打一个,山匪来一双,沈新左右开弓,山匪一拥而上,县令大人一棍子抡倒一大片,两棍子就把人全撂倒了,根本没给山匪近身的机会,只剩下他在后面偶尔补一拳头。

刚踏进山谷的其他人见到这一幕,呆愣片刻,而后神色狂热地盯着县令大人,人性慕强,尤其是在争狠斗勇的战场中,更容易让人心生臣服。

“冲啊!”

一声又一声的吼叫响彻山谷,惹来空气震荡,与虎叫狼嚎遥相呼应。

沈新往后扫了一眼眼红脖子粗的众人,淡淡道:“尽量留活口。”

这么好的免费劳动力上哪找去。

士气正旺,山匪们又喝了顿大酒,此消彼长,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场战役就落下了帷幕。

期间不是没有山匪想跑,但都被抓了回来,此刻这些山匪正按照沈新的要求,抱头蹲在原地。

“叶县尉。”沈新说。

“属下在。”叶超勇大声道。

沈新命令道:“你带人把他们都绑起来,清点人数,好好审问看有没有漏网之鱼,抢夺的财宝都放在了哪里。”

“是,大人。”叶超勇抱拳应声。

沈新指着东侧被捆住的五六个男人,命令道:“解开他们的绳子,和那边的女子哥儿一起带过来,本官有话要问。”

“是,大人。”

山谷平整,四面山势险峻,易守难攻,这些山匪倒是会找地方,若是等他晚来几日,山匪布控得当,事情恐怕就不会像今日这么容易了。

“大人,人已带到。”官兵抱拳行礼道。

陈杜罗是本次商队的掌事人,他没想到竟然还能从土匪窝子活着走出去,一见到沈新就赶忙跪到地上:“草民陈杜罗携陈家商队拜见大人,多谢大人救命之恩,不知大人在何处任职?草民好去府上拜谢大人。”

沈新回复道:“本官是昭平县新任县令,道谢就不必了。商队在本官管辖区域遭此祸事,也该本官跟你们赔个不是。”

“大人言重,草民如何担待得起。”陈杜罗连连拱手,这位县令大人态度如此和蔼,让他心中惶恐尤甚,总怕还不起。

沈新没回他这句话,转而问道:“商队之人是否都在这里了,有没有被匪徒关在其他地方的?”

伴着山匪的哀嚎声,陈杜罗回头扫了一圈,数了数,迟疑片刻说:“回大人,人都齐了。”

“大人,有人招了。”叶县尉感叹沈新的神机妙算,他大步走到沈新旁边低声道,“今夜这伙山匪正在喝庆功酒,人都齐了。抢来的财宝埋在地下,离这不远,一刻钟就能挖出来。”

“人质、匪徒和财物都齐全了,整理完回县衙。”

回去后还有的忙,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沈新走神了一瞬,开口道。

还是要找些马匹,升级交通工具,靠人两条腿走还是差点意思。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宋云风扣着树干,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了一堆,心中格外紧张,生怕县令死了这里,到时州府问责,他们这些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终于,洞穴传出人声,紧接着有人走了出来,可惜夜色深沉,看不清楚人影,宋云风不敢开口,怕被匪徒发现踪迹,就在他愈发焦急之际,沈新的声音传了过来,“今日辛苦大家,山匪全部剿清,回去除了论功行赏外,在场众人皆可领一两银子的赏银,领取方式在另行通知。”

“谢大人恩典。”叶县尉带头大喊,其余人紧随其后。

沈新瞥了叶超勇一眼,突然觉得此人老当益壮,奔波一日丝毫不见萎靡之态,神色兴奋,他心里闪过一丝欣慰。

不错,能干活的人都不错。

夏日昼长夜短,回去不必急行,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回县衙时,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沈新带领众人进了县衙,队伍最末端提溜着一大串踉踉跄跄的山匪。

