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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侯府嫡子 弓翎 24921 字 10天前

第341章 【VIP】 …………

夏枢的脸火辣辣地疼。

他转过头, 面无表情地直视太后的眼睛:“那请问太后,臣打的什么主意?”

太后给他一个“你给我记着”的眼神,袖子一甩, 侧脸冷睨着小皇帝:“你若还待在她怀里不动, 哀家立马就杀了她。”

“不要!”小皇帝立马泪眼模糊,抱住红杏。

“你可以试试。”太后说完就不搭理他,仰起头, 回到最高处坐下。

小皇帝哭的眼睛都肿了,看看太后, 又回头看看红杏, 终是不舍,抱着她挤下两滴泪,脸在他脖颈处蹭了蹭, 奶声奶气道:“你要想我啊, 好不好!”

红杏虽然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但多少感觉出来这小皇帝对自己是有好感的。

她胆子不大,没敢说什么话, 也怕多说一句话不对,小命不保,因此也没吭声。不过她到底才生过孩子, 对幼子日常思念甚深,感觉到小孩子的感情,哪怕害怕, 也是有些动容的, 借着衣袖遮挡,抚摸了一下他的背,动作不大的搂了搂他, 就松开了。

小皇帝冲她笑了一下,就起身去太后那里了。

他靠着太后膝盖,讨好地朝太后露出笑脸,试图把之前惹的事儿遮掩过去,太后根本没给他眼神,冷冷道:“忘了哀家说的话了么,做皇帝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给我坐好了!”

小皇帝被她有些大的声音吼得身子的一抖,瘪了瘪嘴,似是想哭,偷偷瞄了一下太后的脸色又不敢了,自己擦了擦泪,乖乖爬上龙椅,在太后身边老实坐下了。

“今天的事情,该说的不该说的,今后的事情,该做的不该做的,都给哀家心里想清楚。”太后的声音在大殿上重新响起,冰冷慑人:“若以后谁再不听话,自作主张,今日殿中这些人的下场就是你们明日的下场,记住了么?”

各位夫人们身上溅的到处都是贴身照顾之人的血沫子,与惨白的脸色相互映衬,就像是地狱中爬出来的一般,各个抖着嗓音,浑身战栗,齐声应道:“记得了!”

“留王妃。”太后视线移向盛桃,叫盛桃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你的声音本宫有些听不清楚。”

“是!”盛桃吓的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哆嗦着大声道:“我和留王都会听太后的话,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永远都追随太后。”

太后不置可否,再看向众人时,声音则带上了笑意,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游戏一场:“好了,玩了一晚上,大家也累了,身上想来都有些不舒坦,隔壁偏殿设有汤池,大家沐浴更衣一番,就回去吧。”

夫人们哪里还敢把她的笑当作善意,一晚上的经历就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各个都精神紧绷,想要逃离。

不过头上脸上衣服上全是血,不能就这么出了这个大殿,都按捺着焦急,集体谢了恩,待太后点头,立马跟着她身后的大宫女朝偏殿行去。

各个脚步匆匆,仿若身后有恶鬼在追。

太后笑容没变,面上的讥诮若隐若现。

“太后!”太后身后另一位宫女小声道:“奴婢把皇上送回寝宫吧。”

太后扫了一眼鼻子、眼睛都红肿的小皇帝,才发现他已蜷缩在龙椅上睡着了,神情闪过一丝厌恶:“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宫女立马低头,没敢吭声。

太后厌烦地摆了摆手,宫女松了口气,弯腰用披风裹住小皇帝,轻轻抱起,就快速消失到大殿后面了。

夏枢看着太后的一举一动,太后则毫无心虚、愧疚地瞥他一眼,身体随意往后一趟,慵懒地靠在龙椅背上,手肘支着龙椅边沿,手指撑着额头,漫不经心地把视线移向红杏,又在她身边的红雪身上转了转。

“自李茂有了废哀家,抢夺你,立你为后的计划,哀家就对你产生了好奇。”太后勾起嘴角,上下打量夏枢:“好奇你那皇后命是否是真的,好奇你是怎样一个人。”

“哀家一直觉得你除了胆子大,脾性莽,其他都平平无奇,没什么特殊的,不过今晚哀家确实发现了你的一个特殊之处。”太后挑了挑眉,笑道:“说来有意思,你是今晚这殿上唯一一个护着奴婢的。”

太后表情遗憾地道:“其实她们不知道,只要她们护着奴婢,哀家就会放过那些奴婢一马。可惜啊,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给奴婢求情。”

夏枢不了解她的恶趣味,也不对她话里的真伪做判别,如实说出心底看法:“混乱开始,她们以为自己也会被杀害,内心恐惧到极点,哪里能顾忌得了别人。若你告诉她们,无论做什么她们都会安全无虞,那这座大殿能被求情声震塌。”

太后眼中有了一丝探究:“你还挺能理解别人的。不过有一点儿我非常好奇,这么两个大美人天天在你夫君面前晃来晃去,你还救她们,就没有危机感么?”

她指了指红杏和红雪。

已经不用“哀家”,而是用“我”来自称了。

夏枢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和她聊这些,不过知道时间拖的长,褚源见不到他,就有可能来找他。

于是也不心急,有问必答,缓缓说道:“有过,不过在确认过王爷的心意后,就没有了。”

太后挑了挑眉:“你就不怕他变心?”

“怕。”夏枢如实道:“不过这也不是我,甚至不是任何女人、双儿能决定的,心在他身上,不在我们身上。我做到在他没变心时相信他,就够了。”

“那你呢?”太后涂着丹蔻的小指戳着下巴,好奇道:“你会变心么?”

“他若不变心,我就不会变。”夏枢道:“感情是相互的,一个人异心,另一个人变心就是迟早的。但若一个人坚持付出与维护感情,另一个人懂得珍惜,同样付出,感情就不会说变就变,维护的好,会长长久久,甚至一辈子。”

太后若有所思地将他又打量了一圈,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颇为遗憾道:“你的每句话都说得有些道理,我也想按你的思路来,但李茂为什么就是个人渣呢?”

夏枢:“……”

这话他没法接。

“不过人渣也没什么。”太后突然笑了笑:“敢招惹我又不做人,那就阎罗殿伺候咯。”

夏枢心中一动,从这句话里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李茂是你杀害的?随心也是你下的?”他不由得连问两个问题。

“随心是什么?”太后不解,不过对另外一个问题,她很坦然地承认了:“借淮阳候夫人的刀,杀了这个人渣!”

夏枢:“……”

“他和先帝就是一丘之貉,不愧是一个窝里出来的狗东西。”太后提起这两人就有些愤愤,“为了拖死安王,他们竟然在临远镇危机之时,想出了命令各处军镇不许支援的点子……如果不是先帝意外去世,各朝臣借机向李茂施压,命他不许瞎指挥,李朝现在早成了异族人的盘中餐了。”

太后颇有些不平:“你说这么个狗东西,他凭什么登基?大局观还不如我一个女人,凭什么我就不能代替他成为李朝真正的主人?嫌弃我不是皇后命,我还嫌他不够格做皇帝呢。”

夏枢:“!!!”

他突然对这个女子肃然起敬,不由得问另一个问题:“先帝也是你杀的?”

“我那个时候哪里懂这些。”太后悠然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坦然道:“当时还想着李茂赶紧做皇帝,封我做皇后呢。哪里敢对先帝下手,顶多是盼着他早死罢了。”

“不过他也是够丢人的。”太后神色突然变得鄙夷:“他是马上风死的。”

夏枢:“……”

一个皇帝这么个死法,确实丢人。

不过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想出昏招的时候死了,死的可真及时。

当然,也够蹊跷。

夏枢压下怀疑,问道:“淮阳候夫人是怎么死的?”

“她若真的只是你借的刀,独自计划以及实施杀了李茂,你不可能不趁势端了侯府和安王府。”他笃定道。

太后神情微敛,斜眼瞧他:“你倒是挺聪明的。不过……”

她冷嗤一声:“我为何要把把柄送你手里。”

夏枢眼睛扫了一圈殿中的侍卫,意有所指:“李茂的死……”

太后神情轻蔑:“他们都是我的人。而你,哪怕告诉你了,你有证据么?”

夏枢笑了笑,不吭声了。

太后忍不住去打量他的脸:“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黑皮猴子。就这么几年功夫,你怎么好看这么多?”

