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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侯府嫡子 弓翎 22846 字 10天前

第331章 【VIP】 ……

夏枢这边则是一个巨大的惊吓。

猛地看到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十几个人头, 两个丫鬟吓得尖叫一声,朝角落里躲去,夏枢则被惊的心神动荡, 双腿发软。

“李留这是做什么?”夏枢怒不可遏。

“王爷说, 这些人伤害王妃,污蔑安王府,罪不可恕, 遂以其项上人头为礼,给王妃赔罪, 还请王妃出气。”留王府的管家拱手, 一副恭敬有礼的模样。

夏枢皱着眉头,背部发毛,胃部翻涌:“你带回去, 告诉李留, 作恶多端, 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这不都是王妃想要的么,王爷诚心送的礼, 在下怎么敢带回。王妃最好少为难小的们了,否则下一次说不定就是小的们的人头呈上来了。”管家眼神讥诮,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安王妃好生留着, 小的们告辞。”

说罢,行了一礼,带着留王府的人就出去了。

“王妃, 这……”看着地上的人头, 丫鬟们各个脸色惨白,两股战战,扭着头, 侧着身,恨不得离的远远的。

夏枢是知道李留心狠手辣,但没想到这么狠。

他以为对方给的交代是不包庇,老实把人送进顺天府,该怎么按律处罚就怎么处罚,结果……

“怎么这么大的血腥味?”门口响起高晨的声音。

夏枢抬头望去,见衣摆翻动间,褚源带着高晨就进了门,不由得心中一松,赶紧绕过地上的箱子,朝他奔去。

“褚源!”

“怎……”褚源视线扫过地下,眉头不由得一皱,接住人一把揽进怀里,然后手掌一压,脚步一带,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人已摁进怀里,带出了门。

“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一下。”褚源神色冷厉,向高晨示意了一眼身后,就径自揽着夏枢离开了花厅。

高晨在后面想说些什么,结果余光对上地上的人头,“卧槽”一声,惊得人直接跳了起来:“谁搞的,这么血腥!”

夏枢直到被褚源带回房间,腿都还是软的。

他趴在褚源怀里,脸深深埋在他脖颈中,等鼻端环绕的血腥味被褚源身上熟悉又好闻的味道彻底洗掉,才抬起头,环着褚源的腰,脑袋侧靠在他怀里,将犹有余悸的心放下。

然后在褚源的询问下,一五一十的将下午留客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没想到他这么心狠手黑。”夏枢忍不住有些发抖。

虽然杀过人,但那些都是异族人,还有血海深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和这些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他哪怕希望这些人得到惩罚,给侯毛报仇,也不希望是以这样的方式。

褚源手放在他脑后,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侯毛受伤,你为他讨说法,要求李留给个交代,是非常正确的做法。李留被削面子,想要泄愤,把怒火发到狗腿子身上,是他们自己内部的问题。狗腿子们跟错了主子,主子毒辣没有底线,无论他们谁丢了性命,都是自找的,与你无关。”

夏枢闻言心中沉沉的感觉轻了些。

他在褚源怀里又趴了一会儿,待心情平稳下来,抬起头,下巴戳在褚源胸膛上,由下往上朝褚源笑了一下:“谢谢你,我心里好受多了。”

褚源收起深沉的表情,捏了一下他的脸蛋,眼中笑意氤氲:“我也谢谢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夸我,没想到我在小枢眼里竟然这么好。”

夏枢夸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被他这么一提起,回想自己当时慷慨激昂的模样,轰地一下,脸红成了大番茄,一把扑进他怀里,脸埋在他颈窝里,少有的尴尬害羞了起来。

褚源忍俊不禁,轻笑了一声。

夏枢脸更红了,羞恼地对着他的脖颈,嗷呜就是一口。

“嘶。”褚源故作疼痛地轻哼了一下。

夏枢吓了一跳,以为没控制好力道咬疼了,赶紧讨好地对着那个牙印轻轻地舔舐了几下。

褚源没料到他会如此,接触到温软潮热的唇舌后,身子猛地紧绷,呼吸也一下子粗重了起来。

“你别招我。”片刻之间,褚源的嗓音已变得嘶哑,紧紧地将夏枢抱在怀里,让他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再招我,我会忍不住的。”

夏枢:“……”

这下,他的脸直接要烫的能烧水了。

死死地埋在褚源颈窝里,怎么也不肯抬起来了。

而褚源则嘶哑着嗓音,大笑了起来。

待内里燥火下去,才松开臂膀,将夏枢的脑袋从怀里挖出来,对着他水润的眼睛和红红的嘴唇,轻轻吻了两下。

夏枢心中的燥意得到了安抚,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仰头也轻柔地回吻了两下。

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不可能发生什么,两人也没敢太过深入,轻轻的啄吻彼此的额头、鼻尖、唇角、脸颊,相互挨蹭着,慢慢温存着,待内心彻底平静下来时,才结束了这场亲密互动。

“太后今日给红雪赐婚。”亲密过后,夏枢靠在褚源怀里,手指卷着他的衣袖,缓缓地将赐婚的事情说了一遍,问道:“你觉得她什么意思?”

褚源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封赏过后他便出了宫,去了北地军驻扎的军营,没与红雪碰过头,他略思考了一下,没有回答,反是问夏枢:“你觉得呢?”

“我觉得……”夏枢停下手指卷衣袖的动作,眼睛望向屋顶,做了一个思考的动作:“我觉得她在针对我,同时也在针对李留。”

“怎么说?”褚源没有反驳,继续接着问。

夏枢道:“昔日李倓给你后院赐人,你当场拒绝,还宣告今后只会有我一个,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事,太后就在当场不可能不知道。当时李茂从自己后院选了两个美人给你,其中一个就是红雪,她长得美艳绝伦,太后也不可能会忘记。但她上来就要把红雪抬为你的侧妃,要不是红雪以自己有心上人为由拒绝,现在我恐怕已经成了妒双或者抗旨之人。”

“联想到今日李留传播的一些有关你我的谣言,下一步可能就是要你休了我,或者惩罚我,再给你纳几房姬妾。”

褚源摸了摸他的侧脸,算作安抚。

夏枢蹭了一下他的手心,接着道:“你可能不清楚,李留他并不喜欢女孩子,他喜欢的是双儿。”

褚源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个他是真没听说过。

夏枢道:“李留虽然娶了一堆姬妾,但打听一下就知道,他的后院里就没有无用之人,姬妾各个都是有出身的,他不在意所娶之人的性别、容貌、才情、品性,只在乎他们的出身、家世、嫁妆。”

“红雪不是他的取向,虽然品性优越,能力突出,但出身和家世对李留来说是缺憾,且她虽然是宫官,但身上无多少财富可言,嫁妆上也贴补不了他什么。”

“再者,红雪为我们效力,李留那种心思诡谲之人,只要不是上赶着往自己后院里埋钉子,都不会主动提出娶她。”

“所以太后将红雪赐婚李留的事,可能不是李留提的,也未必是李留所乐见的。”褚源替他总结。

“对,甚至不止是不乐见,说不得也和红雪一样,非常排斥,想要极力拒绝。”夏枢道。

“只是我想不清楚一件事……”夏枢表情有些困惑:“太后与李留可是一条线上的,为何要针对李留?”

