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不错,夫子也得抓紧找了。”沈新敲打了一句,“族学办好了,村里的孩子才有机会读书、科举、做官,哪头轻哪头重我想不用我说。”
“明白明白。”王承业被沈新话里的宏伟蓝图激动的眼里冒光,心里开始畅想自家孩子科举入仕接他去城里享福的美好场景了。
第116章
王承业和沈新聊完就着急忙慌去采办明日流水宴要用的肉菜了。
池塘有鱼, 菜地有菜,墙边的葡萄藤愈发繁盛,紫色的葡萄若隐若现, 他们即使走了几个月依然有人帮忙打理。
后山的碳窑噗噗冒着白气, 一个汉子坐在小木凳上不断往里加火。
沈新正慢慢走着欣赏乡村景色, 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秦宁的惊叫声, 他面色一变,连忙跑回了家。
秦宁正往屋内跑,二毛和三毛在后面追,地上还有条跟手差不多长的红色蜈蚣在飞速移动。
沈新嘴角微抽, 把手上的石子扔了过去, 蜈蚣断成了两半, 前半部分还在打转移动。
沈新快步上前, 声音柔和道,“阿宁别怕, 蜈蚣已经死了。”
“都死了吗?”秦宁透过木门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只看见一条,沈新皱了皱眉, 目光扫过二毛三毛明显心虚的脸,问:“看见蜈蚣往哪里跑了吗?”
二毛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三毛一顿,小手指来回摆动,声音越来越小, “左边跑了一条, 后边跑了一条,其他的都死了。”
“先在里面坐一会儿, 还有两条没找到。”沈新对秦宁说完,转身找了三根趁手的木棍,拿出两根递给二毛三毛, “你们两人去敲那边的缸罐边角,我去那边,找到了立马叫人。”
二毛三毛站在那如捣蒜般点头。
院子虽大,蜈蚣可藏身的地方并不多,不过一刻钟,几人便找到了所有的蜈蚣并处理了。
“阿宁,都处理干净了。”沈新敲了敲门。
秦宁试探性的把门开了个小口,露出半张脸,目光忐忑期待:“真的吗?”
很是可爱,沈新声音更加柔和了,“真的。”
事情解决了,下一步要问责罪魁祸首了。
空旷的院子,狭小的木桌,沈新和秦宁坐在一侧,二毛和三毛缩着脖子如鹌鹑状坐在另一侧。
沈新敲了敲木桌,直接问:“家里哪来这么多条、这么大的蜈蚣?”
三毛手指扣了扣木桌,声音沮丧道:“我想着咱们都走了,没人看家,就抓了几条蜈蚣帮忙,没想到他们吃的太好,长的太快,把哥哥吓到了。”
二毛在一旁连连点头。
沈新:“……”
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秦宁已经从惊吓中缓过来了,他走过去揉了揉两人的小脸:“你们也不知道我怕虫,这就是一次意外,不要自责。”
“哥哥。”二毛和三毛没忍住红了眼圈,一左一右扒着秦宁。
沈新黑了脸,他飞快拉过秦宁,转移话题道:“你们怎么知道如何养蜈蚣?”
“多尝试几次就知道了。”三毛如实说,“我找了几个小蜈蚣了养好几次才会的。”
怪不得要走那段时间三毛总是往后边跑,沈新咳了一声:“你想保护家的想法值得鼓励,但是你们要跟家里人商量后再做决定。”
“知道了。”二毛三毛同时回答。
沈新又问:“除了蜈蚣,你还弄没弄其他东西?”
“没有啊。”三毛眼珠微动,反正剩下的都死了,他已经把痕迹清理干净了。
沈新一脸狐疑,也没多说什么,奔波一天,沈新一家早早洗漱上了床休息。
他把秦宁抱在怀里,开口道:“我想让秦浩或秦勇其中一个人去县里的糕点铺子做店小二,行吗?”
秦宁伸手回抱沈新的手顿了一下,又缩了回去:“为什么?”
见人面色不对,沈新心里一紧,伸手抱过秦宁,蹭了蹭他的颈侧,“上京城权贵集结,我怕你的身世被有心人挖出来,若那些人对你不好,我位卑言轻,怕无法护你周全,便想着提前把这两个人捏在手里,能随时掌握他们的动向,若是上京真的有人来找他们,我也能提前把人解决了。”
秦宁微微发怔,他没想到相公考虑的这么远,倒显的他刚刚不懂事了,他抿了抿唇,问:“怎么解决?”
沈新沉默了好久,轻声道:“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能杀了。”
秦宁心尖颤了颤,张了张口,过了半响才喃喃道:“相公…”
一个自小读书的人会把毁尸灭迹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吗?
“阿宁会不会觉得我太过狠辣了吗?”沈新紧握秦宁的腰,嘴角微勾,眼里却没有笑意。
秦宁感受到沈新的不开心,连忙抱过去,“我不会,相公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
二人一时沉默,相拥而眠。
等沈新呼吸平稳后,秦宁睁开了眼睛,他摸着沈新的脸,听见近在咫尺的沉稳心跳,心想,无论你是谁,做了什么,你都是我相公。
翌日一大早,村里便热闹了起来,由王承业指挥,木桌木椅依次摆在空地上,一盘盘飘香的肉菜素菜放在木桌上,来往乡亲不断,几名孩童兴奋地跑来跑去。
沈新说了一段开宴词,呆了一会儿就独自去了县城,他准备去探望两位夫子,顺便和来福他们谈小二的事情。
沈新把带来的茶叶和文房四宝放在桌上,瞧了瞧刘夫子满面红光的脸,问:“夫子近来身体可还康健?”
