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过了中秋又过重阳。
秦宁和赵花朝合伙开的烤串铺子, 秦赵烤串店正式开业了。
虽说南江府也有烤制类的吃食铺子,但大多用的是火盆和炉子把肉片放上去进行烤制,温度不好把控不说, 也不适合大量又快速的烤制。
而秦赵烤串店用的是烧烤架子串了肉进行烤制, 方便大量烤制, 对烤串人的手艺要求并不高, 价格也更为便宜,肉串三到五文一串,素串一到二文一串。
赵花朝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不适合干太操劳的事情, 两人又贴了招工告示, 招了一名烤串工、一名串菜工、一名店小二、一名后厨帮闲、一名刷碗工, 调料也是秦宁的独家配方, 由秦宁在家配置好再带去铺子。
开业当天,秦宁便着人在铺子门口支了一个烧烤架子现场烤串, 香味飘出去老远,好些人闻着味就过来了, 靠着新奇和美味,秦赵烤串店招揽到了第一批客人。
秦宁的生意红火,沈新也没闲着,杜浩元虽说平时不爱动弹, 一旦遇到赚钱的事情, 他比谁都积极迅速。
那日在沈新家里吃过饭,不过五日, 就拿了一张地契找到沈新几人,面色得意:“酒楼已经选好了,里面掌柜小厮和厨子一应俱全, 大家晚上有时间一起去看一看?”
林斐济接过地契扫了一眼,惊讶道:“这家店原来不是卖糕点的吗?”
“是啊。”杜浩元耸耸肩,笑了笑,“不过前两天这个铺子黄了,我听到老板要出兑,立马下手,花了不到五百两就把铺子盘下来了。”
“要知道这家店位于东一区主干道,可是抢手的很呢。”
住在东一区的人非富即贵,沈新几人之前商量过,食补药膳这类的精细菜品,只有权贵人家才能吃得起,菜品的利润也能上来不少。
沈新几人一合计,决定开个药膳酒楼,走高端精致路线。
晚上出了书院,沈新五人一同去了酒楼,巡查一番后,沈新又根据前世的记忆提了一些酒楼装饰摆件和营销建议。
惹的杜浩元一脸新奇、频繁地看了好几眼沈新,“没想到沈兄连经商之道也颇为精通。”
“略有了解。”沈新谦虚道。
“乡试报名后日便开始了,正好我们五个人,一起作保?”杜浩元试探着问。
林斐济眼神有一瞬间暗淡,他摇了摇头,强撑起笑容,“我不参加今年乡试了,你们再找别人吧。”
乡试合格者称为举人,第一名称为解元,乡试和府试的流程差不多,不过乡试更为严格,考察的知识更为全面,也更为深度。
乡试比府试增添了“连保”制度,这种政策需要五名学子共同做保,每个担保人都要保证对被担保人的身份和品行负责,“连保”制度很大程度上能避免作弊、冒名顶替等其他情况的出现。
“今年不行还有明年,科举一途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沈新干巴巴地安慰着,“好事多磨。”
杜浩元自知说错了话,他讪讪一笑开始转移话题,“好不容易今日人齐,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不了,我得回家陪夫郎。”杨竹青率先拒绝道。
“我也是。”沈新紧随其后。
“我有事。”赵金沉惜字如金道。林斐济的心情已经缓过来了,他哼了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顾家?”
几人说说笑笑间各自散去。
最后沈新和杜浩元、杨竹青、赵金沉、孙远山五人互相给对方担保,又在在府衙进行了登记,被考察了一番学问后,才获得了乡试的参加资格。
十月金秋,眨眼而至,距离乡试开考仅剩二天。
今日也是考前南江书院最后一天上课,下了课,沈新如往常一样往家走,背上还背着一摞书。
距离府城大门还有一里地时,沈新停顿了一下,他感觉前面有人,盯着他的眼神充满了不怀好意。
他转了个方向,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的密林走去。
密林树木高耸,寂静幽深,空无一人,好似是罪恶天然的庇护所,沈新往前走了走,把书本挂在一处繁茂的树枝上。
又捡了几根胳膊粗的干柴,他站在原地静静等着来人,又听到了几道凶神恶煞的声音。
“那小子人呢?”
“老大,他进林子里了。”
“哈哈哈哈,简直是天助我也。”
“老大文采斐然!”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猖狂。
七个彪形大汉一窝蜂的涌进树林,瞧见站在不远处的沈新,一个个地从怀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木棍,面色狰狞地朝沈新走来。
沈新迅速对这些人的强弱做出判断,手里的干柴一一甩向前方,平平无奇的干柴似乎被赋予了巨大的力量,人群拥挤,硬生生往后退了好几步。
趁着这个空档,沈新猛然冲进人群,碗大的拳头砸上了冲在最前面的壮汉,发出“碰”的一声,只见那人身形晃了一会儿,终是支应不住,倒了下去,压到了两三个人。
沈新的手掌向前一撑,接住扑面而来的两根棍棒,反手一推,木质的碎屑在空中飘舞,拿着棍棒的两人被一股大力推倒,往后退了两三步才稳住身形。
沈新没给其他人反应时间,猛然冲到人群,一拳一肘加一脚送他们一一与大地亲密接触,哀鸿遍地。
沈新视若无睹,沉声问道:“为何来找我麻烦?谁派你们来的?”
这个时间点来找麻烦,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人的动机和目的,往好的方向想是不让他参加这次科举,往坏的方向想,是不是有人想让他永远参加不了科举?
见没人不说话,沈新眼神暗了暗,心里生出杀意,又被他按下下去。
这群人不是主谋,杀了也是给人递把柄,他如今是秀才,沾染了这样的烂事也一样对功名有碍。
沈新蹲下身,敲晕这些人,只留了他们的老大,沈新踩住这人的小拇指,又重复了一遍:“谁指使你来找我麻烦的?”
高浩呲牙咧嘴,刚开始忍着痛不肯吭声,后来男人粗声粗气道,“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长得娘们唧唧的不行吗?”