“你把他们都想象成自己,自然理解不了。”褚源笑了一下,点拨道:“你把他们都想象成小人试试。”

“小人常戚戚?”夏枢眼中一亮,反应了过来:“他们都防备着彼此,时不时的也会想办法对对方下手,让对方不愉快。”

“那我们其实可以利用这个让他们合作崩盘。”夏枢抓着褚源的胳膊摇了摇,很兴奋。

“确实可以。”褚源笑容宠溺地看着他。

“那红雪的婚事……”夏枢的笑容不禁淡了下来。

不是李留也会是孙留、赵留、王留,不成婚,婚姻就始终是头上悬着的一把刀,时刻都有可能被人利用给自己致命一击。

“明日叫顾达来一趟。”褚源倒是不觉得算什么大事,道:“想娶心仪之人,怎么也得努把力。”

“那太后会不会针对他……”

“针对不针对,都有其应对措施。”褚源道:“这个不用担心。”

夏枢对褚源还是很信任的,闻言放下了心,问道:“今日封赏后,军中如何?”

褚源道:“陆氏把持朝政,党同伐异、排除异己之心昭昭,军中将士群情激愤,我好说歹说,才把大家的情绪安抚下去了。”

他捏了捏鼓胀的太阳穴,少有的露出些疲惫神情。

夏枢知道军营里大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脾气刚直又急躁,一个个发起飙来,声震九天,气势如雷,一伙人聚集在一起,那是把天都要掀翻了的。

褚源要安抚这些人,估计脑瓜子得嗡嗡作响一下午,耗费不少心力。

于是从褚源腿上跪坐起来,爬到身后,脑袋揽在怀里,指尖点在他太阳穴上,帮忙摁压了起来。

“那我回晋县的事呢?”夏枢放轻了声音,闲聊似的发问。

褚源靠在他怀里,在他不轻不重的力道之下,轻舒了口气,道:“说现在冬日路不好走,春季和谈就要开始,朝廷事务繁忙,待和谈之后允我长假,亲自送你回去。”

夏枢点了点头:“看起来还算正常,不过结合今日造谣、赐婚之事,总觉得怪怪的。”

又问:“高景、高溪什么时候能到?”

“高溪带着禁军及家眷,可能明年初,高景带人过来要避人耳目,得明年二三月份。”褚源道:“这段时日,一切得小心谨慎为上,出门多带些人。”

想了想,又道:“如果担心二叔二婶,可以以一家人一起过年的理由将他们请来王府。”

夏枢之前去二叔二婶家,就有过送他们远离京城的念头。

不过看他们被人欺负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就知道这事儿恐怕不易。

所以又把念头放下了。

“那我明日再收拾个院子出来,后日着人把他们接过来。”夏枢很快就做了计划。

“正好阿爹、阿娘也快回来了,咱们一家子好好聚一聚。”夏枢想到可能已在回程路上的爹娘,心情瞬间兴奋了起来:“也不晓得阿爹、阿娘什么时候可以到?”

实际上,夏娘和夏海回来的很快。

十二月九日,腊八节后第二日,夏枢带人施完粥回到王府中,就见到了风尘仆仆,几个月未见的爹娘。

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眼眶通红,神情哀痛的阿姐褚眉。

第332章 【VIP】 。

看到阿姐, 夏枢是惊诧的。

他看看阿爹和阿娘,又看看阿姐,整个都有些懵。

夏娘看出了他的困惑, 淡淡道:“是我决定告诉她的。”

褚眉眼泪一下子泵了出来, 看着夏枢,愤怒道:“为什么要瞒着我?如果不是她告诉我,你们要瞒我多久?我阿娘去世了, 以后再也没有阿娘了,为什么还要瞒着我, 让我连她尸体的最后一眼都看不到。那是我阿娘啊!”

褚眉捂着脸, 嚎啕痛哭。

夏枢嘴巴张了张,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中酸楚, 却说不出话来。

“小枢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夏海在旁边劝道:“之前你被困在京里, 遭遇几波刺杀, 若不是小枢安排的人保护,你可能都没命了。离京时有多难你也经历过, 国公世子帮忙斡旋、安排,我和你阿娘才能偷偷把你带出京,远离这是非之地。京城不是好地方, 若不是你阿娘私下告知你,我也会瞒着……”

“她不是我阿娘!”褚眉厉声打断夏海的话,涕泪满面地冲他吼道:“我只有一个阿娘, 她已经死了, 别随便找个阿猫阿狗都朝我头上扣娘。”

“你说什么……”夏海气得脸色铁青,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夏娘立马跟着起来,在他发怒前及时扯住他胳膊, 没有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夏海看着妻子满是烧伤伤疤的脸,咬着牙,胸膛狠狠地起伏了几次,一扭头,抓住夏娘的手就往门口走。

“以后我也不是你阿爹,你爱给谁当闺女就当去。”撂下一句冷冷的话,拉着夏娘就出了门。

“阿爹!”夏枢没想过一家子回来会是这么个情况,两句话没说完,就激烈吵了起来,话还都说的难听,跟决裂一样。

他人都些傻了,抬脚就想去追。

刚走两步,身后传来崩溃的哭声,才反应过来,阿姐还在,就示意红杏去带两人前往之前收拾好的院子,再给阿姐收拾一间房出来,自己则脚步回转,走到褚眉椅子前。

“我阿娘没了!她没了!”褚眉捂着心脏,哭得泪如雨下,肝肠寸断:“他也不要我了,我以后没有家人了啊。”

夏枢轻叹一口气,在她脚边单膝跪下,伸手揽住她的肩,将她的脑袋压在自己肩膀上。

褚眉一把抱住他,悲恸大哭。

夏枢没有说话,轻拍她的背。

良久之后,褚眉止住了哭声,抬起了头,坐在椅子上,泪虽不流了,但也不说话,望着空荡荡的地面,兀自出神。

半晌,她开了口:“我阿娘怎么死的?”

夏枢拿出手帕,给她擦干净眼泪后,就在她旁边最近的椅子上坐下,摇了摇头:“尚不清楚。”

“等拿到她的尸体后,可以趁机会问一下李留或者陆家的人。”夏枢道:“现在也只有他们可能知道情况了。”

“怎么拿到她的尸体?”褚眉侧头看向夏枢,眼泪又流了下来,神情凄苦哀伤,拳头却是紧握,问道:“我能做什么?”

“交换条件是:褚源的两块封地上缴,阿娘给李留解毒。”夏枢道:“目前封地已缴上去,解毒之事就看阿娘那里了。”

褚眉一下子愣住了:“封地?解毒?”

“李留的随心没有彻底解掉。”夏枢不好说李留是多吃了一颗解药导致的中毒,只道:“阿娘医术精湛,解他的毒旁人可能不会,阿娘却是手到擒来,你不用担心。”

“阿姐,阿娘她……”夏枢看着她,有心把之前听到的一些事说出来,让她对阿娘的态度好些。

不过还没开口,“眉子!眉子!你回来啦,快让二婶看看!”门口突然奔进来一个人影,一下子打断了夏枢到嘴边的话。

“二婶,你怎么在这里!”褚眉一怔,注意力被蒋氏转走,惊讶的站了起来。

“小枢说一起过年,提前把你二叔、鸿弟还有我请了来,不是,眉子,你怎么哭了?”蒋氏走近了才发现褚眉眼眶通红,脸上有泪水冲洗过的痕迹,忙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担忧问道。

褚眉刚刚才停住的眼泪,遇到亲近之人的关心,一下子又泵了出来,抱着蒋氏伤心大哭了起来:“二婶,我阿娘她没了!”

“侯府夫人?”蒋氏见夏眉点了点头,难以置信:“怎么这么突然的也没了!”