“大人回来了。”紫珠见到沈新行了个礼,立刻向内院跑去,要给郎君通报。

许主薄和冯典史正在签押房小憩休息,听到动静,连忙起身迎接,沈新抬手阻止了两人行礼的动作,一边往前走一边吩咐道:

“冯典史,山匪全部羁押下狱,三日内审清他们的来历和过往犯罪情况。”

“是,大人。”冯典史拱手道。

“许主薄,找个地方让商队之人暂住,一日之内核验他们的户籍文书,确定这些人身份、货物清单、目的地。”

“是,大人。”许主薄掩盖心中惊诧,拱手道。

秦宁一路小跑,二毛三毛紧随其后,秦宁快到仪门时才慢下脚步,伸手整理衣衫,二毛三毛没这个顾忌,径直跑到了沈新旁边。

林斐济见商队的人大多救了出来,心中松了一口气。

“大哥。”二人齐声道。

沈新“嗯”了一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问:“你们哥哥呢?”

“相公。”秦宁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圆领绵衫,清新透亮。

“阿宁。”沈新扒开左右的二毛三毛大步走了过去,秦宁小声道:“所有人的早饭都准备好了。”

“阿宁真厉害。”沈新笑了一下,转身面对众人道,“早饭已备好,诸位可用过饭食再回家。昨日诸位都辛苦了,今日均放半日假,一队上午当值下午休息,二队上午休息下午当值。”

“谢大人恩典。”众人齐声道。

秦宁还未开口,叶超勇便一脸担忧道:“大人已经不眠不休了一日一夜,为了身子着想,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能文能武又一心为民的县令,这么多年他只碰到一个,可得保护好了,若是还能教他一招半式,简直赚翻了。

第153章

这人怕是熬夜熬的脑子不清楚了, 一路上就怪怪的,沈新拍了拍叶超勇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吃过饭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今日给你放一天假。”

“小宋, 你也是。”

不顾周围人奇奇怪怪的眼神, 叶超勇一脸感动, 抱拳道:“谢大人。”

文武双全、心思缜密、行事干脆、不过二十岁就是正七品县令的人,有且仅有一个沈新,他得把这根大腿好好抱牢了。

“谢大人。”宋云风一脸麻木,这一路上他已经见惯了叶超勇这种不值钱的表情。

“相公, 先回屋吃饭吧, 我有点饿了。”秦宁拽了拽沈新的袖子, 拉回沈新的注意力, 他总觉得叶县尉看相公的眼神像看到了宝藏一样,火热非常。

“我也饿了。”三毛左看右看, 跟着举手道。

“好,回家吃饭。”沈新笑了一下。

许主薄和冯典史对视一眼, 齐齐叹了一口气,冯典史说:“快点吃饭吧,还有好些事情等着要做。”

“是啊。”许主薄一脸赞同,这两日做的事比他过去两个月干的事情都要多。

吃完饭, 沈新终于空出时间和林斐济详谈, 他开门见山道:“斐济兄此次来投奔我所求为何?你我为兄弟,相识一场, 若斐济兄不愿意,我可以保你免受嫁人之苦,一生自由自在。”

姜太公钓鱼, 愿者上钩,沈新虽然眼馋林斐济出众的天资,但相识一场,他也做不出忽悠人给他黑工这种污糟事。

林斐济心里微暖,再次觉得他来投奔沈大哥和秦掌柜真是英明之举,在他人那看来是惊世骇俗、大逆不道之事,在沈大哥夫夫这里只是寻常所求,他笑了一下,开口道:“我虽只在县衙呆了一天,也看出些门道。大人上任不久万事欠备,现下可用人并不多,斐济虽年纪尚浅,但略有天资,愿自荐师爷一职,愿以满腹经纶辅佐大人,壮大昭平。”

天才总是不甘平庸的,沈新微微一笑,“斐济兄此话正合心意,不过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你博古通今一个幕僚师爷未免大材小用,县衙倒是有个县丞的空缺,斐济兄可愿一试?”

