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 61 章
“也不全是,”萧承野磨了磨犬齿,“还想你接受本王,不刻意伪装的萧承野。”
“别这样……”谢少淮躲开萧承野的吻,狠狠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尝到了些许甜腥他才停下口,掀开萧承野的衣袖,看到那渗出血珠的手臂,他蹙紧眉心:“你……我不是故意的。”
他没想伤害萧承野。
“抱歉。”
谢少淮从没有想今天这么失礼过,“之前的事情是下官不对,我向你道歉,今后我会尽力去弥补你和阿澶……”
“至于王爷说的不太现实。”
“下官不喜欢王爷,心不在儿女之情,今后也不会再成家……”
萧承野越听谢少淮说这些就越是烦闷,他忍不住捂住了青年的唇,“本王今天就当没听见你说这些胡话。”
“你不愿接受就不接受,至于说弥补本王。”萧承野扯了扯谢少淮的腰带,“那就用本王喜欢的方式弥补。”
“反正都差不多,你心里高兴就行。”
谢少淮拿开萧承野的手:“你还是想睡我?”
谢少淮认真思忖了片刻,又问:“那你答应让我带阿澶回长安,说话可算数?”
“刚才身体确实有些不舒服,所以晕过去了一瞬,但我已经没有大碍。”
萧少淮弯了弯眼,再次想要往后抽手。
松一怔怔地松开了手,边叙拉着人的手指却忽然一紧。
萧少淮顿了顿,抬起头,正对上边叙漆黑的眼眸。
他恍惚了一瞬,紧接着便听边叙低声开口:“所以你已入魔?”
藏书阁内静了一瞬,松一想到了什么,倏然抬起头。
妖、魔两族的灵力流转和修仙之人不同,修仙讲究中庸而为,选择细水长流;妖魔却向来只图一时快意,往往一蹴而就。
因此,入魔之人修行和受伤的恢复程度,都要比寻常人快上许多。
修炼漫长枯燥,仙门百年来常有坚持不下的人选择入魔,修为突飞猛进,但常因心境未达同样境界,最终落得个走火入魔、屠戮四方的下场。
松一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却看萧少淮神情不变,无辜地歪了歪头:“我没有啊。”
“你身上有魔族的气息。”边叙依旧握着他的手,紧紧盯着他。
“哦,你说这个啊”
萧少淮弯了弯眼,忽然别过头,目光落到不远处地上的两张黄符上。
“峰主想必应该听说过驱魔符吧。”
边叙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旁边的松一却意识到什么,讶然抬头。
驱魔符需要根据魔族气息来锁定对象,因此本身符咒上就会带上些许魔气,便于精准锁敌。
边叙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他单手按着萧少淮,另一手一抬,直接将两张符召了过来。
他手指翻转了一下,那符纸上画的阵法确实是驱魔所用,上面萦绕着些微魔气。
——但刚才感受到的魔族气息却似乎没有这么微弱。
边叙神情间浮现出些许疑惑,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面前的人先一步笑着开口。
“所以刚才就是个误会,我也没有什么大碍,西峰主不必放在心上。”
——萧少淮先发制人地直接把这个话题掠了过去。
边叙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松一倒是长舒了一口气,没忍住又瞪了萧少淮一眼。
“你还没什么大碍呢,刚才吐血都吐的不要命了。”
松一小声嘟囔:“这么喜欢受伤,怕不是恋痛”
萧少淮扶着书架慢慢站起身,不置可否地弯了下眼,悠悠开口:“小师侄此言差矣,我可是最怕痛了。”
他眼前有些发黑,神情间却看不出任何异常,只在松一的搀扶下快步向门口走去。
回去的路比来时要快了许多,萧少淮看着石窟口透出的近在咫尺的光亮,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但在离门口几步之遥时,旁边的边叙忽然开口:“你方才在高兴什么?”
萧少淮脚步一顿。
“从我之前向你出手的那刻,你仿佛心情就一直很好。”边叙紧紧地盯着他
这个书呆子的感觉还真是敏锐的可怕。
萧少淮眉心跳了跳,面上却依旧笑眯眯地看不出异常:“峰主多虑了。”
“我第一次见到峰主,怎能不高兴?”
他眼前有些发晕,刚才那枚药丸的副作用在逐渐显现,萧少淮踉跄了一步,挣脱开松一的搀扶,靠着书架笑了笑。
“你在看到我衣服纹样的时候才知我是西峰峰主,但在那之前——”
方才打斗的一帧帧场景在脑海里重现,边叙缓缓开口。
“——在那之前,你情绪很明显就已很兴奋了。”
边叙盯着他:“你之前认识我?”
萧少淮眼前已是一片明明灭灭,张了张口,一时间却没有说出话。
他只微微摇了摇头,下意识慢慢继续往外挪。
边叙紧紧盯着萧少淮的脚步。
萧少淮往外走时,脚下的步伐虽有些踉跄,却并未踏错一步。
——仿佛早已熟知。
边叙皱了皱眉。
面前的人给人的熟悉感和记忆中某个人越来越相似,但样貌却又似乎……并不一致。
一阵清风从石窟门口刮过,隐隐露出萧少淮腰间的一块无字玉牌,边叙瞳孔骤然紧缩。
他上前一步,蓦然开口:“师兄?”
下一秒,他看着萧少淮扶着石门的手指一瞬间攥的青白。
他神情间似乎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紧接着又硬生生扯出一丝笑意。
萧承野扶着谢少淮坐在床上,有气无力道:“宴州府衙出了卧底,本王他们中了埋伏,不过匪患已经处理完了,等本王休息两日就能回琢州。”
谢少淮:“……为何今日不回去?”
谢少淮垂眸,目光落在萧承野肩上绷着的白色布料,看这伤势也不至于走不了路。
萧承野靠着软枕嗤笑了一声:“大人好狠的心,一两日都不愿多待吗?”
