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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侯府嫡子 弓翎 20238 字 10天前

第321章 【VIP】 ……

褚洵眼眶泛红, 摇了摇头,苦笑道:“都过去了!”

夏枢还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愤怒、悲痛、无助、茫然……最底也会质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他阿娘会执意去京城, 还赔上性命干了那样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结果他什么都没问,还道了歉, 径自把话题揭了过去。

夏枢准备了一箩筐话,一句都没说出口。

于是气氛眼看着又要沉默。

褚洵却望着他, 眼神里氤氲着痛苦, 说了那么一句夏枢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的话:“我可以抱一下你么?”

夏枢:“!!!???”

事实是夏枢没听错,因为不等他确认,褚洵就倾身一把抱住了他。

然后夏枢就懵逼了。

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等反应过来好像很奇怪, 伸手想把反常的褚洵推开时, 脖颈却有温热的液体滑过,夏枢推人的手一顿, 停了下来。

紧接着,便是成串的温热液滴砸在皮肤上。

夏枢心里顿时复杂难言,既别扭, 又能感同身受,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权当安慰了。

谁叫王夫人没了,阿姐也不在,褚源又不可能抱着他安慰他, 只有自己这个长嫂如母的长嫂了呢。

褚洵到底年纪不大,放别家还未成人呢。

夏枢如是想着。

不过不等他再多想一会儿,就感觉身子一轻,褚洵放开了他。

夏枢松了口气,想说些什么话把这些小尴尬糊弄过去,就听褚洵唤道:“大哥!”

“喊什么……”大哥?

夏枢突然反应过来,赶紧转身,果不其然,褚源正站在屋门口,视线朝他看来。

离的有些远,屋中光线也不甚明亮,瞧不出来他是个什么表情。

夏枢一瞬间头皮都麻了。

他看看褚源,又看看褚洵,想解释些什么,但转瞬又想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看看里面有没有进水。

他到底在干什么!

又没干亏心事,心虚个屁,解释个屁啊。

他干脆地把想做的事做完,一把扯下身上习惯性带着的崽崽们的口水帕,塞到褚洵手里,示意他擦擦眼泪,这才转身看向褚源:“事情都办完了?”

“办完了!”褚源进门。

走近了之后,夏枢发现他面色如常,顿时觉得刚刚多想的那一瞬就是脑子被踢了。

他起身给褚源让位置,褚源却揽着他的肩膀,没让他动:“无妨。”

然后也没去找凳子坐下,而是手搭在他肩上,随意站在那里,问褚洵道:“好些了没?”

“嗯。”褚洵垂眼低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过后的鼻音。

“好好养身体,不要再冲动了。”褚源神色有些严肃:“再让我听到你不顾身体要去京城的事,可不只是简单找人看着你,把你困在这里了事的。”

“可是阿姐她现在一个人在京城……”褚洵反驳,眼眶瞬间又红了:“阿爹死了,我不在身边,阿娘没了,我还是不在身边,她的尸体都没找到,她在乎的女儿又身处危险之中,我怎么能无动于衷?”

“你是忘了夫人最后寄给你的信里怎么和你说的?”褚源冷酷道:“凡事都要听听你大嫂意见,你问问你大嫂是什么想法。”

夏枢:“???”

突然被拉入兄弟俩的战争,夏枢一脸懵:“夫人说听我意见?”

王夫人从来没和他说过啊。

而且褚源之前也没提呀。

褚源只和他说王夫人到了临远镇之后糊弄住了褚洵,偷偷离开了,没说过王夫人临走前还有给褚洵的信,还是和他有关的。

褚洵的眼神顿时躲闪起来,瞄了一眼他,面上既有羞囧又有憋屈,看得夏枢一头雾水。

褚洵为何是这个表情?

夏枢抬头看褚源,眼神询问,褚源却没吭声,也没和他眼神交流,只手搭在他肩上,视线淡淡地落在褚洵身上。

褚洵坚持了一会儿,终是不堪压力,朝夏枢哀求道:“大……大嫂,阿姐那里我是真的担心,阿娘没了,她心里一直以来都最记挂阿姐,我不能让她在地下都不安心,还有阿娘的后事……”

“我知道。”夏枢表示理解,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王夫人为何那么交代褚洵,但既然说要问他意见,他也就说了。

“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站都站不稳,去了京城,又能做什么呢?”

褚洵忙道:“就算出不了力气,也可以想办法找朋友帮忙。”

“找谁呢。”夏枢问他:“是元宵还是你之前在禁军只相处了不到一年的同僚?”

“既然元宵都偷偷写信告知了京城情况,你应该知道朝廷压着夫人毒杀李茂的消息秘而不宣,却宣召我们进京,存在着什么风险。你这样子进京,能帮什么忙。”

新帝虽说是阿姐的儿子,但刚生出来就被李茂抱到正妃陆氏那里养育,阿姐后来变成褚家嫡女虽被赐婚给李茂,但还未嫁给李茂,李茂就死了,她没有正式名分,正妃陆氏也不允许她有,所以新帝登基只封了李茂的一众妃妾,没有阿姐的事情。

而不到三岁的小儿懂什么册封呢,朝政、后宫的事情说到底都是太后——新帝嫡母,也就是李茂正妃的娘家陆家携一众拥趸把持。

而这些人对褚家的态度很明显,就是排挤。

因为按理说新帝登基,怎么也该封生母,但阿姐这个生母被完全忽视了,李茂正妃取代了阿姐生母的身份,以圣母皇太后的身份晋位。而褚洵作为亲舅舅,在北地掌兵打了胜仗,怎么也该被宣召进京,进行封赏,但他也被无视了,圣旨根本没让他回京。

“夫人的后事我们来处理。阿姐现在被我阿爹、阿娘从李留手里救了出来,她还不知夫人已去的消息,明面上也未被牵连,说明她至少有一定的行动自由。我们到京城前,她只要能离开京城,就安全了。我已写信给我阿爹、阿娘,让他们收到信即刻带阿姐出京来北地找你。”