“当然愿意。”林斐济长久憋闷心思畅快不少。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襟,弯腰行礼,语气郑重道,“大人放心,斐济定不辱命。”

“快起来。”沈新抬手,“老天待我不薄,让我了个大便宜。”

林斐济没起身,继续开口道:“沈大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沈新回。

“我是哥儿一事还请沈大哥帮我保密,避免杂事之扰。”林斐济慎重道。

沈新并无性别之见,但其他人未必这么想,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只能潜移默化的慢慢影响,此事任重而道远,他沉声道:“你放心,此事再无第四人知晓。”

“多谢沈大哥。”林斐济直起身,坐了回去。

“斐济兄准备一下,我明日一早通知他们,这里还有上任县丞走时留下的交接文书,你拿回去熟悉熟悉。”沈新想了一下,交代道,“至于县丞的俸禄待遇,你和我夫郎谈。”

“是,大人。”林斐济拱手道,心中有些狐疑,他总觉得沈大哥一早就打算好了这一切,就等他上钩呢。

“郎君呢?”沈新出了内堂问旁边的阿谷。

“郎君去人牙市场了。”阿谷福了福身子,小心道,“郎君临走前给您做了碗鸡汤,让您空了喝…热水也已经备好了。”

“鸡汤端到正房,我一会儿喝。”沈新点点头,跟后面的林斐济说:“我先回房洗漱,斐济兄请自便。”

“是,大人。”林斐济拱手道。

和沈新分别后,他往前走了一段便碰上了沈瑾。

“林大哥你有时间吗?”二毛端端正正道。

看来是特意来找他的,林斐济笑着问:“有时间,怎么了?”

“我新写了一篇文章,还请先生指点。”沈瑾递过文章,眼里忐忑。

这对林斐济来说是件新鲜事,他一边看文章一边往前走,“咱们找个凉快的地方说。”

二毛眼里闪过惊喜,“谢谢林大哥。”

鸡汤醇香温热,得花费阿宁不少心思,沈新一饮而尽,发梢的水滴落入敞开的胸膛,他也没上床休息,而是坐在了书案边,打算把脑海里的农学知识默写出来。

实话实说,昨日去看的三个村庄问题都不大,但大多赋税过重,家无余粮,经不起任何天灾人祸,日子显得格外艰难。

珍渔村可以造船入海,建造经济码头、种植能适应碱性土壤的作物、海盐提纯等等方式都能让这个村庄快速发展。

杏溪村四周有大片良田,只是八成的田地都是地主所有,那里的村民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

桂花坳良田不多,但山林资源丰富,算是三个村子里日子最好过的村落了。

土里生粮,是民之根基,怎么能放到这些精明的地主手里呢,得想个法子收回土地所有权。

太阳逐渐升高,屋内越来越热,沈新撰写的纸摞在一起,加起来有手指高了。

“相公,我买了十五个丫鬟和哥儿。”秦宁推门而入。

阿宁回来了,沈新提笔抬头,笑道:“十五个够吗?”

昨日准备那么多人的饭食,想必把家里这些人给累坏了。

“暂时够了,就是内院地方有点小,有些住不下。”秦宁浅浅叹了一口气。

“后院那块空地再建几个房子,或者还有什么要添置的,你做主就好。”沈新说。

秦宁点点头说:“你昨日带回来的于木枣,他说他不想回家,我就把人留下了,已经跟他说好了,包吃包住,但这几个月没有银钱的。”

“你做主就好。”沈新继续写着他的知识。

“相公,我打算明日就去街上盘间铺子,做糕点、饮品和冰块生意。”秦宁贴在沈新旁边,商量道。

“好啊,正好明日斐济兄上任,你也有空闲时间了。”沈新点点头。

“这上面写的是轮作和间作真的吗?”秦宁加快了翻动的速度,“这样作物真的能存活吗?”

“可以,我们可以先垦些荒地试一试,正好抓的那些山匪可以当壮劳力。”沈新故作深沉。

秦宁偏头看了沈新一会儿,素手晃了晃那厚厚的一叠纸,幽幽开口道:“相公,你这一上午是不是就写这些东西了,没有睡觉?”