无事一身轻,刘夫子乐呵呵道:“挺好的,多亏了我夫郎悉心照料,郁气疏散,这病才好了。”
沈新沉默了一下,爱情真是治病的良药,上次来还半死不活的人这次来就红光满面了,看样子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南溪村新建了村学,不知夫子有没有兴趣去那教小孩子读书?”沈新问。
“你做的?”刘夫子脸色惊讶。
“是。”沈新沉声道,“不过目前脩金不多,只有六两,若是夫子愿意去,可以住我在村里的房子,前年岁末新盖的小院,水井池塘菜园应有尽有,若有事,尽管找村里人帮忙便是。”
刘夫子心中微动,他如今年岁大了,若是找一个风景宜人的地方教教书、养养老也不错,“行,等过两日我去看看。”
沈新站起来,弯腰作揖,“学生替南溪村的孩童多谢夫子。”
拜别了刘夫子,沈新又拎着礼去了吴夫子家。
吴夫子虽然教他的时间短,但对他的帮助是实打实的,若不是他跟柳无信推荐,自己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才能进南江书院。
吴夫子还是原来的利落性子,简单说了两句话就把沈新打发了出去。
来福见到沈新,连忙从柜台里面出来,“沈大哥来了。”
铺子有两三个客人,沈新轻笑一声,“不坐了,我有点事找林小哥。”
“他在后面做糕点呢。”来福回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把糕点包给客人。
“你忙着,别进后院。”沈新叮嘱道。
充满糕点香甜气的后厨,沈新叫停了正在揉面的林晓晨,和他说:“我想让秦浩来你们铺子里当小二,你帮我看着他和他弟秦勇的踪迹,若有陌生人要带他们出县城,尽可能劝说不让这两兄弟走。”
林晓晨愣了一下,沈新的话还在继续。
树木挡住阳光,沈新的脸被映的明明暗暗,“若是他俩执意要走,立即去信上京通知我。”
林晓晨迟疑了一下,问:“为什么?”
“这两人去上京很可能是受奸人挑唆,你提前给我一个警示,我也好应对。”
沈新微微一笑,“若是你能办到,小生就是我的义子,他的后半生我一定会出一把力。”
林晓晨没答应,转而问道:“宁哥儿知道这件事吗?”
“他知道。”沈新说,“你若不信明日跟他求证便是。”
沈新说的坦然,林晓晨心放回实地,他笑了一下,“我自然相信东家,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多谢林小哥。”沈新说。
重要的事情解决完了,该去收银子了,沈新溜溜达达去了木工坊,拿了他该得的五十两银子,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到家时太阳已经落山了,迎过来的秦宁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相公回来了。”
二毛三毛出去和小伙伴玩了,家里就沈新和秦宁两个人。
“嗯。”沈新扶住秦宁的腰,“喝酒了?”
秦宁脸颊映着红晕,眼里波光流转:“大家都热情得很,我就稍稍喝了一点。”
沈新“嗯”了一声。
他傻笑了一下:“如今我可是举人夫郎,满村人都捧着我,生怕我不高兴。”
沈新心想,这人是有点醉了。
秦宁搂着沈新的胳膊,低声说了一句,“相公,有你真好。”
沈新柔软的心尖颤动了两下,捧着秦宁的脸亲了一口他的唇,“奖励。”
八月二十五日,杨竹青、杜浩元、林斐然和赵金沉四人在景和楼做东给沈新践行。
“还未恭喜沈兄和杨兄中了举人。”杜浩元率先端起酒杯,压下心底的怅然。
杜浩元去年才考中了童生,不知道他猴年马月才能考上举人,也不知道这一别还有没有再见的日子。
“多谢。”沈新和杨竹青各自饮尽了杯中酒。
“这一杯祝沈兄一路顺风。”杜浩元哈哈一笑,又满上一杯酒。
“借赵兄吉言。”沈新笑了笑,“我先去上京探路,望诸君与我早日在上京重逢。”
“不会太久的。”林斐然神采奕奕,眼神充满了自信,他说,“最多四年,我必定要在上京最贵的酒楼请沈兄和杨兄吃酒。”
“好。”杨竹青痛快答应下来。
沈新和杨竹青对视一眼,轻笑一声,“君子一诺,价值千金,我和杨兄就等着这顿饭了。”
“定然作数。”林斐然回答的铿锵有力。
“我看我这辈子都无法靠科举进京了。”杜浩元叹了一口气。
“杜兄不要妄自菲薄。”林斐然摇头晃脑,泛红的脸愈发精致,“依我看,杜兄做生意天赋甚高,不若把生意做大,铺子开到上京,自然也有相见之日。”
众人哈哈大笑。
沈新瞧着一言不发的赵金沉,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赵兄,你能不能给我个签名?”
第117章
赵金城怔住了。
沈新笑了一下, 面上难得窘迫,“家里人实在喜欢你的书。”
林斐然“噗嗤”笑了一声,“我也要我也要。”
赵金城嘴角跟着弯起, “当然可以。”
杜浩元搓了搓手, “沈兄, 你家的饮品铺子能不能转让给我?”
秦宁和沈新原本商量着把关店了, 但转让给杜浩元似乎也是个也行,杜浩元品行不错,好似不是个随意毁诺的主。
沈新摩擦了一下下巴,说:“可以是可以, 但是你得保证不能让方子流出去, 而且只能在南江府及周边县城开店, 望江县除外。”
“好啊。”杜浩元答应的痛快, 他的食指和拇指来回碾了几下,“不知沈兄打算多少银子出?”
沈新沉吟片刻, “一千两,现阶段店内所有的甜品和饮品都打包卖给你, 没有期限。”
杜浩元心里盘算了一下,现在店内甜品有十二种,饮品有十种,加起来二十二种, 若是知道了方子, 有些经验的师傅还能进行二次创新,算下来倒是不亏。
他“嘿嘿”一笑, “沈兄够义气,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敬你一杯。”
沈新抬起酒杯,遥敬道:“景和楼的分成就拜托杨兄带给我了。”
“沈新放心。”杨竹青点点头。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见时间差不多了,几人乘着冰凉的月色,各回各家,各自找各自的夫郎。
刚到家,沈新就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签名递给秦宁,下巴微抬,“阿宁,陈芸金的签名。”
“怎么弄到的?”秦宁满脸惊喜。
“你相公我。”沈新顿了一下,矜持道,“无所不能。”
秦宁狐疑地看了沈新一眼,觉得相公是不是喝醉了?他选择性忽略沈新的话,语气惊讶道:“你见到陈芸金了?”
“见到了。”沈新含糊了一句。
自从知道秦宁喜欢上陈芸金这个作者后,沈新就决定尽量让秦宁晚点发现赵金沉就是陈芸金这一事实。
秦宁倾身贴近沈新,抓着沈新的胳膊,一连串的问题砸了下来:“他是男子、女子、还是小哥儿?多大年纪?什么性子?”