谢少淮:“罢了,看在你照料阿澶的份上。”
“待着别动,我去弄些吃食。”
“不急,”萧承野说罢,抬手轻轻蹭着谢少淮的脸颊,“大人,本王想小解。”
“先扶本王去小解好不好?”
第 62 章 第 62 章
若不是萧承野身上泛着淡淡的血腥味,就冲他此时没脸没皮的样子,谢少淮很难不怀疑男人是故意刁难他的。
“想什么呢?”萧承野一只胳膊不方便,只能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靠着软枕,见谢少淮脸色不好,萧承野便用受伤的胳膊发力支起身子,但还没起来就又摔在了被褥上,“真的好疼。”
谢少淮蹙了蹙眉心,上前将萧承野扶起来:“知道了,你在这儿等我,我下去取夜壶来。”
谢少淮俯身靠近萧承野便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青丝垂下轻轻划过他的脸像是黑白无常勾人魂儿的夺命锁似得。
萧承野闭上眼感受,任谢少淮将被褥掀开轻轻搭在他身上,“劳烦大人了。”
谢少淮:“……”萧少淮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怎么也上不来气。
他憋的眼前直发黑,下意识往床头摸索茶盏,却一把摸了个空。
他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收回手轻笑了一声,撑着旁边的床榻想要坐起来,却一瞬间再次按了个空。
萧少淮:???
——天道就一定要他今天死在这吗。
他憋的头晕目眩,也看不清四周,干脆胡乱伸出手臂在旁边摸索,终于在即将坠地那一刻,手臂不知卡到了哪处,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但好歹是止住了下坠的趋势。
“嘶”
手腕连带着手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但好歹缺氧的状况缓解了不少。
他此时终于逐渐看清,自己正身处一件狭小的屋子,屋里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小案几外,再无其他。
——破败的有些尴尬。
正如他此时的身体情况一般,半边身子倚着案几,单手撑着床铺,整个重心都落了出去,艰难地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
萧少淮苦笑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想趁着没人重新坐直身子,下一秒却听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哎,你终于醒了——你干什么呢?!”
萧少淮:
——看来不一定是天道要他死、也可能是这个房间克自己。
他干脆放弃了起身的动作,半抱着手臂靠在原地,头一歪,就这么个懒懒散散的姿势望向门口。
松一端着一碗汤药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你干什么呢?知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样就敢乱动,万一出事了”
“躺久了,起来靠一会儿。”萧少淮慢慢悠悠地开口。
“再者,我要是出事了,也是这个房间老旧的缘故,我一个病人住这种屋子怎么能好好养病。”
萧少淮眨眨眼,冲着松一笑了一下:“小师傅给我换一间上好的屋子,有暖炉,雕花大床,再要一盏长明灯点在那”
“你想的美,你点菜呢?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想住上好的屋子。”松一毫不客气地打断萧少淮的话。
他将手中的碗放到一旁,伸手想要将萧少淮扶起来。
“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自己不珍惜也就罢了,能不能珍惜一下我的心血。还有,什么小师傅,我叫松一,我已经快要及冠了,不小了。”
他扶上萧少淮的手臂刚要使力,却见下一秒,面前的人借着他的手轻轻一按,衣摆一翻,重新坐回了床中央,不着痕迹地拂开了他的手。
松一愣了一下,为他难得的听话感到有些茫然:“你这就坐回去了?”
“来者即是客,客来了,我岂有不坐好的道理。”萧少淮笑眯眯地开口,冲着松一微颔首。
“多萧小——师侄。”
松一被哄的一愣一愣的:“哦那好。”
他话音刚落,忽然意识到萧少淮又没说真话:“不对,你谁啊?谁就是你师侄了?而且你要真这么尊重我,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坐好?”
萧少淮捂唇咳了咳,笑着没有说话,松一咬了咬牙,瞪了他一眼,拿过旁边的白瓷碗。
下一秒,便听萧少淮坚定开口:“我不喝。”
松一:?
松一:“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药啊。”萧少淮微微凑过去闻了一下,又迅速往后撤了撤。“北沙参、麦冬、玉竹沙参麦冬汤加减的药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嫌弃地往后又缩了几分:“又苦又没用,我不喝。”
松一被他一连串的话语整懵了:“你怎么对汤药这么了解不对,我的药怎么就没用了?”
他反应过来什么,瞬间跳了起来:“我的医术可是刚入门时就得师父亲口夸赞,虽还算不上顶尖,但至少是上乘——”
“上京洲掌门,十二岁掌握所有存世毒理,十四岁炼出已绝世的毒药,十六岁自成一套毒理体系。”萧少淮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开口。
他抬起头,语气似乎带着一丝骄傲般,似笑非笑地望向松一:“上乘与顶尖,差别可不止一线。”
松一涨红了脸,无声地张了张嘴,似乎是被他怼的哑口无言。
萧少淮满意地缩回被窝,等着面前的炮仗当场自燃气急败坏离开,或者被这一盆冷水浇的哭哭啼啼出去找师父抱大腿。
谢少淮给萧承野盖好褥子,下楼找店家要了夜壶,再返回的时候萧承野竟然睡着了。
“我知,但他曾经在魔族结界内救过我和松竹师兄,万一有什么误会”
身后萧少淮压抑的咳声再次传来,松一深吸一口气,更加加快了语速。
“我不是在为他开脱,师父,但他本就是个病秧子,身子三步一喘五步一歇,怕是受不住您这一击。”
松一眨眨眼,小声开口:“我先吊住他一条命,不然人死了,您也问不到对不对?”
边叙举着手静了几秒,忽然撤回手,进而倏然站起身:“有理。”
松一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人,一边伸出手一边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你怎么样?把手腕给我,我看看你具体伤的怎么样”
松一话说到一半已伸手拉住萧少淮的手,却被皮肤的温度冰的一激灵。
他直觉哪里不对,倏然抬起头,整个声音忽然变了调。
“萧少淮!”