“写着写着就忘了时间。”沈新神色一僵,连忙揽过秦宁的细腰,找补道,“我刚好困了,阿宁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不好。”秦宁瞪了瞪眼,利落地扒开沈新的大手。

“阿宁…”沈新恋恋不舍道。

秦宁心软了一瞬,轻声道:“你先睡,等我跟斐济谈好俸禄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沈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好。”

他右手揽过秦宁的肩膀,左手放在他的大腿外侧,微微使力,抱小孩似的把人抱了起来。

“啊…”秦宁伸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挣了一下没挣该,双眼恼怒地瞪着沈新,低声道,“放我下来。”

感觉身下的人比面团还柔软,沈新喉咙微动,他把头埋在秦宁的颈侧,闷声道:“美人在怀,我可舍不得放开。”

秦宁脸颊滚烫,颈侧发痒,而且相公的胸膛好烫…他躲了躲,又被沈新更大力地拉了回来。

“别躲,我就抱抱。”沈新边说边轻吻秦宁的颈侧,怕留下痕迹,动作倒是越来越轻。

青天白日,万一有人突然进来,秦宁睫毛抖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沈新的额头,气鼓鼓道:“睡觉。”

沈新翻躺过去,单手挡在眼前,平复急促的呼吸,声音暗哑道:“好,你去忙吧,我睡一会儿。”

“相公,晚上我帮你好不好?”秦宁磨磨蹭蹭道。

“好。”沈新抬手捂住了秦宁闪光的眼睛,“快去吧。”

他得养精蓄锐,好好睡一觉。

黑夜将近,夏风清凉,沈新吃过饭准备去趟前院,看看他交代的任务进度如何了,也想看看山匪招出来什么东西没,有没有意外之喜,比如不知名的宝藏…

牢房在县衙内西北侧,矮小昏暗,异味浓厚,惨叫声、求饶声不断。

“大人。”牢房门口的狱吏见到沈新,抱拳行礼道。

坐在木椅上的冯典史听到声音,也转头起身,快走两步到沈新旁边:“大人。”

“审的怎么样了?”沈新摆手示意冯典史起来。

冯典史捏了捏发红的额角,低声道:“这伙山匪有点骨气,暂时还没有进展,不过从他们的眼神里,下官敢断言,他们身上定然有不少人命。”

“还好大人有先见之明,没等他们扎根就把他们解决了。”冯典史感叹一句,显然今日听了不老少沈新的丰功伟绩。

沈新瞧着东倒西歪的山匪,好似个个悍不畏死,他勾了勾唇。

他就喜欢这种有骨气的人,这样的人才能更有韧性,更好干活。

“财物清点好了吗?”沈新又问,“商队损失可严重?”

“回大人,商队携带的茶叶、丝绸和香料大多倒是完好,不过瓷器好些被打破了,皮毛也霍霍了不老少,杂七杂八加起来也要五十多两银子。”冯典史回道。

“你也不必审了,直接让他们服苦役。”沈新挥了挥手,“把人提出来,扔去郊外开荒,手脚快些或许还能赶上秋种,每日只放两顿稀粥即可,表现好的人发一个馒头。县衙穷的叮当响,这也是个进项。”

第154章

陈虎面色不屑, 嚼着嘴里的干草翻了一个白眼,他心中很是不服,若不是酒水误事, 他们昨日也不会败的如此突然, 区区耕种有何难度?等到来日, 他要让这个不知深浅的县令明白, 放虎归山终成大祸的道理,只要给他时间…

“大人英明。”冯典史拱了拱手,“不知大人想让他们开垦哪块荒地,安排何人监工?”

“明日再议, 冯典史辛苦一天了, 今日早点回去休息吧。”沈新笑道。

“谢大人。”冯典史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弯腰行礼道。

“许主薄人呢?”