“可你们……”褚洵不是傻子,反应过来京城龙潭虎穴,更加着急了。

“不用担心我们,我们心里都有数。”夏枢倒是心态很平稳,笑了一下,说道:“花花和圆圆是你大哥和我最挂心的,前段日子病了,路上风雪大寒气重,才没把他们带过来给你照顾。你好好养身体,养好了就去平远镇看看他们,帮我们照顾一下,他们可是很想念自己的小叔叔呢。”

…………

从褚洵房间里出来后,夏枢与褚源都有些沉默。

走到走廊拐角处时,夏枢的胳膊突然被一把拉住,等他反应过来时,人被转了个身,肩膀处传来重量,褚源已弯腰把脑袋埋在了他肩颈上。

夏枢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但发现地方是死角,站岗的兵士们看不到,又停下了动作。

“你也想哭么?”他摸了摸靠在肩膀上的脑袋,安慰道:“那哭吧。就是崽崽们的口水帕子没了,你不许在我肩膀上擦眼泪。”

褚源僵了一下,隐秘的心思顿时没了存在的意义。

哭笑不得地直起腰,一把将他抱进怀里,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好地抱了一会儿。

夏枢倒是很舒服,褚源抱他,他就放松且信任地把自己全部依他怀里,美美地享受拥抱和温暖。

“你待洵儿有点把过于他当小孩子看了。”半晌,褚源垂眼抚着他耳后的发丝,仿若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夏枢以为他在说自己刚刚给褚洵的意见,懒懒道:“你不也把他当小孩子看么,你心里的安排难道与我的意见不一样?”

“他和阿姐是褚家仅存的血脉,阿姐你护了,他,你只会更护。再者,他就算是死,你恐怕也宁愿他是追寻理想战死沙场,而不是为你送命。”夏枢笃定道。

褚洵打仗身受重伤不宜移动是一个,褚源想为褚家留血脉是另一个,还有就是褚源对保家卫国、马革裹尸的褚家几代终究是抱着敬意的,不会想把同样有此志的褚洵拉进京城的政治泥淖中。

当然,王夫人在其中可能也起了不少作用。

仅夏枢听到的,王夫人就不止一次指责过褚源让褚洵习武打仗,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褚源若是曾经视王夫人如母并伤心过,就不可能不在意王夫人的无理指控,下意识去避免这些事。

所以,无论哪个角度,褚源都不可能让褚洵与他并肩而行回京城,只要他力所能及,他都会把褚洵当成一个小辈护在漩涡之外。

褚源虽然知道夏枢聪慧,擅长换位思考,但还是被他对自己心理的透彻分析震动到了。

当然,回过神来,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感与灵魂共鸣感,感慨不愧是夏枢,不愧是自己选择与其共度一生的爱人。

只觉重来这一世,就是老天厚爱,太值得了。

夏枢不晓得自己带给褚源的震撼,想着他们走后可能发生的事,笑道:“就是他反应过来后,估计又要生气了。”

“那也算好事,说明他悟性不错,以后多加思考,路未必不能走的更开。”褚源道。

夏枢随意点了点头。

脑中过了一下褚洵的过往表现,突然想到一件事,觉得奇怪,问道:“夫人明明不喜欢我,为何会让褚洵听我的意见?”

根本就不像王夫人会做的事。

“确定信是她写的么?”夏枢怀疑。

褚源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抚摸发丝的手指微顿,神色努力维持住不变,自若道:“是她!”

“怎么确定的?”夏枢还是觉得怪怪的。

“她死前亲自交予元宵,拜托元宵寄送的。”褚源淡然道:“元宵虽顽劣跋扈,但一向崇拜二堂叔磊落君子的行事作风,或许会胡搅蛮缠,但不会在人死后的遗物上做手脚。”

当然,褚源确定信是王夫人写的的真实原因不是这个,而是信的内容。

字里行间母亲深爱子女入骨的感情是外人编不出来的,特别是王夫人还提到了夏枢,讲了一些在平远镇发疯以及意图绑架夏枢却被夏枢劝说、原谅的事情,说夏枢很好,对当年拒绝侯爷把夏枢婚约安排给褚洵的事很后悔,要褚洵以后遇事多听夏枢意见,因为以后可能也只有夏枢还会为了家人感情单纯为他考虑了。

爱子心切又头脑糊涂,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再加上一些平远镇细节和拒婚细节旁人不可能得知,字迹也是王夫人的,褚源就很确定信是王夫人亲自所写。

褚源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感觉,但他不可能让夏枢知道王夫人后悔拒婚的事。

那样,他就是一个笑话。

而夏枢又会怎么重新看待褚洵,看待他们的婚姻呢。

褚源知道夏枢坚定,不会有什么改变,但哪怕有一丝不完满的可能,他都不允许出现。

“至于要褚洵听你意见,可能是她经历的事多了,发现你人好又可靠,就产生了信任,想让褚洵多学一学你思考事情的方式。”褚源道:“人都是会变的,她也不例外。”

“这倒是有可能。”夏枢摸着下巴点头。

“不过……”夏枢眼睛一亮,发现了新的点:“你怎么那么了解元宵,你不是一向不在意他们那些小屁孩么?”

褚源顿觉好笑:“你才比他大多少,你叫人家小屁孩?”

“几个月的大也是大!”夏枢仰着下巴,很理直气壮。

褚源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嗤了一声:“小屁孩!”

夏枢顿时跳脚:“你才小屁孩!你全家,包括褚洵都是小屁孩!”

褚源瞬间乐了,一弯腰手臂穿过腿弯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上下颠了颠,笑意满脸:“你说的对,褚洵就是小屁孩,我同意了。”

“我说的是你!”夏枢气哼哼的揪住他耳朵,凑近了大声道:“你才是!”