书架前的人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原本跪坐的姿势因为脱力而跌坐下来,歪头靠在角落,层层叠叠的布料堆叠在蜷曲的双腿上,露出一小截苍白的脚踝。
脸上仿佛连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了,唇色苍白的可怕,被松一一推,身子晃了晃,径直软在了他怀里。
——而松一甚至感受不到怀里人的呼吸。
松一快要吓疯了。
“喂,你醒醒,你怎么了”
他一手撑住身子不住下滑的人,一手去寻他的脉门,想要往里面输灵力,“萧少淮,别睡,你清醒一下”
怀里的人身子冰凉,周身没有半分力气,恍若布满冰裂的白瓷,一碰就要碎掉。
“师父,您帮帮我”输进去的灵力仿佛石沉大海,松一慌了神,有些绝望地抬头望向边叙。
下一秒,却听边叙低声开口:“他还活着。”
松一怔了怔,有些仓皇地去摸萧少淮的脉搏,却依旧感受不到任何跳动。
“没有,他没有我听不到”
“他体内还有灵力流转,”边叙皱了皱眉,神情也有一些疑惑,“很弱,但确实存在。”
一般灵力波动弱到这个程度,基本上不是个废人,就是重病卧床。
这么一想,刚才两人打斗时,边叙似乎也没感受到萧少淮身上的灵力波动,甚至还没有现在昏迷时波动明显。
但面前的人刚才活蹦乱跳的不说,甚至还给他制造不小的麻烦。
边叙本就嗜书如命,对新奇之事有着强烈的兴趣与执着。
他再次慢慢蹲下身,一点点凑近萧少淮,原本木然的神情间终于多了一丝兴味,伸手又要去够萧少淮心口的脉门。
下一秒,却看到面前双眼紧闭的人身子一颤,神情间浮现出一抹痛苦,紧接着蓦然张口。
“咳——”
边叙意识到不对,迅速往旁边一闪,却还是被飞溅的血沫落了半身。
“咳咳咳抱歉,我刚没看到你,不是有意要,咳咳”
萧少淮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却是冲他勉强勾了下唇,整个人还有些脱力,靠在松一肩膀上一连声地咳着,背脊微颤。
边叙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弄脏的衣袍,干脆直接脱下来扔到了一边,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
三人之间,只有松一反应最剧烈。
“行了,你醒了就先闭嘴,别说话了。”
他惊慌与欣喜交织在脸上,伸手再次按住萧少淮的脉搏,在确认面前的人是真的活过来后,忍不住又絮叨了起来。
“你知不知你刚才都已经连呼吸都没有了,你身体到底什么情况,有哪里难受赶紧说出来”
松一扶着面前的人重新靠回书架上,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面前的人笑着打断他的话。
“我没什么事,多萧小师侄关心。”
松一只当他又在为了不喝药耍无赖,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配合一点,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真的快要死了。”
“上次你说我给你煎的药没用,那你这次自己告诉我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得知道你身体的具体情况才能对症下药”
萧少淮眨了眨眼,忽然“哦”了一声。
“我确实有些不舒服。”
松一满意地抬起头,却看面前的人抬起手,冲着他微微晃了晃。
“刚才摔下去的时候一时没控制好力度,掌心被碎片划破了,能否麻烦小师侄帮忙包扎一下?”
松一:
他直接气结:“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只见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边叙伸出手,径直按住了他的脉门。
萧少淮惊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挣扎,下一秒却看边叙转过头,望向松一:“他身子有旧伤,但确实已无大碍。”
萧少淮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边叙只是过来给他把脉。
旁边的松一也怔了一下,进而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这不可能!”
他迅速伸手按住萧少淮另一边脉搏,意识到了什么,眉头越皱越紧。
——萧少淮的脉搏确实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除了能摸到如之前般身体底子弱的一塌糊涂外,压根没有刚受过重伤的脉象。
“这不可能”
松一喃喃开口:“你刚才分明”
谢少淮抱着萧承野的头,发觉他的体温又高了不少,“萧承野你烧糊涂了,我们回府衙找大夫。”
“死不了,”萧承野将谢少淮扔在床上,欺身上去,扶着他的额:“不许走,不许离开本王。”
谢少淮:“我没有走。”
谢少淮的头发还湿着,就这么躺在被褥上,弄湿了被褥今晚都用不了了,他推了推萧承野的肩膀,小声道:“你等我擦干头发……”
话音未落,萧承野便捏住了谢少淮的脖子,强势地将舌尖渡过去,吻够了人,又死死将人箍在怀里,在青年心口乱舔:“你又要抛弃本王……”
说罢,萧承野顿了顿,咬牙道:“谢少淮,你有没有心?”
第 63 章 第 63 章
谢少淮被萧承野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能用手撑着男人的肩膀,“萧承野,你犯什么病?”