“他身子突感不适, 回家请大夫医治了。”冯典史回道。

“没想到他的身体还不如冯典史硬朗。”沈新开玩笑道。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壮的跟头牛似的,一天一夜也不累, 冯典史强颜欢笑道:“大人谬赞,下官愧不敢当。”

沈新最后扫了一眼牢房, 开口道:“本官还有要事,先走了。”

“大人,请等一等。”冯典史连忙道:“七日前西街坳坪区十二号柳家发生的命案人犯已找到,不知大人何时升堂?”

“先收押入狱, 和其他案件攒到一块, 过两日一起办。”沈新沉吟片刻,说道。

“是, 大人。”冯典史弯腰恭送道。

了解完情况,沈新又去见了商队掌事的陈杜罗。

“草民陈杜罗参加县令大人。”

“起来吧。”沈新笑了一下,关心道, “陈掌事昨夜睡的可好?”

“还…还好。”陈杜罗心抖了抖,连忙起身双手奉上准备好的五百两银票,“草民携商队深谢大人救命之恩,小小谢礼不成敬意,恳请大人收下。”

“你们在本官管辖的地界遭此大祸,本官帮你们讨回公道是应该的,不必言谢。”沈新拒绝了,片刻后又问,“本官听说陈掌柜是从广安府来,要到益州那边去走商对吗?”

“是,大人。”陈杜罗又站了起来,“不过我们商队卖的都是普通的商品…”

沈新抬手制止了陈杜罗没说出口的解释,沉声道:“本官不是想就此问罪陈掌柜,而是想和陈掌柜做笔生意…”

“大人的意思是?”陈杜罗迟疑着问。

“实不相瞒,别看昭平县外表光鲜,实际上里面穷的叮咣作响。”沈新先是卖了个惨,语气沉重道,“陈掌柜走商多年,想必也有一条稳定的商队路线,本官只是想和你同路一次,借道而行,也能认识些人,混个脸熟好做生意。”

这位县令的胃口也太大了些,他不要鱼竟然要他安身立命的渔网,等这位县令把路走通了,还有什么事,陈杜罗心中一抖,面色难看道:“大人…那草民以后还拿什么买卖…”

“你放心,本官绝不做断人财路的生意。”看到陈杜罗要哭的表情,沈新安慰道,“你卖的那些商品,本官一个也不碰。”

罢了,民不与官斗,若不是上面这位县令,他也没这个命活着走出土匪窝出来,就当是买命钱了,陈杜罗咬了咬牙,弯腰行礼道:“既然如此,这一路就仰赖大人了。”

“那你先在县衙好好住几日。”

有了赚钱路子,沈新心满意足地离去,和秦宁渡过了一个美好又充实的夜晚,心满意足抱着秦宁缓缓睡去。

翌日,天清气朗,县衙大堂。

四角的冰盘发出阵阵凉意,沈新坐在上首,林斐济站在他的左侧,县衙有品阶的官员依次坐在下方,他环视一圈,在许主薄面前定住,他关心道:“许主薄头还疼吗?”

“谢大人关心,大夫说是劳累过度,昨日休息一夜已经大好了。”许弘溪面色感激道。

沈新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本官虽然只上任三天,但事情繁多,也快到了征收秋税的日子,尤感人手不足。”

他指了指林斐济,又说道:“这是我在南江书院时的同窗好友,名为林斐济,年级虽然只有十五,却已是秀才,真真正正的少年天才,本官欲聘其为县丞,负责县里一应大小事务,也算补了县丞这个空缺,诸位可有异议?”

宋云风心里咯噔一下,十拿九稳的县丞之位就这么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夺走了,他气的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表情,连忙摁住手心,疼痛让他平稳心神。

林斐济今日穿的是稍显沉稳的青色衣衫,但面色白嫩,稚气未脱,明显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许主薄深吸一口气,起身拱手道:“大人,此举怕是有些不妥,县丞乃辅佐县令统管一县之职,是除却县令外最为重要的官员,林秀才虽才高八斗、少年英才,可政事不同于纸上谈兵,还是需要更有经验的人才是,还望大人三思。”