“嗯,那我们天生一对!”褚源耳朵通红,脸上笑意不减,一转胳膊,便将他带到了背上,夏枢赶紧一把搂住他脖颈。

“走,背你去看临远镇的雪,你想打雪仗的话,陪你玩一会儿。”褚源背着他,朝后院走去。

“好啊,你再给我堆个雪狮,我要大一点的,比在蒋家村堆的那个还大。”夏枢笑着蹬了蹬腿,手在他眼前比了个大圆。

“你就会喜欢大的。”

“威武霸气,很帅气的,好么。我就喜欢!”

“那你还喜欢什么?我瞧景璟不搭理二哥,二哥为取得他原谅,送了好些小礼物。想了一下,我好像都没送过你什么东西。”

“都喜欢啊,只要是你送我,我会都喜欢的!不过景璟为什么不搭理二哥啊?”夏枢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他觉得你二哥欺负你了……当然,这是你二哥说的。”褚源不吝分享二舅子的糗事。

“啊?”夏枢惊讶:“景璟竟然没和我说过。”

“想起来都没和他说过我好喜欢他,太遗憾了。”夏枢唉了一声:“有点想回平远镇告诉他了!”

褚源幽幽道:“那我也不搭理你二哥好了!你不要和他说了,多和我说几遍。”

夏枢呆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褚源大笑出声。

“你幼稚不幼稚!”夏枢回过神来,一把扑他背上,揪他红通通的耳朵:“你个幼稚鬼,这种醋都吃。”

“哪里吃醋了,不要瞎说。”褚源躲开,一把将他换在身前,抱进怀里,表情似笑非笑:“不让你揪我耳朵你非要揪,再揪,我可要干坏事了。”

夏枢扫了一眼他已经红到耳根子的犹如红玉一般的耳朵:“什么……唔!”还不待开口,便被一下子吻住了。

……

纷纷扬扬的雪傍晚时分又下了起来。

晚饭后,夏晏平来了,递给夏枢一个大包裹。

“里面都是药,蒙汗药、毒/药、解毒丸、金疮药……等等,每个瓶子里一种,金疮药五瓶,其他都是两瓶,共有十来种,二十多瓶。”

夏枢目瞪口呆:“这么多?”

夏晏平:“阿娘说出门在外要准备这些,我想着你每一次出门都会遇到一大群坏人,怕你不够用,就准备了这么些。”

夏枢:“……”

这么些,就是他的敌人把药当糖豆磕,都磕不完。

夏枢:“……辛苦了!”

“不辛苦。”夏晏平嘿嘿笑:”若是不够,记得给我写信,我再给你邮寄些过去。保证技术越来越进步,药效一次比一次好,别人用了忘不了。”

夏枢嘴角抽了抽:“好!”

咋有种自家娃越来越开朗自信,但也有点哪里歪了的感觉。

不过看看他乖巧可爱的脸蛋,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我们离开后,你师父会一起离开。”夏枢交代道:“你跟着褚洵,日常就在他附近,不要远离,也不要单独行动,注意安全。等他身体好了,就让他亲自把你送去平远镇,届时阿爹阿娘也会带着阿姐过去,你们就一处待着。京城的事情办完,去向确定了,我再安排人去接你们。”

夏晏平还不知道阿爹阿娘会回来北地,顿时大喜,不过想到夏眉对自己的排斥,高兴的心思又淡了些,咬了咬唇:“如果我想待在临远镇给受伤的军士们看病呢?”

夏枢意外。

不过想到他对医术确实是有些痴相,又有些理解。

他道:“平远镇军营里也有些疑难杂症,你若愿意,可以每日去坐诊。若平远镇的看完了,还有附近的绥远镇,那是一个大镇,人数是临远镇的十倍不止,病例更多。绥远镇由王衍坐镇,你之前给他麾下兵士看过病,想去的话,他想来是极欢迎的。”

夏晏平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笑道:“好!”

离别多次,知晓过不了多久就会再见,夏晏平没有什么伤感,拉着夏枢说了些话,就离开了。

而夏枢在夏晏平离开后,去了书房,被褚源介绍给书房众人——他在北地军中的效忠者们。

一场短暂的商讨结束,众人离去。

夏枢与褚源则回到了寝房,一夜无梦。

永康十九年十一月二日,褚源携两千将士离开临远镇,班师回朝。

十一月二十日,在大雪中跋涉了近二十天后,北地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抵达了京城。

第322章 【VIP】 ……

再一次回到京城, 夏枢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京城的城墙还是那么高,街道依旧宽阔,但几年的功夫, 熟悉的店铺商家大多已换了经营, 陌生的东家、掌柜在其中迎来送往,再不见曾经眼熟的旧人。

蒋家村也变了模样,房屋村舍越发老旧, 大人们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孩子们的样貌日新月异, 两三年不见, 好多人的样貌、名号夏枢几乎都对不上了。

蒋氏和夏河脸上的皱纹也越发深重,原本花白的头发已近乎全白,身上穿着灰旧打满补丁的破袄, 寒酸沧桑的夏枢第一眼几乎没认出来。

寒暄, 问过夏枢被掳走的惊险经历以及两个孩子过后。

蒋氏问道:“这次回来, 不走了吧?”

许久不见,她眼神里的精明强干已被瑟缩取而代之, 但问起夏枢是否会走时,眼睛里又泵出些异样期待。

“现在还不确定。”夏枢看不透彻,就如实道:“得瞧上面的意思。”

蒋氏眼里的光瞬间又黯淡了:“就不能留下不走吗?”