夏枢心中一动,忽略掉她的用词,说道:“王爷寻了个秘方,坚持用了一段时间,就变美了。”

太后却没有顺着夏枢的意思问是什么方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略过这个话题,和夏枢聊起了别的。

只是聊着聊着,夏枢察觉到了不对。

虽然太后看着已经没有杀他们的意思,但怎么比他更像是在拖延时间呢?

他与红杏、红雪对视一眼,两人其实都有些困了,眼皮耷拉着,对上夏枢视线才一激灵,清醒过来。

“太后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夏枢率先换掉之前的话题,谨慎开了口。

太后惬意畅聊的表情缓缓收起,慵懒的姿态慢慢坐正了起来:“你这个人是有点没尊卑,上下观念,不过聊起天来倒是畅快,如果不是皇后命,哀家倒是挺想和你交个朋友。”

她望着夏枢,眼神不知不觉间变得幽深且瘆人:“然而世上不可能有两后,所以,你就永远待在地下,别再出来了。”

夏枢心中一惊:“你要杀了我?”

太后似是对他的怕死有些鄙夷,嘴角挂了一丝讥讽:“哀家虽然不太懂前朝国事,但也比李留、李茂之流强的多。你既说你的性命与国运相连,那哀家就成全你的为国为民之心,不把你送给异族人了,还保你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地活着。”

“她们两个你不是想护着么?”太后下巴抬起,指了指红杏和红雪:“世上最讨人厌的两张脸,哀家也不想看到,就送你了。你们三个就永久的待在下面吧。”

现阶段对夏枢来说,保住性命比一切都重要。

哪怕是她所说的地下,都比直接丢命强,他也不去强行掰扯。

他深呼吸一口,问出今晚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在拖延时间?”

此时此刻,他其实已经听到了殿外从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有乱哄哄的吵闹声。

这里是后宫,还是晚上戌时快末,没有太后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喧哗。

显然是有人闯进来了。

刚刚太后没听到,但夏枢刚问完,她也听到了。

她没有想象中的生气,而是挑了挑眉,兴味盎然地道:“当然是抓谁向安王传递了消息咯!”

夏枢一怔。

不待他呼喊,旁边的领头侍卫立马掏出一个小瓷瓶,对他撒了去。

夏枢飞身闪开,张口大喊:“褚源,我在这里……”

只是刚跳到一块地砖上,地面就是一动,裂出一个大口子。

夏枢脚下一空,来不及稳住身子,就被领头侍卫一脚踹了进去。

第342章 【VIP】 ……

半盏茶后, 宫女在殿门外报,安王与禁军副统领求见。

太后年轻的脸上显出一抹兴味。

随后殿门大开,两名身材高大, 面容俊郎的男子走了进来。

依例行礼。

太后摆了摆手, 免了两人的礼,看着其中一名身着蟒袍的男子,笑道:“安王真是稀客, 哀家多次正事相邀,都推辞不来, 这大过年的, 夜闯后宫,坏了规矩,如果没有要紧事, 哀家可是会重罚的。”

太后嘴上说着重罚, 却姿态慵懒, 语气幽幽,眼睛却如同钩子, 上上下下把褚源打量了个遍。

褚源垂眼,毫无反应,他旁边的禁军副统领李云霁见状, 只好自己开了口,解释道:“下官巡逻至后宫时,接下属报, 有两名黑衣人夜闯后宫, 于是便安排人搜查,下官亲自前来报告太后。时值安王太和殿宫宴结束,在后宫宫禁处等候王妃, 听到搜查动静,担心太后和安王妃安危,便提出同下官一同前来。”

“哦。”太后拉长了语调,幽幽道:“那哀家倒要多谢安王关心了。”

褚源这才低垂着眼皮开口:“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顿了一下,想起进来时见到的遍地尸体和腥臭血液,心中腾起一股焦躁与不安,只能压低嗓音,语气尽量自然地问道:“适才殿里像是打斗过,可是遇到刺客?不知太后可好,王妃和其他女眷可都安然无恙?”

太后似乎是对他的询问挺满意,嘴角勾了勾:“不过是收拾几个不听话的奴婢罢了。哀家没事,安王妃和其他夫人们也都无恙,两刻钟之前都回去了。”

回去了?

褚源一愣。

“怎么?”太后见他表情,似有惊讶:“回去有一会儿了,安王没有接到人么?”

说着便拍了拍手,殿外立马走进来一个宫女,正是之前带着众位夫人去沐浴更衣的绿玉。太后问道:“安王妃说酒后身子不适,早早的就请辞了。可有安排人送他出宫?”

绿玉面露为难:“奴婢们当时正在忙,安王妃带着两名宫官,说是自己可以走,奴婢想着安王妃脾气不好,也不敢勉强,就……”

太后脸色倏地一变:“你还敢找理由!大晚上的,路不好走,宫中又有刺客,没有人带着,万一安王妃出个什么事,哀家定不饶你!”

绿玉吓得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饶命!”

太后也不看她,而是看向褚源:“安王稍安勿躁。哀家这就安排人去值守宫门的禁军那里问一问,王妃许是与你错过了……”

褚源脸色沉了下来:“臣正是从那里而来,王妃并未出宫。”

“未出宫,你们又说有刺客,那他会不会是遭遇了危险?”太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不由得有些担忧。

“太后,臣请加派人手将后宫全部搜查一遍。”李云霁拱手道。

“哀家很喜欢安王妃,若他在宫里出事,哀家恐怕也要伤心了。”太后眉头微蹙,忧心的不行的样子,摆了摆手:“你尽快去吧,若是查到安王妃下落,哀家重重有赏!”

褚源道:“太后,王妃不见踪迹,臣实在担忧,奏请与副统领一同前去。”

“安王与王妃果然如传言的一般伉俪情深。”太后感叹了一句,道:“哀家也不留你了,去吧。若有消息,及时报予哀家,也好叫哀家放个心。”

于是,两人立马带人离开了大殿。

等人走了之后,殿门再次关上,屋中咔哒一声脆响,不知动到了什么,地板就露出一个大口子,一条木制梯子出现在洞口。

绿玉从殿里取出一只烛台,在前面照明,太后踩着锦靴,一步步而下。

夏枢、红雪、红杏都双手被捆缚在身后,嘴里塞着粗麻绳,发不出声音,只能瞪着她。

“今晚查完,安王应该不会放弃的。”太后借着昏暗的灯火,伸手抬起夏枢下巴,打量他掉下去擦伤的脸蛋,笑了笑:“之前邀他过来,他一概拒绝,想来以后都不会了。”

夏枢觉得自己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脸的难以置信:“!!!”

太后却表现的很理所应当:“我夫君肖想你,我就肖想一下你夫君,我和他做夫妻的时候恨他恨得牙痒痒,现在也算扯平了。”

夏枢:“……”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葩的人。

太后似是被他脸上震惊的表情给逗乐了,再次摸摸他的脸蛋:“我和李茂后宅的女人、双儿们斗了十几年,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其实挺想和你在安王的后院斗一斗,看看他的反应,可惜他野心太大,不是那么好控制,容不得半丝差池。不过现下也有了机会,哀家就想扒开他的衣服,掏出他的心,看看他正经专情的外表下是否真的表里如一。”

夏枢:“……”

…………

太后没留多久,听到外面侍卫的提醒,就带人上去了。

地下阴暗潮湿,又是冬日,没一会儿工夫,夏枢便冻得打起了寒噤。

绿玉没让他们继续待在宴会厅下面,擎着烛台,带着他们在地底左转右转,一会儿便将他们转的分不清方向,找不到来时的位置。

最终,他们是在一间比较宽敞的暗室里停下的。

“每日都有人来这里送饭,你们也别想着跑。”绿玉高抬下巴,神色警告地道:“地下四通八达,跑不回来,又没有人从上面打开机关,你们只会饿死在地道里。”

她看向夏枢,冷漠道:“太后虽说仁慈放你一马,但你若自己作死,也没人会在乎你。”

“我知道的,多谢绿玉姐姐提醒。”夏枢笑了笑,态度非常好。

他扫视了一下屋内,见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且床上也只有一床不知放了多久的被褥,便求道:“绿玉姐姐,可不可以再给我们一床被褥,现在天气冷,若是冻病了,怕是会给姐姐添麻烦。还有,可不可以给几本书,我们看着,熬熬时间。”

“你识字?”绿玉露出一个意外表情。

她可是听说这位王妃长在乡间,目不识丁,虽说嫁入侯府后去过私塾一段时间,但也不学好,经常和国公府的公子们打架斗殴,被先生罚站。

“识得一些。”夏枢好脾气地笑了笑。

绿玉觉得他有点儿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莽撞与暴脾气,点了点头:“等着!”