…………

阿姐有二婶陪着、安慰、劝说,夏枢想到被气走的阿爹和没看清脸色的阿娘,没有打扰相互抱着哭成一团的两人,起身离开了花厅,朝之前收拾出来的小院走去。

走到小院,却没见人,只见到立在院中说话的二叔夏河和堂弟夏鸿。

“阿爹和阿娘呢?”夏枢道:“二叔怎么不坐屋里。”

夏河的腿虽然由宋大夫医治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短短半个月时间,他没法正常行走,只能拄着拐。

此时立在院中,也是拄着拐,靠着院中梅树,夏鸿在旁边小心守着的。

“在厨房。”夏河冲夏枢笑了笑:“你阿爹说昨日腊八节,一家人团聚的节日没赶上,今天晚上做几个菜,大家一起吃个饭,你阿娘陪他一起去了。”

“你鸿弟说这院子风景好,我叫他扶着我一起逛逛。”夏河看了一圈院子,眼中闪现着羡慕与赞叹:“王府不愧是王府,还是比侯府要讲究精致些。”

夏枢打量满院盛开的红色梅花和绿瓦上雪白的积雪、红墙上倒挂的晶莹冰锥,冬日也是一派妍丽生机模样,不见丝毫寥落,不由得笑了一下:“侯府历经百年,院落古朴肃穆,置景恢弘大气,追求的风格与王府是不同的。”

夏河抓了一下脑袋,有些尴尬:“我也不懂这些,就是觉得王府的环境待着舒服。”

夏枢本来就想多留他们一些日子,理由还没找到,夏河就递来了枕头,顺势道:“舒服的话,二叔二婶和鸿弟就多待一些时日。”

他道:“年前别回去了,咱们一家待在王府里好好热闹热闹。年后阿爹阿娘也不走,京城有花灯会、庙会、赏花会等等,我们一家子可以一起去逛逛,恰逢春闱,还有各种各样的文会活动,鸿弟可以参加一些,开拓一下眼界,也可以看自己需要什么,叫王府的下人们收集一些诗词策论文集,对之后的乡试或者会试说不定会有好处。”

如果是夏河自己,他肯定不会不尴不尬地住在这里,毕竟是二叔不是阿爹,曾经还因为眉子的婚事和夏枢有过龃龉,但听到大哥会住在这里,鸿儿还能参加文会,叫王府下人帮忙搞一些文集,对科考有利,他就心动了。

再偷偷打量夏枢的眉眼神情,见不是客气,有点真诚的模样,就有些犹豫。

想留,又有点怵。

他试探地问道:“那王爷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夏枢笑道:“还是他提议邀请二叔一家过来常住的。”

“外面比较乱,他怕我担忧家人安危,就说二叔二婶非农忙时节的话,都可以过来小住。正好阿爹阿娘也在,一家人住一起,常联络感情,是很好事情。”

夏河闻言松了口气,脸上带笑,朝夏枢应了下来:“那就打扰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二叔不用这么客气。”夏枢笑了笑,朝夏鸿打了个招呼:“你陪二叔继续逛逛,我去厨房看看阿爹和阿娘,有什么需要的问丫鬟要就是了。”

…………

王府正经主子就夏枢与褚源两个,厨房只用了一个,所以夏枢直接就过去了。

与夏枢事先想象的不一样,阿爹和阿娘两人并没有乌云密布、气压沉沉,围绕在两人周围的是一种平淡、安宁、温馨的氛围。

夏枢到的时候,厨房里没有丫鬟和婆子,估计都被打发出去了。

他探头看了看,见两人一人掌灶,一人掌锅,相视一笑,温情脉脉,不由得心里一松,舒了一口气。

上前喊了一声:“阿爹、阿娘!”

夏海高大的身体上围着围裙,翻汤的动作干净利落,见夏枢来,勺子也没停顿,只抬眼瞥了一下他:“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几个月没见了,想你们了还不行嘛。”夏枢嘿嘿笑,凑到夏娘身边,抱住她,脑袋在她肩膀上和怀里拱了拱:“特别想阿娘身上的味道,想让阿娘抱抱我。”

“德性!”夏海骂了一句,脸上却笑了起来:“也不看看你多大了,还跟你阿娘撒娇,羞不羞!”

“在阿娘那里我永远都是小宝宝,怎么,你嫉妒啦!”夏枢搂着夏娘,不示弱地向他哼哼:“你那么大的块头,也成不了宝宝啊。”

夏海的脸瞬间黑黑的,夏娘瞥了一眼他的脸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伸手捏捏夏枢的脸蛋,笑道:“好啦,别逗你阿爹了,再逗他要哭啦。”

夏海:“……”

夏枢:“……”

到底是谁在逗。

夏枢没想到阿娘和阿爹私下里是这么相处的,看着阿爹既想笑,又有些囧,还想努力维持长辈模样的表情,觉得好好笑。

一通插科打诨下来,久别的生疏感不再。

夏枢环视一周,扭到摆菜的桌子上,对着已经炒好的用碗扣着的菜闻了闻,偷偷打开其中一个,捏了一块红烧肉塞嘴里,哈赤哈赤咬了几口,才扭扭屁股挤到夏娘身边,一起坐在灶前。

夏娘打量他精致的衣着,看他吃的香喷喷的模样,调侃道:“是褚源那家伙虐待你了么?怎么跟只穿了花衣的小耗子一样。”

“小耗子哪有我可爱。”夏枢瘪了瘪嘴,一边狂嚼,一边夸自家老爹:“阿爹就是贤惠,做的菜好好吃,我就没见过做菜比阿爹更好的人了。”

夏海一听前面的词就想收拾他,听到后面,就有些得意,掀开锅盖,从鲜美的汤锅挑出一块骨头肉,夹给他:“喏,鱼羊鲜,尝尝味道好不好。”

“哇!”夏枢眼睛一亮,忙伸手接住,一边捏着骨头去啃羊肉,一边拍马屁道:“阿爹好厉害,什么时候学的新菜,比御厨都牛,味道绝顶,极品!”

夏娘:“……”

她没忍住,看着夏海噗嗤又笑了出来,调侃道:“怪不得你做菜这么自信,原来咱家有一只活脱脱的小马屁精。”

夏枢嘿嘿笑:“我是小马屁精的话,你和阿爹就是大马屁精,嘿嘿,大马屁精!”

夏海:“……”

夏娘:“……”

“你个小混蛋!”夏海脸一黑,拎起勺子就去敲他:“你再说一遍……”

夏枢歪头躲过勺子,朝他扮了个鬼脸,就跳起来,哈哈笑着蹿出了厨房:“不说,就不说,嘿嘿,啦啦,啦啦啦啦……”

朝着夏海又扮了好几个鬼脸,才一蹦一跳地跑了。

夏娘:“……”

夏海:“……”

“皮猴子!小混蛋!”夏海气得牙痒痒,拎着勺子对着厨房门口骂道:“若不是嫁人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个小混蛋一顿。”

骂完,回头对上夏娘含着笑意的眼神,又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小混蛋被我给惯坏了,无法无天的。”

“没有,很好!”夏娘脸上有着禁不住的笑意,眼神温柔地摇了摇头:“他是个很体贴的孩子,怕咱们伤心难过,故意来逗咱们笑呢。”

夏海“嗨”了一声:“要不是知道他故意的,早收拾他了。”

夏娘笑看着他,眼神揶揄。

夏海再次摸了摸鼻子,然后笑着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动,脸上的笑意敛了起来。

抬脚行至夏娘跟前,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她凹凸不平、疤痕纠结的脸,又打量她发髻上显现的银丝,心中的难过与心疼悄悄掩埋。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他眼神坚定道:“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侮你,辱你!哪怕她是我养大的,也不行。”

夏娘知道他说的是谁,心中叹了口气,揽着他的脖颈,将额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上,低声道:“我知道!”