夏枢察觉到异样, 没有迂回,直接问道:“二婶,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蒋氏看了一眼旁边的夏河, 见其没反对, 便“唉”了一声,叹着气将这一段时间的心酸一一道来。

原来从夏枢嫁给褚源,二叔当村长开始, 到夏眉跟着李茂的一年多里,夏鸿考上秀才就读国子监,二叔担任村长管理蒋家村,夏家一家子不仅在蒋家村和十里八乡颇有声名与威望,在京中衙门里甚至都有一些名声,底下人办事很抬举二叔,每次处理二叔递交的事都是快速又顺畅。

但是,一切都在夏眉被李茂送给异族人,逃跑未遂后,发生了改变。

李茂先是拿他们的命威胁夏眉,让夏眉跟异族人走,等夏眉离开后,就把矛头对准了他们。

也没干什么,就指示了一些京中的地痞流氓三不五时的骚扰蒋家村人,京中衙门那边不用交代,底下人就见风使舵,有眼色的开始对他们要办的事情推三阻四,找借口要完好处也依旧拖拉着不给准话不给办,最终惹得蒋家村人怨声载道,对夏家也起了不满。

夏河被逼的没办法,主动卸了村长职务,蒋家村人才好过了些,对夏家的敌对态度也下去了,但夏家人依旧没能逃过水深火热。

因为没过多久,夏鸿就被国子监退学,京城的私塾也将他拒之门外。夏鸿学业被迫中断,只能待在家独自温习功课,准备之后的乡试。地痞流氓们则依旧没停歇,时不时来家里打砸一番,看到值钱的东西就直接抢走,哪怕被告到衙门出来也继续上门,丝毫不顾忌王法,让夏家人不仅家无宁日,还损失惨重,苦不堪言。

“你阿姐从异族人那里逃回来,被认回淮阳侯府后,跟侯爷提了,侯爷就把鸿儿安排到褚家私塾,也帮忙处理了那些地痞流氓,但好过没几个月,你阿姐和侯爷他们就离开京城随圣驾南巡去了。”

蒋氏道:“褚家私塾里的学生们不多,还一看打仗都结伴去北地参军了。先生事务繁忙,无暇顾及私塾,又让他回来在家温书了。”

蒋氏擦了擦眼角,颓丧麻木道:“现在侯爷也没了,若是你们还要走,我们遇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唉!”夏河缩在椅子上叹了口气,佝偻着的腰背像只即将入锅的虾子,苦着脸道:“现在不求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只求一个安稳,都难如登天。”

以前蒋家村人排挤,他们横一些,村里人想过安宁生活,就不敢太过分。现在面对的都是权贵,随便一个眼神,就能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他们。就算那些人不屑捏死他们,手底下的人知道上面不喜欢,也会时不时过来找个茬,出个气,随随便便一闹腾,他们都受不住。

没个靠山,太难了。

夏河喃喃自语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同意眉子跟了那个,不仅什么都没落着好,还平白多了一堆权势滔天的敌人,孩子还被人抢……”

“嘘!你给我闭嘴!”蒋氏厉声喝止,神色惊慌地朝门口看了一眼,见没人路过才稍松口气。

回过身来就重重地锤了夏河一下,严辞警告道:“你可别再乱说话了,前些日子大晚上遭的那场罪,那些人是怎么说的,你忘了?再说你是不想活了!”

夏枢瞥了一眼夏河额头、脸颊上的伤以及蜷缩的腿,淡淡道:“不是说是雪天路滑,不小心摔的么?”

蒋氏和夏河顿时噤声。

既尴尬无措又恐惧后怕,两人皆是面如蜡色。

半晌,见夏枢始终不说话,蒋氏才瞄了一眼门外,呐呐解释:“这事儿是他嘴上没把门,我们哪敢和你抱怨,就怕说多了给你也招去麻烦。”

夏河丧着脸,没敢吭声。

夏枢看他们反应,就大约能猜到二叔在外面说了什么。

不外乎阿姐的儿子,他们的侄外孙做了皇帝。

这是事实,正常说了也没什么,他们在听到这一消息后,不可能不高兴,也不可能不想着扬眉吐气,把之前的憋屈都出了。

但问题就出在在太后及太后娘家那一派眼里,孩子的生母以及唯一的母亲只能是太后。

谁都不能抢这个孩子。

任何不利太后身份的存在都会要么被迫闭嘴,要么被清除掉。

二叔这次只是被警告,确实算是幸运,若再有一次,情况可能就难说了。

当然,夏枢透析太后那一派的想法,不代表他认为他们明智。

太过贪婪,想要独吞权力,未必不会作茧自缚。

朝堂大局哪里是依靠三岁小儿就能掌控的呢。

不过夏枢不会和二叔二婶说这些,他赞同地点头:“现在是非常时刻,二叔二婶谨言慎行是对的。”

“哎!”蒋氏和夏河表情讪讪,相互对视一眼后,神情颇有些局促。

夏枢接着道:“过去你们受累了,以后有事就去王府说一声,有我们在,总不会叫你们再像之前那样。”

“至于是否离开……”夏枢道:“现在也不好说,到时候若真离开,再想想法子。你们且安心吧。”

夏枢没在二叔二婶家用饭,粗略了解了下彼此近况,把带来的年货礼物留下,又给二婶送了一百两银子,让她留家里照顾二叔,便由堂弟夏鸿陪着出了夏家。

夏鸿除了最开始见到他时眼中露出惊喜,之后一直低着头听大人说话,没吭过声。

夏枢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朝随侍护卫的红雪摆了摆手:“先不回去,去惠河边走走。”

然后对夏鸿道:“你陪着一起吧。”

说罢,抬起脚,率先朝河堤上走去。

几年未见,惠河依旧浩渺,一层层寒冰覆在水面上,北风掠过,凛冽水汽迎面,寒意刺骨。

河两旁是枯萎的芦苇和光秃秃的杨柳,枝干上挂着雪,一派衰败迹象,再远处是皑皑白雪覆盖的田地,旷野无人,一片沉寂。

不过夏枢知道,再过三四个月,冬雪融化,万物复苏,惠河以及周边又会变得鸟语花香、生机勃勃。

夏枢走到河堤中间,望着四际无人的原野,停下了脚步:“二叔的腿伤看起来不轻,不好好治恐怕得有后遗症。我回去后安排个大夫过来给他瞧瞧,你收拾一间房出来,方便大夫雪天留宿。”

夏鸿快速抬眼扫了一下他的神情,低声应道:“好!”