沈新装似回想了一下,东拼西凑道:“是个小哥儿,快四十了吧,性子比较古板。”
“老先生好厉害。”秦宁夸了一句。
沈新:“……”
这滤镜是不是有点太厚了,他哪个词体现出这人厉害了。
考前谋害一事也有了进展,明长和明久找到了清风楼的云顺,但云顺一直死不承认,他是孤儿,自小在清风楼长大,没有可拿捏的软肋,明长和明久一时也没有办法。
沈新最后让他们停了手,现在重要的是去上京一事,不若放一放,等一段时间后幕后人放松了,他再让杜浩元帮忙探查。
远行那日,林斐然杜浩元四人还是来码头给他们送行了。
林斐然还在现场做了两首荡气回肠的送行诗,不愧他神童之名。
一路上要走两个多月,沈新一家十多个人,光衣物和日常用品就装了十二个大箱子,还有六个箱子装粮食咸菜和灶具,沈新的书也装了两个箱子。
还好有四个壮汉,不然这些东西就够沈新喝一壶的,等东西都搬上了商船,沈新站在甲板上和四人遥遥相望,船帆被风吹的铮铮作响,他作揖道:
“承蒙各位相送,沈新感激不尽,到了上京,沈某定然修书各位。望诸君珍重,山水不改,后会有期。”
“开船了。”操控船只的船工大声吆喝道。
商船入水带起阵阵水波,杨竹青等人朗声道:“后会有期。”
“沈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杜浩元看着逐渐远去的黑点叹了一口气。
“你的糕点铺子什么时候开张?”林斐然翻了个白眼,期待地问。
他如今一日不喝就心痒难耐。
杜浩元得意一笑,“等我铺子开张了,就在门口挂个牌,林斐然不得入内。”
“杜!浩!元!” 林斐然咬了咬牙。
……
沈新一家跟着船工进了客舱,客舱内部走廊狭窄,两侧排列了一个个紧闭的隔间。
要在这条商船上呆二十多天才能到下一个府城,嘉陵府。沈新给家里人订的隔间都是相连的,一旦遇到什么事也方便。
船票每人十两,吃住全包,商船提供一日三餐,会有专门的人给客舱里的乘客分发食物。
每个房间大概十几平方,房间内的高度恰好可以让沈新站直而不必弯腰,木床,木柜,木桌,油灯,炉子一应俱全,房间顶部设有窗户,明亮又透气,坐在木凳上也不会感到晃荡。
明长敲门,背这一个箱子问道:“东家,这箱子我就放这里了?”
秦宁先是看了一眼箱口标识,指向墙角,“放这个角落吧。”
“好嘞。”长明答应道。
等众人收拾停当,船上已经开始放饭了,每个人的餐是都是固定的,一碗白菜炖豆腐,一碗红烧鱼,加上一碗白米饭。
秦宁拉住要走的妇人,“请问米饭不够可以再要吗?”
妇人一脸为难,“米饭都是定量的,得看最后还有没有剩。”
秦宁抿了抿唇,继续问,“那我可以用你们的锅做饭吗?”
相公饭量大,这点子根本吃不饱,堂堂一个举人吃别人剩饭算怎么回事。
“这个得去问张管事。”妇人说。
沈新正在屋子里读书院各个夫子送他的书,他听到动静走了过来,问:“怎么了?”
“我想用厨房做饭。”秦宁说。
沈新眼神扫过木盘上的饭菜,嘴角一抽,这么点不够他吃的。
沈新对妇人道谢后,便和秦宁一起去找了张管事,说明缘由。
张管事一早就知道了今年的沈解元乘船去上京科考,没等他说完就答应了下来。
船上一切平稳后,秦宁白日空闲时就和阿秀阿谷他们一起裁制冬衣,制作冬靴,府衙虽然给了沈新一笔上京赶考费用一百两,但家里人多,坐一趟船就把路费花完了。
到了上京还不知是何情景,没有生计来源,家底不厚,省着点花比什么都强。
沈新就操练长明四人,房间狭小施展不开,往往是他施展一套拳法,大家依次学习模仿,模仿的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去甲板上两两对战。
沈新还给秦宁单独开了小灶,教他如何防身,把他在书里见过的一些宅斗后宫阴私手段都讲了讲。
二毛三毛没了课业,整天和古墨书满船乱窜,只有在沈新教课时和吃饭睡觉时才能见到人影。
船上淡水紧缺,每日洗澡也不是一件易事,五日后商船好不容易在码头停靠,有四个时辰的休整时间。
沈新一家下船快速买完所需的日常物品,在浴堂集合,好好的洗个了澡才上了船。
期间他们还碰上了一次水上集市。
水上集市在一处水路发达的水域,南来北往的各个商船密集地排在一起,中间由桥板相连,形成的一个临时交易市场。
商贩们把要贩卖的物品都摆放在甲板上供人挑选,可以以物易物也可以拿银子买。
摊子上的东西来自天南海北,丝绸、药材、酒和茶应有尽有。
沈新看中了两块皮革,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下来,让秦宁做成靴子,越往北方越冷,还是要做好保暖措施。
乘船二十天到了崇庆府,沈新一家也没多逗留,休整一夜,买好物品,雇了四辆骡车重新上路。
越往北走,秋天的迹象越明显,道路两旁连绵的山脉已经变成褐色,风也变得刺骨。
陆路不如水路速度,两日才走了一百五十多里地。
天色晚的早,沈新一行人没能在天黑之前找到村落或县城,只得就近在树林里休息一晚。
篝火冉冉升起,给寒冷的夜色添上一丝暖意。
火星乱蹦发出呲呲的响声,空地逐渐飘出大米的香气,小鸟偶尔叫一叫。
这次雇的车夫是个壮年汉子,沈新扫了他似乎有些紧张的脸,嘴角微微勾起,漫不经心地问:“老吴,距离重汇县还有多远?”