…………

第333章 【VIP】 ……

褚源是天还没黑回府的。

手中拎着两只酒坛, 从屋外穿过屏风进了内室。

“今日回来这么早?”夏枢正在看书,看到他有些意外。

快过年了,这段日子褚源很忙, 除了昨天腊八节, 基本上都是晚上戌时才能回来。

“听说岳父和姑姑来了,怎么能不早点回来。”褚源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颊,酒坛放桌子上, 转身去柜子里拿要换的常服。

夏枢放下书,弓着腰, 凑近酒坛闻了闻:“哪里来得酒?有桂花味。”

“翠云轩的竹酿和桂花酿, 竹酿是你之前回门时,说岳父夸过的,桂花酿不辣, 甜甜的, 你和姑姑喝。”褚源瞥他一眼, 眼神里闪现出一丝笑意:“不过你可不能多喝。”

夏枢知道他在说自己喝醉了爱耍酒疯,嘿嘿装傻, 不接话。

见他解开大敞,便下了榻,积极上前抱住衣裳, 帮忙挂在衣架上。

“岳父和姑姑下午什么时候到的,休息了么?”褚源换下身上官服,系好常服腰带, 就到了榻边, 问夏枢道:“这会儿应该醒了吧?”

“申时到的,没有休息。”夏枢没好意思说家里人吵了一架,阿爹气的不行, 又怕王府下人看到笑话,就钻了厨房,出气以及躲气,含糊道:“阿爹很贤惠,学了新菜品,想要给我们露一手,一家人好好吃个团圆饭。”

褚源:“……”

“哦,对了。”夏枢差点儿忘了说:“阿姐也回来了。”

褚源眉头不禁快速皱了一下。

夏枢没有发现,说道:“阿娘告诉她夫人死了,她选择了一起回来。”

“嗯。”褚源淡淡的应了一声,便转头去拿衣架子上的大敞,从身后给夏枢披上,由此也叫夏枢错过了他眼底的情绪。

“走,去看看岳父和姑姑。”

夏枢应了一声,穿好衣服,开开心心地拉着褚源的手,一起朝爹娘的小院走去。

路上正好遇到来询问饭菜好了,何时何地点开饭的丫鬟,两人便也不麻烦了,直接叫人把饭菜摆到小院的饭厅里,一家子在小院里开饭。

席上褚源请夏海与夏娘坐上位,以示对长辈的尊重。

他与夏枢坐夏娘左手边,夏河一家和夏眉坐夏海右手边,一家八口人围着圆桌坐了一圈。

时隔几个月再次见到褚源,夏海发现此人已与北地所见略有不同,气势更加内敛,表面也平和了不少。

聊起打仗时的一些事,褚源态度平和恭敬,有问必答,给足了岳父面子。夏海早年在军营里待过,挑的话题恰到好处,翁婿俩一边喝酒,一边聊着北地的胜仗,时不时再与夏河搭个话,碰个杯,也算投机。

夏枢则没那么正经矜持,挨个招呼桌上的人吃菜喝酒,没一会儿就与夏鸿一起眯瞪了,被夏娘、二婶笑着打趣。

而褚眉因为与夏海吵了一架,心情不好,懒得朝他和夏娘的方向看。

不过视线不经意扫到褚源,看到他锐利有神的眼睛,自然、舒展的姿态,与之前眼盲时紧绷、无意识的小心翼翼的状态完全不同时,还是吃了一惊。

她记得小弟告诉她,李留的眼睛随心没有解彻底,目前还是中毒状态,需要进一步解毒,但吃了同样的解药,褚源的眼睛为何恢复完全了?

“怎么了?”蒋氏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与夏海喝酒的褚源,不由得心中一跳,以为她还对褚源有念想,赶紧拉了拉她,让她注意一下。

褚眉自然地移开视线,垂下眼皮,神情无波:“没什么。”

蒋氏怕她执着,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若还想嫁人,咱们找家合适的。别盯着他们这种的,身居高位的野心大,心思沉,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找一些老实过日子的,起码不会再遇到李茂那样的事了!”

褚眉想到阿娘,心中一痛,苦笑道:“还嫁什么人?我谁都不想嫁。”

蒋氏吓了一跳,以为她对褚源求爱不成,心灰意冷,忙劝道:“别灰心,总会有其他好男人的……”

褚眉摇了摇头,端起身前桌上的桂花酿轻轻抿了一口,没有说话,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她知道阿娘是因为她想孩子,才联系的李茂,想要李茂把她接回去,和孩子在一起。

结果李茂派来了杀手,阿爹为救她和阿娘,被杀手杀死了。

被李留的人带到京城,她知道了阿爹的死因后,都做好了成为李留手中刀的准备,计划帮李留杀了李茂,为阿爹报仇。

结果,她被养父和夏娘带人从李留手中救走,她原本该留在北地的阿娘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京城,把她的计划完成,失去性命,彻底离开了她。

这样的经历,褚眉如何还能去想男人?

她恨死了当初那个眼盲心瞎、一心想嫁人的自己,也恨死了那些身居高位却心肠歹毒的男人们。

如果不是当初执意跟李茂好,阿爹、阿娘,她的血缘亲人,又如何会丢掉性命!

只要往深入里想一想,褚眉就痛的心肝俱裂,痛不欲生。

这样的情况,她又如何会对男人有心思。

“唉!”蒋氏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见她流下泪水,还以为她对褚源情根深种,低声道:“也不知你小弟哪里比得上你,他就看上……”

“二婶,不要再说了。”褚眉听着不对,眉头一皱,放下酒杯,打断了她的话。

酒杯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蒋氏听到那声脆响,再对上她不虞又有些冷漠的神色,心中一惊,握着酒杯的手无意识抖了一下,“咣当”一声,酒杯落地,酒水撒了一身。

“肿么了,这是?”夏枢喝了一杯温好的桂花酿,正迷迷糊糊呢,听到蒋氏和阿姐那里传来一声不小的动静,忙摇晃着站起身,有点大舌头地道:“二婶活(喝)多了么?”

丫鬟们一看情况,赶紧凑上前收拾。

蒋氏拎着湿透的裙摆,站起身,离开桌边,她不知道昔日那个对她信任依赖、言听计从的眉子为何突然间变了,变得陌生又冷淡,甚至有些上位气势,没来由的让她有些小心翼翼。

没敢看褚眉,她忍着尴尬与心惊道:“酒杯不小心碰倒了,酒水撒了一身,我去换身衣裳。”

“红杏……”夏枢招呼,示意她跟着去。

“不用了。”褚眉扫了一眼红杏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站起身,走到蒋氏身侧,挽住她的胳膊,淡淡道:“还是我陪着二婶去吧。正好我喝的也有些多,走几步路,散散酒气。

蒋氏依旧没敢看她,冲夏枢勉强的笑了笑:“那就由你阿姐陪我去吧。”

夏枢对此自然没意见,笑了一下,大着舌头道:“那你们快点去,夜晚风朗(凉),别受行(寒)了。”

褚眉冲他点了点头,扶着蒋氏离开了。

“又喝多了?”褚源放下与夏海对饮过后的酒杯,回过头来,发现身边的家伙已经酒劲上头,迷糊了,不仅说话舌头捋不直,身子也开始摇摇晃晃,坐不稳,不由得好笑,一手撑住他的背,以防他摔倒,一手捏住他的酒杯看了一下:“还是一杯,这么多年,酒量就没长进过。”

“随(谁)说的!”酒鬼人虽晕乎,但一点都不服气,竖起一根手指在褚源眼前晃了晃:“阿娘的酒,我活(喝)过两杯!”

褚源放下酒杯,手肘支着桌子,手指撑着额头,笑意吟吟地看着他迷瞪的眼神、红扑扑的脸颊,拉长了声音逗他:“哦?这是退步了的意思?”

夏枢一下子愣住了,混沌的脑袋看了看举起的食指,又看了看褚源的脸,伸到他跟前,气哼哼道:“着(这)是三杯!”