看到男人眼里的有恃无恐,沈新不再追问,干脆利落地把人敲晕,
在充满凌乱脚步的原地挖了一个将近四尺的大坑,把人一个个踹了下去。
伪装好现场后,沈新往府城大门走去,他准备去找巡检队,好好诉诉苦。
南江府每日都有官兵巡检大门及周边地区,维持治安,若是这些人看上去去太惨,等巡检官兵来了也不好解释,以后总有机会的。
如果沈新不提前跟官兵反应密林里的事情,而是等这些地痞流氓恶人先告状,他就被动了。
他细细回想了一下,他在南江府这些日子,都是家、书院、铺子三点一线,没有什么得罪人的机会,在书院里也没和同窗们有过摩擦。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处心积虑,如此不露痕迹?要不是他有点底子,今日就交代在这了。
沈新轻呼一口气,眼下对他来说最紧要的是乡试,只要不是对他家里人出手,这个事就可以先放一放。
心思百转间,他碰到了巡检队。
沈新换了一副焦急的模样,走上前拱了拱手,把刚刚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阐述了一番。
为首的士兵刚开始面容严肃,等沈新说了事情缘由,又表明自己秀才的身份后,巡检官的态度明显尊敬了一些,已然信了大半,“秀才公受辱了,还请带路让我们去现场。”
“义不容辞。”沈新拱了拱手。
巡检队到了密林,那群人还没醒,为首的官兵粗略逛了逛四周,便让其他官兵把人捞出来,和沈新说:“秀才公跟我们一起回府衙做个证人,也好把这些人收押进牢。”
“好。”沈新回,“敢问大人,不知这些人会受到什么处罚?”
那人犹豫了一下,回道:“先收押,等他们家里人钱赎。”
折腾一番,天色已然黑透了,到家的时候,秦宁正坐在里屋,借着烛火看《曾寄春日》,眼里似有泪光闪动。
沈新连忙走上前,轻轻拭去秦宁眼角的泪水,问:“怎么哭了?”
秦宁看的入迷,才发现走到他身边的沈新,他的声音有些瓮里瓮气:“写的太感人了。”
他调整了一下语气,“相公饿了吧,饭菜在锅里温着,我去拿。”
阿宁都没看他写的东西哭过,倒是便宜了赵金沉那个老狗,沈新心里微微发酸。
沈新总是希望阿宁的喜怒哀乐他都有份参与,他面色如常:“一起。”
吃饭的时候,沈新就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和秦宁细细说了。
他还说了自己的猜测,最后轻叹一声:“我倒是不怕他们使阴招,就怕我等我进了贡院后,这人会对付你们,我在里面鞭长莫及。”
秦宁皱了皱眉,“我更怕他会再生事端,接下来这两天相公就安安心心呆在家里,哪也别去了,免得再遭黑手。”
没等沈新开口,秦宁继续说道:“相公安心考试,也不用担心我们,这人的目的是不让相公参加科举,只要相公进了贡院,他再耍手段和心思就全无用了,我们的安危就不必担心。”
沈新张了张口,又想反驳,秦宁承诺道:“相公放心,这几天我们一定会万分小心。”
“这人只敢在阴沟里使诡计,我们身正影直,不怕他们。”
这些日子,家里人做事都万分小心,生怕打扰到沈新读书,影响科考,三毛更是懂事不少,每日不用人提醒便按时往常课业。
最后,沈新还是选择听秦宁的话,享受来自夫郎的全方位体贴服务,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呆了二天,本本分分地等待乡试。
第112章
假山池塘旁静立着一主一仆。
落后一个身位的中年男子垂首低声说, “公子,那些人在城外一不小心掉进了一处陷阱,沈公子亲自带了巡检队, 说明情况后, 那些人被收押进了府衙大牢。”
曹明仪把手里的鱼食撒进池塘, 几尾懒怠的红鲤吐起泡泡, 争着抢着张口咽下飘在水面上的食物。
“公子,我们要不要在…”管家伸手示意了一下。
知道管家的未尽之语,曹明仪摇了摇头,“不用了, 咱们已经打草惊蛇了, 再来一次被发现手脚, 反而得不偿失。”
在书院相处的这些日子, 他也算了解沈新,知道这人性格谨慎, 一次不成,再来就难了。
棋差一招, 他没想到沈新身手了得,竟然能打得过七个壮汉。
要是沈新查到是他做的,这事就麻烦了,曹明仪轻叹一口气, 说:“让牢里的人嘴巴闭严实了, 这件事先到此为止吧。”
“是,公子。”后面的管事拱了拱手。
乡试当日, 沈新从家到贡院一路上都没再遇到可疑的人和事,进了贡院,他把提着的心缓缓放下了些。
乡试一共分为三场, 每场考一日,学子们要在贡院里呆三天两夜。
第一日考《四书》《五经》等经典文学,以及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
第二日考五经、试诏、判、表、诰各一道。
第三日考时务策问,需要学子结合经学理论对当时的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见解。
一晃就过去了三日,与府试相比,大家都少了些手忙脚乱,秦宁还特意带了好可化的糕点和水来接沈新。
赵花朝肚子大了,贡院外人多多有不便,他这次便没来。
秦宁和两小只早早地便占据了有利位置,抬眼就可以看到从贡院里走出来的人,三个人同款眼巴巴的表情看着贡院大门。
沈新一出来就看见了显眼包似的三个人,他轻笑一声,挤过人群走了过去,“沈瑾沈瑜。”
三人眼里同时蹦出光亮,“大哥。”
走的更近些,沈新摸着沈瑾和沈瑜的后脑勺,压低了声音说:“阿宁。”
秦宁眼角微弯,把竹筒递给沈新,“相公,喝水。”
“先回家。”沈新接过竹筒,护着秦宁和二小只往家走。
刚到偏僻地,三毛就迫不及待地跟沈新告状,“大哥,这几天你不在哥哥饭都没有好好吃,就连每日要喝的汤,哥哥也让阿秀停了。”
见沈新看过来的眼神有些不悦,秦宁面色一僵,他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心虚,辩解道:“这几日天气太热了,我实在没胃口。”
他想了想,决定转移战火,“这几日夫子留的课业,三毛完成的稀里马虎,夫子问好几次缘由了。”
“哥哥。”三毛一脸不可置信。
他没想到哥哥竟然当着他的面就背刺他。
沈新拍了拍三毛的脑袋示意他保持安静,沉声道:“为何不喝汤?”