谢少淮已经尽力去推萧承野,但奈何一个成年男人哪里是说推开就推开的,更何况萧承野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了。
萧承野磨了磨犬齿,在谢少淮的锁骨上留下一个牙印,咬过之后还范府在那印子上舔砥,“谢少淮你没有心。”
“你又要抛弃本王。”
谢少淮:“……你别犯病。”
如果可以,谢少淮现在真想一个巴掌把萧承野打清醒,但是萧承野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对劲,觉得自己挣扎没用,谢少淮放下了抵在男人胸前的双手,微微抬着下颌,更方便男人在他胸前为非作歹:“王爷你病了……停下我们去看大夫。”
谢少淮指望着萧承野能清醒过来,但身上的男人并未停下,反而是越演越烈已经要动手去扯他的衣带了。
人都能来的。他重新半弯下腰,捂着胸口摆了摆手,声音比刚才又弱了几分:“等一下小师侄,我真的走不动了,你要体谅一个病重之人”
“你有一点病重之人的自觉吗。”松一忍不住开口。
萧少淮苍白着一张脸,冲着他微微勾了勾唇,被凉气一激,又没忍住偏头闷咳起来。
——让原本想要再开口的松一莫名有一种自己真的在虐待病人的错觉。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那要不你在这里待着别动,我把萧宿泱那几本书给你拿过来。”
松一话音刚落,便看到面前的人露出了一副“你怎么不早说”的神情。
“我怎么知道你身体弱成这样啊!”松一咬牙。
他见萧少淮唇色都已隐隐泛白,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又叮嘱了他几句不要随意乱跑,端着灯盏迅速消失在拐角处。
灯盏带来的星星点点暖光逐渐远去,四周的夜明珠的冷光逐渐凸显,在一片寂静间莫名诡异。
萧少淮缓缓舒了一口气。
他慢慢直起身,神情间的虚弱感早已一扫而空。
“还是不改书呆子的习性,一个藏书阁建的跟迷宫似的。”萧少淮勾了勾唇,脚下微错,一晃身便重新回到刚才被他碰掉的夜明珠前。
他手指绕过夜明珠,小心翼翼地抽出后面那本书来,轻轻吹了一口气。
细微的浮尘瞬间漂浮在空中,书封上尘封已久的印记也终于逐渐浮现。
萧少淮微微垂下眼,瞳孔微缩。
——这还真是他自己的字迹。
萧少淮随手翻了翻,这本不是药书,不过是一些寻常杂记,松一应当是没有发现过。
看来这藏书阁确实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萧少淮将书卷起来,在手腕处敲了敲,指尖一转,忽然掏出一张符来。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轻轻打了个响指,四周夜明珠泠泠的光倏忽间流动了起来,一点点汇到那黄符之下。
流转的光晕恍若九天银河,萧少淮指尖一弹,轻呵一声:“去。”
银河骤然炸开,紧接着不过一瞬,昏暗的书架上起此彼伏地一点点显露出四散的星光。
萧少淮皱了皱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咽下了心中的疑虑,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低声开口:“宗主,您今日怎么过来”
他话还没说完,终于听到萧承野微冷的声音响起:“带回去。”
松竹愣了一下,旁边的松一更是直接茫然开口:“什么回去?宗主您要带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回去?您平常不是从来不让外人进”
松竹:
他为自家没有眼力见的师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半挡在前面,直接打断了松一的话:“好的宗主,我们这就带”
他迟疑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面前这位。
下一秒,萧承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萧少淮。”
松竹抬起头,只看到萧承野转身时翻飞的玄色衣摆。
“他名萧少淮。”
松竹下意识应了一声,旁边的松一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怀里的人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宗主竟然都忘了宵禁的惩罚”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听得萧承野微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们俩,自去论功堂领罚。”
“是。”
——反正终归能跑出去免他喝药。
没想到下一秒,却听面前的人万分狐疑开口:“你怎么对上京洲掌门的事这么了解?你真的不是瞎编的吗?”
这孩子脑子是缺根筋吗。
萧少淮一时间不知道给出什么反应。
他眨了眨眼,忽然凑近松一,冲着他勾了勾手。
松一下意识凑近,下一秒只听萧少淮小声开口:“其实我是上京洲掌门的狂热追随者。”
松一:“你就是瞎编的吧!”
萧少淮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对上京洲掌门仰慕已久,苦于一直没有机会靠近,只能一点一滴了解他曾经过往,努力追随”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门口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你要追随谁?”
萧少淮的声音戛然而止。
萧承野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神情有些复杂的松竹。
旁边的松一退后半步行礼,萧少淮眸光微闪,只愣了一瞬,立刻笑眯眯改口:“当然是追随宗主您呀。”
松一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引来松竹一阵皱眉。
萧承野缓步走上前,盯了萧少淮几秒,忽然冲着旁边的松一伸出手。
松一愣了一下:“宗主,您是要什么”
“药碗,给我。”萧承野低声开口。
松一此时才想起来,他来这里的初衷是要让萧少淮喝药。
他瞪了萧少淮一眼,转头望向萧承野迅速开口:“宗主,还是我来吧,这个人奸险狡诈,惯会用小伎俩拖延,我按着他先把药灌下去,您再继续审问他——”
萧承野一直落在萧少淮身上的目光终于一点点移开,碧色的眼眸无波无澜:“药碗,给我。”
松一声音戛然而止。
销春尽宗主二十一岁平定六界四道叛乱,一人一剑坐镇终灵山,销万古白雪,锁无垠春色。
冰冷薄情,不怒自威。
但对待宗内小辈,总还会有意收敛几分。
这是松一第一次感受到,萧承野扑面而来的威压感。
他无声地张了张口,下一秒,忽然感觉手中一空。
松竹将药碗从他手中迅速抽出,微弯下腰放到旁边的案几上:“我们先告退了,宗主。”
萧承野没有说什么,将目光重新移了回去,松竹也不再说话,拉着松一微一行礼,垂着头迅速退了出去。
“刚才吓死我了。”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松一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胸脯,有些迟疑地望向面前的木门:“师兄,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宗主的神情有些不太对屋里的那个人就这么惹宗主生气吗?”
他探了探头:“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宗主真的认识他吗?”
“不知道。”
松竹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家缺根弦的师弟一眼,张了张口,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盯了松一几秒,终于缓缓开口:“你读的医书里,有治疗脑部的方子吗?”
松一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有啊,师兄你是磕到脑子了吗?需要我帮你诊一下脉”
“不用。”
“你煎一副,给自己喝吧。”
松竹抛下一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后走去:“谨防你再不过脑子。”
松一:?