夏鸿今年十六岁,下颌婴儿肥退了些,显出些棱角来,个儿窜的已赶上夏枢,就是瘦的厉害,身条单薄的好像纸片。

他脸上也有些伤,嘴角、眼眶、腮边皆是青肿,身上衣服遮盖的地方看不到,估计也有不少。

“叫大夫也给你瞧瞧,别留下暗伤。还有……”夏枢打量他瘦削的身形:“平日里多吃些,别俭省,亏了身子。”

他叹了口气:“知道你心疼二叔二婶不易,但身体亏了损寿数,现在不注意,以后二叔二婶老了,谁来保护他们,给他们养老呢。”

夏鸿抿了抿唇,眼眶不自觉热了起来。

“还有褚家私塾的事,你是骗了二叔二婶吧?”夏枢问。

夏鸿身子顿时一僵。

夏枢道:“先生最是重诺,他既然答应侯爷收下你,教你读书,就不会不管你。哪怕他是真的忙,也会给你布置课业,抽时间检查,再不济把你交给西院国公府的先生带一段时间都是可以的,直接以太忙为理由让你回来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夏鸿沉默,半晌,就在夏枢以为他要沉默到底时,他突然别过头,用胳膊擦了一下眼睛。

夏枢一愣。

走近夏鸿,歪头看了一下,果不其然,以前清澈的眼睛已被泪水浸湿,麦色的脸上湿哒哒的,都是泪水的痕迹。

发现夏枢看他,顿时更加委屈,泪水流出眼眶,嘴里硬气道:“我就不读书,讨厌李茂,讨厌他们所有有权有势的人,他们不把我们当人,仗着权势欺负我爹娘阿姐,若读书做官就是要货于这样的人,我宁愿一辈子不读书。谁爱读谁读,反正这书我不读了。”

说罢,再次别过脸,用胳膊恨恨地擦了一下泪,愤愤道:“你想读你读,反正不要管我,也不要看我,你又不懂,就会笑话我!”

夏枢本来心里挺不好受的,也没打算逗他,但听他这么一句,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夏鸿羞愤欲死,抬起泪眼瞪他。

夏枢笑:“还撒娇呢,不要我看,觉得我不懂,那你委屈什么。”

然后掏出帕子盖他脸上,一手捏着他脖颈不让他动,一手给他脸从上到下像擦桌子一样粗鲁地抹过。

夏鸿这下不仅脸红,连耳朵都气红了,一把拽过帕子,气道:“哪里是这样擦的,你就会捉弄人!”

然后也不哭了,气哼哼的拿着帕子,从上到下,给自己仔仔细细地擦掉泪。

夏枢笑吟吟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好多事不懂。”

夏鸿一噎,沉默两息后,低声嘟哝着道歉:“对不起!”

夏枢笑了笑:“不仅要给我道歉,也要去和先生道歉。”

夏鸿这下不听了:“我退学了,先生他同意了的。”

“你还要回去读书,不道歉,怎么进得了先生的门。”见夏鸿要反驳,夏枢神色倏地严肃下来:“如果不想读书,你委屈什么呢?”

夏鸿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只好梗着脖子,别过头,不去看夏枢。

“我的宫官曾与我说过,若他有科举做官的机会,一定会努力往上爬,去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一展抱负。”夏枢道:“他与我一同被异族人掳去王都,协助我刺杀异族王室,回到北地后,还参与了平远镇守城之战,护了镇上几千百姓。可惜他根本没有做官的机会,封赏下来也顶多只是得个诰命。”

“还有今日随侍我的红雪……”夏枢眼睛移向不远处,夏鸿目光随他一同看过去,发现是一位靠在马车上,双手抱剑的红衣姑娘,容貌极尽妍丽,身上却有让人肃然起敬的兵戈之气:“她一心想战场杀敌,护佑普通百姓,却连机会都没有,还是你哥夫体恤,让她以我宫官的身份参战,她才得以留在军营里,获得军功。平远、淮远之战,若是男人身份,她的军功足以让她在官场上加官进爵、如鱼得水,一展平生之志,但现在她同样没有机会。”

“你看到有权有势之人行欺压之事,便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可曾想过有多少人想做官为二叔二婶这样的普通人做事,却没有机会?另外……”

夏枢皱眉嫌弃道:“谁教你读书做官就是要货于样的人,你还没有质疑就接受了?”

夏鸿听了他说的例子,已经心生羞惭,再见他嫌弃,更是羞惭的无以复加。

“是国子监祭酒陆大人教导的。”他神情窘迫,磕磕绊绊地道:“有同窗不认同,提出质疑,被他当众奚落,好多世家子弟联合其他学生一起排挤那同窗。我与那同窗交好,没过多久便一起被排挤针对。后来他们诬陷我偷东西,要把我赶出国子监,同窗不服国子监证据不足就给我断罪,多次帮我奔走无果后,就愤而同我一起退了学。”

夏枢没想到太后娘家掌管的国子监是这样的,而堂弟夏鸿竟然有这么一个义气的同窗。

他不由得问:“你那同窗现在在干什么?”

夏鸿更加尴尬:“他没像我一样颓丧,说国子监教出来的学生入了官场也是蝇营狗苟之辈,不值得去打交道,不过朝堂上不能由他们把控,他要去走武将之路,靠军功晋升的话会比文官升的快一些,届时也能阻止那些人一言堂,把朝堂弄得乌烟瘴气。所以他借助家里的关系,去北地参军了。”

夏枢觉得这人有趣,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韩硕。”夏鸿解释道:“他是大理寺卿韩大人的小侄子。”

夏枢没听过这个名字,在北地时也没见过,不过心念电转间他想到了什么,问道:“他的头是不是有些大?”