褚源瞬间破功,看着他的脸笑出了声。

夏枢迷糊的脑子虽然自控不行,但能看懂这家伙的嘲笑,刚刚被打趣了一圈,现在还被嘲笑,这还得了,嗷呜一声就朝他扑了去:“下(笑)话我,咬戏(咬死)你!”

说着,抱着他的脖颈,嗷呜一口亲了上去:“啵儿!”

然后刹那间的,“啵儿”“啵儿”“啵儿”连续几个响吻在房间炸开,褚源原本风流自在的表情一下子僵在脸上。

“咬你,哼哼!”某醉鬼还在洋洋得意。

“啵儿!”又重重亲了一口。

屋里太安静,声音响得几乎都能听见回声。

褚源回过神,反应过来都在看着他俩,赶紧一把抱住醉鬼,将人的头从颈窝里移到胸膛上,摁在怀里,不让动。

醉鬼哪里肯,一直在他怀里拱,使劲挣扎,气哼哼嘟哝道:“放开窝,咬戏你(咬死你)!”

然后不停嘟囔:“让你下(笑)话我,咬戏(咬死)你个坏蛋!”

夏海:“……”

夏娘:“……”

夏河:“……”

夏鸿:“……”

褚源从未这般尴尬过,既想笑,又面皮通红,没好意思去看已经安静下来、不说话的长辈们的表情,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小枢醉了,我送他回去休息,你们慢用。”

夏海看着还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自家小混蛋,嘴角抽了一下:“……去吧!”

褚源礼貌告辞,揽着醉鬼的肩膀强行带着离开。

等远离了屋子,才松了口气。

走到一处挂着绛纱灯的长廊下,褚源停下脚步,既好气又好笑地把缩在自己怀里不愿迈步的家伙挖出来,捏住他的脸蛋扯了扯:“怎么不走了?”

“不动,抱抱!”醉鬼哼唧一声,脑袋一扭,不让他碰,重新扎进他怀里,胳膊紧紧抱着他的腰,怎么扯都不愿松开。

褚源真是服气了。

拧了拧他的脸蛋,又抬头感受一下寒风,想了想,斗篷一抖,将人裹的严严实实,然后一手扯着斗篷边沿,一手穿过醉鬼腿弯,一弯腰,就把人抱了起来。

这下醉鬼舒服了,抱着他脖颈,头歪在他肩头上,额头蹭了蹭他脸颊,人彻底安静下来。

褚源感受到他的依赖,心不由得软了软,侧头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便抱着人朝两人居住的小院走去。

两人离开后,褚眉从走廊外的阴影里走出来,看着灯光下那两个依偎远去的身影,不由得眼中含泪,最终长叹一口气,悄声离去。

谁都没注意到的庭院假山避风处,两个人影背靠着石头,将这两幕全部收入眼中。

等人全都走了,突然,一只胳膊动了起来,推了推旁边沉默无声的同僚:“哎,晨哥,你说这褚家小姐是不是喜欢咱王爷,怎么看背影都看哭了?”

高晨正衔着一根草茎,头枕胳膊,悠哉悠哉地仰望满天繁星,闻言眼皮子一扫,漫不经心地掠了一下褚眉离开的地方,随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冷哼一声:“我说什么说,我说你是皮痒了,欠收拾。要是让王妃听到你传的碎言,惹得他伤心生气,王爷皮都能给你扒了。”

那侍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下子清醒过来,忙朝高晨做了个揖,求道:“好哥哥,是我说错话了,你莫要传出去啊!”

“我不传,但难保别人不传,你以后还如此的话,求谁都没用。”高晨态度冷漠,毫不容情。

那侍卫心慌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脖颈寒风直冒,好像脑袋要掉一样,赶紧道:“我哪还敢啊,只要哥哥不传出去,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碎嘴子了!”

高晨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以后注意一点,以免给王爷后院惹出麻烦事,让王爷心焦废力,听到他保证,自然不会紧抓不放。

轻点了一下头,漫不经心地又扫了一下褚眉离开的地方,淡淡道:“你只要不往外乱说,我自然也不会传。你以后长些记性,莫再如今日这般就成了。”

“哎,那是自然!”侍卫松了一口气,揽住高晨宽厚的肩膀拍了拍,笑道:“好哥哥真是好哥哥,够兄弟,明日我值休,请晨哥喝一杯,怎么样?”

高晨舔了一下牙,笑了一下:“我要翠云轩的竹酿!”

“我勒个去!”侍卫瞬间捂紧腰包,跳远了去:“晨哥,你不如改名不叫高晨,叫高抢钱得了!”

高晨脸一黑,上手就要收拾他:“你个臭小子!”

侍卫轻功好,瞬间飞的远远的,哈哈笑了起来。

…………

夏枢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宿醉一夜,脑子都是懵懵的,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醉后发生的事。

然后砰地一下,脑袋撞进被子里,尴尬的脚趾抠地,脸红成猴屁股,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嗷嗷叫,磨磨蹭蹭,蹭蹭磨磨,不想出去见人。

红杏听到动静,进来看到他尴尬的模样,憋不住想笑。

不过考虑到王妃也是要面子的,哪怕醉了都要,咳了一声,憋住笑,说道:“王爷留了口信,说今日一日都会在军营,若是有事,可以遣人去通知他。晚上可能会回来的晚一些,王妃和亲家们先吃,晚饭不用等他。”

“那阿爹、阿娘呢?”夏枢忙爬起来,问道。

他对别人还好,对爹娘就觉得很尴尬,想要躲一下。

“亲家老爷和夫人早上就出门了,说是去留王府,午饭不用等他们,他们在外面吃。”

夏枢这才想起来,阿娘是要给李留解毒的。

不知道李留那里有多少花招等着,夏枢有点不放心,问道:“带了多少人过去?”

“亲家老爷和夫人本来不想要扈从,王爷说王妃会担心,就带了二十人过去。”红杏答。

二十人差不多了,哪怕真有事,也能跑出一两人回来送信。

夏枢放心了许多。

想了想,又问道:“那阿姐呢?”

“也出门了,与王妃二叔二婶一起。”红杏道:“由红雪带人护着,说是回淮阳侯府一趟。”

夏枢道:“……现在府里就剩我一人了?”

红杏憋笑:“对!”

“啊啊啊啊!我要起床!”夏枢开心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抓住衣服往身上套:“走,洗漱洗漱,咱们吃饭去!”

吃饱喝足后没多久,夏枢的尴尬就散了,开始与红杏商讨着过年节礼事宜。

而留王府这里,也没有夏枢想象的剑拔弩张。

第334章 【VIP】 ……

留王府的客厅里, 李留坚持将夏娘请到上座,不等夏娘反应,就撩起下摆, 跪于地上。

夏娘起身的动作一顿, 冷冷道:“当不起你的大礼,起来吧!”

“姑姑是长辈,为我解随心之毒奔波辛苦十余年, 其中恩情铭记于心,如何当不起。这世上, 若论谁可以担得起我一跪, 也就阿爹与姑姑了。”李留眼含孺慕,情真意切地道。

说罢,便双手俯于地上, 恭敬真诚地磕了三个头。

夏娘别开眼, 神色淡淡道:“若真铭记于心, 又怎么会与异族人合作绑架小枢,间接害死侯魁, 还把眉子扔进火海,对侯毛拳脚相加,打成重伤。你恶事做尽, 又何必装模作样。不用做戏了!”

