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 21 章
谢少淮换了夜行服跟着萧承野出了门,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原先出巡的时候,为了对付地方豪绅士族,他多次以非常规手段,但这样进宫去,却是谢少淮生平第一次。
谢少淮也不敢信,自己竟然有一日会潜入皇宫打探自己需要的消息,此乃要杀头的大罪,现在天子大刀阔斧的贬斥谢家,若他被发现,恐怕不禁自己要没命,父母兄长也要被他连累。
天色渐沉,谢少淮躲在梁王府进宫的轿撵里跟着男人进了宫,过了午门,萧承野下车去,谢少淮乘机从轿撵里出来。
皇宫守卫森严,仅凭谢少淮哪一点三角猫功夫不可能躲过守卫,他甫一落地,不远处的树梢上便落下一抹黑影,还不等谢少淮反应,那男人以迅雷之势将自己带上了宫墙边上的树梢上。
男子稳稳抓着谢少淮的手腕,小声对他道:“谢公子,勿动,待殿下离开,属下就带您去慈宁宫。”
“多谢,”谢少淮点头,观察了一下自己身边的男子,约和萧承野差不多的身高,只是身形略消瘦些,男子与他一样穿着夜行服,但头包裹的更为严实,仅有一双乌瞳漏着。
谢少淮刚刚说罢,只见午门前,夜巡的守卫军跟着萧承野一起回到马车前,随后几个人掀开了轿子检查,完事了萧承野独自架着车往他们约定的地方前去。
萧承野告诉谢少淮的是,他此来长安,乃是周氏一手策划。入冬前建宁帝已经病危,但建宁帝膝下无子,按照大周朝的礼法,萧承野是最合适的接班人。
用完了午膳,萧明棠和傅谏舟在正堂和卫岚说话,谢少淮带着萧澶回了自己的房间午休。
晌午前谢少淮将公事处理完了,吃了饭便没什么事情做,便拿了几本话本给萧澶讲故事。
萧澶今天心事重重,翻来覆去睡不着,在被褥里拱来拱去。
谢少淮书读到一半,拍了拍被子里的小团子,“阿澶,做什么呢?”
谢少淮甫一和萧澶接触的时候,总觉得他和自己很像,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小儿,但越发与他相处的久了,其实便知道他的性子其实刚好与呈现给外人的相反。
简直和萧承野如出一辙,很多事情藏在心里不说,非要自己慢慢消化,结果最后还消化不了,弄的好几日心情都不佳。
再者就是爱冲动。
萧澶被拍了一下小屁股,又拱了拱,在被子里支起来一个小帐篷,隔着被子和父亲说话:“父亲,你能不能钻进来和阿澶说话?”
谢少淮:“……”谢少淮连夜从宴州大营朝琢州府衙走,寅时左右才赶回府中。彼时整个府衙都静悄悄的,他甫一进门,只有守夜的门房惊醒了。
门房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看着消失了两天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还以为看花了眼:“大?大人您回来了?”
谢少淮牵着马儿进了门:“嗯,扰老伯休息了,麻烦将马儿喂点草料。”
“是是是,”门房牵走了青年的马儿,随即便道:“大人,您不在这两日长安来了信,青松公子可着急了呢。”
谢少淮蹙眉:“我知道了,一切明日再说,本官累了。”
“是。”门房说罢便牵着马儿离开。
谢少淮心绪纷杂,卫岚答应他这几日就能把孩子带回长安,本应该值得高兴的事情,不知为何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也不知萧承野的伤怎么样了。
罢了,以后不再受其干扰,也算好事。
翌日谢少淮辰时不到便醒了,彼时青松如往常一样去打水洗漱,一推门却看到了失踪了两日的公子正坐在正堂的书案前。
青松揉了揉眼睛,“公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呀?青松听刘叔说您和王爷去宴州了,还以为您要好几日才能回来呢。”
谢少淮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昨晚回来的,你来的正好,长安回信呢?”
谢少淮离开琢州的时候就猜想自己之前寄回去的折子应该有了回信,徙陵的事情也不该耽误,只是他一早过来并未在书案上找到。
“哦,”青松说着连忙跑到书案旁边的小匣子边拉开将那里面的密信拿了出来:“青松怕里头的机密泄露,特意藏起来了嘻嘻。”
谢少淮欣慰地点了点头:“有心了,拿来吧。”
“公子,您走的这两日小殿下天天往府衙跑呢,不过公子放心,青松没说漏嘴,”青松说着,见他家公子放在还平展的眉心倏地蹙紧了,他疑问道:“公子,您怎么了?”
谢少淮把信合上,“就这些吗?没别的了?”
谢少淮寄出去信的时候还给二哥写了一封信,本以为他会找一些稀奇的兵器送过来。
青松点了点头:“没了。”
“……”谢少淮:“罢了,想来二哥应该在忙——找人将府衙的房间收拾出来两间,有贵客要来。”
青松:“好。”
青松说罢便麻溜去办事了,谢少淮本想着今日收拾收拾行李便回长安去,可方才的信里写建宁帝和他舅舅要微服私访……算算这封信送来的日期,也就这几日应该就到了。
既然陛下要来,他也不着急回长安。
想来陛下应该是放心不下西北的战事,特意走这一趟,那估计要住上月余。
再住月余也好,反正卫岚答应过他,不会让萧承野再骚扰他,想必萧承野……应该不会来找他了。
谢少淮放下手里的话本,然后听萧澶的话,掀开了被子将自己上半身埋在被褥里,只是他甫一钻进来,就被肉乎乎的小手捧住了脸颊,随后一个软乎乎湿漉漉的小嘴巴就亲在了他的脸颊上,离开的时候发出“啾”的一声。
谢少淮愣了愣。酉时左右,萧澶睡醒了,他甫一动了动身子,身边的青年便俯身靠了过来,“阿澶醒了?”
萧澶看着面前的美貌大人,心里那种不切实际的感觉挥之不去,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青年,小声咕哝到:“大人,你没骗阿澶吧,你真的是阿澶的父亲吗?”
谢少淮坐在萧澶身边,认真地看着他,“阿澶,是父亲不好,本来来琢州前父亲就应该告诉你,但是公事在身……且父亲也怕阿澶接受不了父亲,便没有告诉你。”
谢少淮看着还红着眼睛的萧澶,心似刀绞:“阿澶,你能原谅父亲吗?”
萧澶使劲儿点了点小脑瓜:“嗯!”
爹爹和他说过,父亲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物,卫舅爷和爹爹现在能对付匈奴人,全靠父亲在长安努力工作。萧澶很期待见爹爹口中的父亲一眼,但是在不知道面前的大人就是他父亲前,他就很喜欢青年了。
“爹爹和阿澶说过爹爹很多事情,阿澶明白父亲有苦衷,”萧澶说着,抬起来小手抹了抹眼泪,“但是父亲,阿澶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想亲口问问父亲。”
“阿澶说,”谢少淮扶着萧澶的额头,“父亲知道的都告诉你。”
萧澶摇了摇头,“阿澶是想问,父亲喜欢阿澶的爹爹吗?”
谢少淮没想到萧澶会问这个问题,但是他知道这种事情他是糊弄不过去的,他也不想糊弄。
“阿澶,爹爹和父亲相识皆因一场误会,误会解开便和离了,”谢少淮十分认真道:“不过就算爹爹和父亲不再是一家人,但同样都很爱阿澶,这一点爹爹和父亲是一样的。”
“这么说,父亲是真的不喜欢爹爹吗?”
“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比感情之事重要,”谢少淮不知道怎么回答萧澶的问题,或许他之前对萧承野也是有好感的吧:“爹爹要在琢州和匈奴人打仗,保护阿澶和我大周的百姓,父亲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阿澶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事情,”萧澶小心翼翼地抓住了谢少淮的手腕,轻轻晃了晃:“爹爹之前和阿澶说过,从前爹爹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做了好多错事惹父亲不开心,但是爹爹已经知道错了,父亲就不能看在阿澶的面子上原谅爹爹吗?”
萧澶眼巴巴地看着谢少淮道:“阿澶想看着爹爹和父亲好好的。”
谢少淮竟不知怎么回答萧澶了,他思忖少顷,才道:“阿澶的话父亲记在心里了,容父亲好好想想可以吗?”
“真的吗!”萧澶眼睛一亮,倏地起身保住了谢少淮的脖子咯咯笑了起来:“父亲,爹爹知道了父亲愿意给他一次机会,爹爹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
谢少淮被小团子甫一抱进,感受着层与他共用过一个身体的温度,那种奇妙的感觉像是一块糖在心间化开。
谢少淮抬手稳稳抱住了萧澶,“嗯。”萧承野舔了舔谢少淮的锁骨,“大人当真不想本王吗?”