刚才他挥出去的是一个简易的小范围计数符,是他曾经无聊时拿追踪符改造的。
追踪符能寻迹觅踪,所以追根到底计数的原理也就是把所有沾染上这个气息的东西都显现出来,让施符者有个大概估量。
——这个藏书阁里,竟然还真有不少和他相关的东西。
周围明灭的冷光瞬间如鬼魅般令人悚然,萧少淮搓了搓手臂,微微打了个寒战。
“藏这么多我的东西居心不良。”他小声开口,环顾一圈,大致记住了几个方位。
身后似乎隐隐有响动声传来,萧少淮手腕一翻,周围的光亮迅速暗淡。
他抬指按在自己脉门处,不过片刻,脸色便肉眼可见地苍白下来。
萧少淮身子晃了一下,捂唇咳了咳,轻笑着抬起头:“小师侄回来的还挺早——”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瞳孔紧缩,足尖一点骤然向后撤去。
下一刻,他原本站的那处青石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顷刻间露出几道裂纹。
萧少淮堪堪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看对面的人身形不停,手掌在旁边书架上径直一撑。
书架上的夜明珠分毫未动,那人却已迅速转了身形,毫无停滞地再次向他袭来。
萧少淮皱了皱眉。
——身法熟练,对灵力的控制分毫不差,境界至少在六月息者之上。
有这个境界的人在销春尽也是屈指可数,再加上这个藏书阁外人轻易无法进来,萧少淮心中对来人的身份已大概有了个猜测。
他手中原本捏着的几张符纸瞬息隐去,在那人贴近的一瞬袖口一展,浑浊的烟雾瞬间在两人间蔓延开来。
那人立刻屏息,脚步一顿,停下攻势警惕地望向周围的浓雾。
“阁下是谁,怎么一上来火气这么大?”萧少淮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一片混沌间模糊传来。
那人倏然偏过头,一掌挥出,却打了个空。
一阵低低的笑声在他耳畔响起,如绕指柔般萦绕在侧,却又分不清方向。
“我与阁下应当是素不相识吧,若不是早有积怨,莫非阁下对我偷偷恋慕已久?”
他话音刚落,下一秒,便感觉一股灵力将他直接锁定,紧接着,一股恐怖的威压骤然袭来。
境界差距带来的压迫如天网般将他整个人包裹得动弹不得,萧少淮心神剧震,指尖立时浮现出几张符纸,却没忍住闷咳一声,唇角立时溢出几缕血丝。
同一刻,一个木然的声音瞬时由远及近:“聒噪。”
萧少淮手指颤了颤,忽然间缓缓松开了原本夹在指尖的两道符咒。
掌风袭来,烟雾消散,那人身影瞬间逼近。
萧少淮在巨大的不适感间,甚至抽出了几分精力,扫视了他一眼。
那人眉目俊朗,只是表情木然呆滞,穿着一身最普普通通的宗门灰色长袍,只底下暗纹处用银丝云线绘上了销春尽西峰的标识。
——销春尽西侧峰峰主,边叙。
此时,他手掌前推,一掌锁住萧少淮位置,正待聚力,忽然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从拐角书架处传来。
“师父——”
通报的守卫军见大将军眉心一蹙,便知道这是要生气了,感觉解释了一句:“将军,王爷受了伤,应该是身边那位大人照顾的。”
“此乃我西北军营不是小孩儿过家家的地方,”卫岚收了长枪,板着脸跃上马儿:“去内营。”
谢少淮随萧承野进了军营,便传了军医将萧承野身上的伤重新处理了,弄完之后男人又吃了一剂汤药,便沉沉睡下了。
来前谢少淮并没有准备在此地多逗留,但是眼下萧承野睡着了,他自己也回不到琢州去,只能守在男人身边,好在破玄也在,让人给他弄了席子和被褥。
大漠的夜格外的冷,谢少淮见萧承野没什么事情,便准备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好会涿州,结果他刚准备熄灯,便听见外头有马蹄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男音便传了过来:“将军带回来的男人在里面?”
“回禀大将军,是!”
“把人带出来。”
谢少淮听得出来,那男音正是卫岚,两日前他在雁山侯府见过男人。卫岚不喜他。
谢少淮将整理好的被褥放下,随后走出了营帐。甫一掀开帘子,果然见卫岚正站在营帐外。
谢少淮抬手向男人行礼:“下官见过大将军。”
卫岚上下打量了面前的青年一眼,冷冷道:“随本将军回营帐,本将军有事情要问你。”
第 64 章 第 64 章
谢少淮从卫岚的营帐出来后,便看见一堆点着烽火的车马,随后他身后的男人也出了营帐,“请吧。”
此时夜色已沉,谢少淮本以为卫岚就算是不喜他待在这里也不至于今夜就要他离开。但看着面前的人马,显然卫岚不容他在这里过夜。他倒是有些高估大将军的肚量了。
谢少淮回头,目光放在身后的卫岚身上,男人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他道:“若今日我走了大将军是否能看好王爷,让他安心待在军营中不要再……骚扰本官?”
谢少淮咬重了骚扰二字,卫岚闻言脸上可谓精彩纷呈。
“这是自然,”卫岚:“本将军看的出来大人的心不在王爷身上,再多纠缠只会让真心之人伤心。大人不该来琢州。”
卫岚:“阿澶你想带回长安便带回去,西北的情况你应该了解,他在这里待着也不好。”
谢少淮:“多谢将军成全。”
谢少淮说罢,便转身上了马儿,眼眸余光扫见了萧承野还亮着灯火的营帐。无人注意的角度下,谢少淮的眸子沉了又沉,但也就这么一瞬间,还未曾有人察觉,他便旋即他夹紧马腹跟着军队朝大营外驰去。
卫岚站在营帐外,看着远去的背影,心这才算落在了肚子里。
一旁的守卫军:“大将军咱们这么把人送走,王爷明天醒了会不会生气啊?”
卫岚蹙眉,“让军医给他多开几天安神汤,这几日没事儿就别让他醒,等他醒了人不就回长安了?”
“这……”守卫军:“将军,王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真要是这样,王爷醒了非得跑回长安去,咱们倒不如明日和王爷说清楚,大战在即想必王爷掂的清轻重缓急。”
“他若掂的清就不会和周家的人有孩子!”卫岚气的脑袋都要炸了,捏了捏眉心,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长安那么多好郎君,他偏偏挑了冠英侯府的人?再任他这么胡闹我西北的将士将来就成了周家的私兵了。”
守卫军:“将军的意思是,这位大人是太后娘娘派过来故意勾引王爷的?”
“管他是不是,总之他既是周家的人,本将军就容不得他。”卫岚年纪大了,觉得有些事情心有余力不足,他之前明明记得萧澶这小家伙说他爹爹姓谢,和那个有名的谢神童一个姓怎么突然又变成姓周了?
