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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新应了一声。

木车侧翻,写着“豆腐”字样的旗帜压在车底,乳白的豆腐块洋洋洒洒摔碎一地,和灰黑色的尘土混在一起, 地面上一片狼藉。

两男一哥儿站在豆腐车旁边争论不休。

准确地说, 是两个男子在吵架, 那个哥儿低头站在右边男子后面, 看不清神色。

沈新转头问秦宁:“怎么回事?”

两小只在中间,秦宁只得侧身前倾想说话, 沈新配合他微微弯腰。

秦宁小声说:“深蓝色衣服的男子来摊位买豆腐,他递钱的时候被刘林氏的相公看见了, 抓着他不放,嚷嚷说他故意占刘林氏的便宜,要他赔钱。”

刘林氏,原名林晓晨, 是豆腐摊摊主, 也是刘志武的夫郎。

沈新了然地点点头。

秦宁继续解说道:“刘林氏前面的男子就是他相公。”

两个男人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

吴飞白气的脸通红,“你这纯属强词夺理, 是故意讹诈,我可以去县衙告你。”

刘志武翻了一个白眼,语气不善, “你当老子这双招子是瞎了不成,是不是故意的我还能不知道?”

“再说了,我怎么不讹别的客人,偏偏讹你?”

他偏头问,眼神里的恶意不加掩饰,“林哥儿,你说他是不是摸你的手?”

刘林氏身躯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而后默默点点头。

吴飞白看着刘林氏,满眼不可置信。

这个摊主竟然拿自己的清白名声说谎?

人群传来好事之人的声音:“是啊,我也看见了,你就是故意的。”

“我也看见了,那眼神明显就是看上那个哥儿了。”

刘志武洋洋得意,寡淡的眉毛快飞出天际,一脸洋洋得意,“青天白日之下,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想赖账?”

“你要是赔我三两银子,今天这事就算了,不然我就去告官,让大老爷好好审审。”

只能自认倒霉了,吴飞白一脸恍惚,又从荷包里掏出了三两银子,递给刘志武。

刘志武笑的牙不见眼,碎银子放在嘴边使劲咬了咬,又掂了惦,银子够数。

瞧这来钱多快,他把钱塞进怀里,不耐烦道:“赶紧走吧,这次就放过你。”

吴飞白临走前,看了一眼刘林氏,还叹了一口气。

刘志武看见了,心中不满,抬手给了刘林氏两耳光,“贱人,就知道勾引男人。”

要不是看他相貌好,也不会买他,生不出儿子的贱货。

刘林氏趔趄在地,脸颊肿的老高,蜷着身体不敢说话。

周围人还没散去,有不忍心的人开口劝道:“你夫郎也是为了生计,你怎可打他?”

刘志武眉毛一竖,语气不善,“我自己的夫郎,想打便打,你管得着吗?你若是看不惯,就把他买了去。”

他双手一翻,示意道:“只要二十两银子。”

刘林氏听到要卖了他,立马跪下,抓着刘志武的裤脚,苦苦哀求道:“不要,不要卖了我,求你,求求你。”

小生还在家等着他,他绝对不能被卖。

刘志武当然不会卖了他,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把摇钱树往外送,不过是敲打敲打他,让人更听话而已。

路人见此闭嘴不言,人群也就此散去。

刘志武蹲了下来,低声道:“不想被卖就好好听话。”

今天钱也赚到了,他还得赶快去赌坊翻本,哪有时间理会跪在地上的人,他一把甩开刘林氏,哼哼两声走了。

刘林氏还愣愣的跪伏在原地,秦宁心底动了恻隐之心。

如果他没有嫁给相公,他的日子应该和林哥儿一样,甚至还不如林哥儿。

他应该去帮帮忙。

可又怕相公觉得他是非不明就多管闲事,就为了一个已经臭了名声的小哥儿。

秦宁纠结好一会儿,才小心斟酌地说:“相公,你帮忙看着摊子好不好?我想去帮他把木车扶起来,木车太重了他一个人比较费劲。”

“好。”沈新点头。

秦宁走上前拉起刘林氏,视线略过他青青紫紫的手腕,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刘林氏眼神麻木暗淡,脸色蜡黄,他轻扯嘴角,低声说:“还好,谢谢你,你快走吧,别和我沾上,对你名声不好。”

秦宁摇摇头,“不说这些,咱们把地上的豆腐收拾好,好好的东西都浪费了。”

沈新耳力好,对面两个大娘的私语也能清楚的听到。

“每隔一两个月就闹这么一出,他还上去扶什么。”

“到底是年轻,见识少,被小蹄子的可怜相骗了吧。”

“也不能这么说,他家那口子是个赌鬼,对林哥儿非打即骂的,他也是可怜。”

“可怜?”大娘嗤笑一声,“你既然觉得他可怜你怎么不去帮帮忙?”

妇人努努嘴,转移了话题,“还是算了,来客人了,先做生意。”

她在心里腹诽,自然怕无端惹上一身腥。

秦宁帮忙把地上那摊豆腐处理干净后,握了握林哥儿的手,小声说:“我先去卖糕点了。”

他重新回到摊位上,卖了一会儿糕点,等糕点卖完了,才低声问沈新:“相公,你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了?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都不管了。”

他仔细观察沈新的脸色,琢磨着他的情绪。

沈新轻笑一声,“怎么会?夸你善良还不够呢。”

秦宁抿唇一笑,眼里闪过星光。

二人都再没提林哥儿的事。

骡车在乡间的小路上晃晃荡荡,扬起细微的尘土。

回家后,吃过午饭,等二毛和三毛出去玩了,秦宁鼓足勇气开口问:

“相公,你觉得刘林氏是大家口中的人吗?”

沈新正在看书,明亮的日光把纸张映的更加温润,“不是。”

他给出肯定的回答,“不过是一个被生活所迫的苦命人。”

“无论是对事还是对人都要多方面了解,得有自己的判断,不能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你觉得呢?”

秦宁赞同道:“相公说的是。”

他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相公觉得刘林氏怎么做才能摆脱他现在的生活?”