之后就是一直等着。

直到他们三个在黑的不见五指的夜里待得浑身冰凉,昏昏欲睡,绿玉都没有回来。

“她应该不会回来了。”夏枢估摸了一下时间,大约子时了,这个时间点早是外面沉睡的时间。

“我们将就一下,挤一挤吧。”绿玉走的时候不愿把蜡烛给他们,三人只能摸黑上了床,盖着潮湿还带着一股霉臭味的被褥,许久没过过物质艰苦的日子的夏枢,都有些不适应了。

“王妃,你说王爷会找到我们吗?”黑暗里,三人和衣而睡,床太小,只能紧紧挤在一处,红杏靠在夏枢背后,声音带着鼻音。

不知是不是悄悄哭了。

“会的。”夏枢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无力,给她打气道:“他一定能找到我们的。”

“不过……”夏枢顿了一下,道:“我们也要先把地道里的情况摸清楚。”

虽然他相信褚源会想尽办法找他们,但皇宫不同别处,进出都不方便,更别提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寻人。太后若是有心把褚源的视线引到别处的话,褚源恐怕还得走不少弯路。

想找到他们,时间应该不会短了去。

地下阴暗潮湿,居住条件极差,时间长了,人内心会忍不住的压抑与惊恐,他们得有事情做,消磨掉时间,转移开注意力,不然恐怕仅一个月,都得被无望和恐惧折磨得疯掉。

让绿玉拿书过来,就是这个原因,起码有个事做。

当然,他们也不能坐等褚源,若是有机会,还是得自救为先。

“绿玉说这里四通八达,想来应该不止有宴会厅一个出入口,别的宫室里也有。”夏枢道。

“可王妃,你记得路么?”红杏弱弱道:“我刚刚被她转迷糊了,连宴会厅都找不到。”

“我也有点儿。”红雪一直没说话,此时开口,打消了夏枢任何侥幸念头。

夏枢尴尬:“……其实我也是。”他记忆力是好,但方向感却一般。若是露天,倒可以借助星辰和脑中的舆图,在地道里就有点儿力不从心了。

红杏&红雪:“……”

三人一阵沉默。

夏枢却不知怎么想到了王夫人。

当时死士们带着她只走过一遍的山路,她都能记得,并在山谷里、小道里穿来穿去,不迷路,最终还帮忙抄了死士们的老巢。

后来他二哥元州还感慨过,王夫人要是个男人,就是天生的向导,在战场上就是最有价值的人才之一。

夏枢想着,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

王夫人除了最后那段时间,一辈子没出过京,天天困守侯府,恐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那样的天赋。

漫无目的地想着事,夏枢突然一激灵,想起了一件事。

“夫人身死后,有没有可能是从这个密道里运出去的呢?”他开口问道。

红杏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王妃这话结束,室内传来一阵阴风,顿觉头皮子都要炸了,忙一把抱住夏枢:“王妃,你不要说了,我害怕!”

红雪虽然没说话,但瞬间的就从另一边抱住夏枢,用力往他怀里钻了钻。

夏枢:“……”

他想说,如果绿玉说的是真的,这地道里恐怕会有不少死人。

不过考虑到确实挺渗人的,又把嘴闭上了。

其实,本来没什么,纯讨论密道会不会有通往宫外的出口,但说完之后,细思一下,他突然也有点怕了。

第343章 【VIP】 ……

被褥和书是第二日中午随着饭菜送来的。

一同送来的还有几根蜡烛和一只火折子。

红杏打量了一圈, 没有看到水,不由得皱眉:“没有水,王妃怎么洗漱。”

送饭的不是绿玉, 而是另一个宫女云香, 把小皇帝抱去寝宫睡觉的那位,无视了红杏的质问,捂着鼻子, 一副嫌弃样:“一日一顿饭,都是这个时间送来, 以后只放门口, 你们自己去取。”

“绿玉姐姐呢,她怎么没来。”夏枢见她后面没人,状若不经意地问道。

“问她做什么。”云香明显对他们没什么好感, 眼神厌恶, 语气非常差:“别以为你还是之前的安王妃, 进了这里,就别想再出去, 连最下等的犯人都不如,少和我们玩心眼子。还有你……”她放下手,恶狠狠地指着红杏:“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再惹事,小心我划烂你那张脸。”

红杏莫名,摸了一下脸:“我的脸招你惹你了, 还有我什么时候惹事了?太后把我们抓到这里, 又不是我们想来的,你不想送水就明说,少恶人先告状, 倒打一耙。”

云香明显气到了,胸膛剧烈起伏,上手就想去打她:“你还敢顶嘴!”

“如果不是你,皇上为何早上起来哭到现在。”云香眼睛红红的,被夏枢拦住后,一把推开他,指着他们,咬牙道:“若是皇上哭伤了身体,惹得太后生气,明日的饭菜你们就别想了!”

说完,一把拉开门,砰地一声摔上,出去了。

红杏气上心头什么话都敢说,现在被摔了门,又有些后悔。

“王妃怎么办,要是明日没有饭菜……”她有些害怕:“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我们会不会被饿死!”

红雪觉得她被安王府养的有点傻,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后不要得罪她们这些人。”

阎王好见小鬼难搪。

虽说太后也不是好东西,但现在还没到杀他们的时候,明面上不会说太难听的话,下太恶毒的命令。

下面的人知道太后虽不杀他们,但也不想让他们好过,执行起命令来,效果就完全看心情了。

得罪她们,他们三人没有好日子过的。

“对不起……”红杏也发现自己好像闯了祸,有些无措。

夏枢摇了摇头,拍拍她的脑袋:“先坐下吃饭吧。”

冷饭冷菜在冬日里并不好下咽,味道也一言难尽,但预想到明日可能会没饭,三人吃的还是很珍惜。

吃了一半后,红杏就放下了筷子:“你们吃吧,我吃饱了!”

夏枢知道她的饭量,哪里不清楚她没吃饱,是担心连累了大家,打算少吃一些,剩余的给他和红雪,筷子敲了下她的碗:“吃完吧,今日我们得探一探这地道,吃饱些,才有力气。”

“探地道?”红杏忍不住一激灵,连红雪都下意识往夏枢身旁靠了靠。

虽说杀过人,见过血,但黑漆漆的地下,密室环境里,人对未知的恐惧会放大很多倍。

“看看这地道都通往哪里。”有没有逃出去的机会。

这些地道可能每个出口都封死了,太后才放心把他们关下面,不过既然里面空气流通,想来还有通风口,不知道可不可以利用。

还有他们昨晚睡的床,盖的被褥,虽然散发着奇奇怪怪的味道,但架子床雕花精致,被褥布料皆为丝绸锦缎,触手细腻软滑,被面栩栩如生绣花,是能工巧匠和心灵手巧的绣娘所制,明显是为宫里主子们所用。

而且,昨晚没注意,刚刚借着烛光打量了他们这间房子外的过道,都铺着地砖,虽有些地方潮湿涨了些青苔,味道不太好闻,但仔细看墙上,竟镶嵌玛瑙石和琉璃珠子。

这地方以前很大可能不是关押人的地方。

他交代道:“不过不能让云香和绿玉发现。”

没被发现,一切都照旧,发现了,那两人如果有心惩罚一下他们,他们也不会好受。

“那我们记不得路,在里面迷路了怎么办?”红杏最担心这个。

如果三人再分开,她估计会被吓死。

“我们一起,每到一处,就做一下记号。”夏枢掏出袖中的匕首,扬了扬。

红杏和红雪皆是一愣,然后就是一喜:“王妃何时拿到的?”