谢少淮:“不想。我厌你,你别碰我……”
讨厌。徙陵的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好忙的,萧承野大概能猜到皇兄让谢少淮来琢州的用意,不过他本还存着一些是谢少淮主动请缨来西北的念想,他以为谢少淮还是放不下他的。
结果放不下的只有孩子和公事。
衙役是琢州府衙的老人了,原本是跟着上一届府尹的,本来来了新的府尹他还有些不痛快,但接触了周大人之后,他们这群兄弟都觉得大人好。和他们这些糙汉不一样,大人做事细致,生的也好看,一举一动颇为文雅却不做作,跟仙人似得。
衙役:“大人平时就是忙公务,闲暇之余会把弄一些能养活的花草。”
萧承野抽了抽嘴角,也是了,把弄那些花啊草啊也懒得和他相处。
萧承野:“嗯。”
谢少淮赶到正堂的时候,萧承野正盯着他养的那盆绿植冷脸,看着心情不佳。
“王爷。”谢少淮进门,给男人行了礼:“东西下官都备好了,劳烦王爷了。”
“大人客气了,”萧澶从凳子上跳下来,咪咪眼睛看着谢少淮:“这件事本就因阿澶而起,爹爹和阿澶理应陪大人走一趟。”
谢少淮将目光从萧承野身上挪到萧澶身上,唇角不自觉抬了抬,“嗯。”
“那我们便出发吧,”萧澶:“时间也不早了,阿澶给大人带路。”
谢少淮点了点头:“那就劳烦殿下了。”
萧澶乖巧应了一声,便喊了马夫一起出了门,谢少淮拎着要送去雁山侯府的东西,跟在萧承野身后。出了府衙的大门,谢少淮和萧承野一起站在门前等马夫将车赶来。
谢少淮抿了抿唇瓣,喊了男人一声:“王爷,今日可有空,下官想找你说会儿私话。”
萧承野闻言,抱臂转过身去,垂眸看了谢少淮一眼,“不怕本王强迫你做点什么?”
谢少淮:“……”
谢少淮不是怕萧承野胡来,是怕他耽误太多没必要的心思在自己身上,不过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儿。
谢少淮反问道:“王爷会吗?”
“晚上,”萧承野滚了滚喉:“去本王房间,我听你说。”
萧承野闻言眸子一沉,旋即便松开了青年,沉沉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也正常,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慢慢了解。”
“我不动你。”
萧承野说罢,动手给谢少淮拢了拢衣襟,谢少淮打开男人的手,自己拢着领口仇视着萧承野:“下官可以自己来。”
萧承野蹙眉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谢少淮看着他厌烦的样子,竟然觉得也没那么难受了。或许是这三年时间里他早就麻木了。
门外刘管事想敲门,听了里面的动静又不敢敲,只好喊了一声:“王爷,破玄将军来了,说是有要事禀告。”
“知道了。”萧承野等谢少淮系好衣带,才应了刘管事的话:“让他进来。”
谢少淮穿好了衣服,长吁了几口浊气,这才将情绪调整过来,他抿唇看着一旁有些落寞的萧承野,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被欺辱的是他,萧承野委屈什么?
谢少淮:“王爷既然还有要事,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父亲,阿澶早就想亲亲你了。”萧澶说罢,松开了谢少淮的脸,用小手握住自己的脸蛋,使劲儿搓了搓:“父亲不会介意叭……”
“好丢撵。”约莫午时,谢少淮才补完觉,他甫一从床上下来便看见萧承野正在布菜,男人见他起来,便朝着他这边看了一眼,淡淡道:“本王问楼下那小二了,大人身上的痕迹是本王弄的。得罪。”
萧承野:“过来吃些东西吧,吃完了本王就听大人的话回军营。”
谢少淮:“知道了。”
从宴州城内到西北守卫军驻扎的大营快马只需一个时辰,吃了午膳谢少淮便随着萧承野往大营走。出了宴州城,沿途便全是大漠,谢少淮少年时期游历了大周大部分疆土,却从未踏足大漠,放眼看去便是望不尽的黄色沙海。
两人共乘一匹马,萧承野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十几年,哪里好看再熟悉不过。于是本来一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两个时辰还没走到。
日落前,萧承野才将将走到营地外十余里地的位置。
谢少淮被黄沙吹的难受,感觉自己身上能裹挟好几斤沙子,偏偏萧承野还把马儿的速度降下来了。
谢少淮用袖子挡着漫天黄沙,蹙眉问:“快到了吗?怎么停下了?”
“快了,”萧承野勒紧缰绳,“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大营了,这里的落日不错,大人要不要看看?”
谢少淮:“嗯。”
谢少淮抬眸朝着萧承野说的方向看去见前方橙红色的光线柔和地与边际的沙海揉成一体,余晖挣扎着留在边界线上,确实不错。
只少顷的时间,西夕阳便快速沉下。
萧承野:“走了。”
大漠里昼夜温差大,萧承野将自己身上的披肩摘了下来,裹在谢少淮身上,这才纵马朝着大营的方向驰去。
谢少淮嗤笑了声,随后掀开了被子,萧承哪里料到父亲会将被子掀开,眼前亮起来的时候他的小脑瓜都懵了:“补药哇!”
说罢,萧澶就趴在床上,把脸埋在褥子上,撅着屁股:“父亲阿澶的脸不舒服,父亲补药看!”
谢少淮:“怎么了?”
萧澶刚说完,微凉带着香味儿的手就点了点他火辣辣的脸蛋。随后谢少淮将趴在床上的萧澶抱了起来,“阿澶?”
萧澶肉乎乎的小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从指缝里偷偷看谢少淮的脸,结果刚好对上父亲的眼神,羞得他赶紧握紧了:“好羞呀。”
谢少淮无奈笑了一声,拿开了萧澶捂住眼睛的小手,“这有什么好羞的?”
“父亲不觉得羞吗?”萧澶半信半疑地看着谢少淮:“那……那阿澶能再亲父亲一口吗?”
谢少淮点了点头,阖眸:“父亲不看,阿澶亲吧。”
“啾”地又一下。
萧澶亲完了,谢少淮才睁开眼睛,“看吧,父亲说不羞的,亲完了就该睡觉了,下午还要回上课。”
“嗯嗯,”萧澶点了点头:“父亲你的心情有没有好一些呀?”
谢少淮诧异:“我?”
谢少淮把被子铺好,将萧澶放进去,自己则靠在他身边,“阿澶怎么就知道父亲心情不好?”
萧澶两只小手揪着被子,盖住了半张小脸:“阿澶放在在席上看见父亲蹙眉了,是听了卫舅爷说了爹爹的事情才蹙眉的,爹爹和阿澶说过,在阿澶没有出生的时候,爹爹就经常因为办错事惹得父亲不开心,所以父亲,爹爹这次去大漠打匈奴人,是做错事了吗?”
谢少淮看着言辞缜密的萧澶,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回他:“没有,你爹爹很厉害的,这次也一定能凯旋,快睡觉吧。”
萧澶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但是他见父亲的脸色越来越差,就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了,便乖巧地点了点头:“嗯嗯。”
“父亲,你抱着阿澶睡好不好?”
谢少淮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微微张开眸子,入眼便是萧承野毛茸茸的脑袋,男人双手撑在他身子两侧,唇瓣在他胸口游离,衣襟被蹭开,找着什么舔。
谢少淮推了推少年的额,忍着酥麻,淡淡唤了人一句:“殿下,什么时辰了?”
“都快到亥时了。”萧承野咬了咬青年的脖颈,舌尖在上头扫了一圈儿,最后舔了舔唇,青年身上那股甜味儿在舌根化开,“阿淮怎么在这里睡了?”
谢少淮:“……”
谢少淮拿了帕子塞到少年口中,“别舔了。”
萧承野回味似的抿唇,但不敢再妄动了,“不舔。”
“……”谢少淮拢了拢自己的衣服,起身看着身前的少年,抚着他的脸,问:“殿下,今日去宫里干什么了?”