阿宁身子常年亏损,如今好不容易养回来一点,断不能半途而废。
“我实在吃不下饭。”秦宁如实说道。
沈新想到乡试前他和秦宁说的事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先回家。”
街道喧嚣,三毛盯着不远处红彤彤的糖葫芦串移不开眼,他悄悄咽了咽口水,朝秦宁讨好一笑,“哥哥,我想吃糖葫芦了。”
秦宁捏了捏他嫩滑的小脸蛋,给了二毛三十文铜钱,“二毛和三毛一起去,买十串回来。”
家里其他人也能一起尝一尝。
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糖葫芦,三毛的眼神晶亮,神色专注。
“你们两个下午要不要去私塾继续读书?”沈新拎着几斤重的糖葫芦串。
“要。”二毛说。
“不要。”三毛说。
两道不一样的声音,不一样的回答,同时出现在沈新的耳侧。
沈新勾唇一笑,“阿宁,一会儿到家给他们写十道算术题,谁赢了就听谁的。”
“好哦。”秦宁微微一笑。
三毛支了支耳朵,他的眉毛轻皱了两下,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乡试同府试一样,乡试名次会在两周内有结果,南江书院规定,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会有三周的假期,若是考上了举子,便可以不去书院上课了。
书院生涯终于快要结束了,沈新洗完澡吃过饭,躺在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铺子里生意红火离不开人,二毛和三毛的算数比赛以二毛获得胜利,两小只吃过饭也去私塾了,是以如今沈家只有沈新和秦宁两人。
想到算数比赛结束,三毛那双无比憋闷的眼神,沈新就惹不住笑出了声,感觉身边空落落的,他往外喊了一声:“阿宁。”
“相公,怎么了?”秦宁从屋外匆匆走进来,站在床边问。
沈新拍了拍床,示意道:“陪我睡一会儿吧。”
“可是我今日还没洗澡…”秦宁咬了咬唇。
沈新手臂一伸,把人揽在怀里,“阿宁洗不洗都香得很。”
秦宁忍住羞意,问沈新:“相公在贡院里如何?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阿宁宽心。”沈新摩挲着秦宁细白的手指,“乡试已尘埃落定,他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了。”
“我猜他会小心谨慎地蛰伏起来,不让我抓到他。”
或者在酝酿一个,可以把他一击击倒的阴谋。
“相公的意思是,引蛇出洞?”秦宁继续问。
“差不多。”沈新含糊了一句,他把头埋进秦宁的脖颈,闷声道:“阿宁,给我取个表字吧。”
沈新已经十九,还有两个月过了新年就二十及冠了。
大燕男子及冠要由长辈亲人来帮取字,沈新没有双亲长辈,而且沈新也希望这个表字由秦宁亲自帮他取。
他想让所有人知道,阿宁对他的重要性。
“我学识不够,取的字可能不好,相公要不要让书院的柳夫子帮忙取一个?”秦宁犹豫了一会儿,如实说道。
“我想让你取我的表字。”沈新摸了摸他的脸。“这样以后有人问我字的来源,我也可以好生炫耀一番,告诉所有人我们夫妇恩爱,情真意切。”
秦宁回望着沈新仿佛能溺死人一般,深情的眼神,他的脸颊不受控的发烫,继而整个身子都开始发烫,他的声音如蚊子般低弱,“好。”
沈新连着三日精神紧绷,此刻到了熟悉地,他的精神骤然放松下来,他忍不住困意,紧紧抱着秦宁,缓缓睡去。
等沈新睡醒时,太阳已经落山了,秦宁闭目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呼吸轻微,脸颊滑嫩,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在眼睑处留下一小片阴影。
乡试刚过三天,沈新就收到了来自杜浩元的酒楼,景和楼的开张请柬。
杜浩元是几人中唯一一个童生,不用参加乡试,这些日子一直忙活酒楼的事情,起早贪黑,终于把这件事办完了。
沈新一目十行浏览往请柬上的内容,建议道:“阿宁,和杜兄合作的景和楼收拾的差不多要开张了,咱们要不要去捧个场?”
秦宁第一次收到酒楼请柬,感觉新鲜,在手里把玩好一会儿,才回道:“好。”
“相公,我昨天去找朝哥儿时,碰见陈大哥的夫郎了。”秦宁放下请柬,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他们现在就住在我们原来住的房子里,是不是很巧?我已经答应了明日去一起他家吃饭。”
“好,我也好久没见陈兄了。”沈新回复道。
可这人确实有点问题,想了想,他继续说:“阿宁,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进望江县时,你和二毛三毛在城门口等我,被人推倒在地吗?”
秦宁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记得。”
沈新解释道:“那个推倒你的人,是县令家的车夫,而指使他推你的人,就是陈兄现在的夫郎。”
以前他不说,是觉得两人没有交集,解释起来会牵扯出一大串的事情,但现在陈志瑞来了府城,日后见面的次数还多,不能让秦宁蒙在鼓里,对这个人没有一点戒心。
果不其然,秦宁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我怀疑当时的他看上我了。”沈新轻描淡写,好似不知道自己放了怎样一个大雷。
秦宁!!!
秦宁双目震惊,嘴唇微张,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言语。
半响后,他眼珠转了转,问:“在望江县,有个小哥儿在学舍门口拦着你,是不是他?”
果然还是逃不过,沈新承认道:“是。”
秦宁抿了抿唇,认真道:“我知道了。”
他的心里憋了一团气,却不知道该向谁撒,坐在那呆呆地望着窗外。
不知为何,沈新心里发虚,他弯腰看向秦宁的脸,问:“阿宁,怎么了?”