夏鸿惊讶:“你见过他?他头确实有些大,所以有个绰号叫韩大头。”

夏枢:“……听旁人提过。”

还真是褚洵在定南郡认识的那个能打的韩家小子。

“那褚家私塾里的几个学生怎么会去参军?”夏枢想到什么,一并问了。

据他所知,褚家旁系打仗打的也没什么人了,学堂里的四五个学生在旁支几乎都是独苗,正常不会再去参军才是。

“你不知道么?”夏鸿比他还惊讶:“哥夫统帅北地军打了胜仗,整个李朝扬眉吐气。其他地方不知,京城到处都传遍了,说他会用人又惜才,只要有他在,一定会解决异族人这个多年宿敌,给李朝长久太平的。”

夏鸿神情自豪又激动:“所以不止是韩硕和褚家私塾里的同窗,我之前读书的那家私塾,甚至国子监里不熟悉的同窗,有好多都放下学业去了北地。大家都摩拳擦掌,想跟着哥夫建功立业,把异族人之患彻底解决了。”

夏枢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回京三日,第一日休整,昨日去拜访沈太傅,今日来看二叔二婶,京城的什么情况还没详细了解过,没想到一场胜仗会让大家那么激动热血。

“哎,小枢哥哥。”夏鸿情绪聊起来后,人就嗨了,眼睛往四周扫了扫,鬼鬼祟祟凑近夏枢,好奇地打量他的脸,小声问道:“我听同窗们私下议论,说你是皇后命,这是真的么?”

夏枢面无表情:“……你是真的不怕掉脑袋啊!”

夏鸿吓得脖颈一缩,赶紧道:“我旁人都不说的,阿爹阿娘听说这个也都不同人提的,都当没听过。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才当着你的面,好奇问一下。”

夏枢却没让他轻松过去,严肃道:“批命算命之事玄之又玄,大多都是骗人的,听听就算了,怎么能当成一回事。这次就算了,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否则就是二叔二婶不收拾你,我都会收拾你。”

夏鸿讪讪:“好吧,我知道了。”

第323章 【VIP】 …………

回京后, 夏枢没有直接回王府。

而是找了一家生意很好、顾客云集的饭馆,点了些菜,坐在二楼大厅里, 边听大堂里说书人抑扬顿挫、激情四射地说书边用了一顿美味午饭。

之后在包厢里小憩半个时辰, 又去了京城人流量最大的茶楼听小曲,点了些茶和点心,边听曲边喝茶吃东西, 一消磨就是一下午。

最后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人下楼, 坐上马车, 悠哉悠哉回府。

车快到王府时,红雪敲了两下车门,进了车厢。

“王妃, 跟着的人离开了, 是否要派人跟上去查探一下背后之人?”

自他们离开京城, 身后就跟上了尾巴,看到他们到了蒋家村, 也没离开,守在邻居家墙根探头探尾。

他们离开时,那些人又跟上了, 陪着他们在酒楼茶楼外待了一下午,直到他们回了王府,才停下。

夏枢缓缓睁开眼:“不必了。”

左不过李留、陆氏之辈, 他们心里什么算盘, 夏枢都知道。

“我这里有一件事,你以我宫官的身份去亲自办一下。”夏枢吩咐道。

“什么事?”红雪第一次以“官”的身份在京城办事,心生激动, 跃跃欲试。

“查一下去年八九月之后二婶家发生的事,所有参与了欺辱、□□/劫夏家的流氓混混,包括前几天晚上夜闯夏家打人的,一个不留全部拿下。”夏枢眼神冰冷,掠过一丝杀气:“投到顺天府,就说这些人趁着安王和安王妃在北地与异族人打仗不在京中,故意连番欺辱其家人,怀疑这些人勾结异族人,通敌叛国,才在异族人对安王和安王妃束手无策的时候,对其家人下手,助异族人扰乱前方军心,其心可诛。请顺天府尹好好查一下这些人,看看背后是否还藏有更深之人,务必要将所有人绳之以法,给在北地流血拼命护佑李朝却顾不上小家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红雪没想到是这么个任务,错愕:“可他们没有勾结异族人吧?”

这帽子扣的也太大了。

而且……

“背后之人不是……”死了的李茂和把持后宫、手握新帝的陆氏与太后么?

这怎么绳之以法。

“你以为京中那些老狐狸猜不到?”夏枢冷笑:“就是让他们给一个说法罢了。”

红雪理解不了:“但这不是在诬陷么?”

夏枢:“……”

红雪打仗杀人是很厉害,但论起阳谋阴谋,心眼子着实不太够。

如果是景璟,可能已根据他的命令反推出他们的处境,帮着给他的计划添油加火了。

之前朝廷命令褚源班师回朝的圣旨上说战事告一段落,该给众将士论功行赏了,要求褚源必须班师回朝,但回朝之后,朝堂上却没再提这件事,一直压着北地之事不议。

夏枢不得不猜测有些人别有打算,且不安好心。

自然,夏枢也要留一些心眼子,给己方加码,以便最坏的情况发生时可以自保。

不过这些事尚不明朗,夏枢只是猜测,不好解释,只能道:“……你去办就是了,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京城人茶余饭后都在讨论这件事。之后,你会明白的。”

红雪想说些什么,但见他神情坚定不容质疑,犹豫了一下,还是吞下了诸多“为什么”,接下任务:“……是!”