秦宁感觉林哥儿像一株快枯萎的花,能清楚的看到生命力在不断流逝。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这是想帮帮他?沈新歪头看了一眼秦宁,假装没发现他的小心思,

“有迂回的方式,也有简单直接的方式,你想听哪个?”

秦宁赶忙坐到沈新旁边,眼神发亮:“我都想听。”

沈新勾了勾嘴角,慢悠悠道:“找到刘志武的弱点,才能以弱胜强,再者若他能彻底掌管家里的钱财,让刘志武跟他拿钱,估计会收敛不少。”

但他瞧着那位林哥儿很难做到。

这法子秦宁在心里想了一圈,还是觉得这法子很难做到。

他皱了皱眉,又问:“简单直接的呢?”

沈新斜了他一眼:“你真想听?”

秦宁使劲“嗯”了一声。

沈新这才说:“看他处境,必然是娘家夫家都靠不上,即使离开刘志武也没什么好去处。”

和离归家后,娘家若把他再嫁,他也没有说不的权力。

“不如直接把刘志武两条腿打断,只要做的隐蔽点不被人发现,日后好生伺候他,不但名义上也算有个男人,还能得个忠贞不渝的好名声。”

秦宁吞了吞口水,心口微热,林哥儿有救了。

他笑吟吟地说:“相公,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做。”

第46章

农耕时代生产力低下, 经济模式单一,社会岗位不多,社会制度下女子和哥儿用武之地太少。

若是社会资源充足, 无论男女, 都能在一方天地创造出自己的价值, 命自然就值钱了。

沈新回过神来, 听到秦宁的话,他双手瘫在扶手上,摇椅轻晃,“这算是报酬吗?”

秦宁脸颊微红, 乖巧地点了点头:“是。”

沈新想了一会儿, 才说:“清炒秋葵, 假煎肉, 再来个洗手蟹,配个青菜汤。”

假煎肉是沈新来这里后才吃到的, 外酥内嫩,肉香浓厚, 很是美味。

秦宁笑眯眯道:“好。”

相公胃口大,这些都做了也能吃得完。

这时院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估摸着时间,炭窑冷却的差不多了。

“应该是王三柱,我去开门。”沈新起身去开门。

门外得王三柱搓了搓手, 兴奋地说:“东家, 可以开窑了。”

之前沈新带着他做过一次,花了将近三天的时间才烧好一窑木炭, 这次是他自己独立完成的。

他的心情既忐忑又激动,也不知道这窑能不能成。

若是失败了,沈新会不会换人?

应该能行, 他可是一直不错眼的盯着碳窑呢。

王三柱思考的时候,沈新和秦宁打完了招呼。“走吧。”二人一齐去了炭窑处。

打开窑口,整齐的黑色木炭排列其中,沈新还能闻到一股木炭的焦香,“成了。”

王三柱激动地锤了锤手掌。

沈新鼓励道:“做的不错。”

他又甩开一项工作。

木炭烧制成功了,但这批窑都是黑炭,没有银丝碳。

王三柱摸木炭的手都在颤抖。

看到这,沈新笑着问:“你要不要把木炭拿回去点?”

王三柱犹豫一会儿,眼里闪过挣扎,还是摇头道:“不行,东家的东西,我怎好白要。”

他也想过买一些,但是家里有柴火,花钱买不划算。

沈新随口说:“也不多给你,拿一斤回去试试自己烧的木炭效果怎么样。”

王三柱感激道:“好,谢谢东家。”

沈新摆了摆手,二人把木炭放在背篓运回沈家院子。

秦宁正在荡秋千,看到人影,立马从秋千上下来。

又心虚似的瞄了沈新一眼。

沈新装做没看见,进了堂屋把工钱结给王三柱,说:“你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再来。”

他也得积攒积攒木材。

王三柱不住地点头,双手接过铜钱,仔细地数了数,“好,谢谢东家。”

码好黑炭,储藏空余的空间也不多了。

屋后面从村长那买的房子一直没动,虽然有些破败,但是墙体完整,还有铁锁,放木炭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新又把木炭往后面的屋子里搬,搬了一半,两只手掌都变得黑黢黢的。

沈新边搓手边说:“家里以后做饭烧木炭吧。”

木炭烟雾和灰尘更少,耐烧且焦油含量低,烹饪出来的食物更健康。

这金贵东西哪能乱用?秦宁抬头,委婉道:“木炭还是留着冬日里卖钱吧,家中柴火够用,缺了去后山捡也不费功夫。”

要是家里有地还可以用稻草做柴火。

沈新回道:“家里的木炭快放不下了,用了能节省不少地方,而且木炭耐烧消耗少。”

“据说木炭烧饭比柴火烧饭更好吃一点,我们也可以验证验证。”

好吃这一原因打动了秦宁,他眼角弯弯,“好,晚上就用。”

又说:“相公,试试新做的布靴。”

“谢谢,看上去很不错。”沈新擦干了手,接过黑色的鞋子,问:“两周前不是才给我做了一双鞋,这么快又给我做了?”

说着,沈新坐了下来,把靴子套在脚上,靴筒延伸至到小腿中部,穿上一会儿就闷热不已。

秦宁解释道:“这是冬天的布靴,不是之前的布鞋,这个更保暖。”

沈新伸手摸了摸布边,没什么厚度,他斟酌道:“这鞋子冬天有点薄吧。”

书中还写今年冬天还有雪灾,靠薄薄的两层布怎么扛过去,穿着这鞋一脚扎进雪里肯定是透心凉。

秦宁犹豫地问:“薄吗?这里有两层棉布呢,鞋底还是厚厚的麻绳底。”

他以前都穿的棕鞋或草鞋,冬天冷风一扫就四处漏风,棉布密实,肯定会很暖和的。

还是去县城和府城看有没有棉花吧,如若没有,把鸭绒填充夹层做鞋来保暖,想到这,沈新又问,“你做了几双?”

秦宁回答:“目前就做了一双。”

沈新商量着说:“等过两天买些保暖的料子再做吧,左右还有一两个月才到冬天。”

“你若有时间的话,羽绒服可以先做着。”

秦宁迷惑地问:“羽绒服?”