第 22 章 第 22 章
天子病重,萧承野是建宁帝唯一的弟弟,自然是要在塌前守着。萧承野今日一早确实去了长乐宫,也想见天子之后问些事情,但是他甫一到了周氏便在天子塌前守着,他只是在宫外侯了一日,到了晚上也没能单独见天子一面。
萧承野说罢,谢少淮本来就微微蹙着的眉心能夹死苍蝇。
萧承野见青年不开心,便抬手抚上他的眉心,安慰到:“阿淮别担心,事情不是没有转机。”
“嗯,”谢少淮点点头,撑着少年的肩起身,“周氏既然想狸猫换太子,那只需找到狸猫,那这件事她自然就做不成了。”
谢少淮说罢,面色凝重,“只是。”
“只是不明皇兄的心思是吗?”萧承野随着青年站起身,看他因为这件事着急,萧承野的心也跟被麻绳揪着似得,小声劝慰:“阿淮,皇兄膝下无子,周氏是他的生母,自这些日子皇兄的举措看,他的心思并不难猜。”
谢少淮:“……”
是啊。
他们谢家遭无妄之灾,自五哥被罢职后诸多举动,便不难看出来建宁帝对他们谢家的态度。
谢少淮黑着脸从梁王府离开,一路上沉默不语,一句话也没说。青松架着马车想和他家公子说话,又不敢开口,磨磨唧唧到了府衙。
谢少淮被萧承野舔了脖子,觉得身子黏答答的,便让小厮烧了热水擦拭身子。西北的水源紧张,不能像长安似得用浴桶洗漱,只能打一两盆水擦身子,谢少淮不怎么爱出汗,每天这么擦一下也能接受。
青松睡在谢少淮住着的厢房的小偏殿里,谢少淮洗漱的时候便没关门,他将将将衣物退下肩头,青松就敲门进来:“公子,青松给您擦身子吧。”
青松是从小跟着谢少淮长大的,性子单纯,但总吃嘴上的亏,谢少淮知道他今日打了雁山侯的小世子心里发怵,若是不和他说开了,他能好几天都内疚的做不了事情。
谢少淮把浴布放在木盆盆沿上,看着垂着脑袋要哭的人,淡淡吁了口气:“嗯,过来吧。”
谢少淮褪了儒袍,将寝衣褪到臂弯处,青松熟练地将青年的头发撩到一侧,随后将浴布重新侵湿、拧干再从青年脖颈处擦拭。
谢少淮和青松都是男子,也是一同长大的,且青松在谢少淮累极了的时候,也会帮他简单擦一下身子。青松本来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说,结果在刚碰到他家公子脖子的时候,却发现那白皙的脖颈里赫然多了一块青紫,拇指大小。
谢少淮今日心累的不行,把浴布给了青松便阖眸养神,见青松迟迟没有动作,他睁开眼睛问了一句:“怎么了?”
青松:“公子您的脖子受伤了。”
青松点了点拿出青紫的痕迹,“这里怎么被磕到了,紫了好大一块,青松给您……哎这里还有牙印……”
谢少淮:“……”
那是被萧承野咬出来的……酥麻的感觉甚至在谢少淮的脑海里现在都挥之不去。混蛋。
谢少淮蹙眉,快速把自己的寝衣穿好,“你去休息吧,雁山侯府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明日我和王爷去一趟,赔个不是就好了。”
青松:“。”
青松心里就是放不下这件事,一听公子还要为他摆平,他就能难受了,眼泪不听使唤,吧嗒吧嗒往下掉:“公子,青松总给您惹麻烦。”
谢少淮:“……好了,下次莫要再冲动就是,去吧。”
青松点了点头,“那,那公子您脖子里的牙印是怎么回事啊?”
青松揉吧揉吧眼睛,想不通好端端的谁会咬他家公子……咬?青松脑子里突然亮了一下,难道他家公子不是被咬了,而是被……亲了?
青松恍然大悟,看着他家公子:“公子,您这是被王爷亲脖子了吗?”
谢少淮:“……”
谢少淮夺走青松手里的浴布,“小孩子家家,瞎说什么,去睡觉。”
撵走了青松,谢少淮才把寝衣脱下,走到铜镜前微微侧身看了眼侧颈的吻痕,果然好大一块……
谢少淮蹙了蹙眉心,取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轻轻在那处上涂抹,只是甫一碰上就微微刺痛,药膏生热加上那痛感,又好似萧承野含着他颈肉的时候,湿濡的舌尖反复吮吸留下抹不去的痕迹……
涂完药,谢少淮将药膏随手一丢,长吁了口浊气……萧承野这个混蛋现在只是咬他……若再容他这么放肆,是不是那天要把他强要了不是?
但是他毕竟养了阿澶这么久……若此时和他闹的难看,他想要把萧澶带回长安养,怕是难事。
谢少淮心烦意乱,一晚上都睡不好,甚至又梦到了他从前和萧承野在王府的事情,从前萧承野听他的话房事上大多不敢太乱来,只是梦里弱冠的萧承野已经不是那个会顺着他的少年——
寅时后,谢少淮从梦里挣扎苏醒,他起身看着窗外还没完全亮起来的天,眉心不由紧紧蹙了起来。
今天还是要找个机会好好和萧承野谈谈心。
青松昨晚跟着他家公子留在谢府,一早起来,小厨房将炖好的燕窝盛了出来,青松见他们送去公子房间,便抢了过来活,自己送去了。
甫一走到公子门前,他见房门开着,便直接走了过去,这一过去不要紧,他竟然看到他家公子用自己的筷子喂王爷饭菜!
本是小夫妻甜蜜的场面,但是在青松看来就很不对劲,即便在王府的时候,他家公子从不和王爷共用碗筷,且大多时候都是王爷上赶着讨好他家公子,怎么今日公子主动给王爷夹菜喂饭?
谢少淮吃的不多,喝了点粥就饱了,给萧承野夹了几口菜,见门外青松在傻站着,“站在哪里做什么?”
青松:“小的过来给公子送燕窝。”
青松说罢,进了门把燕窝放下,看着他家公子似乎心情不错,青松嘴上没把门地说了一句:“公子,您和王爷真是恩爱,青松记得您从小就特别讨厌和其他人共用餐具,就是五公子都不许呢!”
谢少淮:“……”
方才萧承野没脸没皮让他喂,他便顺手……青松这小孩儿真是越发没规矩,他也要调侃了。
“东西放下便回去休息,”谢少淮淡淡道:“再多嘴以后回府你便别跟着了。”
谢少淮本打算和萧承野一起去街上转转,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临盆,虽然王府的嬷嬷已经将东西备全,但初为人父,谢少淮萧承野也和其他民间父母差不多,也想给孩子准备一些小东西。
结果两人还没出谢府的门,宫里头便来了人。
长乐宫的小太监领命去梁王府宣梁王,但没在王府找到人,好在离开长乐宫的时候,他师父提醒了他一句,梁王与两梁王妃恩爱的紧,若是不在王府,那王爷一定是陪着王妃在娘家住着。
果不其然,他这一到了,就发现王爷王妃都在。
“陛下说了有好消息要告诉殿下,但至于是什么,陛下可没说,”小太监说着,“殿下和王妃还是跟奴才走一趟吧。”
谢少淮刚卸了钦差的担子,建宁帝特意让他在王府好好休整几月,自然是不用上朝觐见的。
谢少淮:“陛下既然要见王爷,那我便不去了,正好青松在也能陪我去逛。”
建宁帝确实说了要见梁王,没说让王妃也一起来,可他师父又说了,陛下不仅看重殿下,更看重王妃!
“这事儿好像和王妃也有关系呢,”小太监机灵道:“要不王妃也一起去吧,好像是和先太妃的事情有关系,还有什么封侯……”
小太监虽然知道是什么,但又不敢多说,怕两人去了发现了事情,陛下知道了不开心:“王爷和王妃快快……”
“罢了,”谢少淮:“那我便陪殿下走一趟。”
萧承野开心道:“好。”
宫里头派人来接,谢少淮和萧承野便坐着过来了,一路上那小太监嘴里不停叨叨,可见建宁帝是真的有好事要告诉萧承野。
果不其然,两人刚到了长乐宫,便见建宁帝从正殿出来,谢少淮本来想在偏殿等着的,但不巧与天子碰了个面。
建宁帝有些意外,但看到青年还是开心的,上前道:“谢卿你也来了?”
谢少淮:“陛下。”
“起来,”建宁帝,“正好朕也有事和谢卿说。”
建宁帝人逢喜事精神爽,乐呵让刘卿去备茶,待谢少淮和萧承野进了殿,建宁帝便抬着胳膊一把挎住了萧承野的脖子:“你小子,回来一直躲着朕?”
萧承野:“臣弟不敢。”
谢少淮:“……”李云:“总之,陛下整人的法子越来越多了。”
李云说罢,摸了摸自己秀丽的长发道:“保不齐,那天工作没做好,我的头发也没了。”
谢少淮:“……”
谢少淮觉得李云说的事情实在荒唐,但鉴于建宁帝醒来之后的种种不合理的表现,只是让剪个头发,倒也没那么奇怪。
“我觉得还好,”谢少淮:“洗发确实很费劲。”
但他有萧承野。
李云:“。”
两人小声交谈着,不多时,建宁帝出席。天子一袭礼服,头戴十二道冕旒冠,丞相御使大夫在前,大太监刘卿一声喝:“开宴——”
天子宣布开宴,下面的文臣武将皆要起身敬礼。
谢少淮同李云一起起身,突然注意到在萧承野对面还多设出来一个席位。
亲王的席在天子身侧,谢少淮不喜被围观,所以特意要求不入梁王妃席。
当今天子仅有萧承野一个胞弟,萧承野对面怎么会多了一个席位?