镶嵌着宝石的精致匕首,是昨晚太后扔到地上,让王妃自尽那把。

夏枢咳了一声,自然是被踹进坑里的时候,手下意识想抓个东西,不小心抓到的。

不太光彩的记忆,夏枢不想提,回归最开始的话题:“快点吃,吃完咱们就行动。”

“是!”红杏和红雪也顾不得匕首了,忙应下。

…………

不出夏枢预料,地道确实不是关押人的地方。

通道里虽然阴暗,一些地方蜘蛛网挂的密密麻麻,像是许久都没进过人,但仔细打量墙壁与地砖,铺设与镶嵌的玛瑙、琉璃不计其数,有些墙壁没有玛瑙、琉璃却坑坑洼洼,像是墙上原本镶嵌的东西被剜掉了。

夏枢猜想,可能是比玛瑙、琉璃更贵重的东西,比如黄金、宝石、夜明珠什么的。

整个地道可谓奢靡。

建造这样烧钱的地方,就不可能是给犯人用的。

他们靠着匕首,在坚硬的墙上留下记号,花了近半个月时间,才把地道每条道给摸清楚。

确实是四通八达。

夏枢他们通过地上的声音判断,地道几乎是从前朝到后宫,通过每个重要宫殿的地下。

“小皇帝为什么总在哭?”元宵节这日,地道已摸清,三人便没再出去,留在室内点着蜡烛,看书,闲聊,红杏道:“咱们经过他寝宫下面三次,三次他都在哭,嗓子都哭哑了,听着怪可怜的。宫里的女官嬷嬷们都不哄哄他么?太后那样,应该没那么好敷衍吧。”

“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夏枢眼睛盯着书,随口回了一句,手指轻捻,翻了一页,抬眼看向她:“你就不奇怪他为什么亲近你么?”

“原来不是我错觉,他是真的在跟我撒娇亲近啊!”红杏一拍大腿,似乎才反应过来,脸上不可置信。

红雪无语:“他都护着你了……”

“他为什么会护着我?”红杏不懂。

夏枢垂眼盯着书,遮住眼中的复杂情绪:“他的生母是我阿姐,褚眉。”

红杏一愣,想到自己和褚眉有些相似的容貌,摸了一把脸,喃喃:“竟是这样的么?我还以为他一时被吓傻了。”

她微微皱眉:“正常大人看到杀人,都会被吓懵,恐惧之下神经错乱。太后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没避开他,让他一个小孩子和我们一起亲眼看着侍卫屠杀奴婢们……”

顿了一下,她眉头越皱越紧:“当时只顾着害怕,没敢多想,也没注意他真实有没有被吓到,不过哪怕不是亲生儿子,太后那样做,也有点变态了。”

“她确实有些不正常。”红雪捏着夏枢的肩,内心有隐忧:“我从未见过比她嫉妒心和控制欲还强的女人,若是有一处不如她意,有一件事不在她控制之下,她都会记恨在心,找机会把人折磨一番,再置人于死地。我们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

红杏心中一紧,不过还是道:“我们也没得罪她,都是她在找我们麻烦。”

“你我的脸,王妃的皇后命,还有王妃所得王爷的专情……就已经得罪她了。”红雪苦笑。

“不至于吧,你是不是在玩笑……”红杏觉得匪夷所思,头皮有些发麻。

“若小皇帝是她亲生的,我们的脸皮被揭了,王妃的皇后命属于她,王爷的专情她抢走了,倒是可以看做是玩笑。”红雪认真道。

红杏见她没有玩笑的意思,不由得心惊肉跳,忙向夏枢求助:“王妃,她是不是在胡说八道?太后的意思不是说放过我们了么?”

夏枢不了解太后,不过太后初一宫宴最后说的话,确实有抢褚源的意思。

而且大年初一宫宴,是一年里最重要的宴会,本是宴请众诰命夫人们,一起庆祝上一年收获,为李朝百姓祈福,求取吉利,祈祷下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她却一反常态,只邀请了同盟的夫人们,搞了一场后宫屠杀,把整个场面搞得血腥无比,而且还是当着小皇帝面搞的。

红杏害怕之下没注意小皇帝,夏枢是在想办法脱困,一直盯着的,小皇帝面对惊恐尖叫和血腥屠杀,竟是看的津津有味,激动兴奋,只在红杏被抓之后,才变了色。

显然他不是第一次看到类似屠杀的场景,才会习以为常,当成热闹看。

而后宫之中,谁能动手之间要人性命。

自然是太后。

太后对小皇帝的这种做法根本不是正常母亲该做的。

很难说她没有心存芥蒂,恨小皇帝是别的女人的儿子。

再者红雪和太后在一个后院里待过,了解她应该挺多。

夏枢其实相信红雪的判断。

这样的一个人,行事恣意,做事全凭自己心意,没什么底线,不在乎规矩道德,前脚说为了国运留他们性命,后脚不满意就杀了他们,也是有很大可能的。

元宵节,他们打算白天休息,晚上寻机会去太和殿和太后宴会厅底下转转,看能不能趁着太后和皇帝宫宴之后出宫参加花灯会,皇宫防备稀疏的时候,把在地道的消息传出去。

这个过程里,难免会遇到意外,为免被发现后直接惹恼了太后,人头落地,夏枢想了想,也慎重起来,问红雪道:“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应对她?”

第344章 【VIP】 。

地道中, 白日里也是光线昏暗。

没有漏刻,时辰只能模糊估计。

估摸着未时左右,绿玉来了。

手上擎着烛台, 没带饭食, 见到他们手里拿着的书,似笑非笑:“王妃好会随遇而安,如此环境也能看得下书, 奴婢佩服。”

这是初一那天把他们送过来之后,绿玉第一次出现。

中间的十来天里, 都是云香送饭, 不知今日为何又换了人。

夏枢扫过她的脸,不知是不是烛光昏黄的原因,总觉得她气色不是很好。

夏枢移开视线, 放下书, 温声无奈道:“不过是安太后的心, 求得一命苟活于世罢了。”

“云香姑娘今日很忙么?”夏枢视线落在她空空的手上,自然地转了话题, 神情颇有些失望与忐忑,说道:“我们这些日子一直安分守己,若有什么误会, 还请姑娘代为向云香姑娘传达我们的歉意,只求云香姑娘消消气,莫要怪罪, 再断了我们的饭食。一日一顿饭本就填不饱肚子, 若是再断,我们怕是会饿病,给两位姑娘带去麻烦的。”

绿玉挑了挑眉, 似乎很意外:“她竟然断过你们的饭食?”

然后顺着夏枢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好笑地扯了扯嘴角:“今日元宵节,皇上出席前朝宫宴,离不开她,她不会过来送饭了。”

然后打量三人略有些着急的神色,似乎心情很好,露出一点满意与骄矜的笑意:“上面到处都在忙,没什么时间送饭,你们先忍着吧,待我晚上有时间了,再给你们弄点吃的下来。”

“那你这是……?”夏枢看着她,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该不该问。

“太后娘娘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绿玉从袖袋里拿出几条黑布,扬了扬:“安王妃,走吧。”

…………

夏枢被绿玉带去的地方,不是别处,竟还是宴会厅下面。

到了地方后,他与红雪、红杏眼睛上的黑布被解开,胳膊被守在那里的侍卫用铁锁链禁锢到墙上,嘴巴里塞上一团布,不允许他们发出声音。

等了一会儿后,上面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

是太后和褚源。

夏枢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太后对找不到他的歉意与担忧,忽然,太后提起了小皇帝。

“这孽障,脾气暴躁,不听哀家的话,那天晚上发起火来,拿杯子砸伤了王妃的额头。哀家看着王妃走路都有些不稳,怕是伤的有些严重,看他继续犯浑,怕伤及王妃颜面,才在王妃提出离开时,没有挽留。早知王妃会出事,当时就该多留一些时间或者多安排一些人护送王妃回去了。”

“你说这……”太后的声音哀婉,充满了担忧和怜惜的感情:“哀家真的是担心王妃,你说他会不会是出事了?后宫翻了几遍,都没见他的影子。他但凡没了,王爷心碎憔悴到伤及自己的身体,哀家怕是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和那孽障。”

夏枢:“……”

红雪:“……”

红杏:“……”

褚源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嘶哑干涩,似乎很信任太后,直接问道:“不知皇宫中是否有密道或者密室?若有,臣怀疑王妃可能被歹人藏了起来。否则,不会这么久了,宫里宫外都寻了,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密道?”太后似乎被吓了一跳:“哀家不知道啊,若是有,会不会被刺客利用?”

不知她干了什么,隔着厚重的地板,不是比较大的声音,根本传不进来,夏枢听到了一声惊叫,之后就是太后委屈的声音:“哀家只是太害怕了,没站稳,不小心摔到了安王怀里,安王要如此嫌弃么?”