沈新解释了简易版羽绒服的做法,又强调布料要紧密,不然鸭毛容易飞出去。

秦宁问:“像稻草做褥子一样?”

沈新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是。”

秦宁喜滋滋地点头:“好,我先做这个。”有活干就行,他一点也不挑。

三毛看着一桌子菜,兴奋道:“今天晚上好丰盛啊。”

二毛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你的口水收一收。”

三毛死鸭子嘴硬道:“我没留口水,二哥看错了。”

沈新端了萝卜汤放在饭桌中央,对两人拌嘴视而不见,“吃饭。”

月落日升,又一日清晨。

二毛和三毛睡眼朦胧地从房间走出来,“大哥。”

沈新催促道:“快去洗漱,洗漱完好锻炼。”

一刻钟后,沈家人齐了,沈新便带着秦宁三人一起做八段锦。

“双手托天理三焦”

沈新每变换一个动作,换一次呼吸,就做一次提醒。

一套八段锦打完要一盏茶,沈新一家做了两遍。

秦宁的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水。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沈新脸色从不健康的苍白变成红润,身材也逐渐像前世靠拢,八块腹肌已经有了雏形。

二毛和三毛也开始快速横向生长,从漏了气的瘪皮球,变成胀气的皮球。

沈新很满意,这就是养娃的快乐。

他还给两小只做了个一米二高的篮球框,让他们投篮玩,既锻炼身体,又有趣味性。

这天上午,敲锣声接二连三在南溪村响起,村长儿子边敲边喊:“交税了,交税了。”

沈新如今家中没地,土地税和他关系不大,但为了了解税收政策,沈新还是决定去一趟。

第47章

已是深秋, 土路边的杂草开始抽条变黄,远处的山峦也染上了微黄色。

村中心有个土坡,是村长通知事情时经常站的地方。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 王守义站在上面中气十足地喊道:“秋税已经通知下来了, 官老爷说今年田税是一亩水田交三斗稻米, 一亩旱田交两斗粮食。”

“户税和往常一样分为三等, 家中一个成年男子交三十文,两个成年男子交七十文,三个以上交一百五十文。”

每年收两次地税一次户税,地税在两次粮食收成之后收, 而户税和秋税一起收。

村长刚说完, 底下的人一片哗然, 沈新静静听着身边人的讨论。

王大娘嘟囔道:“秋税怎么交这么多, 今年收成好不容易好点,竟然全要交上去。”

穿着灰褐色麻衣的婶子插嘴道:“知足吧, 我家的收成还没以往多呢。”

王大娘斜着眼说:“你家那地荒成什么样了,杂草那么多, 还想多收成?我看你是想屁吃。”

“你”

每次交税都有这么一处,村长见怪不怪,他也不准备回答这些事,他咳嗽一声打断下面的牢骚, 继续说道:

“今年官府要得急, 明天中午之前就得把稻米运到县衙。”

“大家一会儿回家就把粮食准备好,明天一早村里就要把粮运往县城。”

“我点二十个人明早跟我一起去县城运送粮食。”

南溪村五六十户人家, 一家若是交三斗粮食,加起来得有近千斤的粮食。

村长的声音还在继续:“王二柱,王承业, ,秦三力。”

沈新心里盘算着,他现在还属于农户,得交男丁税,还有县里的摊位估计也得交税,一会儿可以问问。

等村长讲完,村里人便忙里忙慌的回家准备粮食,沈新走到村长旁边,问:“王叔,秦宁开的铺子是不是也得交商税?”

王守义一拍脑袋,说:“对,你不说我都忘了,摆摊做生意也得交税。”

他又一脸为难地说:“但商税我也不太了解。”

沈新也不勉强,“那赶明我去县城问问市吏。”

“王叔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村长应声后,又问道:

“你算数怎么样?”

沈新记忆扫过全A的成绩单,谦虚道:“还算可以。”

王守义恳求道:“能不能帮叔一起算每家每户收多少粮食和银子?”

“以往税收都有几日的准备时间,这次县衙要得急,我可能忙不过来。”

沈新想了想,答应下来,“行。等我先回家跟家里人说一声。”

村长喜不自胜道:“好好好,谢谢沈童生,你先去,我也得回家交代一些事。”

秦宁在家洗衣服,没去村中大会,沈新回来把交户税和商税的事情跟他说了。

秦宁蹙了蹙眉头,“也不知道商税贵不贵?”

“我也不知道。”沈新说,“村长让我帮忙收税,我答应了,估计几个时辰才能弄完。”

秦宁担忧地问:“那相公午饭怎么办?”

“自然是回来吃。”沈新失笑一声,“村长也不能让我饿着肚子干活吧。”

他又补充道:“若是饭点还没回来,你就去村长家寻我。”

他不想在别人家吃饭,若是直接拒绝白帮忙村长估计也过意不去。

“好。”秦宁点头,“刚才秦家来人了,说他们大后天就要去县里住了,说后天想一起吃顿饭。”

沈新问:“你想去吗?”

秦宁犹豫片刻,摇摇头,小声说,“不想。”

他和相公日子过的好好的,不想去碰那些人。

“那就不去。”沈新答应下来,“秦家那边我来说。”

沈新一行人从西往东开始收粮,他对村里各个人家情况认识的也更清晰。

收过几家,沈新发现每个交粮食的人都会多交个一碗。

村长有心提点,解释道:“交的粮食必须足数,差一分一厘都不行,咱们多放点也省得别人找麻烦。”

沈新明白了,多余的粮食是孝敬粮官的。

翌日清晨,露水隐入树叶,阳光破开云层,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南溪村只有两头牛,木车倒是有四五辆。

这年头牛比人金贵,村里是不可能让牛拉这么重的粮食的,汉子们把粮食放在木板车上,三人一组,把麻绳系在肩膀和腰上,拉着木板去县城。

一趟只运了一半粮食,村长和两个壮汉留在县衙看着粮食,其余人回村继续运粮,往返两次,才运完所有粮食。

王承德今日请假帮忙运粮,沈新便和秦宁几人一道去了县城。

快进西市时,秦宁眼尖看见了在巷口蜷缩的林哥儿,他转头问沈新:

“相公?”