谢少淮根本来不及细思,紧接着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约莫而立之年的青年男子,那男人一头浓密毛躁的黑发,眉须如钢针一般往上翘着、薄唇冷面、脸上还有一道贯穿整张脸的刀疤。
不仅如此,那男子还同萧承野一样,身着绯色亲王服侍,连头上带着的冠也所差无几。
谢少淮的目光死死锁在男人身上,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底里显现出来。
一时间那奇怪的记忆又在脑海里翻腾,琢州起义、反派王爷赴宴,朝廷将他献给对方做男妻……
一段段本不清晰的碎片此刻在脑海里拼接起来,形成一段完整的记忆。谢少淮手中捏着的酒盅险些拿不稳。
青年一旁的李云却见怪不怪,看着谢少淮的脸色难看的很,他解释道:“少淮兄这段时间没在长安,你不知,前面的男子是燕亲王,是陛下前一段时间认下的义兄。”
李云小声咕哝了一句:“这人是西北起义军头目,听说陛下为了招安他废了不少功夫。”
“燕亲王?”谢少淮衣袖下的手倏然收紧,与此同时,与那男子一同入席的萧承野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
谢少淮虽知天子有不顾礼法的一面,倒也没料到才过了短短一个月,之前还注意一点举止的天子,此刻演都不演了。
建宁帝说罢,松开了少年,随后转身看着身后的谢少淮:“谢卿……你别见外,朕平日里在那群老迂腐面前端着,实在憋屈,朕这么……谢卿不会觉得不合礼数吧?”
谢少淮:“……”
谢少淮:“臣不敢。”翌日一早,谢少淮便出发回长安,到谢府的时候天色渐晚。谢府的门房见他回来,连把谢母和谢五郎谢二郎都喊了出来。
吃完晚膳,安置好后,谢少淮喊来了谢五郎打听城里药铺的事情。城中一下子闹出来好几条人命,这么大的事情自诩长安百晓通的谢五郎自然再清楚不过。
青松去请谢五郎的时候,在去谢少淮房间的路上,男人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青松先说清楚了。
青松:“这么说来这件事是真的?”
青松也不知他家公子问这件事做什么,但后来又想起他好像同他家公子去过那家药铺。
好像是买补药来着。
“自然是真的,”谢五郎:“不过六郎怎么关心起来这件事了?”
青松摇了摇头:“小的也不知。”
来到房间,谢五郎将城中药铺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谢少淮。
彼时夜色沉沉,谢少淮的房间书案前点着一根蜡烛,谢五郎说罢,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书案前的青年年色不太好,便关切地问:“六郎,到底是怎么了?”
谢少淮:“前些日子去那家药铺买了些药材。”
谢五郎:“那还得了?还是快请太医过来看看吧?可别吃坏了身体。”
说罢,谢五郎就要起身,谢少淮喊住了青年:“五哥,不急,今日天色已经晚了,明日再去也不迟。”
在谢少淮的劝说下,谢五郎只好作罢。翌日一早,谢家的管事和谢五郎一起进宫,将太医署之前给谢少淮开药的大夫请到了府上。
谢少淮心中虽然十之八九有了结论,但仍旧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待太医上门,他先将谢母和谢二郎请了出去,仅留青松一人在房间。
青松自小跟着谢少淮,嘴巴很严,谢少淮对他放心。
太医有些不解,但还是等房间的人都出去了,才为谢少淮诊脉:“六公子,现在可以说了吧?”
榻上,谢少淮掀起自己的衣袖,看着面前的太医,沉思片刻又道:“许太医早些年和父亲有过交情。”
建宁帝:“朕今日让梁王过来,没什么要紧的事,既然谢卿也来了,正好朕一次性都和你们说了——这次新政推行的顺利,谢卿和梁王都立了大功,这些日子朕和诸位爱卿商议了一下,准备等谢二回来封他为平南侯,封太尉为关内侯,各食邑三千。”
说罢,建宁帝幽幽叹了口气,有些憋屈道:“谢卿已有了梁王妃的头衔,朕和诸位爱卿据理力争,还是没办法给谢卿封侯,所以就分下去吧。”
大周朝有族令,无军功者不封侯,谢父前收割了西北的残余起义军,这次谢二郎又领兵出征,看来是天子早就计划好的。
谢少淮掀袍行礼:“臣,谢陛下隆恩。”后半夜,谢少淮被少年折腾够呛。
谢少淮本觉得瞒了少年用避子汤的事情,心里愧疚,房事便都依了他。少年像是吃错了药,疯狗似得。
不知什么时候了,谢少淮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萧承野……”
少年闻言,俯下身,贴着谢少淮的背,舔砥他的耳垂:“阿淮不开心吗?”
萧承野:“嗯?”
谢少淮:“……”
手紧紧揪着身下的被褥,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咕哝着骂了少年一句:“混蛋。”
约莫寅时,萧承野将睡死过去的青年抱到浴桶里清洗了一下,随后将人又抱到铺好的被褥上。床前的小窗开着,一轮望舒高悬,淡淡的月色似纱幔铺下。榻上的青年面色红润,长睫轻垂,带着水汽的小脸儿上一双眉紧蹙着。
萧承野掀起被褥,将人揽在自己怀里,用指腹抚平青年的眉宇:“阿淮,大骗子。”
说罢,少年吻着男人的脸颊,依依不舍地合上双眸。
“你大着肚子不方便,”建宁帝让萧承野将谢少淮扶了起来,“谢卿朕十分看好你,待你生完孩子,剩下的工作你若愿意你便接着做。”
建宁帝说罢,又看向了身边垂着脑袋的萧承野,“至于梁王。”
“你既然不想回琢州,那看在你这次和谢卿一起立了功,朕打算把你母亲的灵迁回来。”建宁帝:“之后你祭拜也方便。”
萧承野:“多谢皇兄。”
萧承野自进了殿之后就垂着脑袋,像是不敢与建宁帝对视,见少年这么丧气,建宁帝恨铁不成钢:“你怕什么,你不愿去,朕还能逼着你上战场?”
“你……”建宁帝:“朕就没见过你这么恋爱脑的,你忘了你母妃……罢了。”
建宁帝肚子里憋着火,也忘了谢少淮还在殿内,人家新婚燕尔孩子也要出生了,他已经让青年为他打开了土地改革的第一炮,怎么也不该再惦记人家夫君去打仗,但是建宁帝就是有点惋惜,萧承野这么好的苗子,若是愿意去打匈奴人……
建宁帝一席话说罢,少年垂着脑袋的头倏然抬了起来,“臣弟没忘。”
说罢,萧承野才看了看身边的谢少淮。
谢少淮的脸色自然没好到哪里去,他不是听不出来建宁帝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是看不出来萧承野的心思。
先卫太妃的事情他有所耳闻,但是不知具体,或许萧承野身上背着血仇?
谢少淮想到这里,突然茅塞顿开,难不成萧承野之前联系琢州的起义军,是为了招安,留着日后对付匈奴人?
萧承野俯身,捧着谢少淮的脸颊,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小王永远护着阿淮。”
谢少淮:“……”
谢少淮抬手,握住了萧承野的手,将少年的手从自己脸颊上拿下,“嗯,所以殿下要做吗?”
萧承野的手被青年从他脸颊上拿下,他垂眸,见谢少淮分明还是没听进去他的话,便有抽出手来,捧住了谢少淮的脸肉:“阿淮,小王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信吗?”
谢少淮:“信。”
“阿淮骗人,”萧承野一个翻身,将谢少淮压在身下,双臂将人桎梏在怀里,有些委屈地看着他的眸子:“阿淮心情不好,小王能看出来的,小王又不是发-情的小狗,若阿淮不想直说便是。”
谢少淮:“……”
不是谢少淮的错觉,萧承野好像对他越来越大胆了,现在都敢反驳他的话了,那日后……多番折辱与他,岂不是知道他今日所作所为皆是利用的合理反应?