“不……”褚源什么表情夏枢不知道,只听到了一个字。

然后没等他说下面的话,殿中就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通报声。

“太后,王爷,未央湖寻到了三具尸体。据属下初步检查,其中一具是年轻双儿的尸体,额头有伤,指甲断裂,其他两具是女子的尸体,年纪皆为二十左右,尸体胳膊和手上皆有抓伤,除此之外,别无他伤。猜测可能是额头有伤的双儿不小心滑落湖水中,其他两人施救时被牵累拽入水中,冬季穿的厚实,水温又低,导致三人没撑住,同时溺水而亡。现下尸体已抬了过来,不知是不是王妃主仆三人,可能需要王爷亲自辨认一下。”

不等褚源开口,太后就带着哭腔,急急催促道:“快抬进来,哀家看看是不是安王妃。”

然后没过多久,就是一声听起来极惊骇的大叫声,声音颤抖:“确定是安王妃?”

褚源那里安静了许久,没动静,也不知他什么表现。

紧接着,便是太后咬牙切齿的声音:“把那个孽障给哀家带过来,都是他伤了安王妃的额头,致使安王妃走路不稳落水,哀家今日非得打死他,给安王妃好好出一口恶气!”

“太后,不可!”殿中顿时响起了好几个声音。

其中也有褚源沙哑的声音。

良久,不知发生了什么,太后似乎妥协了,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与哀痛:“你们都出去吧,让王爷和王妃静静的待一会儿。”

“王爷,哀家真的是有愧!”过了会儿,太后抽泣的声音响了起来。

“哀家知道你与王妃伉俪情深,却没帮你护好他,叫你伤心欲绝,损了身体。”

“哀家知道你主战,也想支持,可惜国事不由哀家做主,哀家的父兄把控朝政,一力主和,丝毫不听哀家建议。初一那晚,哀家想帮你,忍着害怕杀了一堆人,想震慑那些主和派的家眷,让她们吹些枕头风,但也效果有限。”

太后哭道:“如果不是担心李旭的儿子趁机钻空子,哀家现在都想废掉李昊,给你出气。他伤了安王妃,害你伤心落泪,损害身体,哀家没法原谅他。”

“哀家父兄无才无德,李留又狼子野心,朝堂上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哀家只相信你,只有你打赢了异族人,还有辉煌政绩,你才是掌管朝政的不二人选。哀家相信,若你摄了政,必能肃清朝野积弊,恢复李朝过往的清明盛世。”

褚源似乎有些触动,声音柔了下来:“太后言重了。”

太后声音也柔了下来,似是有些羞涩:“哀家说的都是心里话。昔日哀家进宫赴宴,见到你跟随在先皇身边,惊为天人,之后你便入了哀家的梦,平时遇到,连多看你几眼都不敢,生怕亵渎了你。没人知道,你在哀家心里,就是天,谁都比不过你。”

“多谢太后昔年厚爱。”褚源的声音温柔沙哑。

“不止是昔年……”太后的话带着羞意,意有所指。

褚源的声音感动道:“臣会铭记于心的!”

…………

等地板再次打开,初一那晚的场景再现。

绿玉擎着烛台,太后的目光高高在上地打量着夏枢的表情。

不同于初一的平静,今晚的夏枢,眼神愤恨,泪光满面。

太后眉眼间都是不屑:“哀家太高看你了,皇后命的吸引力,不过如此。”

“褚源已决定把你的一双孩子接回京城,给你举办葬礼。”太后嘴角勾起,眼中流露出异常的兴奋:“届时,哀家会提议立你们的儿子为帝或者是他摄政,牢牢地拴住他的心,让他沉迷在哀家的榻上。待他放松警惕之时,把北地军从他手中收回,然后送你们一家地府相聚。你不是在意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么,想来死了之后,看到他的脸,想起他被我这个杀你的凶手睡过,你也能被他恶心的再死一遍。”

夏枢咬牙:“你不是说为了李朝国运,会留我一命么?”

“人果然只在乎自己,生死权势面前,你们情比金坚的感情竟然得不到你半点眼神。”太后探究地扫过他的表情,笑叹了一句:“真是好笑。”

然后嗤笑一声,回复了夏枢的话:“李朝国运与哀家何干,哀家姓陆,李家人全死之后,哀家就更国名为陆朝。你的性命,又有何重要!”

夏枢:“……”

夏枢瞪大了眼睛。

他是真的震惊到了。

似乎是被他的表情逗乐了,太后隔着手帕,捏住他的下巴,上下打量:“你不会真的相信哀家会依赖李昊那个小白眼狼,留着他的命,等着他长大吧?”

“斩草要除根啊,安王妃!”太后笑着拍拍夏枢的脸:“你怎么会那么天真!”

“不,你哪里会是真的天真!”太后摇了摇头,自己否认了自己的话。

手指捏着夏枢下巴,眼睛紧紧盯着表情,视线一遍遍的扫过,似乎想扒开他的脸皮,看他实际在想什么,眉头微蹙,眼神怀疑:“别说你和安王没野心,也别说你没想过安王若登基,李昊的下场!”

夏枢被迫低着头,承受她的打量,面色平静地道:“他是我阿姐的亲生儿子,没什么不好的下场。”

“没有血缘关系,曾经颇为不睦的姐姐?”太后似乎来了兴趣,放开他,挑眉笑了笑:“我会让你看看,你这个阿弟在她心里一文不值,同样的选择,她会让你下地狱。”

说完哼笑一声,扔掉手帕,转身踩着楼梯,仰着脖颈,高傲地离开了地道。

第345章 【VIP】 ……

等回到密室, 夏枢才松了口气。

太后这人好生神经,夏枢总觉得她的视线让人毛骨悚然,像是恨不得在他身上挖两个洞, 钻进去, 看看内里。

夏枢不怕外界目光,但太后的视线着实让人头皮发麻,他人又在她控制之中, 只想远离,以保性命。

想起下午的事, 夏枢问红雪:“我表现的还行吧?”

“还不错。”红雪笑。

上午的时候, 红雪说太后不会放过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出尔反尔要了他们的命。

夏枢当时询问应对之法,红雪说:“太后有很强的竞争心理与控制欲。李茂曾因王妃的皇后命起过废她, 立王妃为后的心思, 她就杀了李茂, 还耿耿于怀至今。以她的性子,会通过各种手段比拼, 打压王妃一切与她不同的特质,证明李茂眼瞎,她才是最好的。”

“王妃遇事表现的和她预想的一样, 她会觉得无趣,有可能说下手就下手。王妃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她则会生出比斗之心, 打压折磨王妃, 以王妃情绪崩溃为乐。所以,王妃可以适当展现一些真实性格,同时表现的软弱无力些, 既不让她觉得无趣,又让她产生一些比拼之心,还觉得一切皆在她掌控中,避免她嫌没意思出手夺命,或者使用过火的折磨人的手段,叫王妃吃亏。”

夏枢听了建议,就在太后故意让他听到和褚源的谈话内容时,采用了。

流泪展现崩溃与无能为力,愤恨表达不服气。

只是夏枢没想到,太后竟然有杀了小皇帝,改朝换代的想法。

不过想到太后那种性子,又觉得不算意外。

太后本身就对小皇帝的身份有忌惮与厌恶,小皇帝对生母有印象,还当众不听话,护着与生母长相相似的红杏,哪怕只是个三岁孩子,在太后眼里,也是不能心存侥幸,必须要斩草除根里的那个“根”。

夏枢思考的时候,红杏则在好奇红雪过往,问道:“你之前在她手下的时候,也是这样应对她的么?”

红雪以前不爱回想过往,总觉得丑陋不堪,腐臭难闻,提一下就浑身脏污难堪,没法出现在人前。

现下生死难料,而自己的过往竟然有了保护王妃和同伴的价值,突然就觉得很轻松,没什么可羞耻的了。

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道:“李茂好色薄情又野心勃勃,后院搜罗、豢养了上百美人,除了自己享用外,还送给下属臣僚,拉拢人心。太后恨极了我们,但我们在李茂那里各有用处,除极个别容貌、才艺、性情、情趣等各项都没有突出的,她才敢下手取人性命,剩余的,通常就是想一些法子,打压或者折磨我们,让我们自己崩溃寻死或者求离,她出口气。时间长了,大约就知道她的手段和心思了。”

“这也太可怕了!”红杏骇然:“如果我到了那个环境,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就得丢命。”

“也没那么严重。”红雪上下打量她,笑着逗她:“你长得这般好,李茂会护着,把你送人的,死不了。”

红杏:“……”

更可怕了,好不好?

她挪了挪屁股,离远了些,小声嘟囔:“这夫妻俩就是有病。”

顿了顿,她心中不禁担忧:“她搞了三具尸体,又向王爷表白与示弱,是想勾搭王爷么?”