“去吧。”

秦宁赶忙走过去,沈新放平木车停在原地。

三毛懵懂地问:“大哥,怎么了?”

沈新掐了掐他的小脸蛋,“你哥哥有事,咱们在这等一等。”

林哥儿发髻散乱,身上有不少鞋印子,脸颊肿胀,最重要的是,他的眼里是深深的绝望。

秦宁生怕他下一刻就撞死在这,他稳住内心的慌张,“林哥儿,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以解决眼下困境。”

秦宁后来细细思索过,把法子揽到自己身上,若是林哥儿白眼狼把这件事说出去也不会牵连到相公。

林哥儿动了动眼珠。

秦宁见状把法子说了。

慢慢地,林哥儿的眼里重新有了聚点,他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你说得对。”

不光要打残,还要毒哑,免得那个王八蛋说出去。

看林哥儿状态回转,秦宁松了一口气,“我先去摆摊了,你也收拾收拾快点吧。”

这一会儿功夫,他能卖出去四五个面包呢。

秦宁着急赚钱,没等他回复便走了。

林哥儿凝望着秦宁的背影,低声道:“谢谢。”

等秦宁走回来,沈新重新抓起木把手,问:“说了?”

秦宁点了点头,“说了。”

二人都知道这个哑谜是什么谜底,只剩二毛和三毛一脸懵圈。

到了西市,几人才知道林哥儿的摊子被砸了。

秦宁悄悄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

沈新也支着耳朵听着,没办法,乡间娱乐太少,只能八卦来凑。

那人先瞄了一眼四周,才低声道:“好像是上次那个客人的夫人知道了他故意讹钱的事,找了五六个壮汉把他摊子砸了。”

“还放话说,只要林哥儿摆一次,她就找人砸一次。”

第48章

那林哥儿以后怎么生活, 怪不得他刚刚如此绝望,秦宁手脚麻利地摆糕点,长叹了一口气, 转移了话题, 问道:“王姐, 咱们摆摊交税交多少啊?刚刚交摆摊费官爷跟我说要交住税了。”

她两根食指交叉, 比划道:“值百抽十。”

一两银子交十文税钱,秦宁倒抽了一口气,低声道:“这么贵?”

进城要交进城费两文,摊位每天要交摊位费八文, 住税竟然也这么高。

“可不是。”说到这, 她有些意兴阑珊, “我得赶快卖货了, 赚不了钱也不能往里搭钱。”

秦宁连忙点头赞同,“好, 谢谢王姐,不耽误你了。”

对面的商贩妇人也在谈论刘林氏。

“要我说做人也不能太狠了, 这是硬生生地断人财路啊。”

“是啊,林哥儿也太可怜了些,我看的真真的,那几个壮汉下了死手啊。”

“那可不, 我在旁边看着心都一颤一颤的, 林哥儿也算命大,被打成那样, 还能起来收拾摊子,真是”

人心真是难测,前两天还在编排林哥儿的人, 今天又为他抱不平了。

现实往往比戏剧更富有色彩。

沈新听完意犹未尽,可秦宁这边的话也说完了。

他安慰秦宁:“没事,带着钱够。”

秦宁蔫蔫地点头,复而打气道:“铺子还有赚头。”

他得扩大规模,不然对不起固定的摊位费和进城费。

沈新捏了捏二毛和三毛的后脖颈,“嗯,我去市吏那问问,你们专心做生意吧。”

“好。”

他拿了两个面包找到市吏,了解了商税具体事宜,便去了仁心堂卖药材。

如今正是白芍,杜仲和茯苓成熟的季节。

糕点生意稳定后,沈新两天去一次大黑山采果子和药草。

虽然采的不多,但每次进城都能卖个百八十文,也算一个稳定的财源了。

沈新卖完药材,才准备去县衙交税。

望江县行政机构相对简单,县令为主,县丞为副手,协助县令处理政务。

主簿负责文书和财务相关工作,县尉主管县城治安,而商税便由主簿负责。

县衙旁门人群排着长队,大大小小的木车列在右侧。

一袋袋粮食码在木车上,十几个衙差在维持秩序。

烈日之下,众人脸晒的通红,沈新还看到了南溪村的村民,这些人都嘴唇干裂,毫无例外地尽显疲态。

沈新和几人打过招呼,和靠门的衙差说明来意后,直接被请进了衙内,还受到了主簿的热情款待。

主簿留着细长的黑色胡须,他说道:“沈童生,快坐。”

沈新作揖道:“多谢大人,小生无官无职,怎可和主簿大人同坐。”

主簿哈哈一笑:“别客气,你可是望江县年纪最小的童生了,说一句年少有为也不为过。”

“贸然前来实在叨扰。”沈新面色惭愧,“我在西市开了一个多月的糕点铺,不知这商税该交多少?”

主簿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你那铺子刚开,没多少税钱,不用交了。”

糕点铺每日流水五六钱银子,一个多月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两,若是交税也不超过六十文。

自古人情债最难偿,沈新可不敢答应,他假装惶恐道:“多谢主簿大人厚爱,但小生一介白身,怎敢劳累大人?”

说着,他又递上一个布包,“这里面有一钱银子,铺子流水十五两左右,剩下的银钱请大人喝喝茶水,也算小生心意。”

钱主簿沉吟片刻,还是接过布包,“好,那我就收下了。”

他又拿出一张税务单,刷刷几笔写完,“给,这是你的交税证明。”

沈新感激一笑,“多谢大人。”

出了县衙,沈新揉了揉笑的僵硬的脸,去了苏记布庄,想看看能不能买到棉花。

铺子没客人,他直接走到小二旁边问:“你这有没有棉花?”