谢少淮直接闭上了眼:“那便休息吧。”
萧承野垂眸,看着拒绝和他说话的谢少淮,心里不禁酸溜溜的,“做了阿淮明日便又要休息一整日。”
少年说罢,蹭着谢少淮的衣襟,叼着他领口的布料,将那本就松散的寝衣扯开,“阿淮再不语,小王便要吃想吃的东西了。”
第 23 章 第 23 章
萧承野的胡茬有些扎人,谢少淮阖眸装睡,忍了没一炷香的时间,便实在受不了了,这才睁开眼推了推在他胸口前又吮又咬的人:“不许咬。”
萧承野的脑袋被谢少淮推起来,也不闹,反而抬唇笑了两声,随后一把抓着青年的手腕,含着他的唇瓣,舔了两口:“阿淮,肯和小王说话了?”
谢少淮:“……”
谢少淮无言,力气又没萧承野大,只能任由少年在他身上放肆。宽松的寝衣被扯的松散,亵裤也被扒拉一半下来,萧承野似一条觅食的小狗,在谢少淮身上蹭来蹭去。
“只是乏了,”谢少淮揉了揉少年的发顶,安抚小狗似得,淡淡道:“别啃了,早些休息,改日殿下带下官去吏阳郡,等忙完这些事——”
谢少淮话都没说完,萧承野便放过了青年胸前两点,抬眸蹭了蹭他的鼻尖。两人的视线倏地对着,谢少淮颤了颤睫,愣了一下,遂问少年:“怎么了?”
辰时,雁山侯府。
雁山侯府的小世子昨日在城中被琢州府衙的小厮揍了,这件事在侯府闹得沸沸扬扬,小世子爷在侯府闹了一晚上没睡好,整个雁山侯府都不得安宁。雁山侯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平日里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的,哪里容得下一个府尹的小厮动手打自己的宝贝疙瘩。
但是新来的琢州府尹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是他们周家的人。但是雁山侯已经多年不回长安了,与周氏主家也早已生疏,所以他咽不下这口气!
老侯爷在正堂里来回踱步,这时候侯府的门房急匆匆赶了过来:“侯爷,大将军来了!”
“速速请将军,”雁山侯一听,宛如找到了救星,连整理好仪容仪表跟着门房一起出去迎接。
雁山侯一出门,便看见一身着玄色轻甲的中年男人朝着他正堂走来,男人身高六尺有余,猿臂蜂腰,若不看他斑白的两鬓,压根看不出来这是个年过四十的男子。
卫岚挥手示意侯府的小厮退下,看着前面的雁山侯:“唤本将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卫岚挂大将军职戍守西北三州边境已经数十年之久,前些闹天灾,朝廷收成不景气,连带着边境的将士们的条件也苛刻,受匈奴人欺辱。近三年朝廷革新了许多政策,百姓逐渐富裕起来,边疆的条件也好了,和匈奴人几场战事打下来,朝廷开疆拓土的决心日渐壮大。
卫岚手里握着西北最精锐的一支骑兵,说日理万机也不为过,要不是雁山侯多次派人去军营里找他,他才懒得走这一趟。
雁山侯一见男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抱着卫岚的腿:“将军要替老臣做主啊!锋儿他去的早,就留下耀武这么一个孩子,若日这孩子不过是去买了趟糕点的时间,就被涿州府衙的小厮好生揍了一顿,大将军一定要替老臣做主啊!”
雁山侯口中说的锋儿,是原先在卫岚手下带兵的先锋军领队,唤周锋,几年前匈奴人突袭漠南抢劫路过的商队周锋战死,死的时候不过才十六岁,刚成了婚不久……周锋是卫岚一手培养出来的,听见周锋的名字,他心里泛起一阵酸意。
卫岚将人扶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进去说清楚。”
卫岚进了正堂,雁山侯便喊了周耀武的小厮,让他将昨日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卫岚听完觉得好笑又好气:“不过一个府尹的小厮也至于让本将军给你做主?你自己去府衙拿人就是……没大事不要去军营。”
卫岚说罢就要走,雁山侯连起身拦住了人:“大将军有所不知!这个新来的琢州府衙不是一般人他……他是冠英侯的嫡子,徙陵的名单若不是他将老臣写上去,老臣又怎么会麻烦大将军和陛下说这件事。”
雁山侯两手一摊,“老臣不敢动他的人啊!”
“将军,您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破玄:“真的?”
萧承野:“当真?”
两人几乎一起开口,萧承野嘴上说着愿意,其实也想回长安的。宁县到底是个县城,洗漱什么都不方便,他的阿淮又爱干净,能回长安自然是好的。
谢少淮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距离上次让许太医把完脉,他已经有快一月没看大夫了,开的安胎药也吃的差不多了,而且他的肚子这几日逐渐变大,虽然穿着衣服能遮掩一二,但总归是瞒不住的。
谢少淮:“嗯。”
谢少淮:“这月陛下不是说要设宫宴?正好回去热闹热闹。”
回到惠阳郡府,萧承野和破玄雷厉风行将行李收拾妥当。
正好,这时候京兆府尹从宁县赶回惠阳郡府,见谢少淮一行人收拾行囊,便上前问了一句:“殿下,王妃,您这是准备先回长安吗?”
谢少淮让惠阳郡的小厮去通知对方,却不想刚好赶上他回来,便道:“宁县和萧中和的事情,需尽快交给长安那边裁断,眼下田产和人口都清点完毕,是时候回去向陛下交差了。”
“好。”京兆府尹年过五十,已经是满头白须,这个年纪还能为朝廷推行新政,也是美事一桩,宁县的工作完美完成,他也十分欣慰,对面前这位不过二十的青年,甚是满意:“那就麻烦王妃了。”
谢少淮不喜欢在工作时被人称梁王妃,但京兆府尹是个儒生,最是看重礼节,王妃的头衔大于一切,他便不好说什么,“都是在下分内之事。”
这个京兆府尹萧承野打过交道,前些日子听说长安闹出了几条人命,这老头处理完事情回惠阳的时候,谢少淮曾经向他打听过长安的事情。
萧承野扛着谢少淮的包裹,待两人寒暄完,京兆府尹给少年行了礼,随后破玄便拉来马车,“王爷,王妃,可以出发了!”
谢少淮回长安,要先去长乐宫汇报宁县的工作。他们的马车甫一进了长安城,破玄便回了梁王府,萧承野架着车带着谢少淮进了长乐宫。
彼时,长乐宫外正忙活的热火朝天。刘卿带着长乐宫的小太监,将今年开春新培育出来的鲜花搬了出来装点。
“都瞧着点,”
“这可是陛下期盼许久的宫宴,一个地方都不能马虎。”
西北打了胜仗,起义军归降,眼看着国内的战事朝着对江山百姓有利的方向发展,建宁帝龙颜大悦,连带着长乐宫的宫女太监都沾了光,领了不少赏赐。
有了恩赏,大家干活自然是有力,不用刘卿监督,一个个卖力得很。
正当刘卿准备进宫伺候天子用膳的时候,长乐宫外,有小太监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刘公公,从宁县回来的梁王殿下和王妃进宫了。”
刘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快宣。”
谢少淮和萧承野带着整理好的户薄和田薄进了长乐宫。
建宁帝认真翻阅了一遍,随后夸赞了谢少淮两句,又赏赐一笔:“谢卿果然不负朕望。”
建宁帝:“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明日就是宫宴,到时候过来热闹热闹。”
谢少淮能将新政在宁县顺利推行,十分开心,应下天子的话,随后跟着萧承野一起出宫。
从长乐宫离开,一直到午门,宫里忙乎的太监宫女不计其数。谢少淮对琢州的事情了解不多,但是从宫宴布置的规模便能猜想到,琢州的战事应该十分顺利。
回到梁王府后,谢少淮休息了片刻,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届时青松准备好晚饭。
谢少淮从寝殿出来,见天色已晚,便没再准备去叨扰许太医。
翌日宫宴,谢少淮和萧承野一早回了谢府,同谢母谢五郎一起赴宴。谢二郎在涿州打了败仗,被免了官职,这种宴会自不能去。
不过自古以来因为打了败仗被罢官的武将不在少数,且那场战役本来就敌众我寡,建宁帝没有多生气,只是不罢免谢二郎和周崇不能平息民怨。
从谢家出来,一路到长乐宫,长安城内热闹非凡。待进了宫、入了席欢乐的氛围便更重了。
谢少淮在宁县推行新政的事情第一阶段圆满完成,朝内诸多同僚道谢,之前和谢少淮在长乐宫任职的李云也凑了过来,“少淮兄,听说惠阳郡的新政推行的很顺利啊,今早陛下还念叨你,说等过段日子,再让少淮兄继续干呢。”
李云:“少淮兄,我在宫里实在无聊,要不改日待宫宴结束,你和陛下说说,让我跟着你一起去怎么样?”