其实她想问的是:王爷今日是不是被她迷惑了?

但扫了一眼王妃犹带泪痕的脸,没敢问出口。

此时只有两人的宫室中,有人起了同样的疑问,把红杏想问却不敢问的话问出了口。

“太后,安王可是信了您的话,想上您的榻了?”太后身边的领头侍卫冯伺,弓着腰问正在等宴会开始的太后,鼻青脸肿也遮不住眼中的嫉妒与忐忑。

太后扫了眼他脸上由茶杯碗碟砸出来的伤,冲他招了招手。

冯伺立马上前跪在她脚边,小心翼翼地贴着。

太后没回答他的话,掏出手帕,勾着兰花指在他脸上擦了擦水渍,哼道:“那小兔崽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冯伺一副委屈模样:“是臣无能,给不了皇上一个娘,惹得皇上不开心了。”

“哪里是你的问题。”太后手帕扔给他,阴沉着脸道:“是他白眼狼,养不熟!”

冯伺拿手帕擦着脸,没敢吭声。

“无论信不信,他都决定把儿子接回京了。”太后接过了他的问题,嘴角勾起讥诮:“李茂那贱男人自私自利,都对儿子倾注无私之爱,要什么给什么,可见男人最在乎传宗接代之事。他身子不行,有这么个儿子,怕是来之不易,必是视如珍宝,区区安王妃哪里比得上。他既然要把儿子接回京,要么是信了哀家的话,要么就是野心太大,连儿子都不在乎了,拿着向哀家做投名状。冲着他不行,恐怕再难有子嗣,无论他信与不信,只要他把儿子接回京,都是哀家赢。”

说着,她前倾身子,伸手拍拍他的脸,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的下身,语气暧昧地笑道:“他不行,也就那张脸能看,哪怕上了哀家的榻,也是银样镴枪头,哀家最终还是最疼你。”

“当然……”太后笑了笑,手指撩着他的下巴,调笑道:“若是李云霁爬上哀家的榻,那就不好说了。”

“太后……”冯伺一副慌张模样,猛地抱住她的腿,蹭了蹭:“李云霁硬邦邦的,不如我……”

“你问问,哪个女人不喜欢硬邦邦的。”太后挑了挑眉,语气不正经。

“太后……”冯伺人高马大的,却满眼委屈,神情撒娇。

太后对上他那乌七八糟的脸,瞬间没了调笑的兴趣,拨开他的手,不耐地踢了他一脚:“行了,少争风吃些闲醋。”

她捏了捏眉心:“你但凡多努力一些,在禁军里打好关系,哀家也不至于想提拔你,让你做李云霁的上峰,却苦于你服不了众,没法下这个命令。”

“太后,您说的是真的?”冯伺瞬间狂喜,顾不得撒娇献媚了,忙一把抱住太后的腿。

自临远镇之战大胜后,李茂便采纳长公主建议,把李云霁调回京城,连升几级,升为禁军副统领,护卫李茂左右。

李茂死后,太后本想借机把李云霁和当时的禁军统领一块问罪,将禁军收到自己人手中。

结果长公主手中不知怎么拿到了淮阳侯夫人藏起来的与他们合作杀李茂的证据,威胁她。她不得不妥协,保留了李云霁的禁军副统领职位。

她之前不曾接触朝政,父兄的人脉也多为文官,武官人脉本就少,不仅要分散到禁军中,还要分散到北地军中,为接手褚源及北地军重要将领的位置做准备,就捉襟见肘。

禁军统领位置空悬很长时间,她一直想扶个自己人上去,可惜没谁能压得住曾经就在禁军任职多年的李云霁,冯伺也不行。

之前还可以拖着,现在褚源已开始进瓮,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禁军统领怎么也该扶个自己人上去,给褚源准备葬礼了。

想想这些事,太后兴奋的同时,也有些手中无人可用的烦躁。

不过对上冯伺鼻青脸肿的脸,和哈巴狗一样狂热、爱慕、感激、忠诚的眼神后,太后心里的火气又散了些。

伸脚踢了一下冯伺,嗤笑一声,最终下了决定:“等过了节,你就上任吧。”

“不过……”太后笑意收敛,抬声警告:“此位置极为重要,你莫要胡混日子,浪费机会。若是不好好干,被李云霁以下克上压制,让哀家在长公主那破烂货面前丢脸,别怪哀家收拾你。”

冯伺得了位置,狂喜至极,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哪里会在意后面的警告,哐哐拍着胸膛,声音充满了激情,眼中含着热泪,大声道:“臣谢谢太后,太后就是臣的再生父母,臣一定会效犬马之劳,终身伺候太后,不负太后信任。”

太后见他激动之下,胡言乱语,歪靠在榻上,伸手打了他一下,啐道:“谁家儿子会爬娘亲的榻……差不多得了你,少说这恶心话。”

冯伺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笑嘻嘻地亲了一口,挑眉坏笑道:“太后不觉得刺激么?”

太后拍掉他的手,眼中闪过不屑:“你以为谁都跟先帝、长公主一样变态么?”

冯伺心中突地惊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

他脑中过了一下,觉得若是能握住长公主把柄,说不得以后会有用。

试探着想打听一下,只是还没开口,太后就好像意识到了失言,眼睛猛地盯住他,像是毒蛇盯住了家鼠,让冯伺心跳漏了一拍,身子瞬间僵直不敢动。

“太后……”他努力扬起嘴角,想要笑一下,把这场景糊弄过去,然后话题带到长公主身上,利用激将法让太后说一些长公主的坏话,把秘闻漏出来。

太后却没往他想要的方向走,不等他话说完,就沉了脸,眼神冷酷地警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哀家教你吧?”

“臣、臣知道,臣都听太后的。”冯伺意识到了太后对长公主的莫名忌惮,额上冷汗差点掉下来,忙俯身地上,瑟瑟发抖。

太后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别过眼,声音无波地道:“你下去吧,把绿玉叫进来。”

第346章 【VIP】 ……

夏枢这里, 听到红杏的话,倒是很肯定的摇了摇头:“王爷没有受她迷惑。”

红杏忍了忍,没忍住, 急道:“王妃为何如此笃定?王爷已经信了她的话, 要接回小世子,举办葬礼了。”

红杏实在是害怕,地下的日子又黑又冷, 动辄饿肚子,她怕王爷很快就把王妃忘了, 和别人相亲相爱去了。

届时, 他们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哪怕死了也无声无息,无人知晓。

夏枢握住她的手, 安抚道:“你不要害怕。”

他道:“王爷要是没有接花花圆圆回京, 我说不得会和你一样担心, 怀疑他已经信了太后的话,认为那三具泡的看不出原模样的尸体是我们。接回来, 说明他已经确定我们还活着,就在太后手里,他要采取最快的行动, 来救我们了。”

夏枢现在别的暂不担心,就担心花花和圆圆的安危。

不过这个他没说出口,不想加重红杏的焦虑情绪。

红杏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闻言一怔, 不太理解他的思路:“为何?”

夏枢道:“王夫人死的不明不白,尸体了无踪迹时,褚洵要跟着我们一起回京, 王爷因京城形势险峻,担心他一同陷入危险,没有同意。为王夫人举行葬礼时,王爷也写了信,交代褚洵不必回京,留在北地。”

虽然知道褚洵不会听,一定会回京,褚源还是信中表达了意思。

夏枢叹了口气:“弟弟都如此,更何况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双儿。”

“他把孩子留在平远镇,托景璟和我二哥保护与照顾,就是怕回京之后有个万一,孩子跟着丧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把孩子接回京。”

而现在的万不得已,是夏枢的命。

夏枢知道,褚源选择把孩子接回来,是已经决定要铤而走险,压上所有筹码,全力一搏,来救他了。

红雪倒是很镇定,接着夏枢的话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得警惕太后狗急跳墙了。”

夏枢见她信任,心中松了口气,赞同道:“地下终究不安全,还是得寻机会出去。”

其实想出去不是难事儿,他们都有武功,挟持送饭的云香或者绿玉,就可以轻而易举出去。

问题是,出去了,周围都是太后的人,他们很快就会被戳成刺猬,活不过一时。

所以,得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外面有褚源或者是太后对手的时候,绿玉或者云香正好下来,被他们挟持,打开地道门,才有用。

否则就是死。

只是,褚源何时在外面,他们无法知道,哪怕知道了,绿玉、云香当时也不一定会正好下来,让他们挟持住……

夏枢想到下午的事,道:“下一次,绿玉若再过来带我们过去,直接反制她。”

其他机会不好找,但太后想折磨他,让他情绪崩溃,应该不会只让他听一次她和褚源勾搭的事,这或许就是他们逃出生天的最好机会。

“好。”红杏和红雪眼睛一亮,觉得可行,立马应下。

不过不等绿玉过来,云香倒先给他们提供了一丝曙光。

两日后,元月十七日的中午,云香拎着一食盒热气腾腾的饭菜,阴沉着脸下来了。

日常她都是下午来,送的皆是冷食冷水,夏枢他们第一次见到热食,不免惊讶,相互对视一眼。

夏枢开口问道:“今日是有什么事么?”