“下官并无异议。”叶超勇沉声道,“大人英明神断,所荐之人定然能胜任县丞一职。”

这个叶超勇到底是吃了沈新什么迷魂药,竟对他如此言听计从,宋云风咬了咬牙,但他并无品阶,在这里也没有说话的权利,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林斐济微微一笑:“斐济初来乍到,诸位有所疑也很正常,斐济愿试做一个月的县丞,若一个月内不能胜任,我自动辞去县丞一职,也不延误县令政事。”

“好,就这么定了。”沈新双手一拍,“即日起,任命林斐济为昭平县县丞,辅佐我负责昭平县一应大小事务,还请在座诸位多加配合。”

“是,大人。”几人起身,拱手作礼道。

“找两个人把这个任命文书贴到告示栏上。”沈新说,“今日冯典史、叶县尉、小宋跟我一起去下访,晚上回来大家一起再开个会,就谈谈昭平县接下来发展的问题。”

“我去。”乔烽旺双手举过文书,大步往前走。

“别抢,我去。”陈述奇在旁边伸着脸试探道。

“县令大人字写的是真好看。”陈二伍一脸崇拜,“飘逸、英俊、潇洒。”

沈新领着众人快走到衙门口时,听到了这几个人的谈话,他嘴角微勾,叶县尉瞧着沈新的脸色,恭维道:“这几个小子还算有点眼光,话也说的实诚。”

“叶县尉也学会拍马屁了。”许主薄皮笑肉不笑道。

“大人别听他瞎说,下官这人最是实诚,说的都是实话。”叶县尉一边说一边狠狠地瞪了许弘溪一眼,这老登就知道挑拨离间。

许主薄心下一哽,跟着众人一起弯腰拱手道:“恭送大人。”

“大人,今日咱们去哪个村?”叶县尉问。

“芦花村、陈家村和宋家村。”沈新回道。

“小宋的家就在宋家村吧。”冯典史出声道。

沈新的目光移了过来,笑道:“既然这样,小宋跟我们介绍一下宋家村吧。”

“因村中七成之人都姓宋,宋家村因此得名。宋家村四周良田不少,偶有粮食减产大家一起支应着也能渡过难关,大多数人家的日子也不难过。”宋云风想了想,夸赞道,“村民淳朴,热情好客,也不排外他姓之人。”

异常团结,相当排外,一村之人能占据大片良田,背后可能还有人,沈新点点头,不再说话。

芦花村与边境益州接壤,是县城距离边境最近的一个村落,据说民风彪悍,每年税收都只是堪堪交够,朝廷下发的政策也敷衍了事,是县衙里著名的“头铁党”。

沈新刚进芦花村,就见两个壮汉在一处坡地上打架,鼻青脸肿、胳膊往外流血还不停手,围着的人男女老少皆不断拍手叫好,空气焦灼。

这些人还是太闲了,竟然有功夫打架,瞧着壮硕的也不像吃不饱饭的样子,得给他们找些活干,沈新心里不断盘算着。

“县令大人在此,芦花村村长所在何处?还不快来迎接。”叶县尉皱了皱眉,大喝一声。

这一声把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有躲在人群里的人叫了一句,“哪里来的县令?我们怎么见都没见过。”

沈新的目光精准落在说话之人的脸上,笑道:“本官就是新任昭平县令,大家没见过也属正常,不知芦花村村长在何处?”

罗二瞧见沈新的视线心突了一下,怕县令怪罪,听完沈新的话腰杆又硬了起来,他扒开人群走了出来,面色狐疑道:“你真是县令?怎么这么年轻。”

“大胆刁民,竟敢冲撞县令大人!?”冯典史眼里闪过怒色,眉头夹的死紧,此村之人未免太没规矩了。

“言重了。”沈新摆了摆手,没等他继续说话,芦花村村长便到了。

此人是个三十左右的精壮汉子,粗布短衣挡不住一身的腱子肉,他面无表情抱拳道:“草民张飞鹰,拜见县令大人,不知县令大人此来有何贵干?”