“宁县到底不如长安,”谢少淮中肯地说了几句:“十天半月不一定有机会洗一次澡。”
谢少淮最受不了不能沐浴的日子,他以为自己说罢宁县的艰苦条件李云就会打退堂鼓,岂料男人哈哈大笑两声,“我最讨厌洗澡了,若不是陛下要求,我一个月都不想洗一次!”
卫岚:“……”谢少淮又整理了一下自己要用的东西,吃完午膳,自己乘车进了宫。
进宫后,谢少淮刚好碰到了同样进宫面圣的周三郎周崇。
周崇前一段时间再琢州打了败仗,被罢职在家里躺了好久,这不琢州的黄眉军招了安,圣上龙颜大悦,他这才敢进宫。
过了午门,谢少淮步行朝着长乐宫去,周崇与他一起,两人话不投机,所以谁也没搭理谁,到了长乐宫时,谢少淮上前通报,谁知天子直接宣他两人一起进殿。
周崇是过来找建宁帝求职的,进了殿自然没当着谢少淮的面说出来,要是谢少淮知道了,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宁县的事情谢少淮完成的不错,惠阳其他几个郡县的推行方案谢少淮也大致写出来了,将折子呈上,谢少淮主动退下。
建宁帝耐着性子将青年呈上来的折子看完,脑壳巨疼,“谢卿办事朕放心的很,惠阳其他的几个县便也交给你去办吧。”
建宁帝如此轻松便答应下来,谢少淮的心也定了下来,“臣,遵旨。”
谢少淮看的出来周崇有事找建宁帝,自己的事情忙完,他便准备离开。谁知忙完的建宁帝招呼谢少淮先坐下,随后便直接问周崇:“说罢,你来找朕所为何事?”
周崇战战兢兢地跪在殿内,示意建宁帝谢少淮还在,结果天子就像是没看见他的暗示,“话说屁放。”
周崇蔫吧了,咕哝道:“臣,臣自知在琢州反了大错,但臣已经改过自新,求陛下再给臣一个机会,臣一定……”
建宁帝:“……”
昨日晚上周氏来了长乐宫一趟,为周崇说了不少好话,不然今日建宁帝见都不想见他:“打住。”
建宁帝:“琢州的事情燕王已经和朕说过了,你被俘虏了之后若是自尽,朕还敬你是条汉子,可是你不仅投敌丢了我大周男儿的气魄,你还将我军部署抖了个干净,朕不杀你,已经是看在了母后的面子,如今还敢过来。”
“臣惶恐!”
“陛下饶命!”周崇直接吓傻了,他在家里听老爹说陛下这次苏醒之后仁慈了不少,他这才敢过来试试,早知如此他就是在家躺一辈子也不敢过来:“臣知错了!”
谢少淮:“……”
谢少淮坐在正堂一侧,刘卿就站在他身后,见次场面,不禁摇了摇头。
周崇此人虽然笨了些势利眼了一些,但心还是好的,听说当时假意投降不过是权宜之计,后来守卫军能成功将其揪出来并歼灭小千人的起义军,还是周崇这个卧底做的好的功劳。只不过打仗这种重要的事情不能交给他。
周崇吃了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出去。但是他又钻不出去,只能承受建宁帝炮火一般的攻击,等建宁帝撒完了火,周崇已经红了眼,跪在地上吧嗒吧嗒掉眼泪。
建宁帝:“滚回去,待朕想好了再宣你。”
周崇:“臣,遵旨。”
“臣什么臣,你现在不是朕的臣子。”建宁帝火急火燎让刘卿把周崇你撵了出去,“滚吧。”
萧明棠赶走了人,随后才想起来谢少淮还在,便吁了口气,对青年道:“朕听闻宁县县令贿赂你的事情了,这件事朕绝不姑息,若下次再有此事发生,朕许你当场将人就地正法。”
说罢,萧明棠捏了捏眉心:“周家这几个纨绔草包,要是有谢卿一半本事,朕何故这般作难。”
“好了,”萧明棠:“一会儿陪朕吃杯茶,再休息几日,你便带着阿野回惠阳吧,要什么人尽管挑。”
谢少淮思忖片刻,“既然周三郎君暂时无事可做,陛下不如把人交给臣,地方的豪强恶霸儒生镇不住场,周三公子的性子臣还算了解,他应当不错。”
天子既为此头疼,他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谢少淮一说,建宁帝醍醐灌顶。
母后给他施压,周崇迟早还要进宫来,若是将他给了谢少淮,去地方去,他那个纨绔性子,说不定还真能帮上忙。
“谢卿可真会为朕解忧,”建宁帝:“那就这么办了。”
下午在长乐宫吃了盏茶,谢少淮便回了梁王府,傍晚用过晚膳,谢少淮将许太医开的堕胎药交给了青松。
许太医给谢少淮开药的时候青松也在,自然知道这药是堕胎药。青松知道公子现在不太想要孩子,但他又实在担心公子的身体:“公子,真的要吃吗?”
谢少淮:“……”
谢少淮:“再休息两日便要回惠阳去,届时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这个时候不是要孩子的好时机。”
孩子以后……还能再要。
青松木讷地点了点头:“青松明白了。”
徙陵的事情卫岚知道朝廷的命令下来他朝着听就是,但是雁山侯已经在琢州待了大半辈子,这个时候回长安也不自在,他便上了道折子替他说了情。
没成想圣上指过来的人竟然是周氏的人。
“这件事待我让人查清楚再给你个交代,”卫岚蹙了蹙眉,随后准备起身离开:“军事繁忙,我不能多待,孩子你照看好。”
雁山侯得了卫岚的承偌,心就放在肚子里了,“老臣多谢大将军,锋儿他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卫岚:“……”
“好了。”做好这一切,谢少淮给萧承野拉了椅子,“王爷请吧,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谢少淮认真道:“谈谈我们……的事情。”
其实这几日他想了很多,尤其是经历了萧澶不愿与他离开的事情,他理解孩子的想法,也认同他的决定,但这都不是他今日要约萧承野出来的原因。
其实这些日子他是看到男人的变化的,萧承野马上就二十有二了,不是那个曾经爱冲动的冒失少年了。
“谈什么?”萧承野以为谢少淮又要与他划清界限,他衣袖下的手臂不可控制地开始抖。
他……恐惧接下来谢少淮要说的每一个字。
三年前也是这样,谢少淮一本正经地找到他,把和离书扔在他脸上,就像打发一条没用的畜生一样打发他。
如今,他又要再来一次吗?
萧承野不想听。
“本王不想听,”萧承野压了压眸子,俯身握住了谢少淮的手腕,“你答应过本王的事情不会忘了吧?”
不想听谢少淮说的每一个字,只想把他操-服了,让他下不了床,说不了话,不能再……把他随便丢在一旁。
“我自然记得……”谢少淮觉得萧承野好像最近吃了春-药一样,想和他说点事情,就只能在欢-爱之余才能开的了口,“你先等我把事情说清楚。”
谢少淮挣脱了一下,抬头蓦地瞧见萧承野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回避了他的视线,他感觉萧承野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但等他想要再看清楚的时候,萧承野已经将他横抱起来,往床上走去。
谢少淮勾着男人的脖子,小小挣扎了一下:“等等……”
“等不了,”萧承野忍着喉头的肿胀,将谢少淮压在榻上,强势地吻住他爱说薄情话的嘴:“张开嘴,有什么事,等小王结束再说。”
操-死他,萧承野脑袋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操-死这个心捂不热的薄情郎。
谢少淮刚开了口,男人粗大的舌头就探了进来,随后萧承野便强势地分开了他的膝盖,揉着他的腰身将他身上的衣服褪了个干净。
没多时,萧承野突然松开了他,谢少淮刚想喘口气——
萧承野今天有些着急。
谢少淮杯倏地就僵住了,纤细如葱的五指蓦地抓住了床褥。
“唔……”
“……”狂狼的快感像是燎原的大火,谢少淮被萧承野拉进火海里,身子如漂了起来,又被疾风骤雨拉回。房间里充斥着响亮的声音。
卫岚收了收眸子,抬脚准备离开,雁山侯一起同男人出去,这时候门房又跑了过来通报:“侯爷,大将军,琢州府尹大人来了,说是来向侯爷和小世子赔罪的。”
雁山侯:“……”
雁山侯:“他可是把那个殴打我孙儿的小厮带过来了?”
门房:“这倒是没瞧见,不过梁王殿下和小世子也过来了。”
雁山侯闻言一脸疑问:“梁王殿下怎么也来了?”