“还有四十多里地吧。”老吴憨厚一笑。
沈新“嗯”了一声便没了声息,专心烤火。
“相公,米粥熬好了。”秦宁在新搭的简易灶房喊道。
沈新站起来邀请老吴,“一起吃吧。”
老吴从怀里拿出一罐咸菜,“这里家里婆娘做的咸菜,大家不嫌弃就一起吃吧。”
沈新瞧着他,好似开玩笑道,“你先尝一口,我们再吃。”
老吴尴尬一笑,“公子这说的什么话…”
明长明久和唯志唯励早早地站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一手拿着一根木棍,把秦宁他们围在骡子周围。
他抬眼看到不远处的长明长久四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老吴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发现他了?
他面色一变,把咸菜罐子往地上一摔,朝外面喊道:“动手。”
说完就一溜烟地跑到树林出口,满脸狠厉地盯着沈新这群人。
密林悉悉索索的钻出将近二十个山匪,身上穿着盔甲,手持刀枪棍棒,狞笑道:“把货物和小哥儿都留下来就放你一条狗命。”
明长四人早已迎了上去,沈新站在了秦宁附近,以防有人偷袭,古墨书时不时放个冷箭帮助四人。
制服了这些山匪后,一行人才开始吃饭,沈新一边吃一边和他们说着刚刚斗争中的不足。
沈新五人按时辰守夜,第二□□问山匪继续赶路,到了重汇县把人交给县衙,得了一笔银子,便施施然继续上路。
又过十日到了文华府,文华府是京华大运河一处比较大的码头,经济发达,城池也比南江府大了两倍不止。
京华大运河是前朝花费数年时间、无数人力开凿出来的运河,全长将近两千里,沈新一行人登上了直达上京的商船。
一路上舟车劳顿,在最寒冷的春节到来之前,沈新一家赶到了上京。
第118章
沈新站在甲班栏杆旁望着寒江上上京府的隐约轮廓, 轻吸一口气。“终于快到了。”
前世的飞机悬浮车宛如镜花水月一场梦了。
将近两个月的路途,给秦宁等人脸上添了一抹坚毅和沉稳,此刻的秦宁头带暖帽, 清瘦的身躯被包裹在几层夹袄里, 双手缩在袖子里, 喃喃道, “那就是上京了吧。”
白雾在二人面前升腾,沈新摸了摸秦宁发凉的脸蛋,皱了皱眉,“外面冷, 快回去吧。”
秦宁抿了抿唇, 说:“那我先回去收拾箱子了。”
沈新“嗯”了一声, 扶了扶秦宁的暖帽, 柔声道:“我过一会儿就回去。”
“好。”秦宁笑了笑,被遮住的脸愈发小巧精致。
等人走后, 立在船杆另一侧的男子忍不住失笑一声,手里的扇子一下又一下地敲向手心, “沈兄和夫郎还真是一刻都分不开。”
男子名为杨弘维,住在沈新隔壁的舱位,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了起来。
这人生性比柳无信更加洒脱,见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必定刨根问题问明白了, 整日里一把折扇不离手。
“你羡慕?”沈新挑了挑眉, 问道。
杨弘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打了个冷战, 假笑道,“我一点都不羡慕。”
难得遇到一个对脾气的,他又问, “沈兄,我之前说的考虑的怎么样?”
杨弘伟曾说让他在上京有好几处房产,让沈新挑一个住进去。
此刻沈新轻轻摇头,“我还是先去看看上京的房子及价格,若找不到合适的再去找你。”
这艘大型商船各类设施应有尽有,餐食美味碳火足,客舱里很暖和。
船只减速时,沈新回了房,屋里的东西都装的差不多了。
“东家,东西都挪在旁边的房间了。”明久过来说。
秦宁“嗯”了一声。
等船只停稳后,船客开始排队依次下船,沈新抬眼望去,汴京城这座大燕朝最为繁华的城池终于掀开了它神秘面纱的一角。
码头旁设有坚固石堤,石堤宽达几尺,十多条商船泊靠在岸边也不显拥挤,岸边周边设有大片大片堆积的仓库和货栈。
目光稍远的地方商铺林立密集,吆喝声,讨价声,小孩子的笑声掺杂在一起,寒冷的水气和香气扑面而来,显然一副热闹景象。
箱子众多,沈新和明长四人搬搬扛扛两次才都拿下来。
人刚落地还没站稳,各种各样的掮客们便一窝蜂地涌了过来,一个个语速奇快。
“公子一家住店吗?我们好运客栈房好价廉,您要不要考虑考虑?”
“公子您要找房吗?我们安居牙人行掌握外城东十二区所有房源,选我们不仅可以帮你租房买房,一旦房屋出现问题,您还可以随时找我,我都给您解决。”
……
“公子您往哪走,只要是外城完就没有我送不到的地。”
杨弘维早早的坐家里的马车走了。
秦宁双手紧紧抱着他的银钱箱子,生怕遇到扒手。
沈新怕南江府的银票在上京不流通,特意把所有的银票铜钱都换成了银锭子,六七千两的银子装满了一个小木箱子,这就是沈新和秦宁的全部家当了。
沈新扫了一圈,挑了一个瞧着机灵的少年,明长明久有眼色地把其他人往外赶。
等人都走了,周围才算真的清净了。
“你刚刚说你掌握外城东十二区所有房源?”沈新问。
少年的笑容恰到好处,他目光扫到沈新身后堆着的箱子,“是的,我们牙行可是东区最大的交易行,我自小也在这一片混的,公子想租房还是买房?价钱方面有何要求?”
沈新沉吟片刻,说了自己的条件,“租房,宅院至少要二进,周围安静一些最好。”
二毛抱着水土不服的灰灰,三毛正踮着脚看周围,眼里都是惊叹,上京好大。
少年眼珠转了转,“赶巧了不是,今日刚巧东八区那边的月半巷空出了一座二进宅院,里面家居陈设摆件应有尽有,就是价格稍微贵了一些,租金十五两银子一个月,押一付三,牙人抽月租金的一成。”
六十多两银子跟洒洒水一样,沈新嘴角微抽,不愧是首都,房价还真是贵,他又问:“还有别的吗?”
少年笑了笑,“还有别的空房,不若公子和我边看边说?”