李留慌乱地膝行到她跟前,赶忙解释道:“我也是被逼的。阿爹年迈无力,我又身中随心身残体弱, 异族人凶恶狡诈, 逼我们就范,若是不同意,连命都保不住。侯魁的事是意外, 褚眉那事是我事先不知她身份,若知道她是淮阳侯的女儿,是姑姑的养女,无论如何都不会扔下她。先前偶然得知她被李茂的人追杀,为补偿,还派人救了她,把她带入留王府保护着。侯毛的事更是冤枉了,我完全不知情,当时毒发浑身疼痛难忍,晕死过去,醒来才晓得手下在太后的指使下做了什么。我已经严厉处置过他们,给侯毛讨回公道了。”

“姑姑……”李留眼中含泪,委屈道:“我知道伤害他们会让你担忧难过,如果不是残破身子拖累,常常命不由己,一不小心就被人欺辱利用,哪里会出现那些事。安王和我不一样,他母族和妻族势力强大,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我什么都没有,事事仰人鼻息,受人钳制,你对我可不可以不这么苛刻?”

夏娘皱紧了眉头:“派人刺杀小枢的事情没人逼你,你不照样做了,别说这个也是对你苛刻。”

李留却是一脸茫然:“安王妃被刺杀过?什么时候的事情?”

似突然反应过来夏娘什么意思,不敢置信地看着夏娘,一脸伤心欲绝:“你怀疑是我?”

“我为何不能怀疑你?”夏娘不为所动,冷声道:“淮阳候夫人的尸体你还握在手里,威胁我和褚源,你的行事何时值得过我的信任?”

“姑姑。”李留伤心道:“可我也只是怕你不回来,才故意那么对褚源提要求的,现在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

“姑姑你别生气。”李留擦了一下流出眼眶的眼泪,说道:“淮阳候夫人的尸体我怕陆家对她不敬,才想办法抢了下来,一直护在手里。她的尸身维护的很好,我这就叫人送到安王府,不叫你挂心。”

说完站起身来,不等夏娘开口,就招呼跟在身后的持剑护卫:“冯大,你安排些人去冰窖里,把淮阳候夫人的尸体移出来,护送到安王府,交给安王或者安王妃。”

冯大犹疑了一下:“太后那边王爷如何交代,毕竟太后并不想……”

“别废话,我叫你送你就去送,一切后果由我承担!”李留声音拔高,态度果决,见冯大仍旧欲言又止,脸色倏地冷了下来:“难道说,你也想像其他人一样不听我命令么?”

冯大神色一慌,忙躬身道:“不管其他人如何,小人是忠诚于大人的,小人这就去,大人的命令小人一定完成。”

李留的脸色好了些,伸手拍了拍冯大高大宽厚的肩膀,欣慰道:“那就麻烦你了,去吧。”

冯大行了一礼,领命离开。

“姑姑……”李留转身看向夏娘,神色略有些忐忑地道:“你看这样可以了么?”

夏娘扫了一眼他的神色,不由得别开眼,深叹一口气,语气和缓了一些:“她是怎么死的?”

李留脸色一亮,忙凑到跟前,说道:“这个我打听过,我都知道。”

夏娘看向他。

李留对上她的视线,怕她不信任,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她的死与我无关,她是和李茂同归于尽的。”

夏娘道:“她手无寸铁又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与李茂同归于尽?”

“李茂同我一样中了随心。”李留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幸灾乐祸,道:“淮阳候夫人那里据说有一颗原本是属于安王的解药,她就以献药为名,进了宫。”

“李茂多疑,命人把解药分成两半,淮阳候夫人同食,结果两人同时中毒。夫人临死前大骂李茂私自处决外公王长安,狠辣绝情,有违人伦,她要为自己阿爹报仇……其实我怀疑她不是在为王大人报仇,只是不想连累淮阳侯府和安王,就把罪名都转嫁到王家身上了。”

“不过她的心血也不算白费,王家被收拾,淮阳候府和安王府都安然无恙。”李留试探道:“现在安王花大价钱换她的尸体,看来母子关系也不是外界传言那么差,就是不知道李茂的死是不是他们合伙计划的。如果是,安王也真是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养母都能利用和牺牲。”

“是吗?”夏娘神色淡漠,不做评价,下巴抬了抬示意他坐旁边,打开药箱,拿出脉枕,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我先给你看看吧。”

李留见她不给任何反应,试探无果,只好收了心思,跟着换了话题,面上开心地冲夏娘笑了一下:“那谢谢姑姑了。”

然后伸出手腕放到脉枕上,仿若随意地道:“姑姑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身体不好,能力也有限,很多时候考虑事情不周到。不过姑姑若是有想要我做的事,只要明说,我一定都会尽全力做到。”

夏娘没有反驳,也没有应下,神色淡淡地诊着脉,时不时打量他面容两眼,询问些小问题,最后又让他捋起袖子看了看他身上的伤。

只是看着看着,夏娘的脸就沉了下去。

李留被毒药折磨的极为痛苦,见状不由得心脏一紧:“怎么了,不好解么?”

夏娘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对上他一副无辜、可怜、慌乱的表情,最终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叹了口气,望着门外,眉目间不自觉的就泛起了冷意。

李留心中惴惴:“姑姑……”

“你有没有想过把你阿娘接到京城享享福?”夏娘开口,却说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李留没想到话题会这么九曲十八弯,愣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坐直,表情也有些紧绷:“她年纪大了,习惯了乡下的生活,朋友熟邻都在安县,京城没有认识的人,来了她也不会习惯。等过了年,我让人去安县给她起座房子,安排些丫鬟婆子照顾着,她在乡间做一个富贵老太君比在京城里舒服。”

夏娘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又换了一个话题:“你阿爹曾承诺过,若是帮你解了随心之毒,会把李倓陷害宣和太子的证据交给我。你可还记得这个诺言?”

李留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难看,胸膛快速起伏了几下,压着性子,眼睛沉沉道:“若是我不记得呢,姑姑是不是就不给我解毒了?”

夏娘沉默。

李留倏地站起身,咣当一声把桌面上的茶杯都扫到地上。

夏海立马站起身,一把挡在夏娘身前,与李留对峙。

李留却眼眶通红,愤怒又委屈地道:“你每次离开安县,我都翘首以盼,天天去你家打扫院子,收拾屋子,帮忙晾晒药草,就希望你回到家,能住的舒服,看到干净的家,就有所留恋,不会跑太远,不会出去太久,会早点回家。那时候我身体不好,能做的有限,但也尽我所能的期盼你,待你好。现在,我有点能力了,你要淮阳候夫人的尸体,我给了。你提我阿娘,要我善待她,我也善待了。我从小把你当做亲娘,你却始终待我冷淡,还把给我解毒当做交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李留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高声质问道:“你若无情便也罢了,偏偏你待所有人都好,夏枢、褚源、褚眉、侯魁、侯毛、甚至都不熟悉的病人,你都悉心照顾,免费帮忙治病,为什么就是对我不一样,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苛刻,就不能一视同仁,将你的感情稍微分那么一点儿给我?”

“就因为我阿爹心仪你,你就要划清界限么?但是……”李留手指猛地指向夏海,怒吼道:“他又有哪一点儿比得上我阿爹,你为什么选他都不选我阿爹?”

夏娘的眉眼沁上了冰雪,冷漠的如同陌生人:“与你何干,这都不是你有资格管的事。”

李留一下子噎住,心中更愤怒了。

夏娘冷冷道:“你可知道,你阿娘在你们父子跟异族人离开安县那日晚上,就吊死在了房梁上?”

李留一愣,冲天怒火一下子被冷水浇灭。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就因为她没有见识、出身穷苦,给你们父子带不去精神上的虚荣和境遇上的改善,就不配做你的亲娘,你们打心眼里瞧不起她,无视她,精神虐待她,最终抛弃她,留她一个人为你们擦屁股,解决她根本解决不了也面对不了的问题,只能走上绝路。”夏娘冷冷看着他,神色犹如凛冬过境:“你视我为亲娘,还是你们父子视我背后的国公府为血包,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我没有……”李留下意识反驳。

夏娘没理他,继续发问:“你可知道为何褚源服了解药,身体康复,你却浑身毒疮,痛不欲生?”