许是他记错了。
樾为之一袭红衣坐在床旁,头发用一根红色金丝发带高高束起,发带中央顶着一颗硕大的红玉宝石。
端的是张扬无比——如果不是他现在眉间阴霾密布的话。
他听着萧少淮的话,再次冷哼了一声,手腕一翻,几根银针瞬间落到了床上没个正型的人身上,针尾还轻轻发着颤。
萧少淮“嘶”了一声,瞬间痛的打了个哆嗦。
“樾为之,你虐待病人啊!”
“不疼点你怎么会长记性。”樾为之冷笑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
“我忘了,再疼你也不会长记性,只会一次次巴巴地往火坑里跳。”
银针上附着的灵力在一点点往全身经脉里渗入,萧少淮又轻轻“嘶”了一声,单手撑起身子,慢慢靠回床头。
“哪有一次次跳,我现在不还好好地待在这儿呢吗,”他望着樾为之,轻轻笑了一下,“真跳那么多次,我不早就粉身碎骨了。”
“你以为你现在好的很吗?”樾为之直接被气乐了。
他实在懒得理这个完全不珍惜自己身子的人,鼻腔“哼”了一声,径自拂袖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药在桌子上,你爱吃不吃,我先走了。”
“哎,等一下!”萧少淮手指动了动,无辜抬起头,“你不把针拔了再走吗?”
“银针插一晚上也死不了,”樾为之不为所动,衣袖纷飞间继续大步向前,“等明早你自己有力气了自己拔吧,刚好时间长疗效好。”
他话音刚落,便听身后的人声音忽然软了几分:“可是好痛啊,为之。”
樾为之脚步一滞。
萧少淮咳了几声,又小声开口:“是我错了,为之……真的好痛。”
“……知道痛之前干什么去了!”
樾为之倏然转过头,大步走到萧少淮身前:“我给你那个药不是让你这样毫不顾惜自己身体、以身犯险的。”
萧少淮垂着眼,微微颔首:“我知,但……”
“你不知道,萧宿泱。”“看够了吗?”
他手指一动,原本蜷在手中的三枚铜钱倏然飞出,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乌鸦的尖叫。
萧少淮转过头,原本琥珀色的桃花眼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猩红,闪着微光光。
他微微仰头,慢慢抬起手,冲着虚空勾了勾指尖。
“看够了,就给我滚过来。”
松一好不容易赶到规训堂的时候,正卡着晨课的点。
他长舒了一口气,在松竹不赞同的目光下,蹑手蹑脚地挪到了学堂后排。
“你别罚我,师兄,我知道我今天又是最后一个到的,但我好歹没有迟到,而且像我这样的精准卡点才是最难得”
松一不等松竹发问,低下头迅速小声辩解着,却看下一秒,松竹还是缓缓抬起了手。
松一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却听松竹低声开口。
“你不是最后一个。”萧承野有一双浅碧色的眸子,年幼时没少因此遭到他人排挤、嘲笑。
但萧少淮却从第一眼见时,就觉得那双眸子很好看。
像一汪碧色的深潭,远看冰冷幽暗,真正望过去时却清澈见底,让萧少淮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萧少淮从来不觉得萧承野是个怪类、异种,反而觉得他理应能轻易读懂他的所有情绪。
——但此时那双眼眸间夹杂着萧少淮看不懂的复杂意味,令萧少淮心惊。
松一一愣。 “第一堂课很高兴认识诸位,咳,今日居学就先分析一下我方才那个符咒”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忽然动作一滞。
萧承野不知何时站在窗外,正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萧少淮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松一远远就听见了这边的打斗声,匆匆忙忙想要赶来,奈何七拐八拐的实在太过难走。
等他好不容易赶到近前,正看到面前这一幕。
他想要上前,但在自家师父境界的压迫下压根无法靠近分毫。
“师父,您手下留情,他不是——”
“他身上有魔族的气息。”边叙忽然打断他的话。
松一话语一滞。
就这一刹那,边叙的掌心已贴上萧少淮胸前。
他忽然皱了皱眉。
——那一瞬间,他似乎从面前人眼眸间捕捉到点点笑意。
萧承野明明没有什么表情,萧少淮却莫名觉得他有些生气了。
松竹有些无奈地往后指了指,松一下意识回头,便看到昨天那个“病秧子”正半撑着腰,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樾为之冷声打断他的话。
“那个药能在一刻钟内迅速恢复你身体的致命伤,但半个时辰后会即刻昏迷,陷入心魔;如果不能最终破除,轻则永睡不醒,重则走火入魔。”
樾为之咬牙望着他:“我给你那个药是让你在危机时刻能有一线逃生机会,不是让你在众目睽睽、毫无保障的情况下陷入心魔。”
房间里一时静的可怕,萧少淮靠在床头,放缓呼吸对抗着银针带来的刺痛:“他们不会伤我的,为之。”
他对上樾为之冷然的神情,又笑眯眯补充道:“至少现在不会。”
樾为之冷哼一声,下一秒看着面前的人讨好般冲他弯了弯眼:“而且,这不是还有你吗?”
“你看我下次还管你不管,”樾为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开口,“何况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伤害你,你变成这样是拜谁所赐?”
“你已经不是销春尽的人了。”樾为之冷声开口。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失忆了,你怎会知我叫萧承野。”萧承野冷声开口。
“没关系,萧宗主如果不好意思详述我们相识相知相恋的过往,可以简要”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便听萧承野轻声开口:“你曾出身销春尽。”
他盯着萧少淮,却看萧少淮愣了一下,眼中莫名浮现出一抹惊愕与不可置信。
他倏然坐直身子:“这不可能,你”
“什么不可能?”萧承野立刻开口追问。
但下一秒,萧少淮意识到什么,迅速收敛神情,却似乎牵动了身体里什么旧伤,弯下腰捂住胸口,剧烈呛咳起来。
萧承野上前一步,皱眉望着面前的人。
萧少淮咳的停不下来。
他身子整个半弯了下去,勉力平静着呼吸,却到最后关头蓦然一颤,身子一塌,偏头用袖口捂住唇,似乎张口呕出了什么。
萧承野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他想要上前一步,却见面前的人已经抬起头,重新恢复了一贯兴味盎然的模样。
“没什么,我只是惊讶——”
萧少淮将方才捂唇的手背到身后,笑眯眯抬头,语调暧昧:“——萧宗主这算亲口承认了我们的关系吗?”