“没事。”秦宁摇了摇头。
沈新默默坐在他旁边,揽过他的腰,问:“阿宁,明日还去陈兄家吃饭吗?”
“去。”秦宁低声回。
陈志瑞没有参加这次乡试,他打算先进南江书院读一年书,参加明年的乡试。
沈新和秦宁一敲门,陈志瑞就带着吴清远迎了出来,“沈弟,沈弟夫郎,好久不见。”
新婚燕尔,陈志瑞脸上满是春风得意。
“许久未见。”沈新笑了笑。
几人在堂屋坐了下来,陈志瑞介绍道,“这是我夫郎,陈吴氏。”
沈新轻轻颔首,假装他是第一次见到吴清远。
吴清远见沈新没认出自己,他有些紧张的心瞬间放松下来,嘴角的笑容愈发自然,和秦宁聊着家常琐事。
“你的皮肤看上去很是白嫩,气色也不错,平日里是如何保养的?”吴清远问。
“胭脂铺子里买的一些护肤膏。”秦宁微微一笑,“我每日都会喝一盅补身子的汤,想来和这个也有关系。”
午饭丰盛,六菜一汤,四荤两素。
“沈弟,这次乡试可有把握?”陈志瑞端起了酒杯问。
“尽人事,听天命。”沈新回。
看着不论容貌、气质还是学识都不如沈新的陈志瑞,吴清远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菜放在陈志瑞的碗里,垂眸压下眼里的厌烦。
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顿饭下来,主宾尽欢。
杜浩元家里几代经营茶叶和瓷器类生意,颇有家财,在南江府也有几间铺子,早早便划到了他的名下。
因此杜浩元不光对做生意有几分见地,更是有不少人脉。
景和楼开张这日,几十串的鞭炮响了又响,爆了又爆,一天的来往客人也有二十几个。
因为走的是高端精致路线,一楼大厅浅浅放了六张饭桌,均有乳白色的屏风隔断,楼内的小二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布衫,满脸笑意,轻声细语,让人看着就心存好感。
沈新坐在二楼包厢,刚好能看到南江河的万千景象,他感叹道:“杜兄费了好大一番心思,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杜浩元内凹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举着账本示意道,“有了这个,一切都值了。”
“你们猜猜今日卖了多少银子吗?”
林斐济喝了一口秦宁特供的果汁,豪气道:“一千两。”
杨竹青和赵金沉坐在那默默喝酒。
黄芪炖□□两,枸杞炖鸽子十八两,人参炖鸽蛋三十八两……沈新心算了一会儿,说道:“一千一百五十两左右。”
“你怎么猜的这么准?”杜浩元瞳孔震了震。
这人不光读书厉害,算账也厉害,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有点酸了。
偏偏杨竹青在一旁补刀道:“今日卖了什么菜,每道菜各卖了多少,再一计算就出来了。”
酒楼是一月一分账,今日大家只是来看看情况,如今都了解的差不多了,沈新轻笑一声:“天色晚了,我得回家陪夫郎了。”
“我也是。”杨竹青回。
“家里的门禁时间到了,我也得先回去了。”林斐济回。
“课业没做完,我也先回了。”赵金沉回。
杜浩元他盯着眼前的一堆烂摊子,眼里的幽怨宛如实质,“我的娇妻美妾也在等我回家…”
第113章
放榜当日, 秋高气爽,沈新一家围坐在院子里吃早饭。
秦宁把咸菜碟子放在桌上就听见喜鹊叽叽喳喳地在树上叫,他弯了弯眼睛, 偏头跟沈新说:“喜鹊叫, 好事到, 相公今日定能中榜。”
“我们快些吃饭, 然后去府衙门口看榜。”
沈新摇了摇头,说:“乡试若是中了,府衙回派专人通知学子,阿宁准备好赏钱即可。”
秦宁眼神亮了亮, 他听出了沈新话里的未尽之语, 心中微喜, 相公这些日子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我定然包个大红封。”秦宁深呼一口气, 掩盖住心里的激动和忐忑。
他快是举人夫郎了,得沉稳。
“大哥, 我和二哥今日能不能不去私塾?”三毛举起小手。
二毛也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沈新。
“不行。”沈新无视二小只眼里的期待,一口回绝道。
三天两头为这点事请假, 实在没必要。
秦宁看了看沈新,又看了看二毛和三毛,默默往嘴里放了一大勺粥。
相公管教孩子,他还是不说话了。
天气逐渐转凉, 正好今日空闲, 秦宁一边坐在院子里做冬靴,一边支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随着日头高升,他的心也跟着不断向上提起。
沈新在屋里坐在书桌旁,正提笔写着景和楼的药膳食补和一些可用的营销手段。
突然, 往日寂静的小巷子传来阵阵喧闹,中间夹杂着清亮的铜锣声。
秦宁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
“恭喜望江县沈新秀才公,乡试中榜,头名解元,特此报喜!”
秦宁听准了,赶紧跑进屋内,正好撞在沈新的怀里,“别急,我听到了。”
秦宁赶紧站稳,面色欣喜,他忘了相公耳力异于常人。
“相公,你中举人了。”他的声音难压激动。
“是啊。”沈新笑了一下,“走吧,我们一起去迎接喜报。”
秦宁使劲地点点头。
打开大门,一群人迎面而来,为首的便是两名报喜官差,一胖一瘦,两人的右胳膊上都系着一截红绸缎,稍胖的人手上拿着文书,他满脸笑意地问:“这里可是沈解元家?您可是沈新?”
“在下正是沈新。”沈新沉声道。
两名官差对视一眼,连连恭喜道:“恭喜秀才公,乡试中榜,你可是头名解元哩!”