沈新直言道:“本官来一是想了解了解村民的日子过的如何有什么困难,而来是想看看周围有哪些可开发的资源,让大家的日子好过一点。”

张飞鹰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询问道:“不知大人想如何了解?”

“村子如今有多少户人家?一共多少人口?男人、女人和哥儿都有多少人?…如今人均土地有多少亩?平日除了耕种可还有其他进项?”沈新不假思索道。

张飞鹰被这一连串问题砸的发懵,他缓了半天,磕磕巴巴道:“芦花村现在有二百多户人家,将近一千人,有水田三百多亩,旱地五百多亩,平日男人们会去县城做做杂活。”

芦花村相对于其他村落明显更有朝气,超乎沈新的意外,而且这个村长明显没说实话啊,村中酒香四溢,他的鼻子还没失灵。

但沈新也没多问,只点头道,“带我们去看看你们的田地,和周边环境。”

“好。”张飞鹰点点头。

“除了粮食作物你们还中了红甘蔗?”沈新有点惊讶,芦花村虽然尚武,但还是有聪明人的,知道种经济作物。

“甘蔗价高,比种小麦合适。”张飞鹰摸了摸鼻子。

“有心了。”沈新赞了一句。

逛完芦花村,几人又坐车去了陈家村和宋家村,两村异曲同工,待人热情好客,说话藏头露尾,陈村长和宋村长一句话恨不得拐八百个弯,也不知道哪里学的臭毛病,沈新看完自己想了解的,便立刻离开了。

一日奔波到县衙时,沈新身上都是汗味,没来得急吃饭,他立刻召集了县衙官员,开会。

“一天时间,可想到对昭平县未来发展有益的想法?诸位可畅所欲言。”沈新抬手道。

第155章

林斐济率先起身, 他弯腰行礼道:“回大人,下官查看了近一年来的县衙账册,发现仅去年三月重修县衙大门就花费了白银二百两, 各类庆典、修建文庙、祭祀等加起来就要五千多两, 这些冗余的支出光去岁一年加起来就将近白银八千两。”

“下官以为这些非必要的支出可以全部减掉, 这样每年下来能省很大一笔银钱。”

“此举怕是不妥。”许主薄一脸不赞同, “县衙代表的是大燕朝的脸面,自然应当修缮,而文庙是天下读书人的精神圣地,怎可让其满身灰尘。”

“许主薄此话在理。”冯典史也跟着点点头。

“小宋, 你负责把大家的想法都记录下来。”沈新不置可否, 又问道, “其他人有何想法?”

“是, 大人。”宋云风眼珠转动,接话道:“下官以为可以大力开垦荒田, 增加粮食产量。”

“不错,牢中有许多经年罪犯白吃米粮, 不若让他们都去开荒,也算物尽其用。”冯典史从沈新昨日的话中得到了灵感,真诚建议道。

“开荒至少要三年才有成效。”许主薄说,“或可以实施降低商人税收, 大力推动市场繁荣。”

……

一场讨论, 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沈新喝了一口水, 笑道:“诸位的想法都很不错,林县丞说的不错,经济发展不光要学会开源, 也要适当节流,这件事就要给你推行下去。”

“是,大人。”林斐济起身行礼道。

“至于开荒一事,还要等本官多考察,确定地点再谈,现如今刀也有个能用到这些人的地方。”沈新没卖关子,直接说了他的想法,“本官要建一座专门烧制瓷器的厂子。”

地方他也选好了,就在杏溪村西侧的荒山上,那里木材丰富,又靠近水源,是一处绝佳瓷窑选址地。

“大人身为县令怎能以官身行商?大人怎可如此糊涂?”冯典史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我不过出了个想法,最后厂子地契自然要写我夫郎的名字。”沈新笑了一下,“本官家里的事情都是夫郎说的算。”