小二回道:“没有。”

望江县布庄只有一个,这里没有棉花,只能去南江府找了。

麻布透气性强,但冬天穿未免太冷了些,沈新思索片刻,说:“再来两匹棉布。”

他的视线扫过布匹,“一匹黑色,一匹天蓝。”

秦宁还是适合有朝气的颜色布匹。

小二咧开笑容,装好布匹,“好嘞,一共二两银子,客官您收好。”

沈新拎着布包往码头走。

大燕水路发达,南江府紧临着南江河,更是如此。

望江县也可以直接乘船到南江府,不到半日即可到达,若是走陆路,便要花费一天时间。

今天是九月十五,还剩五天便是九月二十,秦宁的生日。

沈新想一家四口去南江府给秦宁过生辰。

码头停泊的船只有两条,一条商船,一条小巧的渔船。

商船的管事他还认识,正是之前他应聘扛大包的管事。

他径直走上前问:“请问这条船九月二十那天去不去南江府?卖票吗?”

管事抬眼,一一回复:“去,还有票,散席票三十文一张,坐席票五十文一张船票,你要几张?”

散席是没有固定的座位的票价,坐席会有专门的座位。

沈新疑惑地问:“孩童和大人是同样的票价吗?”

管事一脸理所当然,“当然一样,稚童不也占一个位置吗?”

沈新点头:“好吧,要四张坐席票。”

搞定了这件事,沈新放松下来,在县城溜溜达达,四处闲逛,还买了包糖炒栗子。

冬日里也不好卖果汁了,还得做些冬天受欢迎的糕点,这些念头在沈新脑海里一闪而过,便放开不提。

三毛闻到焦糖香眼睛立马亮了好几个度,他踮起小脚尖往油包里看,“哇,糖炒栗子。”

沈新把糖炒栗子放在木车上,“嗯,擦擦手再吃。”

回家吃过午饭,沈新便一个人去了秦家,是秦生根亲自来开的门。

沈新跟着他进了堂屋,他懒得和秦生根做戏,睁眼说瞎话道:“小胥近日身体不佳,不宜出门吃饭,明日不能过来给岳丈一家践行,望岳丈海涵。”

秦生根沉默片刻,才说:“你的身子一顿饭也吃不了吗?”

沈新理直气壮,声音响亮道:“是。”

秦生根气笑了,“你对我这个岳家是有多不满意?连一顿饭的功夫也不愿意?”

沈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我当然不愿意,宁哥儿在秦家过的什么日子,你比我更清楚。”

他余光扫到门外站着的云秀莲。

这还是自那件事发后第一次见到云秀莲,这人精气神好像垮了,整个人苍老了不少,她和沈新对视时立马移开了目光,瑟缩了几下。

和秦林谷该吃吃,该喝喝的样子完全不同。

秦生根面色突然变得阴沉,一瞬间后又恢复原样,他长叹一口气:“十个手指还分长短,家里孩子多,我们可能偏心了点,但是秦宁也好端端的长大了,我和她娘还给他挑了个人品端方,爱重夫郎的夫婿,这难道算对他不好?”

老头子还挺会偷换概念,长期虐待换成好好长大,换亲说寻觅佳胥,扯这么多是有事要他帮忙?沈新玩味一笑:“岳丈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秦生根眼里划过一丝恼怒,直言道:“后日搬家,贤胥能否帮我们把东西搬往县城?”

沈新三连拒绝:“不行,忙得很,没时间。”

知道了秦生根的目的,沈新也不想多留,“还有事,就不打扰岳丈了。”

沈新不管身后的人什么脸色,直接回了家,秦宁立马走上前问:“相公,怎么样?”

还带过来栗子的甜香味,沈新回:“岳丈一家十分通情达理,我一说身子不适不方便吃饭,他们就痛快的答应了。”

这么好说话?秦宁心里怀疑却没问出来。

沈新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如今秋税已交,咱们可以从乡亲们买粮食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最好多买点。”

秦宁随之沈新的思路走,他回道:“村里的稻米每年都有人来收,去年稻米一担六钱银子,小麦一担七钱银子。”

一担一百二十斤,折合下来稻米五文一斤,小麦一斤将近六文,沈新点点头,问:“挺划算的,和粮店价格差不多,还是新米。”

秦宁建议道:“先去问刘板子家、王三柱家和村长家吧,他们用的种子也好,杂草锄的快,种出来的粮食也好。”

沈新点头:“就按你说的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问。”

秦宁眼神发亮:“相公这么相信我的话吗?”

沈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我以前两耳不问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村里的人家了解的少,你懂的多,自然听你的。”

大地陷入沉睡,夜空布满繁星。

刘志武在床上呼呼大睡,小生蜷缩在旁边,小肚子一起一伏。

林哥儿坐在床边摸了摸小生的脑袋,秦宁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响起。

他深呼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下床抓起麻绳把人绑好,拿一整团稻草塞进刘志武的嘴巴里,把人从床上拖到偏房,整个过程没发出一丝声响。

看着地上睡的如死猪一样的人,林哥儿眼里闪过凶光,攥起提前准备好的石块一下又一下地扎进刘志武的膝盖。

“呜呜。”

刘志武醒了,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眼中惊恐,立马开始挣扎。

林哥儿幽幽道:“醒了?”

“别怕,一会儿就不疼了。”

刘志武承受不住疼痛,也挣脱不开,最后活活疼昏了过去。

林哥儿把人拖出门,丢进一旁的小巷,又把血迹清理干净。

关上门,林哥儿倚在门后瘫软在地,心在砰砰砰乱跳,手在抖动,身躯也在颤动,可他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嘴角露出一抹畅意的笑。

第49章

旭日东升, 朝阳入海,红霞满天。

一夜无梦,沈新睡了个好觉。

正值秋日, 山里野果子多, 他每次去都会捡一车回来, 所以两天去一次大黑山, 捡的果子就够做糕点了。

另一半炕已经凉透了,秦宁应是早早就起来做糕点了,沈新把被子叠好放进炕橱走进院子。

灶房雾气升腾,粥的清香四处蔓延。

“大哥。”

二毛和三毛自偏房洗漱出来。

“嗯。”