让其他人留在原地看着行囊,沈新拎着钱箱子,秦宁带着二毛和三毛一起跟少年一起往住宅区走。
上京分为内外两城,东西南北四大城门,外城为罗城,内城为皇城,整个城池布局规整,街道宽敞,普通百姓不得擅自入内城。
外城又有东南西北四大居民区和商业区,比内城大了一倍不止,主街次街共有七十二道。
跟着少年逛了四五处宅院,通过少年的介绍,沈新对外城也了解不少。
最后沈新定了东五区杏花巷137号宅院,月租金十二两,与以往房子不同的是,这处宅院主院是两层,一层是大厅,二层是主屋,唯一的缺点是前庭院比较小巧。
租房契书是在牙行里签,上京城大,几处宅院位置不同,沈新几人走路都走了好几里地,到牙行时,二毛三毛耷拉着脑袋,已经发蔫了。
少年手眼灵活拿了几把椅子让沈新四人坐下,又去请专门见证人见证契约有效,契书牙行与沈新人手一份。
签好了契书,一手交银子,一手交钥匙,沈新一家在上京终于有了第一个住处。
“终于租好了。”出了牙行,三毛老成持重地叹了一口气。
二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秦宁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只有沈新往后看了一眼,目光扫过幽深的小巷…
刚刚好像有人在窥视他们。
“相公,咱们快把行李搬进去,好吃饭吧。”
秦宁的话拉回了沈新的注意力,“好,现在就去码头。”
僻静的小巷,两人男人面对面站着,一高一矮。
高个的壮汉粗声粗气地问:“你可看仔细了?确定那箱子里都是银子?”
对面的少年,或者说小男孩使劲点了点头,语气肯定道:“看的真真的,我确定那箱子里都是钱。”
“不错,算你机灵。”想到又能宰到一个肥羊,男人心情不错,他从怀里掏出五枚铜钱扔到男孩身上,“拿去买根糖葫芦吃吧。”
小男孩手忙脚乱地把铜钱一一收好,攥在手里,冻得通红的脸颊微微上扬:“谢谢勇哥。”
等男人走后,男孩小乐把每个铜钱小心翼翼地放进洗的发白的领口,飞速向另一个巷口跑去。
往码头走的路上,沈新试探着说:“不如今日我们去…”下馆子吧。
沈新话还没说完,见秦宁直直盯着他的眼神,就把剩下的华咽了回去。
秦宁轻轻瞥了沈新一眼,“一家十几口人全靠老本吃穿,还不省着点花。”
“就是就是。”二毛三毛赞同地点头。
满脸都写着,大哥你怎么这么败家。
沈新干笑一声,心里叹了一口气,“夫郎说的有理。”
白日奔波一天,晚间沈新一家早早熄灯睡觉了。
无声的黑夜,罪恶在悄然生长。
“确定是这家?”林小飞问。
“错不了。”勇哥用气音回道。
“一有动静立马警示。”林小飞叮嘱道。
“放心吧哥,我哪次失误过。”强子打了个哈欠。
沈新新宅院院墙高五尺,普通人翻过去要费一番功夫,但靠着他们带着自制的飞钩,两个男人轻而易举便翻了进去,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声音。
到了一个新地方,沈新自始至终就没有进入深睡眠,人一直警醒着,几人在城墙外蛐蛐时,沈新就醒了。
明长明久四人住在前院,现在把人叫过来时间也来不及,还是得他自己出马,但也不能太出挑了。
思及此,他下了炕,给秦宁把被子重新掖好,提着门角的木棍下了楼,躲在一楼厅前靠近楼上的柱子后面,静静等着人来。
毕竟北方黑夜天寒地冻,他不想出去平白受冷。
林小飞拿出他们的必备迷烟管,在窗纸前扣了个孔,塞了进去,轻轻一吹。
看来是贼,沈新抬起袖子捂住了口鼻。
等了一会儿,林小飞才推开大门,他小声说:“我先去楼上放迷烟,你在下面找。”
不能等了,沈新皱了皱眉,等林小飞走到柱子前时,快狠准地拿着棍子砸了过去。
一声闷哼,林小飞晕了过去,身体砸向地面发出巨响,勇哥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拔腿就要往外跑。
一年过去,沈新的身量又拔高不少,如今已经有一米八八了,勇哥瞧着不过五尺二三,沈新三两步就追上了人,在勇哥表情变凶狠之前,一棍子把人拍晕了过去。
外面还有个盯梢的人,但现在追上去显然不可能,寻常人家制服盗贼已经很厉害了,只能先放过了,沈新心里有些遗憾。
大厅和前院前后各自亮起昏黄的烛火,明长明久四人匆匆赶来,看着地上惨不忍睹的两名黑衣盗贼,不由得心底一颤。
“对不住东家,我们来晚了。”
沈新没说什么,他坐在长椅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对他们说:
“明长唯志唯励,你们三人拿着我的户籍文书,再带着这两个人去巡检司报官。”
“就说有盗贼团伙入室盗窃,两人入室,一人盯梢,明长今日守夜,一早便发现这件事,想着瓮中捉鳖,便拿着木棍悄无声息地藏在了大厅靠楼上的柱子那,等两人放完了迷烟,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晕了他们。”
沈新伸手一指,声音淡淡道:“记住,无论谁问,都要一口咬定今日这两个盗贼是明长用棍子敲晕的。”
第119章
明久嘴角一抽, 有些不理解东家的想法,东家的拳头明明比铁还硬,打在身上梆梆作响, 为什么非要装柔弱书生?