…………

马车在府门口停下时,褚源正好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身后跟着顾达。

“中午没在二叔家用饭?”褚源走近了,没让下人放脚凳,直接一伸胳膊将夏枢从马车上抱了下来,轻轻放于地上。

摸了摸夏枢的手,发现有些凉,便牵着一起朝府中走去。

夏枢反手也摸了摸他的手,觉得暖暖的软软的很舒服,就两只手一起塞他手心里,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边走边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褚源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这货每次回娘家都喝酒,还一杯倒,回来就醉醺醺的,一身酒气。

挑了挑眉,斜眼打趣他:“路过的蚂蚁如果有鼻子,恐怕都清楚咱家王妃在没在娘家用过饭。”

夏枢瞬间懂了,开始装傻,嘿嘿笑:“这蚂蚁好生聪明,怕是要成精了,不如逮住炸了,送给褚洵吃怎么样?补脑。”

褚源:“……”

红雪&顾达:“……”

褚洵褚小将军知道你这么调侃他么?

褚源嘴角抽搐。

之前还担心夏枢若知道王夫人遗信内容,会不会对褚洵有一些心绪变化。

现在看,白担心了。

夏枢哪里会有心绪变化,他的言行思维完全是把褚洵当成小屁孩去了。

夏枢不晓得自家夫君的脑内飞醋,开过玩笑后,就说起了正事儿。

他把二叔家遇到的事儿简略快速地说了一遍,道:“二叔和鸿弟都受了伤,他家没有丫鬟婆子帮手,所有事都要二婶操劳,若招待我,有得忙碌,我寻思还是不让她劳累了,推说有事,就回了京。不过我瞧着二叔的伤有些严重,需得找个精通医术的大夫好好看看,精养一番。”

“那明日让宋大夫过去瞧瞧,正好他给舅公看过诊后,可以直接过去蒋家村。府里的丫鬟婆子,挑几个手脚勤快的送过去,给二婶搭把手,减轻一下她的负担。”褚源对夏家二叔二婶印象一般,不过是夏枢的亲人,他愿意做些帮衬,平淡自然地道:“还有银子,你拿些予他们,后面不管是雇婆子还是看病,都方便。”

“我知道,今日拿了一百两给二婶。”夏枢本想说丫鬟婆子不必了,去了二婶家也没地方住,但略一思索又把话吞了下去。

二婶家没地方住,老夏家却是空的。

他道:“那就暂时安排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吧,到时候住我过去的房间里。”

褚源这才有了波动,抬眼好奇看他:“你倒是不介意。”

夏枢眼睛一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捏着他的手指,调戏道:“那是因为我只在乎你啊,若是你的床给人睡,我得哭的昏天黑地,把你的床板揭了,走哪儿带哪儿,谁碰揍谁。”

褚源:“……”

他嘴角抽了抽,捏住夏枢的脸拧了一下:“油嘴滑舌吧你。”

“哪里的话,那是我心里眼里都是你啊。”夏枢抛了个媚眼。

只是不等褚源掉落一身鸡皮疙瘩,夏枢自己就搓着胳膊哈哈大笑了起来:“不行了,太肉麻啦哈哈哈哈哈哈……”

褚源:“……”

身后的红雪&顾达:“……”

王爷这是硬生生被调戏了啊!

褚源尾光掠过目瞪口呆的两人,才发现两人还跟在身后,悄无声息的,走路都没个声响。

微咳了一声,对红雪道:“王妃不是交代了事,去忙吧,不用跟着了。”

然后又对顾达道:“你不是找她有事么?一块去吧。最近我这里没什么安排,你就专心读书,有空的话,看她有什么事忙不开,你就搭把手,一起把事情办了。”

而夏枢直到褚源出声,才发现这俩人一直没离开,将他调戏褚源的话听了个全,嘭地一下脸红成火烧云,恨不得冒着烟,当场遁逃。

褚源瞥见他通红的耳朵,忍着笑,揽着他肩膀,直接一带,将人拐回了俩人的小院。

而红雪和顾达见到彼此之后,就各有心事,无意识跟着前面两人走,等到王爷开口以及看到王妃脸红,才反应过来跟着的行为确实冒昧。

当即既尴尬,又觉得好笑。

“王爷和王妃感情可真好啊。”顾达尴尬中找话。

虽是为化解窘迫,但说出来后不自觉就变成了感慨,神情显出些羡慕来。

“嗯。”红雪抿了抿唇,低低应了一声,然后垂下眼睫,装作自然地道:“你以后和夫人也会如此的。”

顾达一哽,神色瞬间不好看:“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不会有别的……”

“会有的。”红雪抬眼,翻涌的情绪已暗自压了下去,平静地道:“见过太多有志男儿,我心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你是好人,我不想骗你,也不想拖着你。”红雪神情冷漠又隐隐带着认真:“你还是找个人品、相貌、才情皆与你般配的女子成婚,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这是两人自临远镇重逢后,第一次有机会谈论彼此之间的关系,但走向却是断情。

顾达不能接受,伸手去捉她的手,清俊的脸上满是着急:“定远郡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不必愧疚,实际责任在我,是我判断以及做出的决定,真要向无辜死去的人补偿赔罪,也该是我去。还有你的身世经历,是世道之过让你遭遇不幸,我只恨没有早认识你,带你逃出虎狼之地。红雪,你不要难受,我们可以一起……”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红雪侧身躲开了他的手,并轻轻地说了一句只有他能听见的话。

她道:“你知道我见多了男人,最不喜欢的男人品性就是纠缠不休了。”

顾达手半伸着,脸霎时惨白,呆在当场。

…………

夏枢还不晓得红雪与顾达谈崩了,回到卧房后,越想越不服气,抱着褚源的脖颈,好好地香了一番美人,才觉得丢人的事没吃亏,值得了。

“好喜欢亲你抱你。”夏枢腿软脚软,靠在美人怀里,抓着人衣领低声咕哝。

褚源眼睛都红了,呼吸不稳地将他紧搂在怀里,没敢吭声,也不敢去看他红肿的唇瓣和水润的眼睛。

就怕一眼过去,再也克制不住沸腾的欲念,彻底破功。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过了许久,火气才逐渐散去。

第324章 【VIP】 …………

接下来几日, 京城突然爆出一桩朝野议论的细作案。

原来安王和安王妃在北地打仗时,有流氓混混趁其不在京城,常去安王妃娘家欺凌、□□劫, 不仅把安王妃娘家抢劫一空, 还打得其二叔重伤卧床,一病不起。

安王妃归来后,觉得时机太过凑巧, 对那些流氓混混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将其全部捉拿送进顺天府, 要求细查背景, 结果一查,竟真查出了问题。

流氓混混里居然有异族细作!