卫岚眸子一沉:“他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说清楚,传吧。”
第二日,辰时过后,谢少淮才起床洗漱。在三霞县待了月余,谢少淮几乎每日辰时不到就起床,养成的习惯,只要萧承野稍微折腾他一下就能改了。
两人昨晚没做实质性的,谢少淮已经孕快六月,肚子已经如一个小西瓜般大,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从刚到三霞县的时候做过一次,后来都是用手或者萧承野用他的身体……各部位。
少年活力旺盛,单是抱抱亲亲这种,就能磨得谢少淮累的够呛。
谢少淮醒来时,房间就已经没了人,等他换了衣服出门,便见萧承野端着早膳和水过来:“为夫和阿淮真是心有灵犀。”
“这种事儿让下面的人做就好,”
谢少淮让萧承野进门,随后少年拿了帕子给他擦脸,一边笑着一边回道:“为夫在军营里习惯了,这些事自己做的顺手,而且为夫又没其他事做。”
萧承野顶着一个梁亲王的名衔,自然不需要做什么,自萧承野想去琢州带兵打仗的时候被谢少淮拒绝后,少年就一直围着谢少淮转。
萧承野把折好的帕子递给谢少淮,拉着青年的手道:“阿淮快洗漱吧,一会儿吃完饭咱们便去街上转转。”
谢少淮点了点头,洗漱完他看了眼在准备碗筷的少年,眸色一沉,试探问道:“王爷可听说李飞将军要和二哥一起出征的消息?”
两人隔着一道珠帘,说罢谢少淮透过珠帘看着萧承野。
萧承野的封地在琢州,之前是因为建宁帝病危周氏用萧承野掣肘卫岚才让萧承野回了长安,如今建宁帝已经痊愈,按理来说萧承野应该返回封地,至于萧承野为何从未向他提起此事,谢少淮根本不用猜。
萧承野如今已经和他成婚,他看的出来萧承野对他的感情。
谢少淮说罢,见外头的萧承野身子明显一僵,但少年反应的很快,似乎是立马就下了决定似得。
萧承野:“为夫自然知道,昨日去长乐宫的时候,皇兄多向为夫提了一嘴,真是恭喜二哥了。”
萧承野转过身来,看着房间里的谢少淮,见青年已经洗漱完却不动,萧承野滚了滚喉,有点害怕谢少淮生日,连向谢少淮保证:“阿淮放心好了,为夫哪里都不去,就在长安陪着阿淮。”
“嗯,”谢少淮应了一声,随后走了过去,落座后谢少淮给萧承野夹了菜:“尝尝。”
“我、朕真的不会死啦!”建宁帝无奈叹了口气,看着哭的可怜的女子,不忍心责怪她,只好自己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母后,朕已经醒了两日了,就算是回光返照也照完了——朕真的好了,你的仙丹起作用了,朕已经痊愈了。”
建宁帝说罢,蹙眉看着殿内跪了整整一日的老将军和两个青年,道:“眼下涿州地方战火四起,朝中已无人可用,谢卿乃父皇重用之臣,朕自然也要重用。”
“只不过,”建宁帝捏了捏眉心,“朕要见梁王和谢那什么官职、谢侍郎,不管人在何处,速速召来。”
谢父:“。”
破玄:“。”
谢五郎:“。”
第 24 章 第 24 章
青松说罢,见他家公子脸色惨白,吓得他直接说不出话了:“公,公子您别吓青松啊,青松也不知事情全貌,说不定陛下只是召老爷进宫汇报工作呢……”
谢少淮闻言抽了抽嘴角。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他刚刚将周氏的“狸猫”劫走父亲就被召见,且这一去就是一整日?
但是这个时候谢少淮不能慌。
他不能慌,二哥还在外地打仗,母亲年事已高,现在整个谢家只剩下他自己了,他绝对不能慌……
朦胧月色下,青年颀长伶仃的身子陡然直立着,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微微上抬,柳眉微蹙,唇肉紧抿,眼眸中迸发着与世俗抗争的决心——一定还有办法。
席上,刘管事将今日在糕点铺子里遇到的事情和萧承野简单说了一下。
其实雁山侯家的小世子经常和他家殿下起争执,雁山侯和大将军走的近且小殿下一般都不搭理对方从未受过委屈,王爷也未对其表示过什么,只吩咐他保护好小殿下。
今日青松打了人,周家不和他们殿下计较,但是青松只是琢州府尹身边一个小厮,他想着这件事周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萧承野闻言,眸子一沉,放下了碗筷,看了一眼身边的萧澶,耐心问他:“阿澶可受委屈了?”
萧澶摇了摇头,“和往常一样,阿澶并未搭理他。”
刘管事方才只说了周小世子找麻烦,并未说完,不过他既然找王爷说了这件事,男人就懂他是担心青松的意思。
得知萧澶没事,萧承野才将目光放在刘管事身上。
男人一贯是不爱笑的,薄唇抿着,潭水似得眸子一抬,压制力让人不寒而栗,吓得刘管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好像觉得王爷不想帮这个忙。
谢少淮听的出来刘管事说起这件事是为了青松好,见萧承野明显不快谢少淮微微蹙了蹙眉心,替刘管事说了一句:“是下官的小厮冒失,动手打了周小世子。”
刘管事赶紧加上一句:“青松也是为了小殿下出头,只是想着周小世子的性子急躁这件事怕是不能就这么过去。”
萧澶吃饱饭了,他从凳子上下去,哼哧哼哧跑到哆嗦的青松面前,将青松护在身后:“爹爹,青松哥哥是为了保护阿澶才动手的。”
萧承野:“……”谢少淮回到梁王府的时候还不到酉时,天色还早,进了卧室的门,萧承野便想带着他再去街上转转,谢少淮心情不好,病恹恹的道了声:“今天不想去。”
“那就不去了,”萧承野蹲在青年身前,看着他惨白的小脸,有点担心:“阿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要紧吗?”谢少淮:“……”
谢少淮长吁了口气,随后握住了萧承野想要收回去的手,“这件事太突然了,容我再考虑一下吧。”
谢少淮说罢,方才还愁眉不展的萧承野又像是看到了希望,亮晶晶的眸子抬着、望着他。
萧承野滑了滑喉,想说些什么,又怕自己干扰青年的选择,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萧承野:“那阿淮要出去转转吗?”
“不了,”谢少淮不喜欢凑热闹,萧承野却热衷,但是他今天确实不想去了,“我回房休息,王爷自己去玩儿吧。”
谢少淮说罢,没再管那碗堕胎药。
萧承野目送谢少淮回了房间,他自己还半跪着呆在原地,等青年的背影完全消失,他才站起身来,深邃的眸子里透着沉沉的无助。
萧承野守着那碗堕胎药在院子里发呆,差不多到了亥时,他才想起来该去伺候青年沐浴了,这才缓过来朝着卧房走去。
谢少淮早早上了床,却辗转难眠,不多时房门被打开,少年如往常一样进了门,轻轻唤了他一声:“阿淮,睡了吗?”
“要睡了,”谢少淮应了一声,将床漫拉开,萧承野上了床,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睡吧,”谢少淮道:“明天再说。”
萧承野也只好应下。
两人各怀心事,都难以入眠,谢少淮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萧承野,但是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他不得不理智对待。
所以他再给自己一点时间考虑。
第二日辰时,谢少淮醒来的时候,发现萧承野已经穿好衣服下了床。
少年一改昨日颓废状态,甚至还多了几分精神。见萧承野好像没那么伤心了,谢少淮心里的内疚感也减少很多。
谢少淮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腰:“殿下起这么早干什么?”
“秘密。”萧承野应了谢少淮一句,眸子沉沉,随后又注意谢少淮有些不舒服,连忙取了腰垫放在谢少淮身后:“为夫出门一趟,阿淮乖乖吃饭。”
说罢,萧承野并没有即可离开,而是给谢少淮揉了揉腰,等他缓过来,才离开寝殿。
谢少淮起了床,觉得萧承野举动有点反常,便把刘管事召来问了一下。
刘管事也是一头雾水:“老奴也不知殿下去做什么了。”
“嗯,”谢少淮只好作罢,“先下去吧。”
刘管事离开后不久,王府来了位不速之客。昨日在宫里和谢少淮一起面圣的周崇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上了门。
刘管事知道他家王妃和这位周三郎君不对付,但是少年带了礼物上门,态度又良好,他也不好阻拦只是跟在少年屁股后面,一起又折回后院:“王妃!周三公子说要感谢您……”
周崇觉得刘管事啰嗦,他都站在谢少淮面前了,提着这么多好玩儿的,谢少淮又不适看不见,“行了,本官不是在这儿了吗?你去去去。”
谢少淮:“……”
谢少淮倒是不意外周崇突然到访,只是有段时间没见,少年的脾气看着收敛了不少。
周崇之前和谢少淮是死对头,但是那都是他自己定的,他知道谢少淮都不爱搭理他。
“……”谢少淮抬了抬眼,看着面前的萧承野,“殿下就这么喜欢我?”