李留犹未从亲娘过世的消息里回神,喃喃:“因为安王妃给的解药是假的,他……”

“他诳你。”夏娘冷笑一下,替他说了出来。

“难道不是么?”李留回过神,被她的冷笑激怒。

“小枢让眉子带回的那两颗随心解药为何全被你服下了?”夏娘神情讥诮:“你留给眉子的带给褚源的那颗是什么?”

李留心中一惊,想说你怎么知道,当时事情做的隐秘,不可能有人知道才是。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没敢吭声,只试探着道:“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夏娘没看他,垂眼,将脉枕收入药箱,然后站起身来,夏海接过她的药箱,两人一同朝门口走去。

李留顿时慌了神,忙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姑姑……”

“淮阳候夫人的尸体你爱给不给,若想让我给你解毒,拿证据来换。”挣掉李留的手,夏娘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正厅的门。

“咣当!”身后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和李留崩溃大哭的声音,夏娘闭了闭眼,目光朝前,坚定地离开。

…………

夏枢是午饭还没到时,看见的爹娘。

当时他正在红杏的帮助下拟节礼礼单,思绪混乱,焦头烂额,见到夏娘和夏海进门,还有些恍惚,下意识看了一下屋里的漏刻和外面的日头。

夏娘看见他动作,憋闷的心一下子绷不住,笑了出来。

夏枢回神,不好意思挠了下脸颊:“不是说过了中午回来么?”

随手招呼侍候在一边的丫鬟,让他们去厨房通知多准备一些午饭,才示意红杏停下,揉着发胀的脑袋,离开书桌朝夏娘走去。

夏娘神色淡了下去,却没回答夏枢的问题,视线扫了一下桌面,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在拟节礼礼单。”夏枢道:“以前都是景璟帮我,现在他不在,才发现这玩意儿有太多讲究了,好难搞啊。”

夏枢有些愁眉苦脸。

以前在家的时候,阿爹没教过他管家,在侯府半年,王夫人也没教过他,之后离开京城去安县,京城这里的关系除了舅公沈太傅全断了,安县的人际来往简单又有景璟帮衬,夏枢就没怎么操心过。

现在重新回到京城,还是独立立府,褚源的人际网与之前也不同了,夏枢就得重新拟一些节礼礼单。而这东西,多送少送都不合适,给谁送不给谁送也得讲究,他哪里又懂,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你云焱阿娘之前也是这样。”夏娘看着他抓耳挠腮的模样,笑了一下。

“和我一样头大么?”夏枢有点儿小囧。

“嗯。”夏娘温柔地笑了一下:“她也从小跟着阿爹到处跑,没正经理过家。”

“你先找你阿姐要一份淮阳侯府的节礼单子,对照着草拟一份,晚上褚源回来,你拿给他看,看他酌情增减吧。”夏娘建议。

“我还以为你会说帮我看一看,教我一教呢。”夏枢靠着她在榻上坐下,脑袋歪着,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夏娘发现他特别喜欢和自己挨挨蹭蹭,不由得心里一软,摸摸他的脑袋。

“其实我也不太擅长这个。”夏娘坦然笑道。

夏枢惊讶:“云焱阿娘后来也没教过你么?”

“教了,不过我不喜欢这些。”夏娘道:“当时看够了元家女人们守着一座宅子为丈夫为儿子勾心斗角,就不想嫁入大族,也不想做宗妇,只想跟着你外公到处走走看看,行医救人。”

“可你……”

“我入宫做了女官。”夏娘道。

夏娘摸着他的脑袋,眼睛望着窗外,神思仿佛回到了过去,神情有些淡淡的伤感:“我十五岁时,李垚向元家求娶我。”

夏枢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李留他阿爹?!!!”

夏娘轻点了一下头:“我阿娘早逝,父兄战死,二房只剩我一个孤女,无人能替我做主,掌家的老太太,也就是你阿奶,见皇子求娶,想为元家争取荣耀,就硬是逼嫁于我。”

“褚熙有过被逼嫁的经历,见我痛苦,心有不忍,不愿我婚事也不得自由,就求了宣和太子。”夏娘眼中泛起泪意:“宣和太子以敬佩我父兄是为国捐躯的英雄为由,收了我做义妹,并在圣上那里过了明路,李垚成为我名义上的兄长,求娶之事不了了之。后来元家老太太气不顺,给我胡乱相看婚事,恰逢褚熙出嫁,宣和太子怕她在宫中孤单,就直接招我入东宫做女官,陪伴褚熙左右,也正好绝了那些婚事。”

夏枢这才知道为何褚源会称呼夏娘为姑姑。

而且,夏娘的婚事竟也曾身不由己过。

怪不得她说女人和双儿的选择很少,她会尽量的为小辈们提供选择的机会。

所以,她之前给了他和景璟选择的机会,这次也把王夫人去世的消息告诉阿姐,由阿姐去做前往北地还是返回京城的选择。

第335章 【VIP】 …………

夏娘道:“李垚手里有李倓谋害宣和太子的证据。”

夏枢之前听李垚提起的时候就有些相信, 但听夏娘提起,还是挺惊讶的,确认道:“真的有吗?”

夏娘颔首:“我看过其中的一些信件, 还有一些他与周青记录保存的账本。”

夏枢瞬间来了兴趣, 忙坐正身子,问道:“那你知道他藏在哪里么?”

夏娘摇了摇头,垂眼略微思索了一下, 便抬眼,认真地看着他:“李垚曾承诺过, 如果我给李留解了随心之毒, 便会将证据交给我……所以,李留若是将证据以及王夫人的尸体送来,我将会为他彻底解毒, 而你被他派人刺杀的仇, 我可能就没法帮你报了……”

夏枢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等看到夏娘欲言又止、带着愧意的眼神,才反应过来, 眼眶一下子红了,一把扑进她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阿娘……”夏枢吸了吸鼻子, 在她怀里蹭了蹭:“你待我真好!”

夏娘一愣,紧接着就是既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

“坏人欺负你,阿娘又没有紧着你, 立马收拾了他为你报仇, 还要给他根治病痛…”夏娘自己都有些愧疚。

“阿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都知道,只要阿娘心里记挂着我就可以了。”夏枢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一下湿润的眼眶:“我自己都没想到呢, 阿娘心里先考虑过护着我了。”

夏娘心里顿觉五味杂陈。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夏海,有心想说些什么,比如小枢好像有点儿过于理解别人,为别人着想了,但想一想,又觉得说不出来话。

孩子她又没有养过,之前担心夏枢身份提升后变了心性,她还多次提醒他要多为别人着想,现在看孩子如此,哪里有资格评判呢。

心中微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把他搂紧了些:“以后也多想想自己,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阿娘提,阿娘虽然不一定都能完成,但心里总会有个底,尽量紧着你。”

“好!”夏枢立马应道,开心地抱着夏娘,脑袋一个劲的在她肩窝里蹭,美滋滋道:“有个阿娘真的好幸福!”