赶路这些天, 他们不是往死了揍别人就是往死了被揍, 早就打出了一身火气, 阔别了往日的死气沉沉。
见沈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四人齐齐弯腰响声道:“是,东家。”
沈新站起来往楼上走,他回头看了四人一眼, 交代道:“动作和声音都小点。”
四人点头如捣蒜般应了下来。
“相公, 怎么了?”秦宁迷迷糊糊间听到动静, 起身坐了起来, 空气寒凉,他闭着眼把被子裹在身上。
沈新脱下外衫, 就这被子把秦宁重新放回了炕上,轻声道:“没事, 我去方便了一下,快睡吧。”
秦宁半睡半醒间“嗯”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天光大亮,云层稀薄, 阳光洒在身上带来丝丝暖意, 清粥的香气扩散至整间小院。
早饭是清粥烙饼,还有从南江一路带过来的咸菜。
“吃完饭我和明长去巡检司一趟。”沈新说。
一则是为了昨日的盗贼, 他作为宅院主人可以领一笔赏钱,二则他们属于外来人员,要去府州登记, 领取新的户籍薄。
“去户籍登记吗?”秦宁问。
沈新“嗯”了一声,又说:“昨夜抓住的盗贼可以去那领一笔赏钱,顺便了解一下这些人会怎么判。”
秦宁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是后半夜…”
沈新点点头,解释道:“两个小蟊贼翻不出浪花来,我想着说了还耽误你休息就没说。”
“嗯。”秦宁吭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等下也要出门,要去周围逛一逛。”
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说,有点生气。
“好啊。”沈新说,“带着明久和唯励一起去,注意安全。”
秦宁瞧了沈新好几眼,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沈新瞧见秦宁气鼓鼓的脸颊,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维志,你一会儿去附近找找合适私塾,沈瑾和沈瑜闲了将近两个月,也该上学堂了。”
“大哥。”三毛打着商量,“还有几天春节了,不如节后再找吧。”
“不行。”沈新一口回绝。
唯志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吃过饭,沈新把秦宁拉上楼,进了主屋里哄了好一会儿,直到秦宁气消了才出门。
巡检司在外城有东西南北四区四个分司,昨夜下了雪,枝干走在街上,两旁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雪花长在上面形成独特的雾凇冰晶。
汴京的治安明显比普通城池要严格许多,巡逻兵在街道上经常出现,马车和轿子在人群中穿梭。
巡检司里没什么人,是个穿着黑色官袍的皂隶接待的沈新。
皂隶负责杂务辅助的工作,属于底层官员。
等沈新说明来意后,他面色有些为难道:“按理来说,这笔赏金可以帮你尽快办理,不过…”
昨夜侦办案件的官员说,这两名盗贼可领赏金十两。
沈新顺着他往下问:“不过什么?”
皂隶往后靠了靠,伸出一个手指头搭在额边,愁眉苦脸道:“临近年节了,事多人少,你这笔钱可以还要再等等…”
沈新懂了他没明说的意思,没想到临到了上京竟然会遇到如此明目张胆收收贿赂的官员。
他微微一笑道:“沈某劳烦大人帮帮忙,事成之后,沈某愿付一两银子感谢大人辛苦。”
那名皂隶轻咳了一声,“我也不是为了那一两银子,主要是看沈兄弟长的眉清目秀,颇和我的眼缘。”
沈新嘴角微微抽搐,皮笑肉不笑地说:“多谢大人抬举。”
出了巡检司,明长问沈新:“东家,我们回家吗?”
“随便逛逛。”沈新摇了摇头。
上京商业繁华,物价也贵,道路两旁吃的喝的玩的用的无一不缺,吆喝声此起彼伏。
“新出的玩具呦,走过路过都来看一看。”
沈新走上前,拿起一套七巧板问:“这怎么卖的?”
“三十文一套。”商贩笑了笑,“客官真是好眼光,这可是现在上京最时兴的玩具了。”
沈新笑了笑,问:“这是什么时候出的玩具,以前都没见过。”
“今年二三月份就有了,不过最近才刚刚时兴起来的。”小贩找补了一句,
沈新最后买了一套七巧板,没了闲逛的心思,回了家。
秦宁正领着众人规置买的年货,庭院内堆满了成捆的猪肉、冷冻海鲜、糖果瓜子、春联和香烛纸钱等物。
二毛捧着五六块糖果坐在木凳上,美滋滋地吃着糖果,双腿轻晃。
“阿宁,忙什么呢?”沈新走上前,出声吸引秦宁的注意力。
“相公回来了。”秦宁笑了一下,晃了晃沈新的袖口问,“赏钱呢?”
沈新乖乖地把荷包递给他,说:“本来有十两,但那个巡检司的皂隶要一两辛苦费,就只剩下九两了。”
“大哥。”三毛眼尖地看到沈新手里的东西,他“蹭”的一下跑了过来问,“大哥,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七巧板。”沈新递给他,“拿去玩吧。”
三毛“哦”了一声喜滋滋地接了过来,他原本的七巧板已经玩的破破烂烂了,这个刚好可以替换。
“相公,咱们要不要买些爆竹或是鞭炮之类的?我看上京这边的人家好像都买。”秦宁问。
去年春节是在村里过的,当时大雪封路,也没什么银子,就没买。
“买。”沈新点头,“我去买吧,过两日更不好买了,还有没有想买的东西,我一齐买回来。”
现在已经腊月二十七了,若不是赶路费了太多时间,年货早就置办齐全了。
沈新看着地上的年货,问:“要不要再买点肉和菜?这些是不是有点少?”