他想问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判断一下褚源会不会在宫里,不过看云香脸色不对,又把“好”字吞了,只稍作询问。

云香没搭理他,掏出一块黑布,直接扔到红杏脸上:“快吃饭,吃完你跟我走!”

三人皆是一愣。

若黑布给的是夏枢,大概率是要带他见证褚源和太后勾搭,三人直接挟住云香就行了。

但黑布给的却是红杏……

三人暗自捏拳,浑身紧绷,却一时拿不定主意。

夏枢想了想,给了红杏和红雪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看着云香,试探着笑道:“红杏胆小,遇事容易慌张,不知云香姐姐要带她去往何处?我怕她紧张之下,会不小心惹了姐姐不高兴。”

云香的视线扫过红杏的脸,眼中闪过厌恶与愤恨,但这次,她却是少有的咽下火气,没说恶言,只脸色难看的别开脸,冷冷道:“为了你们的小命,她知道该怎么说话行事。”

云香没给他们再多的时间思考,催促红杏:“你只有半盏茶时间,若是拖延,接下来几日,你们三个都不用吃饭了。”

说完,直接抬腿,摔门出去了。

看来不是断头饭,也不是与褚源有关的事情。

夏枢三人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些。

“吃吧。”时间短,消息又有限,实在想不出来是什么事,夏枢一摆手,让红杏用饭。

红杏坐下,看着不同以往的丰盛又新鲜的饭食,还有一壶稀有的热水,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王妃……”

她想说让夏枢先吃。

夏枢知道她的意思,摇了摇头。

云香在外面,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夏枢特意道:“时间急,你赶紧吃完,早些与云香姑娘去,我与红雪晚点吃,不着急。”

然后又道:“你不要害怕,到了地方,云香姑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的事情不要干,小心谨慎,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先。”

红杏忙点头道:“好,我都听王妃的。”

见红杏安心吃饭,夏枢稳了稳心绪,快速思考起来。

云香看着脾气很冲,实则一点都不莽撞,嘴巴一直很紧,防备心也很重。夏枢与她交流过几次,发现她一口吐沫一个钉,说不给饭就不给饭,说送水就送水,哪怕是冷水,反正就是不说空话。当然,因为她的防备和慎重,夏枢没一次能从她那里挖到有效消息。

反而是绿玉,瞧着高傲跋扈,嘴上爱说空话,但夏枢多少还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信息。

夏枢回想着前几次的接触,云香一直冷冷淡淡的,对上红杏,她的情绪波动才大。

相比于绿玉,她好像特别恨红杏那张脸。

想起之前经过皇帝寝宫,那喊着要娘的撕心裂肺的孩子哭声以及云香的安抚声,还有绿玉说的,小皇帝参加宫宴,离不开云香。

还有之前宴会厅屠杀后,小皇帝在龙椅上睡的歪七扭八,脖子别着,太后都没注意,云香注意到了他睡的不舒服,把他抱去睡觉。

除了太后这种类型的,通常女子或者双儿,哪怕没生养过,长时间照顾一个婴幼儿,都会产生一些感情。

所以,云香对红杏的厌恶,会不会不仅仅是因为太后的命令,还因为对小皇帝产生了感情?

那此次她带走红杏,是太后的命令,还是她自己的主意?是否也是因为小皇帝?

夏枢不知道云香要干什么,想了想,他低声同红杏道:“若是带你去见太后,注意多低头,脸避开她的视线,表现的谦恭一些。若是带你去见小皇帝,对他好一些,劝他莫总哭泣,以免伤到身子,教他要感激平日里照顾他、待他好的宫人。”

红杏惊的筷子都要掉了,同样压低声音:“……不会吧?”

夏枢摁住她的手指,帮她握稳筷子,朝外使了个眼色:“话别多,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先稳住。”

…………

夏枢那里在寻找逃脱之法。

宫外,褚眉正坐着马车,排队进入城门。

突然,她的马车窗户被敲了一下。

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褚小姐,留王请你晚上戌时,去留客居喝杯茶。”

褚眉不搭理他。

对方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冷冰冰道:“留王说,是关于你儿子的事。”

褚眉一愣,猛地掀开帘子。

果不其然,马车外的人是冯大,李留的贴身护卫,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倨傲地看着她。

褚眉脸色冰冷:“请你转告他,李茂死了,我儿子是皇帝,他已经没资格请我喝茶。”

冯大仿佛没听出来她话里对自家主子的贬低,不动气,不着急,依旧是冷冷的语气,尺子量过一样的语速,没什么感情又略显傲气地道:“留王说,你儿子是死是活,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说完,不管褚眉反应,鞭子一甩,加速朝城门而去。

马蹄飞奔,溅起一路泥水四射,落在进城队伍身上,排队的众人怒火上涌,纷纷骂了起来。

不过看到冯大拿出腰牌,就被守城禁军放进了城,队伍的骂声又缓缓消失了。

…………

晚上戌时,留客居,褚眉一身黑色斗篷站在门口,几乎溶于夜色。

“褚小姐可真是难见又难请!”李留脸上挂着笑容,坐在大厅中,大厅灯火通明,除了他,再无一人。

他从桌面扣在盘子里的茶杯中捏了一只,反转过来,拿起茶壶,注入热茶,放在对面,伸手相邀:“褚小姐,请吧。”

许是夏娘治疗毒疮的药起了效,他不再像之前那般阴郁癫狂,脸上带着笑,举手投足间自然松弛,落落大方,俊朗的模样看起来容光焕发,甚至有些画本里的风流俏王爷样了。

褚眉却觉得他内里没变,一直是那个没有底线、神经不正常的疯子,除了想杀李茂那段时间,她并不想和他过多接触。

没坐,也没喝茶,直接开门见山:“你找我什么事?”

“姑姑从我这里换走的那些证据,也就是宣和太子谋反以及被杀的真相。”李留看着她,似乎拿准了她似的,微微一笑:“你帮我偷出来。”

第347章 【VIP】 …………

见褚眉要反对, 李留摆了摆手,懒洋洋的目光上下打量她,笑了笑:“别说你不方便, 你二婶就住在安王府, 我可听说了,她待你很不错,许多事哪怕得罪安王妃都愿意为你做。你开口一下, 证据她就偷出来了,多简单的事。”

褚眉眉眼蓦地一冷, 死死地盯着他。

“别瞪我。”李留挑了挑眉, 手指把玩着细腻的青瓷茶杯,玩味道:“你怕是还不知道那些证据里有什么吧。我告诉你,你亲生阿娘, 淮阳侯夫人, 参与之中, 帮忙带人埋了巫蛊娃娃,诬陷宣和太子谋反, 致使宣和太子身死狱中,皇位由先皇坐下。”

李留笑道:“爆出来后,她死了也不得安宁, 不仅要受天下唾骂,后续史书记下一笔,她会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遭万世羞辱。而且安王父子越受敬仰, 她就越遭唾弃。你难道希望为你付出性命替你报仇的亲生母亲获得一个这样的结局么?”

褚眉咬紧了牙关,胸膛剧烈起伏。

李留笑着,继续道:“你以为只有这些么?不!”

他盯着褚眉, 眼中诱导意味十足:“你知道姑姑为什么一定要帮安王拿到那些证据么?”

“为什么?”褚眉紧绷着下颌,终于开了口。

李留注意到她的松动,笑容越发深邃,眼神中却掠过一丝轻蔑,很快便遮掩了过去。

他悠悠道:“姑姑当年找宣和太子帮忙,拒婚我阿爹,致使我阿爹情伤之下投靠李倓,助力李倓登基。宣和太子夺嫡失败身死,李倓上位,她对此有愧,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导致宣和太子失败,皇位就该是宣和太子一脉的,所以她千方百计想要找到宣和太子被谋害的证据,意图推翻李倓一脉的正统性,推安王或者安王儿子上位。她野心很大,一直想把你儿子拉下来,而被拉下皇位的皇帝是什么下场,不用我提醒你,你应该都知道吧?”