沈新应声后进偏房洗漱, 出来和秦宁三人一起做八段锦, 直至身体发热才停下来。

吃过早饭, 送走王承德和来福, 沈新一家人便开始洗果子酿酒。

灰灰长大了不少,吃的好, 黑色的毛油光水滑的。

它在沈新脚边来回晃悠,沈新几次三番地把它扒拉开, 它又锲而不舍地贴上来。

秦宁见三毛又要把山梨送进嘴里,提醒道:“三毛,果子吃多了肚子疼,你已经吃了四个了, 不能再吃了。”

山梨为黄绿色, 比秦宁的拳头稍小一点,面上有小刺, 质感粗糙。

三毛讨好一笑,“最后一个,好不好嘛, 哥哥。”

沈新正在用捣杵把梨碾出汁水,听到这,他冷哼一声,“最后一个这句话说几遍了,你还记得不。”

三毛竖起沾满水的手指认真回道:“我保证这最后一个。”

秦宁宠溺一笑,“好,我相信三毛说到做到。”

沈新:“”

他一点也不信。

秦宁把果泥放入罐子里,加糖后密封罐子,等待发酵。

他之前已经和沈新一起做过葡萄果酒,这次更加信手拈来。

趁着这个时间,沈新去大窝山砍了两根竹子,又捡了两背篓木柴,拿着香蕉叶回了家,“中午吃竹筒饭吧,我砍了竹子回来。”

秦宁正在腌制萝卜咸菜,“好。”

竹筒饭是用糯米和腊肉慢火烤制而成。

竹子的清香,米饭的软糯香甜和烟熏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口感。

二毛和三毛吃的满足,眼睛眯成一条缝。

吃完的竹筒放在灶房当柴火烧,当二次利用。

下午就和秦宁一起去村民家,买了三担稻米和三担小麦,沈新给出的价格公道,买卖双方都很满意。

翌日,秦家雇了王大胆的牛车,车上放满了大包小裹,秦家人跟着牛车后面往县城走。

沈新看着几人的背影陷入犹豫,牛车目标太大,他不好下手,更何况还有个无辜的王大胆。

秦家的两个孩子也不能一并除了,沈新斟酌再三,只能另找机会了。

因计划着去府城,沈新后几日都在大黑山着重寻觅贵重药材,想能多卖些银子。

皇天不负苦心人,让他找到了两根十年份的人参,和一根灵芝,才罢了手。

九月十九,天气晴朗,轻风微凉,趁着秦宁不在,沈新压低声音说:“二毛三毛,过来,跟你们说点事。”

二毛有样学样,眼睛瞄向四周,小声问:“大哥,怎么了?”

三毛怎么看上去贼眉鼠眼的?沈新缓了缓说:

“明天是你们哥哥生辰,我打算全家一起去南江府给他过生辰,你俩别说漏嘴了。”

三毛举着双手蹦跶两下,“好耶。”

二毛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哥哥明天生辰,我都不知道。”

沈新敷衍道:“这不就知道了。”

笑话,他也是看了婚书才知道的。

等秦宁才外面回来,沈新和他商量道:“新采的贵重药材不能久放,咱们明天去南江府把药材卖了吧。”

秦宁迟疑了,他问:“那县里的生意生意怎么办?”

“而且南江府富贵,去那也要花一笔不小的银钱,不然相公自己去吧。”

沈新忙说道:“生意先停一天吧,咱们摆摊也摆了一个多月,就当休息了。”

“咱们赚钱不就是为了花的吗?刚好有机会去见识府城,何乐而不为?”

趁秦宁不注意,他还给二毛使了个眼色。

二毛会意,抓着秦宁袖口央求道:“哥哥,我还没去过江南府呢,我想去看看,好不好。”

三毛撒起娇来更为熟练,扒着秦宁的胳膊来回晃悠:“哥哥,好哥哥,咱们去吧,去吧。”

秦宁犹豫一瞬,还是没抵挡住攻势,“好。”

二毛和三毛立马蹦了起来,“好哦,要去南江府喽。”

答应过后,秦宁理智重新上线,“那咱们怎么去南江府呢?”

沈新回复:“我买了明天早上辰时的船票,和王大胆说好了,早点送咱们去县城。”

灰灰嗷嗷叫唤在沈新裤脚打转。

秦宁不想拒绝相公,只得说:“好,那我和其他人说一声,停一天生意。”

一个威风八面的狼狗也不知道是怎么发出这么奶唧唧的叫声,沈新嫌弃地把它扒拉开。

灰灰呜咽着委委屈屈地躲到一旁。

这一天二毛和三毛一直处于兴奋之中。

九月二十,天气正好。

沈新一家坐着王大胆的牛车去了县城。

走之前秦宁还跟王阿婆说好了,让她帮忙喂家里的家禽和狗子。

紧赶慢赶,沈新四人踩着点,踏上跳板,坐上了商船。

这是一家四口第一次坐船,都有些小心翼翼。

沈新是担忧商船不行,秦宁三人是怕自己掉进水里。

沈新买的坐席票在甲板正中央,就是一个简单的稻草团。

他嘴角抽了抽,还真是简约风。

商船平稳地在水面前行,秦宁三人渡过了初期的不适应后,也有心思观察周围景致了。

薄雾在江面缭绕,像一层轻纱盖住了岸边的草木和人家。

阳光穿过云层,江水波光粼粼,犹如金子洒进水面。

河水清澈,水里游动的鱼看的清楚,秦宁带着二毛三毛扒着栏杆,见到一条鱼小声地发出惊呼。

表情灵动又可爱,沈新勾了勾嘴角。

过了一会儿,秦宁似乎察觉到他的行为不稳妥,站了起来,小心地瞄了沈新一眼。

沈新轻笑一声,“想看就看,我去那边逛逛。”

商船客人鱼龙混杂,沈新听着众人聊天,偶尔也接两句话。

就这么过了大半日,终于到了南江府。

码头直接连着城内,抬眼便能看到整齐的青灰色砖瓦房,街道上小贩穿行,一片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踏上岸后四周的人声接踵而至,商贩叫卖,管事吆喝,文人高谈阔论,府城的繁华揭开一角。