秦宁笑了一下,宛如冬日暖阳,“我买了快一百斤的猪肉呢,已经放进地窖里了,这些只是一小部分。”
“好。”沈新回。
联系友邻、打扫屋子、不过几日就到了新年。
除夕当天沈新一家人早早起来,放了一挂爆竹,除旧迎新,再给神灵祖先上香祭祀。
吃过早饭,沈新先去买了一条份量很足的活鱼交给秦宁,再领着明长四人贴春联、贴福字、挂红灯笼,秦宁带着阿谷阿秀他们一起做年夜饭。
二毛和三毛穿着新衣服、新鞋子满屋子乱跑,整间房子充满了属于他们的欢声笑语。
家里人多,秦宁定了二十道菜,包含了鸡鸭鱼肉、各色蔬菜,摆满了整整一大桌子。
申时,沈新放了一挂鞭炮。
饭桌不大,十几个人落座后稍显紧促,望着十多双面含期待的脸,沈新举起酒杯,开口道:“诸位新年快乐,开饭。”
他伸出筷子在面前的白菜豆腐沾了沾。
家宴过半,明长率先端起酒杯,看向沈新,“大东家,我敬你一杯,谢谢你让我有了安身之所,祝东家会试金榜题名。”
沈新笑了笑,刚要说话,明久,唯志、唯励也站了起来,依次表达了感激之意。
唯励平时最为沉默,此刻也只是简单地蹦出了一句话,“祝二位东家新年快乐。”
沈新失笑一声,同样站了起来,他举起酒杯说:“多谢,希望我们一起努力,把日子越过越好。”
连饮四杯黄酒,沈新的脸上窜出一丝红晕。
阿谷也举起酒杯,看向秦宁,“多谢东家收留,祝东家新的一年越来越富,和大东家恩举案齐眉。”
“祝二位东家早生贵子。”阿秀在后面接道。
小哥儿和妇人手边的都是果酒,度数低,影响不大。
秦宁的视线看向沈新,沈新笑了笑,没说阻止的话,“少喝一点,晚上还要去逛庙会。”
除夕是上京城夜间最为明亮的一夜,各家各户都挂上了红灯笼,炮竹声在远处回荡。
庙会除了杂耍表演,各色商贩,还有每年由朝廷为了驱邪祈福而组织的傩戏。
傩角大概有数千人,他们头戴面具,身披华服,扮演各路神仙,这些人会从外城的主街一路向北演到内城门口。
上京城民在街道两旁聚集,沈新一家也不例外,他们跟随着傩戏不断往前。
一路走来,二毛三毛“哇”声不停,秦宁虽然没哇出声,但眼睛一直亮晶晶的,一直没移开盯着傩角的视线。
“大哥,我想吃糖画。”三毛叫喊的嗓音有些嘶哑。
小孩子尖利的声音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沈新揽过秦宁,顺手把腰间的荷包递给唯励,“跟他一起去买,你们看看想吃什么也买点。”
见秦华发愣的眼神,杜明凌低头问:“华哥儿,你看什么呢?”
男人的声音拉回了秦华的视线,他勉强笑了笑,垂眼掩盖眼里的惊疑不定,回道:“没什么。”
杜明凌往人群扫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只得收回了视线,却不知道身边的人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刚刚那个人是不是…
是不是秦宁?
秦宁不是在村里吗,怎么跑到上京来了?
一定是他看错了。
秦宁成天低着头是个又黑又土的赔钱货,刚刚那个小哥儿白白嫩嫩,眼里都是笑意,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有福气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
对。
一定是他看错了。
秦华在心里安慰好自己,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又和杜明凌交谈起来。
秦宁被沈新揽在怀里好一会儿,声音闷闷地问道:“相公,怎么了?”
“没事,刚刚有个人不小心撞了过来。”沈新收回视线,放开了怀里的人。
没等秦宁继续问,沈新伸手指了指天上示意秦宁看,“烟花表演开始了。”
第120章
姹紫嫣红的花朵争先恐后在浓稠的黑夜中绽放, 化成无数细小的火焰散落大地,如流星、如白昼般明亮。
秦宁的瞳孔里倒映着盛放的烟花,眼眸含笑, 久久未能散去。
隔着一张张欢呼雀跃的脸, 沈新的目光锁定了左前方同样在仰头看烟花的秦华, 他眯了眯眼。
秦华竟然没死?还成亲了, 瞧着过的不错的样子。
他刚刚是看见阿宁了?
也不知道这人脑子如何,等回去后问问阿宁。
若是他聪明点,还想要相府的荣华富贵,自然会死死捂住他的秘密, 也不会和任何人吐露秦宁的事情。
“好漂亮啊。”秦宁靠在沈新旁边说。
沈新牵着他的手, 回道:“是很漂亮。”
秦华心中忐忑, 他想再确认一下, 他装似不经意间回头看,人潮涌动, 却没看见那张属于秦宁的脸,他松了一口气, 再次在心中安慰自己,刚刚肯定是看错了。
那不可能是秦宁。
“相公,咱们回去吧。”秦宁拉住出声的沈新。
“好。”沈新回神,笑了一下。
喧嚣过后是无边的寂静, 洗漱完, 沈新揽过身上带着香气的秦宁,问:“阿宁, 秦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秦宁把玩沈新手指的动作一停,问:“相公,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沈新停顿了一下, 说:“如今我们都到上京了,随时有可能遇到他,知己知彼才好应对他。”
他坐起来狐疑地看向沈新,“不对,肯定有别的原因。”
沈新没出声。
秦宁哼了一声,他学着沈新的样子,伸出双手攥住沈新的两个手腕,但因为他的手小,两只手只能堪堪包裹沈新的手腕,还留出一块缝隙。
秦宁脸色微红,他奶凶奶凶地问:“相公快说,怎么回事?”
沈新配合着把手腕贴在一起,笑了一声,“报告长官,我坦白。”
“我刚刚在庙会上看到秦华了,他好像也看到你了。”
秦宁面色惊讶,“在哪看到的?我怎么没看见。”
“看烟花之前,我搂着你的时候。”沈新回道,“秦华披着斗篷,和他男人走在一起,后面还有三四个仆从跟着,我看他穿的很精致,应当过得不错。”
越往后说,沈新的声音越轻,见秦宁面色怔忪出神,沈新试探着问:“阿宁,你想找回你的父母吗?”
秦宁没回答,往沈新怀里钻了钻,闷声闷气道:“我现在的生活就很好了。”
是啊,哪有人不期待爹娘呢?沈新心里轻叹一口气,把秦宁从他怀里挖了出来,看着秦宁的眼睛,商量道:“不如让明长他们打听打听,时隔十几年被拐的孩子还能找回来这样的奇事,在上京应该也一样有名。”
秦宁的手指不断在沈新的胸膛作怪,他扣了扣沈新的衣领,小声说:“那就先问问?”