“多谢两位大人。”沈新拱了拱手。
秦宁把准备好的两个红封递到两名官差面前,“小小心意,给两位大人沾沾喜气。”
“当不得当不得。”富态的官差,一边摆手一边把红荷包放进袖子里。
放之前,这人还仔细掂了掂,动作迅速又熟练。
“沈解元大喜,我们还要继续逐名向下道贺通知,就不多打扰了。”左边瘦弱的官差接了一句。
送走两位官差,
安静的街道骤然响起一片恭喜道贺声,街坊邻居七嘴八舌跟秦宁和沈新聊了起来,有的说多多关照之类的场面话,还有的问沈新教不教书,还有人问秦宁是不是订了牛奶更聪明之类的。
过了好一阵子,二人才关门脱身回了堂屋,在椅子上坐定后,沈新和秦宁都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而后相视一笑。
“举人夫郎,今后还要多多关照啊。”沈新双目含笑,把手里证明举人身份的文书递了过去。
成为举人后,除了免除赋税徭役,还有呢参政资格,若有人脉运作一番,便可以在府衙或县衙谋的一官半职了。
秦宁难得开了个玩笑,“我好好考虑一下。”
他的手指拂过朱红色的字,心里有种不真实的怅然和酸涩。
这么好的日子,真的是他在过的吗?会不会是他做的一场梦?
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见秦宁走神了,周身气息突然变得飘渺,沈新直觉哪里不对,他心头一紧,走上前牵住秦宁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秦宁定定看着沈新,眼尾湿润,“就是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相公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沈新不知道为何秦宁会这样想,不妨碍他一一解释。
他举起两人牵着的手,把秦宁的手心放在自己胸膛心脏的位置,“能感觉到这里在不断跳动吗?”
“能。”秦宁说。
而且还越来越快了。
沈新又把秦宁的食指放在嘴里轻咬了一口,而后拿出来亲了两下,说:“能感觉到疼痛吗?”
“不疼。”秦宁摇了摇头,诚实道,“有些痒。”
沈新摸了摸他的脸颊,没说话,心里在想,这样的秦宁也好可爱。
他双手一伸,微微使力,二人的位置瞬间调换,秦宁坐在了沈新的腿上。
秦宁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沈新的手掌轻轻把秦宁的头按在他的心房处,轻声道:“你听。”
“砰。”
“砰。”
“砰。”
急促的砰砰声在秦宁的耳边炸响。
过了一会儿,沈新说话了,声音低哑:“这是专属于你的心跳声。”
我这个人,这颗心,只有遇到你时才会有这样的心跳。
秦宁瞳孔在一瞬间放大扩散,热气上涌,他嘴唇嗫嚅,眼眸低垂,憋了半天才说,“我感受到了。”
沈新失笑一声,轻啄了一下秦宁的唇瓣,“我想参加明年的会试。”
会试不像乡试和府试一年举行一次,会试三年一次,若错过了明年,还有再等三年才能继续科举。
他不想浪费四年时间。
“好。”秦宁不假思索道,“会试在上京,我们什么时候去?”
“十月末,越快越好。”沈新沉吟片刻,“上京靠北,从南江府到上京要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冬季严寒,若是等大雪封路就不好走了。”
秦宁稍稍计算了一下,喃喃道:“那时间不多了,家里这摊子事都得好好安排一下。”
沈新“嗯”了一声,“三日后知府大人会举办一场鹿鸣宴,专门款待乡试中榜的学子,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秦宁睁了睁眼睛,惊讶道:“去府衙?”
“我行吗?”秦宁声音忐忑。
“当然行,而且你的气势还可以足足的,因为你相公我是乡试的头名解元。”沈新摸了摸他的头,勾了勾唇。
“相公很厉害。”秦宁夸了一句。
为了宽慰秦宁的情绪,沈新继续说,“这也算是考试后的传统宴会了,等我将来中了进士,咱们还会去宫城里的御花园参加琼林宴。”
“就是去吃一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宁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他得好好打扮打扮,不说艳压群芳争奇斗艳,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好事成双,让沈新惊喜的是,当天下午远在广安府的林大青给他写的信便到了。
信上说,他们不日前就已经到了广安府安定下来,那边的气候和他设想的的大差不差,但并没有找到沈新说的橡胶。
天无绝人之路,他们遇到了一个金色头发碧绿色眼睛的番人,这番人说他的家乡有这种树木,经过慎重考虑,冯大青几人决定去这人的家乡弗朗州,望东家安心,他们一定能找到橡胶树。
沈新压下心里突升出来的燥热,他定了定神,提笔开始写回信。
说了他如今已中举人,不日将赶往上京,让冯大青三人去上京找他们即可,最后重重写了一句,出门在外,对任何人都要提高警惕。
把信寄出去后,沈新去了人牙市场,他要买四个精壮能打的男子。
从南江到上京一路一千多里地,难保不遇上强盗劫匪,如今家里都是些弱势人群,多带些人手,也能多一分保障。
大燕朝奴仆分三大类,第一类是官奴,指的是战俘或者因犯罪而充作官奴的人。
第二类是私奴,指的是通过买卖、赠予或是生来就是奴籍的人。
第三类是家生奴仆,这类一般是世家权贵,世代豢养相传的奴仆,最为忠心。
沈新想买的是官奴,最好是会些拳脚的人,他找到牙人,直接说明了来意。
牙人没先应承,而是客客气气地问:“不知公子买官奴的原因是什么?”
“我不日要携家带口去上京参加会试,长途跋涉风险太多,这才想着买些人增添安全性。”沈新实话实说道。
牙人面色清秀,眼神清亮,“难道您就是今年乡试解元沈举人?”
消息够灵通的,沈新掩盖内心的惊讶,回道:“不才,正是在下。”
牙人犹豫了一下,弯了弯腰,指了指后院,“沈举人这边请,今日市场刚来一批官奴,不过他们前身是林间流寇,不知您介不介意?”
有点血性最好,沈新回:“不介意。”
二人向后院走去,沈新又问:“哪里来的流寇?”