萧承野:“我只知你曾出身销春尽,我在长生殿的长命烛上曾看到过你的名字。”
他目光落到萧少淮背着的手上,只一秒又迅速移开:“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萧少淮怔了怔,却只看萧承野转过身,衣袖翻飞间,落下最后一句:“明天的课寅时七刻起,在规训堂,切勿迟到。”
萧少淮:??
下一刻,一阵绝望的哀嚎声从房间内传来:“寅时?那时候天都没亮呢?!”
萧承野没有理会,径直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萧少淮还在垂死挣扎:“等一下,萧宗主既然之前认识我,应该也知道我不认得路吧,至少应该——”
萧少淮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走的这么决绝”
一阵冷风刮过,将本就不甚牢固的窗几吹开,萧少淮被冷风激了一下,偏过头,捂唇低低地闷咳起来。
天空逐渐被暮色取代,几声细微的鸟鸣声从窗外划过,月光从微敞的窗沿洒落,照出苍青色的青石板,也照出了无声无息落入房内的一个人上。
那个人一袭黑色夜行衣,低垂着头,恭敬地跪在萧少淮床前,从怀中取出一盏莲瓣青瓷杯来,捧到萧少淮身前。
那茶盏还冒着淡淡的白色雾气,温度应是刚刚好。
萧少淮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影也没有丝毫的意外。
萧少淮被呛了一下,捂唇闷咳两声,有些无奈地抬起头:“你还真是毫不顾惜你的病人啊。”
“我的病人左右都要把自己作死了,不差我这一下。”樾为之没好气地开口。
他嘴上这么说,却到底听着萧少淮越发沉重的呼吸重新坐回了床边,调整了一下银针的走势。
他眼尾通红地睁开眼,下意识笑着“嗯”了一声,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倏然抬起头。
“哎,等一下,今天就先不用——”
但为时已晚,一股暖意顺着经脉流淌全身,下一刻,樾为之轻轻“咦”了一声。
萧少淮绝望地闭上眼。
——完了。
“你今天动用灵力了?”樾为之皱眉,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冷了下来。
萧少淮垂着眼不答话,想要把手抽回来,樾为之一翻手直接扣住他腕间穴位。
“经脉封印只有一点松动,但经脉受损程度较深,你只调用了一瞬……”
刹那间,樾为之意识到了什么,倏然低下头:“你是故意引导边叙来攻击你的?”
萧少淮终于将手抽了出来,语气轻快地试图狡辩:“没有,我那是被动防御,人家都要杀我了,我总不能坐以待毙——”
樾为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那你最后为什么把灵力收回了?”
萧少淮无声地张了张口。
他想要说什么,忽然皱了皱眉,按住胸口微微吸了一口气:“我心脏有点不舒服,为之,我们能不能下次再说……”
“这招没用了,萧少淮。”樾为之冷哼一声。
他神情面若寒霜。
萧明棠的嘴更快一些,说罢他才慢慢反应过来,好像谢少淮离开长安之前为了徙陵的事情好办一点,和他说过用周崇的身份过来的。但是这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哪里记得住……
“在阿澶身后?”萧澶有些诧异地回眸看了一眼,他身后只有周大人。
难道周大人就是他的父亲吗?可是大人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久,怎么不和他相认呀?是不喜欢他吗?
萧澶的目光朝着谢少淮投射过来,谢少淮长吁了口气,随后蹲下身子将手放在萧澶的肩膀上:“阿澶,你听父亲解释好不好?”
谢少淮的话音刚落,萧澶的眼睛蓦地就红了,金豆子不停使唤地往下掉,他吸了吸鼻子,“大人真的是阿澶的父亲吗?”
一旁不知所云的萧明棠:“。”
他往傅谏舟身边靠了靠,小声道:“朕、本官是不是又办砸事情了?”
第 65 章 第 65 章
半个时辰后,谢少淮才将萧澶的情绪安抚好,抱着小团子在他卧房里睡下了。
谢少淮回到正堂,萧明棠和傅谏舟正在说话。
萧明棠见谢少淮从后院过来,连站起来,担心问:“谢卿,小团子他没事吧?朕方才是真忘了你假身份这件事……”
谢少淮:“陛下言重了,怪臣没有提前说,让世子冲撞了陛下。”
正堂里出了傅谏舟和谢少淮之外就没了外人了,谢少淮说话客气,尊他是天子,萧明棠也习惯了。
萧明棠:“好,那谢卿这几日就多安抚一下小团子,毕竟他还小呢,又和谢卿分开了三年,怕一时难以接受。”
谢少淮点了点头:“是。”
其实谢少淮也一直很纠结应该找个什么机会和萧澶说这件事,今日说开了也好。
“陛下,您此行舟车劳顿,还是在回房休息吧。”建宁帝未在信里说明这次来琢州的目的,不过也不难猜,大战在即想来天子是过来体察军情的。
“嗯嗯,正好朕也累了,”萧明棠打了个哈欠,“那丞相和谢卿聊吧,朕去休息一会儿。”
萧明棠说罢,便起身回府衙的后宅休息了,正堂只剩下谢少淮和傅谏舟二二人。
谢少淮和男人寒暄了几句,问了家里的情况,随后傅谏舟便切入主题:“舅舅此来琢州没什么要事,功在你三年前推行的新政,朝廷不愁银子陛下便没了心事,此行只是出来透透气。”
谢少淮有些意外:“原来如此,那……陛下可说什么时候回长安?”