沈新“嗯”了一声,再次问秦宁:“秦华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吃懒做,斤斤计较,嫉妒心强,有点小聪明。”秦宁想了一下,补充一句,“自视甚高,总说自己将来会嫁给富贵人家做夫郎。”
他喃呢自语道:“不过他现在应该已经做到了,也不算自视甚高吧。”
这一瞬间,沈新的心里突然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他抑制不住地揽过秦宁,“阿宁,我将来也会既有钱又有权的。”
秦宁笑了笑,“现在这样就很好,不要和别人比,那相公会很累的。”
“好,晚安。”沈新低声道。
相府枝繁叶茂,他一个穷乡避壤来的举人,一无人脉,二无权势,靠自己纯属鸡蛋碰石头,以卵击石。
看来他得去会会柳侯爷了,起码让自己有个山头靠一靠。
事情虽急,但刚过除夕,正月初一到初七正是富贵人家忙碌的时间,沈新不会上前自讨没趣,他打算初九那日再去。
第二日,沈新一大早就醒了,趁着秦宁还没醒,他把预先准备好的红封和礼物放在他枕边,吻了一下秦宁的额头。
可能是动作重了,秦宁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见到沈新,他眼角轻弯,声音软软糯糯:“相公。”
沈新又吻了一下他的唇,“阿宁,新年好呀。”
“新年好。”秦宁脸颊微红,回了沈新一个吻。
他余光扫到枕边的礼物和红封,没忍住又笑了一下,“相公,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沈新穿衣的动作一顿,把衣服放回原位,“坐等阿宁的礼物。”
秦宁笑出了声,爬过沈新,从炕橱里掏出一个礼物盒,递给沈新。
沈新送给秦宁的是一个透亮的翡翠玉镯,秦宁送给沈新的是一个绣着鸳鸯的荷包,里面放着他亲手做的香包。
沈新挑了挑眉,问:“为什么送我香包?还绣着鸳鸯”
“外面的人见到这个荷包就知道相公有家室了。”秦宁一本正经道。
忽略秦宁泛红的脸颊,表情称得上认真,沈新想了一下,问道:“这个礼物目的不单纯,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新年礼物?”
秦宁一下子就被说服了,他问:“相公想要什么?”
被子里的热气都被两人折腾散了,沈新面对面把秦宁抱在怀里,摩挲着他的手,表情意味不明,“阿宁把这双手借我一下,好不好?”
没等秦宁回答,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大哥,哥哥,新年好。”二毛和三毛拍着房门,“快起来啦,今天起得晚懒一年啊。”
灰灰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它长大不少,此时也跟着嗷呜嗷呜的叫唤。
秦宁听到声音,没来得及思考沈新的话,便嗖的一下从他身上爬下去,兵荒马乱地往身上套衣服。
沈新:“……”
这两个小子很好,今年的红封可以减一减了。
明长四人正在楼下练拳,听到动静,明长和明久两人三两步跨上了楼,薅着二毛三毛的胳膊便往下拎,低声道:“两位祖宗,别敲了。”
除夕夜两位东家还不知道要胡闹到多晚呢,这个时候敲门不是找不自在吗。
渡过了鸡飞狗跳的早晨,秦宁给家里人一人发了一个红封,正式开始猫冬。
沈新一家在上京没有可以走动的人,他们结结实实地在家里窝了七天,换着花样吃了七天二十多顿饭,各各贴上了膘,每日早晨八段锦做的飞起。
正月初八,街上商贩开始摆摊了,沈新派了明长去酒肆茶楼打听消息,唯志去找私塾,留下明见和唯励看家护院。
他和秦宁早就商量过了,初到上京这些日子低调一些,糕点生意先停一阵子,等会试过后再说。
内城街道两旁没有商贩,比外城街道干净宽敞许多,行人稀少,往来都是马蹄踢打地面的咚咚声。
侯府建筑宏伟,府墙高大坚固,红砖青瓦,门口两座石狮上闪着耀眼的白光。
沈新踏过台阶,走向偏头,拿起圆环,敲了三下。
不过三声,里面就有人把门开了一个小缝,“你是哪位?”
沈新微微颔首,“您好,我是沈新,来自南江书院,受柳夫子,即府上公子所托,有信要交给侯爷。”
门房认真地看了沈新好几眼,打开了偏门,又问:“公子可有信物?”
沈新把柳无信给他的玉佩递了过去,门房双手接过,“请公子稍等片刻。”
深冬寒冷,呼出的白气凝结成白霜凝结在沈新的眉毛上,过了将近两刻钟,偏房再一次打开,侯府的管家走了出来。
他边走边解释,“让公子久等了,实在抱歉,刚才侯爷正在处理一些紧急事务,门房不敢打扰,这才耽搁了,侯爷一听到您的消息,便立刻吩咐我来接您,请公子随我来。”
沈新笑了笑,“客气了,辛苦您带路。”
“您坐下喝杯热茶稍等片刻,侯爷忙完手上的事,立马就来。”
“谢谢您。”沈新颔首道。
侯府一步一景,府内奢华与内敛并存,沈新坐在前厅,用冻的通红的手拿起茶杯喝了口热茶,缓缓吐了一口气。
议事厅内,柳侯爷拿着书随手翻了翻,大刀阔斧地坐在木椅上,问:“人怎么样?”
“少爷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王管家回道。
柳飞虎哼了一声,下巴上的胡须随着震颤,他嘀咕了一句,“快过年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他老子,眼光好有什么用。”
王管家笑了笑,没搭话。
大门打开,一前一后的身影进了前厅,沈新站起来往前迎了两步,弯腰作揖道:“晚生沈新,见过侯爷。”
柳侯爷“嗯”了一声,说:“无信让你带的信拿来吧。”
沈新把怀里的信递了过去。
过了一盏茶,柳侯爷看不出喜怒地问:“你知道信里写的什么吗?”
沈新在拿到信的第一天就拆开看了,看完又小心地拿火漆重新封了回去。
想到信里的内容,沈新面色诚恳地摇摇头:“晚生未曾看过,想来是让侯爷帮忙安排一下,让晚生在会试前有书可读。”
柳侯爷笑了一声,“你可是找错人了,上京谁人不知我柳飞虎是个大老粗,生平最讨厌之乎者也的读书人,这忙我帮不了。”
“晚生明白了。”沈新干脆利落地起身,拱了拱手,“浪费了侯爷时间,晚生告辞。”
“诶,等等。”柳飞虎眉毛一竖,“话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走。”
柳飞虎咳了一声,继续说:“虽然我读书少,但也认识一两个有名的大儒,帮你引荐一下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回答我几个有关无信的问题。”
“恕晚生无礼,这属于柳夫子的私事,晚生无法说明。”沈新拱了拱手。
私看信件是为了个人安危,冒然拿别人的隐私换取利益就属于德行有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