褚眉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语气笃定:“你说的如果是真的,为了权力,你们也会努力不让他们成功,会继续推着我儿子当傀儡皇帝,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李倓:“……”

一直觉得褚眉蠢,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她的蠢给噎到。

竟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太过没脑子,信任他们,还是长了心眼,故意讽刺他们。

李留眸中隐晦地生出些探究。

褚眉倒是目光沉着,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像是平淡地论述事实,不带任何含义。

李留一向多疑,对上她那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眼神,觉得哪怕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我很可怜”的弱者气息,她也还是那副无害的样。

一种没有任何主见,只会窝里横,到外面就分不清好赖,对谁都信任,对任何事都拿不出解决办法,只会依赖别人,没有一丁点掌握自身命运的意识与本事的存在。

一种活在自己是“弱者”“受害者”的臆想里,对外不敢有任何攻击性的存在。

一种无害到愚蠢的存在。

李留有时候就在怀疑,褚眉和安王妃到底是不是一家的?

两人完全不像一个家庭教育出来的。

安王妃那双儿,李留就是很讨厌,觉得他心狠手辣却装出一副道貌岸然样,也得承认他有本事,胆子还很大,敢想敢拼敢做,还能给自己找一堆冠冕堂皇的借口,做了恶事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儿是运气很好,总能在危机中求得生存,反败为胜。

也是这一点儿,李留不太同意太后现在留着安王妃慢慢折磨的做法。若是让他来,他会立马杀了安王妃,断掉他任何活着的机会。

只是太后掌控欲太盛,想要享受掌控别人命运的快感,他劝阻也无用。

褚眉就和安王妃完全相反。

没有一点儿本事不说,还不“上进”,天天一副被欺负了被辜负了的模样,却不自己动,只会窝里横,指望别人发现她的委屈,主动提出帮忙。

当然,也可能是她那脑子就想不出来好的报复手段,只能等别人帮忙。

这种人,哪个家里遇到了,哪个家里倒霉。

不过事情总有其两面性,谁是她家的敌人,谁占尽便宜。

因为这种没有主见又窝里横的人,太好利用了。

李留想想接下来计划的顺利程度,心中的不耐都少了不少。

他收起目光里的探究,笑了笑:“你凭什么认为,你的儿子就是傀儡皇帝的唯一选择呢?安王妃可是也有一个儿子的。”

褚眉一愣,猛地皱紧眉头:“你什么意思?”

“如果不把证据偷出来……”李留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笑道:“你儿子连傀儡都没资格做。安王已利用北地军逼得太后同意扶持安王妃的儿子上位,接替你儿子的位置,届时太后垂帘听政,安王摄政,每个人都得偿所愿。你的儿子,可能就要秘密处死了。”

“不可能!”褚眉不相信,瞪着他:“安王没那么厉害,不然小弟也不会死……你在骗我!”

“有没有骗你,你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李留笑:“昨日安王已经命令下属快马加鞭前往平远镇,要接儿子回京了。”

褚眉忍不住后退一步,瞪着李留不说话,似乎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以及用意。

半晌,她道:“哪怕是真的,看在小弟的面子上,他也不会伤害我儿子。”

李留知道她信了,一脸讥讽:“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安王妃说是你弟弟,可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过。他野心勃勃,打着为百姓着想的旗号,没少行谋朝篡位之事实,找人鼓吹自己是皇后命,意图把你儿子从最高位置上扯下来,就是在不顾你的心情和利益。你到现在还在把他当弟弟,被他迷惑的看不清真相,真蠢。”

“觉得我蠢,还找我帮忙,你岂不是更蠢?”褚眉立马竖起尖刺,回骂道:“你打的主意我猜不到,但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李留的脸一瞬阴沉,捏着杯子的手指一下收紧:“为了你儿子的命,劝你少逞口舌之快。”

褚眉不怕他:“我的儿子哪怕不做皇帝,还是褚家人,流着褚家人的血,无论如何都不用你操心。”

李留嗤笑一声:“李茂父子对淮阳侯府干的恶事罄竹难书,杀死褚霖和褚熙,害死褚琼,你的儿子是李茂的种,你觉得褚洵会对杀父灭门仇人的儿子毫无芥蒂?相反,安王妃救过褚洵的命,安王又与褚洵一起长大,兄弟情深,你觉得安王真要杀你儿子,扶自己儿子上位,褚洵会为了你,为李茂的儿子求情?”

李垚道:“你周围现在没有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你的儿子也没了退路,除了我,没人会帮你,所以,你最好少惹我!

褚眉反唇相讥:“你还是管好你自己,你周围又有几个真心看得上你的,五十步笑百步,你还不如我。”

李留气得额上青筋直蹦,差点咬碎了牙!

这女人,何时这般牙尖嘴利了!

他冷冷看着她,目光沉沉,威胁道:“我看你是不想自己儿子好了!”

褚眉这下没说话了,别过脸,看着大堂里的烛光闪烁。

李留心里压着火气:“你到底帮不帮忙偷?如果不帮忙,我直接去找长公主合作了。”

褚眉一怔,猛地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李留:“……”

他觉得亲自和她谈就是今晚最大的错误。

正常人一点就通,这女人却跟一头蠢驴一样,张口闭口什么意思,要他给解释。

李留从来没这么累过,既无聊又心累,还一肚子火气。

觉得和她说话都是在自降智商,对不起自己的脑子。

忍了又忍,李留深呼一口气,把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压下去。

他冷着脸,点道:“长公主手里有李旭的儿子李淮。”

看着她依旧眼神平静,仿佛根本没理解这话什么意思,李留深呼几口气,继续说道:“你儿子如果死了,李旭的儿子和安王的儿子都有竞争最高位的资格,长公主也有那个意思。”

“哦。”褚眉终于开口了,却是很敷衍的一句。

李留再度深深呼出几口气。

因着怕憋不住火气,他拎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杯茶,轻啜一口,舒缓心中的火气,再不搭理她了。

褚眉静静地坐着,一直望着烛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开口,说道:“我可以答应帮你,但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不等李留开口,她便摇了摇头:“我的儿子现在可不是我儿子!”

李留心道,终于聪明了一回。

他等褚眉这个问题等很久了,见不用他再想办法引导她问出来,省了一堆事,心里总算舒畅了些。

他悠悠喝了口水,给出早就定好的答案:“我可以帮你进宫,让你亲自照顾皇上。”

“真的?”褚眉猛地转头,紧紧地盯着他,眼中尽是惊喜,有些不敢相信。

“自然!”李留见她上钩,笑了笑:“但条件就不止是偷证据那么简单了。”

褚眉脸上的笑敛起,静静地看着他,没吭声。

李留只好自己说了出来:“这里面有一粒药丸,你想办法给安王吃下去。”

他从自己袖袋里拿出一只瓷瓶,放到了桌上,刚刚给褚眉倒的茶水旁边,说道:“事成之后,我可以说服太后,让你做西宫太后。”

褚眉看着瓷瓶,没接话,而是一脸困惑地问出了一个想问很久的问题:“你怎么总执着于给安王塞毒/药吃?就没想过哪一日,夏娘也冷不丁送你一粒毒药么?她可是正给你解毒着呢,做什么可比我方便多了。”

李留不料她问出这个,脸色猛地一变:“她不会的。”

然后死死盯着她:“你不说,我不说,她不会知道。你若敢说,你儿子不用安王下手,我直接都会让他没命!”

“你敢……”褚眉登时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来,怒视李留。

“我自然是不敢的。”李留语气缓和了些,嘴角阴沉的笑意还在:“前提是你听话,少到姑姑那里告状!当然,你也可以试试,告状之后姑姑是信任你,还是信任我,她从小看着我长大,待我如子,我们的感情可比你们之间深多了。”

褚眉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

她重新坐下。

坐了一会儿后,沉声道:“不是我不想做西宫太后,是根本没法做。我怕鬼,若小弟没死便罢了,偏偏他死了,想一想他天天晚上站我床头,对我怒目而视,大骂我害他心上人,我觉都不敢睡。所以,你还是找别人下药吧。”

李留都无语了:“……你是不是蠢,那可是西宫太后,鬼算什么,都近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