牙人声音压低,“好像是从会阳县那里流窜过来的,抢了好几个富商,还杀了人。”
穿过明亮的前堂和后院,两人走进一处幽暗的密闭房间,到了地方,牙人适时住了嘴,给沈新介绍了蹲在地上的奴仆情况。
十几个人双手被反捆在背后,狭小的空间愈发逼仄。
等牙人说完,沈新才出声道:“都把头抬起来。”
第114章
这些人瞧着二三十岁的年纪, 头发脏乱,脑后的发髻要散不散,脸上划着或浅或深的痕迹, 看他的眼神无波无澜, 里面都是死意。
沈新有些惊讶。
“都站起来给举人老爷好好瞧瞧, 若是被挑中了日后有你们好日子过。”牙人冷声呵斥。
蹲着的人拖拖拉拉的站了起来, 脚上的锁链哗哗作响。
又转头对沈新笑了笑,“老爷放心,这些人四肢健全,壮实得很。”
沈新把这些人细细扫了一圈, 花了一百五十两买了四个眼里还有点生气的人。
牙人把这几人脚镣锁的钥匙递给了沈新, “老爷您收好, 若是他们跑了只管报官府, 他们没有户籍文书定然跑不了。”
“卸了吧。”沈新摆了摆手,“我能搞定。”
牙人不敢多嘴, 熟练地解开枷锁。
回了家,让这四个人冲过水, 洗过澡,一人给了两个白面馒头,等人吃完,沈新开口道:“既入沈家, 往事一笔勾销, 姓氏保留,名字也换了吧。”
“从今日起, 从左至右,你们的名字是明长、明久、唯志、唯励。”
“是。”几人眼眸低垂。
“家里我夫郎管家,你们对他要十二分尊敬, 这些天你们先帮家里做体力活,我也会教你们一些拳脚。”
“家里还有十几个人,等晚上人全了,一起认认人,今日你们辛苦了,先回屋休息吧。”
四人对视一眼,抱拳拜别了沈新。
沈新眯了眯眼,这几人的走路、蹲坐一点不像平常的庄稼汉子,倒像是统一训练出来的军人。
晚间,秦宁等人踏着月色缓缓归来,寂静的小院变热闹起来,家里人多,吃饭的桌子都支了三张。
“相公,朝哥儿的相公也中了举人,是第二名呢。”秦宁和沈新分享喜讯,“但是朝哥儿肚子大了不好赶路,他说打算等他生完宝宝再去上京。”
沈新挑了一下眉,“嗯”了一声,“明日你们带着新来的人一起去铺子,有什么力气活尽管使唤,正好你也有空闲时间去置办物件。”
“好。”古墨书声音清亮。
不到一年的时间,半大孩子已经长成少年了。
等二人都收拾妥当上床后,沈新才有时间和秦宁说了这四人的来历,又说了接下来几日的行程:“后日参加鹿鸣宴,大后日去书院,然后回望江县,看看夫子和阿婆,休整休整就去上京了…”
秦宁听着,时不时发出“嗯”的一声,但回复的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沈新低头一瞧,秦宁已经睡着了。
他把人搂的更紧了些,陷入沉睡。
鹿鸣宴,不光有本次中举的举子,还有府衙的官员,本次乡试的主考官员,有名的知名学士。
场内彩灯高悬,红绸高挂,空旷的场地还搭了个戏台,戏台上乐师弹琴,伶人跳舞,丝竹管弦,好不雅致。
沈新作为解元,他的位置仅次于官员学士,可谓鹿鸣宴上最显眼的位置之一,刚一坐下就收到了不少注视的目光。
沈新往内席扫了一眼,皱了皱眉,女子和小哥儿的席面在里面,与大厅隔了一道小门,他的位置完全看不到秦宁。
赵知府说了一段祝酒词对在场学子勉励一番,端起酒杯浅饮一口,示意鹿鸣宴正式开始。
冷盘,汤品,热菜,点心,水果,酒品加起来二三十道,由小厮仆人们依次摆到每个人的饭桌上。
宴会进行一半,赵知明笑了两声,跟秦文永商量道:“秋高气爽,蟹肥膏美,不如让学子们做些好诗好词,助助兴。”
秦文永是朝廷委派的本次乡试的主考官,是不过三十岁的正五品翰林学士,他轻笑一声:“自然极好,不过添些彩头才更有意趣。”
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身为一方知府,治下学子前途越好,他也能也不少益处,赵知明朗声一笑:“秦大人思虑周到,刚巧我前两日新的了一方徽墨,便充做头名的彩头吧。”
“这次行程拿的东西不多,便以这枚玉佩做彩头吧。”秦文永说完,卸下腰间佩戴的玉佩,交给后面的侍从。
“秦大人大气,本官敬秦大人一杯。”赵知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人客气。”秦文永紧随其后。
下面的年轻举子们眼神都亮了,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尽力一试。
这是不可多得的展现才华和扬名的机会。
通过乡试的举人与秦大人本身就有了一层薄薄的门生关系,若是再得了秦大人的玉佩,入了秦大人的眼,那日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因为秦大人的秦,是当朝秦相的那个秦。
“沈解元蟾宫折桂,独占鳌头,不若由沈兄先请。”乡试第三名的周元佑突然出声,玩味一笑。
“若是诸位不介意,沈某就先抛砖引玉了。”沈新轻笑一声,目光环视一圈,好似完全没看出来周元佑的有意刁难。
周元佑嘴角微僵,感到了周围不善的目光,他明白了沈新未尽的意思。
他这一句话,得罪了在场的一大片学子。
主考官秦文永的目光落在了沈新身上。
这位他钦点的解元,这位解元不光文章写得好,相貌上等,衣着简单,但气度不凡,像厚重的海水般无波无澜,但秦文永总觉得这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透露出一丝危险。
不像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
秦文永心里下了定论,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沈新已经作完了一首诗。
这首诗不算出彩,也不至于落了下乘,秦文永心里更是满意了几分,这人不光学识斐然,风头正盛也不冒进,懂进退。
天色昏暗,觥筹交错,大厅中都弥漫着淡淡的酒味,秦文永最后敬了一次酒,本次宴会才结束。
月色如华,烛光柔和,沈新站在小门外几步远等秦宁,接他一起回家。
“相公。”秦宁见到沈新,脚步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怎么样?可有受欺负?”沈新仔细打量了秦宁白嫩的小脸。
“没。”秦宁摇摇头,“就聊天吃饭,看戏,挺好玩的。”
“相公喝酒了?”