“最多十日便要启程回去,”傅谏舟说罢,抬眸看了一眼谢少淮,问:“阿淮呢?可要回去?”
谢少淮点了点头:“自然是要回去的……”
松一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萧承野一席玄衣长身玉立,缓缓收回手,正一错不错挡在萧少淮身前。
他背对着萧少淮,目光微垂,漠然望向面前的人。
“你方才说——你替宗门清理门户?”
萧承野声音仿佛带着无尽寒意,语气冰冷:“你也配?”
那长老弟子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完全没想到萧承野真的会来这种弟子的处所。
长老弟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神情惊惧交加,忍痛捂着手腕弯腰行礼:“是我僭越了,宗主,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咬了咬牙,还是垂死挣扎般重新抬起头:“但是他,就算他真是教习先生,在这里欺压宗门弟子,根本德不配位,请您明鉴啊宗主——”
萧少淮眨了眨眼,望向面前目光怨恨的人,没忍住小声开口:“其实我不当这个教习先生也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被萧承野冷声打断。
“长老殿弟子,不尊师长,行止僭越,按门规,罚论功堂禁闭——三个月。”
——这是直接承认了萧少淮的身份。
萧少淮挑了挑眉,旁边的松一有些意外地抬头,那长老弟子整个人直接崩溃了。
“三个月?可是,宗主——”
他挣扎着想要直起身,手臂一紧,却已经被门外候着的论功堂的人先一步“扶”住,将人硬生生带了出去。
萧少淮无声地吐了一口气,背在身后的手腕一翻,手中的黄符瞬间凭空消失。
他刚才不躲不避,就是赌萧承野可能会让他受伤,却绝不敢让他现在真死在这里。
——还好,他赌赢了。
“多萧萧宗主。”
萧少淮心中心念电转,面上却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我就知道萧宗主不会见死不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萧宗主日后若有什么需求”
他话没说完,却被萧承野冷声打断:“你方才为什么那么说?”
萧少淮愣了一下。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萧承野看着他茫然的神情不似作伪,脸色越发沉了下来。
他方才本是寻着长老乌鸦的踪迹一路追寻,却不知为何失了踪迹。
更没想到刚好听到萧少淮那样一句自怨自艾的话。
他望着萧少淮,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你说:‘萧宿泱确实是个无可救药、十恶不赦的恶人。’”
萧少淮眉心一跳。——一个人经络灵脉若受过重创,一切基于常规脉象、气血作出的推断便全部作废。
人的经脉好似枝繁叶茂的树木,随着修炼程度会长出一条条错综复杂的枝干。
因此修仙之人脉象与普通凡人不同,仙门有自己的医师。
修炼能改变经脉的走向,受伤亦如此。
那些伤势就好似树木下隐藏了一层层腐败的毒物,随时可能影响树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萧少淮并未说谎,他仍高热未退,心神不稳。
那他方才都做了什么。
“萧少淮,我……”萧承野颤声开口,床上的人却似乎已经压根不想理他。
萧少淮缓过一口气,恹恹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往他怀里钻,而是慢慢撑起身子,一点点挪回被窝里,阖上眼,重新蜷缩了起来。
萧承野一时间控制不住有些仓皇。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到底还是小心翼翼抬起手,在床上人额间轻轻拂过。
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往床内侧缩了一下,萧承野默然收回手,却微微舒了一口气。
温度还是有些偏高,但终于有消退的迹象。
“抱歉。”萧承野低声开口。
床上的人呼吸均匀,攥着外袍的手微微放松,似乎已经睡熟。
萧承野静了几秒,终于抬步,慢慢走了出去。
房间内终于恢复一片寂静,过了不知道多久,打更声响起的那一刻,床上原本熟睡的人忽然睁开眼。
他神色清明,除了脸色苍白外,看不出任何异常。
——甚至唇角微勾,似乎心情颇为愉悦。
萧少淮重新按住自己的脉门,手指一颤,偏头吐出一口血,脸色慢慢红润起来。
他懒洋洋半撑起身,忽然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道符咒从虚空中骤然浮现,紧接着,一只雪白的猫咪倏忽从暗处窜了出来。
径直扑到萧少淮怀里。
“回去告诉樾为之。”
萧少淮垂下眼,纤细的指骨不经意间揉搓着猫咪的耳朵,鸦羽般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将琥珀色的眼眸隐隐染成暗色。
“萧承野信了。”
学堂内还在因为方才瞬息的变故喧闹不已,萧少淮盯着萧承野,表情却慢慢平静下来。
他轻声开口:“萧宗主方才就是因为这句话生气的?”
他看着萧承野微蹙的眉心,表情却一点点玩味起来。
“可是这句话——”
“是萧宗主曾经自己说的啊。”
周围的喧嚣猛然一静。
萧承野瞬间皱眉:“放肆,我何时曾说过这种话?”
他神情间控制不住浮现出一抹怒意与失望:“随意栽赃,自甘堕落,你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了吗,萧少淮——”
面前的人听着萧承野的那番话,唇边的笑意却越发深了几分。
他懒洋洋举起手,比了一个投降的手势:“好好好,萧宗主明鉴,是我放任自流了。”
“这句话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萧少淮也不解释,只歪了歪头,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模糊传来:“可是我上山时,‘萧宗主’说的这句话可是已在坊间传开了——我不过只是复述。”
萧承野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冰冷,深深地望了萧少淮一眼,忽然一言不发地转身,快步向门外走去。
萧少淮唇角的笑意随着他的身影远去,终于一点点淡了下来。
时值清晨,有点点暖光透过窗几洒入房廊,投下一片橘色,压低了房梁,像是夏夜落雨前低垂的云。
周围熙熙攘攘,没有人注意俩人方才那一瞬间的交谈。
萧承野一路疾行,一直走到房廊最尽头,才倏然停下脚步。
他闭了闭眼,忽然抬手,旁边值岗的弟子立刻快步上前。
“宗主有何吩咐。”
“寻几名弟子,去坊间打听一下有关萧少淮萧宿泱的传闻,收于我听。”萧承野低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