“自然。”萧承野握着青年的手:“阿淮到底是怎么了?”
谢少淮:“无事。”
说罢,谢少淮主动抚上萧承野的脸,“殿下,你想随李飞将军一起去琢州打匈奴人吗?”
“不去,”萧承野以为青年是怕他走,他坚决地摇了摇头:“为夫哪里都不去。”
“去吧,”
谢少淮认真道:“为夫听说了先卫太妃的事情,殿下身负血海深仇,怎么能为了谢某将这件事置之不顾?”
谢少淮是认真的:“长安这里有许太医,父亲母亲都在,王爷不必记挂,安心去打仗就是。”
萧承野抬眸,看着谢少淮道:“谁和阿淮说这些话的?”
谢少淮:“……”
谢少淮:“重要的不是这些,是你应该为自己活着。”
萧承野垂眸:“阿淮不是不舍为夫离开……”
谢少淮:“我原先……”萧承野觉得自己的血好像瞬间沸腾了,以至于他掀开营帐,看的静静躺在床上的青年没忍住自己,欺他上塌。
“阿澶还在……”谢少淮好容易喘了口气,双手撑着萧承野的胸口:“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萧承野抵着谢少淮的额,低喘了口浊气:“本来会更早一点,遇到了些麻烦。”
说罢,萧承野的心一顿,“阿淮呢?怎么没有走?”
萧承野觉得自己的下腹要炸了,他微微沉下腰蹭着谢少淮的大腿:“你可知道方才本王知道你没有走脑子里在想什么?”
“阿淮本王想要你,现在。”
谢少淮甫一开口,萧承野就又吻了上来,仅含了一下他的唇瓣,就开始蹭他的衣襟,湿濡的舌头在他颈部一寸寸舔过,时不时发出啾啾声。萧承野的手揉着他的腰,慢慢地往下走,突然托着他的腿往上折。
“是阿澶不愿意走,”谢少淮被萧承野弄得话都说不利索,他抵着像是要发-情的野兽一样的萧承野,“你冷静一下……不是我不想走,是阿澶不愿意不和你打招呼就离开。”
萧承野闻言,脸立马就拉下来了。
身上方才还沸腾了一样的男人终于安静下来,谢少淮长吁了口气,鼻息间闻到萧承野身上浓郁的血腥味:“王爷又受伤了?”
萧承野手臂撑在青年耳侧,鸦羽微垂,看着身下冷漠地青年。
谢少淮又问了一句:“怎么不说话?”
“行军打仗哪里有不受伤的?”其实萧承野没有受伤,身上全是匈奴人的血,甲胄上更多,只不过方才他怕压着谢少淮不舒服,就脱了。
萧承野说罢,谢少淮眉心蹙的能夹死苍蝇,他立刻坐了起来,面色沉的吓人:“既然受伤了,为何不先去疗伤?王爷今年已经过了弱冠,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了,为何还要这般胡闹?”
萧承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轻笑一声,环住了谢少淮的腰,将人直接从床上抱了下来,朝着一旁的草席上走。
谢少淮一惊,但是身子已经被萧承野抱了起来,他本能地用双手环住男人的脖子,跟着他下了床坐在营帐内的草席上。
谢少淮再次被男人压在身下,密密麻麻的吻像是疾风暴雨,萧承野单手撑在他耳侧,另一只手解开了他的亵裤,捏着他的腿根,将他的双腿分开:“不想阿澶醒来就不要妄动,今夜太晚了本王不做什么,就随便摸摸。”
“小心你的伤……”谢少淮抿着唇,贴着萧承野的耳畔。默默承受男人带给自己无限的快-感,感受到些什么的时候,他弓紧了背,将脸贴在了萧承野脸上。
“大人这么快?”
谢少淮觉得实在有辱斯文,便恶狠狠在萧承野胸口推了一下,结果萧承野嗤笑了声,突然掀开他的衣摆。
谢少淮一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不多时萧承野带着满嘴腥味过来吻他的时候,谢少淮觉得自己好像要疯了,他抗拒地扭过去脸,“混蛋……怎么能……”
萧承野看着满脸潮红的青年,满足地亲了亲他的额:“大人你就是太正经了,怎么不可以了?不是很舒服吗?”
谢少淮轻哼了声,懒得和萧承野争辩:“起开,我回营帐休息。”
“本王去你哪里睡,”萧承野起身,将谢少淮从草席上拉了起来,“你陪着阿澶,明日他醒了见不到你该不开心了。”
谢少淮:“……”
萧澶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很早,约莫还不到辰时,但是睁开眼睛之后他并没有看到爹爹的影子,真当萧澶有些失望的时候,身边的父亲也醒了。
谢少淮拢了拢自己的衣服:“阿澶怎么醒这么早?”
“没、没有,”萧澶咕哝道:“父亲,爹爹怎么没回来?阿澶记得舅爷爷说爹爹晚上就能回来了。”
谢少淮闻言,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萧澶说吧,心里有些内疚,他又解释了一下:“父亲你不会怪阿澶吧,阿澶是想着父亲睡在爹爹营帐,若是晚上爹爹回来就立马能看到父亲,阿澶想要爹爹和父亲好好的。”
“……”谢少淮怎么忍心怪萧澶,是他没做好一个父亲应该做的:“好阿澶,爹爹回来了,怕打扰阿澶休息便去父亲营帐休息了,起来你就能看见爹爹了。”
他原先认错了人,做错了事情,他不允许自己一错再错。
谢少淮:“我原先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萧承野:“本王知道了。”
萧承野应下了这件事,说罢,朝萧澶伸出手,萧澶又哼哧哼哧跑到萧承野跟前,小声问他:“爹爹,你会保护府尹大人和青松哥哥的吧?”
萧承野顺着萧澶的话,把目光放在坐在他对面的谢少淮身上,青年眉宇微微蹙着,脸上倒看不出来担心。
萧承野沉沉道:“雁山侯是大将军的部下。”
“下官给王爷添麻烦了。”谢少淮起身,拱手给萧承野行了礼。
青年站在庭下一身素衣如月,即便是卑躬屈膝的处境,身上那股子傲气也不减分毫,或者说他这哪里是有求于人的样子?
不过就算他不管这件事,他谢六郎自己也能处理好,怎么今日还顺着他示弱了。
“大人言重了,举手之劳。”
萧承野拍了拍萧澶的肩:“爹爹带你去练剑怎么样?”
萧澶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一旁的谢少淮,期待道:“大人,阿澶也会剑法,大人想看吗?”
此时酉时已过,天色全沉了下来,这个时辰谢少淮也该回府衙了。
萧承野这时候看着谢少淮,对萧澶说了一句,“大人怎么能一直陪着你呢?天色不早了……”
谢少淮看了眼萧澶,“不打紧的。”
萧承野暗勾了勾唇角。
不是他的错觉,天子好像看出了他和萧承野的关系。今日种种实在太不合理了,倒显得天子知道自己和萧承野有些什么,也没那么奇怪。
谢少淮交代过萧承野不准乱说他们的关系,但天子都要以宫刑论处了,这厮竟然还不说。
谢少淮咬牙道:“是臣……”
“是臣弟。”
不等谢少淮说完,萧承野重重扣下脑袋,沉道:“是臣弟仰慕……是臣弟仰慕师保,自愿帮他,师保并不知道臣弟的心思,皇兄你要罚就罚臣弟。”
建宁帝满意了:“好,”
“敢作敢当,那朕就罚你,娶了你的心上人。”
说罢,建宁帝脸上漏出张扬的笑容,嘴角瞬间要列到耳朵处,“朕今日给你二人指婚,下月十五,即可完婚。”
建宁帝满意地大手一拍:“谢卿,你既然要找赘婿,倒不如找现成的人,朕看梁王对你心意不假,你就好好珍惜朕给你指的这段好姻缘吧。”
第 25 章 第 25 章
谢少淮简直不敢信,天子竟然会给他和萧承野指婚?怎么会这样?难道之是因为自己种种举措扰乱了原本的结局?
上位的建宁帝耐心已经全无,“谢卿——”
“臣,”谢少淮的思绪被打乱,他蹙眉,叩首在地,朝着天子一拜,“臣,谢陛下洪恩。”
“这多好,”建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朕乏了,今日你们先回去,改日上朝,谢卿便回来吧,一会儿朕让丞相重新下诏,你暂且还先任中常侍,待朕想好让你做些什么,再给你安置。”
“臣领旨。”谢少淮叩首拜别,从长乐宫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