在场之人沉默了,林斐济嘴角微抽,没想到两年多过去了,沈大哥这种随时炫耀夫郎的风格依然没变。

“据下官所知,瓷器烧制难度极大,要求窑工对火候的把握极为精准,非经验老道者无法制成。”许主薄语气委婉道。

“先做,如果不成再想别的法子。”沈新淡淡撇了他一眼,“若万事都以此为借口,那大家就都混吃等死好了。”

“大人所言极是。”叶县尉终于接上了一句话。

“本官已经找好了销路,但时间不等人,所以这个厂子一定要尽快建好,尽快投入使用。”沈新继续说。“在座之人可有熟悉的名匠,只要有真才实学,本官愿以高价聘之。”

见众人摇头的样子,沈新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此,就在县衙门口的告示栏张贴文书,再让小吏去人流处告诉大家县衙要招人这件事。”

“是,大人。”林斐济应承道。

“天色不早了,大家散了吧。”沈新笑道,“今日辛苦了,明日在县衙门口集合,和本官一起去下访。”

“大人英明神断,谈何辛苦。”叶县尉开口恭维道。

“说的再好听也不会留你吃饭。”沈新摇头失笑道。

等沈新走后,宋云风皮笑肉不笑道:“叶县尉,马屁拍马蹄子上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懂个屁。”叶县尉瞪了他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老夫也先回去吃饭了。”冯典史跟许弘溪和宋云风打了声招呼,也朝县衙门外走去。

“主薄大人,酒楼上了新菜据说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尝尝?”宋云风笑道。

“好。”许主薄回之一笑。

晚饭。

林斐济是和沈新一家一起吃的,让他对沈新和秦宁的相处模式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阿宁,我打算办个专门烧窑的厂子,卖瓷器赚银子。”沈新说。

“好啊。”秦宁点了点头道,“相公打算什么时候建?”

“刚刚和他们说过了,尽快建好,走陈掌柜的商路卖到西晋去。”沈新回,“厂子的名字写你的名字。”

“银子是在我名下…”秦宁眼睛亮了一下,使劲点头道,“铺子已经找好了,让阿谷他们去铺子里做事吧,家里的活计先交给这些新来的人做。”

沈新应声道,“还剩双竹村没去,明日我还得去一趟下边。”

“双竹村?”秦宁想了一下,“是木枣那个村子吧,要不要让他明日也跟着去?毕竟父母双亲健在,也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问他自己吧,他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就让他父母来县衙问就是了。”沈新回道。

秦宁点点头,给沈新夹了一筷子挑好的鱼肉,“建屋的人已经招好了,明日动工。二毛和三毛的夫子也已经找好了。”

“这么快?是谁?”沈新问。

“其中一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秦宁抿了下唇,看向林斐济。

沈新哈哈一笑,点了点二毛和三毛:“斐济兄尽得林院长真传,你们两个赚到了。”

林斐济跟着笑了一下,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不少。

“白日里斐济兄弟要忙事情,我想着让他们去县里的私塾读书,也交一些同龄玩伴。”秦宁继续说。

说到这,沈新深感长路漫漫,他吐槽道:“昭平这么大一个县,竟然连个书院都没有。”

秦宁沉吟片刻,认真道:“可能是在等相公来建一座独一无二的书院。”

“阿宁说的有道理。”沈新深以为然道。

二毛和林斐济就着两人的话又干了一大碗米饭。

饭毕,沈新趁秦宁沐浴的时间检查了二毛和三毛的游记。

二毛的字已经初具风骨,显然私下里费了很大的努力,游记读起来也通顺,想法虽有些稚嫩,可也有可取之处。

“不错,这些日子书没白读。”沈新赞赏地看了二毛一眼。

反观三毛,字不像字,文章不像文章,不说狗屁不通,也和正常文章差了好大一截,沈新深呼一口气,呼噜了好几把三毛的头发,问:“咱们来昭平的时候遇到了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你为什么只写了一百个字?”

“我这是言简意赅,语言当精炼。”三毛晃了晃脑袋,狡辩道。

“所以你想做个脑袋空空的大草包吗?”沈新语气阴测测道。

“读书认字太难了,我看不懂。”三毛真心实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