二毛三毛往沈新身边贴了贴,秦宁也离沈新更近了些。

这里果然比县城繁华多了,路上的行人穿的大都是棉衣,还有不少人穿着绸缎,马车在街道上穿行。

府城人的整体面貌都比望江县的人有精气神。

感到不少打量的目光,沈新拍了拍秦宁肩膀,一左一右拉着二毛三毛,“走了一路,咱们先找地吃饭。”

不知道在这吃一顿饭得花多少银子,秦宁心中忐忑,“好。”

沈新在船上和人聊天时,对南江府也有了微末了解。

府城有两家好吃的酒楼,一家以拔霞供为特色菜的醉月楼,一家因美景美食相结合而著名碧云楼。

南门大街是条娱乐街,杂技、戏剧、各种表演都能在那看到。

东十字巷是夜间才会开的小食街。

走走停停,一刻钟后几人到了醉月楼楼前。

沈新刚要往里走,秦宁抓住了他的胳膊,踮起脚凑在沈新耳边,小声急促道:“相公,咱们去别的地方吃吧,这里看上去就非常非常非常贵。”

秦宁用了三个非常表达抗议。

“今天必须吃顿好的。”沈新偏头看着秦宁,嘴角勾起,“因为今天是你生辰。”

不可置信,开心,酸涩,秦宁仿佛被金子砸中般头晕眼花。

最终还是实打实的银子占了上风,他认真说道:“去别的地方吃也是一样的,相公给我过生辰就很开心了。”

沈新摇头,“这件事不许反驳,听我的。”

说着,带着三人一齐进了醉月楼。

酒楼三层,雕梁画柱,悬挂幕帘,四周挂着金红纱栀子灯,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地上铺着木质的地板。

小二立马迎了上来,“几位客官里面请,包厢还是大堂?”

沈新回:“大堂吧。”

大堂中央还有表演可以看。

二毛三毛安静如鸡,紧紧攥着沈新和秦宁的手,一刻也不敢撒开。

几人落座后,小二摆上了几道精致的菜品模型,并解释道:“这些是我们这比较有名的菜,水晶肴肉,,玉桂仙君。”

“还有一些特色菜品,莲花肉油饼,,锦丝头羹。”

沈新问秦宁三人:“你们有想点的菜吗?”

秦宁努力不让自己面上露怯,小声说:“没有。”

二毛三毛齐齐摇头。

沈新点了八道菜:“要一个水晶肴肉,红烧狮子头,漕溜鱼片,爆炒腰花,香煎豆腐,素炒三丝,一份鸡丝莼菜汤,再要一份荔枝膏,四碗米饭,谢谢。”

沈新每点一道菜,秦宁的心就抖一下,算花了多少钱,算到最后他眼前发黑。

沈新只能假装看不见。

等菜上齐后,沈新对秦宁轻声道:“生辰快乐。”

二毛三毛也紧接着开口:“哥哥,生辰快乐。”

秦宁感觉自己眼泪在眼圈打转,他微微仰脸,把泪水憋回去,微微一笑,“生辰快乐。”

“谢谢相公。”

“谢谢二毛。”

“谢谢三毛。”

几人吃饱喝足后,日头已经西行。

沈新打算找家客栈住,下船的时候他买了明天回去的票,得解决今晚的住宿问题。

小巷口突然走出一个人拿着竹筒撞到了沈新,对面连连道歉。

“没事。”沈新伸手掸了掸上衣的水渍。

就这个功夫,迎面走来的男人抱起三毛就跑。

第50章

沈新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人贩子,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晕面前这个把水撒到他身上的男人。

这人洒水吸引他的注意力,另外一个找机会拐人, 肯定是同伙作案, 不然哪来那么多巧合。

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 他们怎么敢的?

“三毛。”

“三毛。”

秦宁反应过来,作势要追。

沈新拉住他,语气沉稳道:“你们去那边热闹的街口等我回来,我去追, 注意安全。”

街口人多热闹, 应当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他不能再让秦宁和二毛也折进去。

见抱着孩子的男人已经转弯, 沈新留下这句话便拎着晕着的男人追了上去。

巷子里错综复杂,他又不了解地形, 七拐八拐地,时间越长他越吃亏。

不过沈新有异能, 前面的人还抱着孩子,速度和耐力都不如他。

又过两个巷口,他终于追上了人。

顾及着男人手里的孩子,沈新从后面掐住那人的后脖子把人提起来。

晕着的男人被沈新随意仍在地上。

徐长立吓得想要大叫, 又因为窒息发不出声, 像一只被掐了脖子的鸡。

“咯咯咯。”

他伸手想扒开沈新的手,挣开被扣住的脖颈, 手里的孩子没了支撑正在下落。

沈新顺势接住,脸色却更加难看,这个孩子不是三毛, 是一个眼中充满惊恐的女童。

刚刚孩子一直被放在前面,沈新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应该是第一个巷口孩子就被换了,只有那个巷口没在沈新视线范围里。

没想到这群人贩子还会玩偷梁换柱这招。

现在回头去找显然不可能了,巷子里人户众多,等他一一排查完,孩子早就被运走了。

他只能紧扣这两个男人,从他们嘴里挖出人贩子的窝点。

沈新伸手捂住女孩的眼睛。

“碰”的一声。

沈新把男人抡到墙上,等他掉下来又伸脚踩住男人的脖子。

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制服完人贩子,沈新才弯腰把女童放在地上,问:“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男孩。”

女童身子不断颤抖,指了指耳朵,连连摆手,干裂的嘴唇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发出的语调不成句子,“啊啊啊。”

又聋又哑,脸色还有青紫,沈新闭了闭眼,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又被他压下去。

他从男人身上扯下一块布条,系在女童双眼上,即使她听不见还是语气温柔道:“你站在着等一会儿,哥哥有点事做。”

沈新把男人双手禁锢在背后,放开了踩住他脖子的脚。

果决地折断了他的左手大拇指,沈新的声音如冬日寒风般冰冷刺骨:“被你抱走的男孩在哪?”