“嗯,喝了几杯黄酒。”
如玉的月光把二人的背影拉得老长。
翌日,沈新带了些自家做的糕点,又买了些茶叶,独身去了书院拜访诸位夫子。
柳无信还是老样子,正坐在蒲团上品茶茗香。
见到来人,柳无信没起身,举起手里的茶杯,遥祝道:“恭喜沈秀才高中乡试解元。”
沈新上前弯腰作揖道:“多谢夫子一路上的提携帮助,若无夫子当日引荐,也无学生今日中榜。”
“这些客套话还是少说为妙。”柳无信斜了他一眼,“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上京?”
“这月末。”沈新沉默了一下,回道。
果然如此,柳无信挑了挑眉,把手里的信递给他,“你拿着这封信直接去上京找我爹就行,他会安排你的。”
沈新迟疑了一下没接,委婉道:“这些日子夫子已然对我帮助颇多,怎好再继续麻烦夫子,学生受之有愧。”
柳无信双眼一眯,问:“你知道我父亲是什么人吗?”
沈新如实答道:“略有了解。”
柳无信的父亲是当朝唯四的侯爷,他还是嫡系血脉,名副其实的千金贵胄。
“先拿着吧,用不用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柳无信倾身把信按在沈新手上,“你也不用感到惶恐愧疚,如今我在这四方天地找到事做才能不无聊。”
没给沈新提问的机会,柳无信又问:“你快到及冠的年纪了,又中了举人,可取有表字?”
“我夫郎已经帮我取好了。”想到秦宁认真解释的小脸,沈新目光一柔,“子和是我的表字。”
柳无信嘴角微抽,他没想到竟然有人让夫郎给他取表字?还是个这么难听的表字。
这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夫夫恩爱的好榜样,他暗自吸了一口气,说出了本来的打算。
“我本想着让我父亲给你取表字,没想到你速度到快,悄无声息就把这件事办好了。”
“承蒙夫子厚爱。”沈新拱了拱手。
临走之前,柳无信最后说了一句:“沈新,上京繁华,居大不易,凡事还是暂避锋芒为好。”
“学生谨记。”沈新琢磨了一下,拱了拱手。
出山门之前,林斐济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拱了拱手,“我还没跟你说恭喜呢,沈解元。”
沈新解释道:“家里事情多,我打算这月末就去上京了,想着过几日聚时再说也是一样的。”
他咽下没说的这句,更怕你触景伤怀,想到自己没能参加今年乡试的遗憾。
林斐济压下心底的情绪,笑道:“行,等你的请柬。”
下山一路,沈新都在思考,要不要跟秦宁说明他的身世。
他一直很犹豫,没成想拖着拖着变到了今日。
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不想让秦宁知道这件事。
但,那毕竟是秦宁的血脉亲人,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对秦宁无条件好。
还得再仔细斟酌一番。
回了城,沈新直奔府衙,他要去看看大牢里那些地痞如何了。
第115章
“沈举人请进。”
“多谢。”
靠着举人身份, 沈新轻轻松松进了府衙大牢。
牢房内是一个个用木柱子隔开的小方块,这里常年见不到光,密闭幽深, 长长的走廊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烛火微弱, 沈新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他问:“请问大人, 这些人最后判处了什么处罚?”
“每人交罚银十两。”
怕沈新不快,狱卒连忙解释道,“这几人咬死了当时一时糊涂,不是故意为之, 再加上您没受到什么伤害, 所以这些人的惩罚不重。”
沈新点点头, 说:“我可以单独和他们说几句话吗?”
“这是自然。”狱卒顿了一下, 继续说,“只要人不死不残就没事。”
他以为沈新是咽不下这口气, 今日特意来出气的。
沈新也没解释,悄无声息地塞了几块碎银子给狱卒, “好,谢谢大人。”
狱卒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举人老爷真是客气,那我就先走了。”
牢里的人看也不看沈新, 自顾自得说话打闹。
沈新微微一笑, “诸位好久不见,我是沈新。”
倚靠着牢门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又转了回去, 实打实的无视。
沈新没在意,继续说道:“乡试前我们见过一面,如今我是乡试解元, 我第一时间过来和你们分享这一好消息,你们应该和我一样开心吧?”
大燕朝等级分明,举人属于士大夫,普通平民伤害士大夫会受到严重的处罚,比如仗刑、流放甚至死刑。
这一小方天地骤然陷入寂静,隔壁死囚的痛苦呻吟声愈发清晰。
牢里的人对视几眼,看向坐在床铺的男人,刁三爷身形魁梧,胡须浓密,他沉声道:“沈举人好。”
“当日是我们一时错了心思,对不住你,还希望举人老爷宽宏大量,不要我们这些小鱼小虾计较。”
沈新轻笑一声,“我对故意为难别人没什么兴趣,今日来只想要一个原因,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知道这人的脑力和武力俱佳,刁三爷目光微闪,没敢说话。
多说多错。
沈新给了个甜枣,“若几位配合,我亲自去跟县尉大人说清,争取早日放大家出来。”
那人就说时机合适会放他们出来,可半个月过去了一点动静没有,虽说给了他们一点银子,可兄弟们在大牢里呆着也憋坏了。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刁三爷装似无意问:“若你求情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出去?”
“明日即可。”沈新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刁三爷上身前倾,怀疑道:“果真?”