“挨扫帚把子揍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夏海一把拎住他的后衣领:“别闹你阿娘,衣服都蹭乱了。”

夏枢不得已被迫离开夏娘的怀抱,气哼哼道:“阿爹,你太扫兴了,就抱了一会儿而已。”

夏海老神在在:“那也弄乱了。赶紧起来,多大年纪了,还撒娇。”

夏枢忍不住吐槽道:“我看你是吃醋了吧。怎么这么多年没发现,多大年纪了,你还是个醋缸子。”

夏娘:“……”

“嘿,你个小兔崽子!”夏海老脸挂不住,扭过他的身子,想收拾他两下。

夏枢多机灵啊,立马原地跳起,挣脱他的手。

“嘿嘿~”夏枢得意地冲他做了个鬼脸,一扭身抱着夏娘的脸嘛地亲了一口,然后不等他发飙,瞬间蹿出一丈外,朝门口奔去:“我去看看阿姐回来没。”

夏海骂人的话噎在嘴边,最后在安静下来的氛围里,只能硬着头皮嘟哝一句:“没大没小的兔崽子!”

还觑了一下夏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没吃醋……”

“嗯。”夏娘淡淡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是没吃醋,你就是个醋缸子罢了。”

夏海:“……”

这人从留王府出来就在别扭,一路上一句话没说过。

夏娘猜到他在在意什么,揶揄过后也没紧抓着不放。

她敛了敛表情,看着他,手心向下,把手递向他。

夏海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别着脸,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夏娘笑了一下,将人拉到身边榻上坐下,脑袋靠在他肩上,蹭了蹭,缓缓说道:“虽然这个年纪了,再谈情爱显得有些为老不尊,但从小到大,我只心仪过一个男人,也只梦过与一个男人共度余生,他们是一个人。”

“那就是你。”她抬眼,认真地看着夏海,惯常冷漠的眼神里一股柔情细细流动。

…………

夏枢这边,进了阿姐的屋子,发现她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子旁边,静静地听蒋氏低声说话,手中捏着一个东西,像是在打量或者是发呆。

夏枢进去的时候,她恰巧把东西收进了袖袋里。

夏枢也没太在意,说起了自己的目的,想要淮阳侯府的节礼单子借鉴一下。

褚眉倒是没意见,道:“下午我让褚管家送来给你。”

夏枢立马露出一个笑,道了感谢。

蒋氏见他嫁人这么久,管家方面依旧不练达,忍不住道:“你这样,王爷就没说什么么?”

夏枢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就是管家……”

“二婶!”褚眉出声打断她的话,眉头微蹙:“二叔路上滑了一跤,刚刚说腿有些疼,你去看看情况怎么样,如果不行,就请个大夫再来看看。”

“不用请大夫,府上就有宋大夫在。”夏枢扫了一眼蒋氏,目光在她与褚眉之间转了一下,然后招呼红杏,道:“你着人去请宋大夫,自己陪二婶走一趟。二叔那里如果需要什么贵重药材,尽管去库房拿,不用俭省。还有侯毛那里也是一样,二叔的腿看完,再请宋大夫给他复诊一下,务必保证好吃好喝好药地养着,别留后遗症。”

红杏闻言欣喜地行了一礼:“是!”

然后侧身看着蒋氏。

蒋氏有些尴尬地站起身:“那就谢谢小枢了。”

夏枢笑了一下:“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

蒋氏走后,褚眉眉眼间染上愁绪,叹了一声,没看夏枢,垂眼轻声道:“二婶年纪大了,思想还在过去一套,不太会说话,若是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一下。”

夏枢不甚在意道:“阿爹不在家的时候,二叔二婶照顾我们长大,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的。”

说着,他话题一转,道:“阿姐,阿娘那里有个事情,我一直想与你……”

“不用说了。”褚眉却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我与她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夏枢张了张嘴。

他想说阿娘不是对阿姐无情,当年为救阿姐毁了容不说,还永远失去了生育自己孩子的资格。

她对阿姐牺牲良多。

但看着阿姐眉眼间的决绝与冰冷,夏枢不知道该怎么再次开口。

“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你有事就去忙吧。”夏眉捏了捏眉心,依旧没看夏枢,但露出来的脸上尽是茫然与疲惫。

夏枢想说的话噎在嘴边,想了想,只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那你休息一会儿吧,午饭好了我叫丫鬟们叫你。”

夏枢离开后,夏眉握着手中装有随心解药的小瓷瓶,想起刚刚在窗前听到的夏娘的话,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

王夫人的尸体李留给的很快。

当日晚上,留王府便派人把王夫人的尸体送了来。

确实如李留所说,尸体保存的很好,放在冰棺之中,发型妆容服饰皆是死时盛装模样,如果不是皮肤发紫,看着像是睡着了似的。

褚眉哭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几度要晕厥过去。

蒋氏寸步不离的抱着她,安慰着她,陪着她一起哭,夏海则眉眼沉沉地守在一边。

等她哭干了力气,昏睡过去,夏海才叹了口气,将她抱起来,送回了房。

褚源忙着准备葬礼,夏枢帮着一起操持,夫妻俩把事情一件件的安排下去,同时也给临远镇的褚洵写了一封信,要求属下快马加鞭送去。

夏娘这边则是在与李留谈证据的事。

“你说证据不在你手边,我如何相信?”夏娘神情不满。

李留眼中一痛,表情很可怜:“姑姑自是可以不信我,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可以安排我的人现在去取,也可以提供地址,让安王的人去取,姑姑届时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再者,如果是假的话,姑姑也可以停止给我解毒,直接一颗药丸毒死我。只求姑姑尽快给我解毒,因为我实在是受不住了。”

李留眼神痛苦,充满了哀求:“我已经痛苦了二十多年,姑姑都看在眼里,求姑姑怜悯一下,救救我吧,好不好?”

说着,噗通一声跪下身,重重地朝夏娘磕了一个头。

夏娘别过眼不看他。

李留继续磕头,小声啜泣,声声哀求。

半晌,夏娘捏了捏眉心,终是做了妥协:“把地址写下来吧。”

…………

接下来的几日,王府忙的人仰马翻,每个人都像陀螺一样,一刻不停的在转。

侯府没什么人,葬礼都是王府这边安排的,只礼仪在淮阳侯府完成。

停丧不葬是为不孝,不能停丧太长时间。

而褚洵不在京城,褚源就以养子身份,亲自安排以及主持了王夫人的葬礼。

十日后,褚洵赶了回来,见了他阿娘最后一面,棺木就永远的合上了。

褚源原本的安排是让褚洵扶棺去北地,将王夫人和侯爷褚霖合葬在一起,褚洵就势还留在北地。

但褚洵听后却拒绝了:“阿娘离开临远镇时说,若她去了,就把她与外婆合葬。”当时不明白她为何会提起死后,现在想来那时她已经生了死志。

褚洵只恨自己当时太过粗心大意,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导致现在再后悔也都晚了。

褚眉不同意:“她和阿爹怎么能分开,哪家都没有把爹娘分开埋葬的道理……”

褚洵眼眶通红地看着她:“她说与阿爹相互怨恨折磨了二十年,死了之后,就不要相互再折磨对方了。”

褚眉一愣,整个都怔住了。

第336章 【VIP】 …………

褚眉想说爹娘明明是有感情的。

从南巡队伍里被人送到一个小镇上之后, 爹娘之间的关系就缓和了,不像侯府时那样剑拔弩张,也不像南巡途中那样防备又依赖, 他们仿若世间再普通不过的夫妻, 一个写信抄书养家,一个做些针线活赚些铜板丰富桌上的三餐,时不时还会拿着一些褚眉听不懂的诗文讨论后, 相互揶揄打趣,甚至兴致来了还要褚眉做判官, 判定谁说的有道理, 另一个就得去洗碗。他们之间平静下来,默契熟稔的像是会手牵手、恩爱到白头的深情眷侣。

之后也证明了确实深情,哪怕遇到生死危难, 阿爹也是让她们母女先跑, 为她们挣得生的机会, 自己却丢了性命。而阿娘……最后用命为阿爹报了仇。

她想说他们夫妻哪怕曾经有隔阂,也是世上感情最深厚的夫妻之一, 死了自然要合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