徐长立脸颊凹陷,叫声凄厉,冷汗一下子才额头上冒出来,张口开始叫屈:“什么男孩,我不知道说的什么。”

“但是我确实看见有一个男人抱着男孩往西边去了。”

沈新冷笑一声,“别跟我扯胡话浪费时间,我认得你的脸。”

尖嘴猴腮,看上去就不是个好人脸。

“你说一句废话,我断你一根手指,说五句废话,断你一只手,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我再问一次,那个男孩在哪?”

徐长立也很硬气,语气断断续续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报官,你无缘无故打人。”

沈新也很干脆,直接把徐长立左手剩下的四根手指全部折断,继续问:“孩子在哪?”

幽静的小巷子里只剩徐长立惨烈的回声。

徐长立依然装死,重复着之前的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新的心沉了下去,这男人断了五根手指,还硬气不吭声,这伙人贩子伙一定是专业且长期的。

沈新又一脚踩断了男人的膝盖,“我改主意了,再说一句废话,断一条腿。”

“断完腿,下一步是刺瞎你的双眼,再下一步是割断你的双耳,若还不说你的命能不能保住就不一定了。”

徐长立喘着粗气,汗珠从额前下落,眼中惊恐愈甚。

沈新笑了一下,声音如同恶魔低语:“像你们这种人,如若变成了累赘,他们还会要你吗?”

他的视线瞥向墙角,示意道:

“而且除了你,我还有一个备选,即使杀了你,也会有人给我提供消息,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识时务,懂进退。”

见男人眼里闪过迟疑,沈新继续说,“一个孩子换你一条命,不值吗?”

男人好像被说动了,语气干涩,“十二坊雨花巷四号。”

他眼里闪过一丝凶狠,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

家里有将近十个人,任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逃出去,就算打不过,还有孩子可以当人质。

沈新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假装看不到男人眼里的算计,“不错,是个聪明人,从这走过去要花多少时间?”

大隐隐于市,这个团伙做事缜密,一看就是老手了,不知道拐了多少孩子。

徐长立回道:“时间不长,两刻钟左右就到了。”

走之前,沈新又给墙角的男人一肘子,让他短时间内醒不过来。

兵贵神速,宜早不宜迟。

距离远,女童年纪小,不宜带过去。

沈新摘下女孩眼前的布条,用手指在她脚边画了一个圆。

比划着,“你能乖乖地站在这个圈里等我吗?一个时辰内我必定回来。”

女童脸色蜡黄,重量没比小猫重多少。

女孩使劲点了点头,嘴角弯起,发出一声类似于“好”的语调。

也不知道秦宁那边有没有事,沈新压下心中的急躁,拖着男人往前走,“往哪走,指路。”

沈新怕徐长立故意拖延时间,搞幺蛾子,一路上一直在逼问徐长立。

一刻钟后,沈新便看见了人贩子老窝,他们的老窝外形和周围的房子没什么不同。

徐长立胸膛来回起伏,“我们快进去吧。”

他要赶快出了这口恶气。

沈新正打量着四周环境,闻言微笑道:“好。”

徐长立面上一喜,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沈新敲晕了,他表情凝固在似笑非笑间,显得格外滑稽。

沈新走到人贩子家门口,开始敲门,“有人吗?门口的荷包是不是你家的?里面有一两银子。”

几息过后,院里的男人把门露个小缝,眼角的伤疤若隐若现,他扫过沈新空着的双手,面露警惕,问:“荷包呢?”

沈新面带微笑,“认识徐长立吗?”

男人面色一变,“不认识。”作势便要关门。

沈新摁住门板,推开门,把男人震到一边。

他的目光环视一圈,三间房子一目了然。

院子里坐着四五个彪形大汉,听到动静立马把沈新围住,角落的妇人把棍子递过去,他们面色阴沉沉盯着沈新这个不速之客,问:“你是要私闯民宅吗?”

沈新没说话,避开众人的棍子,猛地往前冲,把说话的男人往后踹了五六个身位,突破了包围圈。

他一拳一个彪形大汉,连角落的妇女也没放过,等院子所有人都晕倒在地上时,才过去一盏茶的时间。

他从左到右依次打开每个房间的门。

前两个房间是空的,床上的被褥乱成一团,桌子上还有散乱的茶点。显然是这些看管人住的地方,

沈新最后一个狭小阴湿的房间里找到了昏迷的三毛,他旁边还有五个同样陷入昏迷的孩童。

三毛小脸红扑扑的,沈新把他抱起来,仔细检查一番,胳膊腿是全乎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沈新走过所有房间都检查了一遍,没有暗道,没有错漏的人,才拿着墙上的麻绳把晕着的人一溜串的绑起来。

这期间有时手重碰碎手脚也只是意外,沈新也没忘了徐长立,把人拖过来一起绑好,随机扇醒两个大汉,威胁道:“快叫。”

其中一个大汉还没回过神来,沈新顺手掰断了他的手指,如愿获得了惨叫。

另一个大汉见状立马惨绝人寰地叫了起来,“救命啊。”

“救命啊。”

沈新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眼神。

四周住户人听见动静走了过来,一传十,逐渐把院子围了起来。

沈新这才开口:“我家孩子被拐抱了,跟着人贩子发现了他们的老窝,房间里还有他们拐卖来的孩童,烦请各位报个官可好?”

人群大多数人将信将疑,两个胆大的大娘走进屋子,走出沈新说的房间,证实道:“是真的,里面好几个孩子。”

人群一片哗然,立马就有人叫嚷着并去报官。

沈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诸位能帮忙看着这些人一会儿吗?外面巷子里还有个晕着的人牙子,我得把人带过来。”

两个大娘和两个大爷立马答应下来,嘴里还不断夸赞沈新。

沈新抱着熟睡的三毛去把女童和人牙子同伙接了过来,一不小心踩碎了人牙子的膝盖。

等人牙子都交给衙差,婉言拒绝了一同去衙门领赏,沈新马不停蹄地抱着三毛去找秦宁。

离远便看到秦宁和二毛好生生地站在街口,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秦宁四处张望,正好看到了沈新。

沈新快步上前,低声道:“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