“当然。”沈新肯定道。
刁三爷心里盘算了半天,讨价还价道:“等明日你让兄弟们出去了,我就告诉你是谁找我做这件事。”
“成交。”沈新微微一笑。
答应的这么痛快,其中肯定有诈。
第二日,沈新把这几人从牢里捞出来,刁三爷信守承诺,吐出了找他的人,找他的人是清风楼一个名为云顺的小厮。
清风楼是南江府有名的花楼。
沈新明日还要回望江县,他把这个艰巨又严肃的任务交给了明长明久,四人虽然沉默寡言,但该干的活一点都不含糊。
这一去上京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来,时间不多了,沈新给二毛和三毛在夫子那里休了学,一家人整整齐齐回了望江县。
几月不见,来福彻底褪去了少年的稚嫩,俨然成了沉稳进退有度的小掌柜了。
简单看寒暄后,沈新一家就乘着骡车晃晃悠悠回了南溪村。
沈新刚一进村,就见到村口大爷笑成了一朵花,他嗷唠一嗓子,拿着锣鼓敲的震天响,“举人老爷回村了。”
像是特意在等他是的。
消息传播迅速,不过一刻钟,骡车就被人团团围住了,骡子甩了几下尾巴,发出嘶嘶鸣叫。
沈新不得不下车,一边牵着骡车往家走,一边应付着众人的道贺恭喜。
“恭喜恭喜,咱们村竟然出了个举人!”
“沈家祖坟冒了多大的青烟,光宗耀祖啊!”
……
“这次回来可得办个几天的流水宴,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村长胳膊粗的木棍杵了杵地,老态尽显,“给我散开,挡路了知不知道?”
“守义叔。”沈新拱了拱手,“容沈某先回家安顿,稍后出来与诸位叙旧。”
“好。”王守义咧了咧嘴,“沈举人先休息,不急于一时。”
“不着急不着急。”众人也七嘴八舌地连连答应,脸上都是笑意。
刚关上门,秦宁弯了弯嘴角,“乡亲们好热情。”
“是很热情。”二毛理了理被蹭歪的小书生帽子和小书生袍,附和道。
三毛早就一脸期待地往屋里冲,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沈新找来木桶,打开水井盖,挑了桶水上来,“南溪村几十年就出了这么唯一一个举人,当然珍稀。”
“而且举人免赋税一百亩,比秀才翻了一倍,经年累月,也会省不少银钱,若是遇到点事,还能借举人的名头一用,震慑欺软怕硬的宵小。”
秦宁清理好锅具,往灶里添了干柴,点燃火石,笑了笑,“相公一人得道,我们跟着鸡犬升天。”
“他们可能是鸡犬升天。”沈新捏了捏秦宁的脸,“你是我夫郎,自然是和我共享大道。”
二毛走到灶房门口,听到二人的对话,又默默退了出去,躺在躺椅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二哥,你过来一下。”三毛站在西厢房门口用气音说话。
三毛一边说,一边跳下了摇椅,“怎么了?”
“爹,咱们就干看着那崽子中了举人什么也不做?”沈二力一脸痛心疾首,“举人啊,南溪村几十年就出了这么一个,不光减免赋税徭役,听说朝廷还有不少银钱奖励。”
沈三力沉默不发一语。
沈富贵也没想到,被他放弃的沈新真的能考上举人,可他们已经和沈新一家断亲,关系早僵了,现在说什么后悔也晚了。
“如今的村里人到底顾忌着曾经的亲戚情分,不会做什么,若再去找茬,被沈新那孩子彻底厌了,南溪村就真的没有我们容身之所了。”
“说明我们没那个福分。”
说完这句话,沈富贵像是一下子被压弯了腰,老了十几岁。
“没了沈新,还有我儿子子轩,沈新与我们同根同源,咱们家能出一个举人,就还能出第二个。”沈三力突然出声道。
沈二力手掌一拍,叫道:“三弟说得对。”
水已经烧开了,秦宁把装好水的茶壶拿进里屋,沈新和王守义正在聊天。
“中了举人可得大办一次,办个三天流水宴,举人老爷觉得如何?”
王守义又补了一句,“您放心,席面的花销都是村里出。”
“几个月不见,守义叔和我生分了,叫我沈新就好。”
沈新笑了笑,继续说:“实不相瞒,我打算这月末赶往上京赴会明年三月的会试,若是办三天流水宴时间上有些来不及。”
“不若就办一天,我上午出席如何?”
“举人胸有成算,我们自然无不答应,那就定了,明天办流水宴。”王守义搓了搓衣角,拍了一下旁边王承业的后背,“你不是有话要和沈举人说吗?还不快说。”
“承业哥请说。”沈新笑了一下。
“我二儿子这月初生的,还没起名字,想让你帮忙起个名字。”王承业后脑勺。
“可有什么限制忌讳?”
“没有没有。”王守义摆了摆手,“您取了就是他天大的福气了。”
沈新答应下来,沉吟片刻说:“王春生,春日起,万物生,希望这个孩子生命蓬勃有活力。”
“好,好名字。”王承业夸赞了一句,转而问道,“村里的族学搭建的差不多了,沈举人可随我去看一看?”
“好。”沈新应承下来,又问道,“夫子可选好了?”
王承业苦笑一声,“没有,好些夫子一听说是在乡下教学生,连门都没让我们进去。”
“我后日会去县城拜访教过我的夫子们,等我问问看。”沈新说。
“好好好,有劳沈举人了。”王承业笑的牙花子都得露出来了。
“秦浩和秦勇现在生活的怎么样?”沈新颔首,又问。
王承业唏嘘道:“不怎么好,两个人年纪小,荒地开垦了一亩长势一般,还好是秋天山上有果子,两人饥一顿饱一顿的就这么过来了。”
这两个人到底是个隐患,若去了上京秦宁的身世被人揭露出来,只有这两个和秦宁秦华从小生活到大的人说的话最可信。
还是要想个办法把这两个人捏在手里才安心。
沈新思考的功夫,二人到了村里建设族学的地方,族学位于村子正中央,前身是村里的广场,村里大爷大妈聊天扯屁的聚集地。
现在一处二进的砖瓦房平地拔起,围墙高耸,门口中了一颗成年人小腿粗的桂花树,飘香四里,院内木桌座椅摆放齐全,还有专门的夫子休息室,明显是花了心思的。
“这个院子买砖块花了五两银子,其他的到没花钱,都是各家各户凑的,有人的出人,有料的出料。”
王承业补充道,“银子要用到刀刃上,我们想着能省则省,别看这个院子不太好看,用料都是实打实的,一百年都不会倒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