先前对安王妃娘家人下手,是存了威胁以及刺探消息, 扰乱前线军心之心!

因着安王妃娘家人不愿打扰前线的安王妃和安王, 未曾写信求助, 才叫异族细作未能阴谋得逞。

出于不为人知的原因,顺天府最开始只想低调处理此事, 但不知为何,刚一查出细作,事情就在京城的茶楼酒楼传开了。说书的、唱戏的一看事情离奇, 连夜编写剧本,将事情搬上戏台,于是没几日, 全京城上下皆知有异族人细作在战时故意针对安王和安王妃, 对其家人行欺凌之事。

朝堂上私底下议论不断,市井里讨论的是沸反盈天。

普通百姓们义愤填膺,而时值三年一次的春闱在即, 各郡县举人学子们会聚京城,一听此事,更是怒发冲冠,集体上书责问顺天府为何包庇那些流氓混混,致安王妃家人多次遭受异族细作欺辱,求告无门。王妃身份如此之高,其家人安全都不得保障,有冤无处诉说,其他普通将士的家人遭遇了什么又有谁知道,要求朝廷不仅要查那些流氓混混背后之人,还必须严查顺天府尹以及那些在战时针对安王和安王妃这些主战派的人,看是否还有与异族人有勾连的,必须全部一网打尽,以慰流血拼命守卫李朝的将士之心。

部分学子还提出,不止是战时的要查,之后的也要严查,北地军在安王的带领下大胜异族人,异族王族又被安王妃基本杀光,李朝北地大局已定,只等异族人来求和或者是投降,因着这个,最恨安王和安王妃的莫过于异族人。要看看未来还有哪些人会坐不住对安王和安王妃下手,很大可能是和异族人有勾连,想要毁掉李朝胜利的果实。

此说法虽最终因太过绝对、极端被其他学子驳斥,但因其极具煽动性,流传的非常广。

…………

外面吵的热热闹闹,安王府倒是一派平静。

除了红雪时不时看向夏枢的目光惊异与崇拜得有些炙热外。

夏枢本想解释他其实也不知道那群流氓混混里的人真有问题,都是碰巧了。

但红雪没开口,只是目光炯炯地偷看他,夏枢想了想,又把解释的心思收了回去。

毕竟解释完了这个,其他的又解释不了,搞来搞去,还复杂了,不如省点事,不解释了。

于是就这么平静地又过了几日。

十二月初一,从安县出发来京城参加春闱的徐寿、韩治等竹山书院学子们到达了京城。

与他们一同到来的还有背着行囊、没带孩子的红杏和侯毛。

褚源与徐寿、韩治、侯毛等人在书房聊安县、聊春闱,夏枢则把红杏带回了小院。

“你和侯毛来京城是冲着李留的吧?”寒暄过后,夏枢看着眼前与阿姐容貌有些相似,清瘦了些,面庞也成熟了些的红杏,开门见了山。

红杏紧张地咬了咬唇,轻点了下头:“是……”

夏枢轻叹:“其实你们不该这个时候来的。”

红杏一滞,以为他是不想让自己报仇,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嘴唇颤抖:“可是侯魁他死了啊,再贱的命也得给他讨个说法啊……”

夏枢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掉眼泪,赶紧掏出帕子给她擦泪:“哎,别哭了,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眼上是装了泉眼么,怎么和红棉当初一样一哭就停不下来呢……”

夏枢想故作轻松地打趣一下,给她转移注意力,但话说出口之后,才察觉不好,动作一顿,收了声。

红杏的哭泣声也戛然而止。

气氛瞬间凝住了。

半晌,夏枢叹了一声,还是借着此次机会说出了红棉的临终遗言:“她临死前要我代她向你道歉,说对不住你。”

红杏垂着头,没有说话,但夏枢的视角,看到她捏紧了衣角,一颗颗泪珠子砸在腿上。

“你休息一日,后日就与侯毛回去吧。”夏枢想了想,把话带到最开始的话题上,见她似乎要反驳,微摇头,说道:“侯魁为救我而去世,我怎么可能会忘记。李留的命,我与王爷不会放过的。”

红杏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眼神惊讶。

她恨李留不念兄弟情义害了侯魁,但也只是寻思要个说法或者让他付出一些代价,不敢妄想让他赔上一条命。

神情中不自觉起了些惊喜,抿了下唇,她道:“可我听人说,他现在是王爷了,还与太后娘家一起摄政,连小皇帝都听他们的。”

红杏虽然开心王妃记得这个仇,还有心帮忙报,但只高兴了一瞬就冷静下来,摇了摇头:“若没有充足的证据和好的机会,想取他性命,太难了……”

“他三番两次勾结异族人,意图毁了李朝基业,留不得。哪怕再难,我与王爷都会尽力。但是……”夏枢道:“京中未来不会太平,你还有与侯魁的孩子要养,侯毛也有老婆孩子要顾,就不要掺和到这里面来了。”

红杏咬了下唇,有些局促:“王妃可是嫌我笨手笨脚,没有什么用处么?”

“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夏枢讶然,真诚道:“你肯吃苦又会办事,还懂些拳脚功夫,把事情交给你办,我最放心不过了。”

“那请王妃留下我吧。”红杏眼睛一亮,神情迫不及待。

“但你两个孩子才不到一岁,我这里并不太平……”夏枢不是不想红杏留下帮忙,实在是侯魁已经为自己送了性命,他不想红杏再有什么意外。

“我不怕。”红杏神情坚定道:“我想跟着王妃,侍奉王妃一辈子。至于孩子们……”

她认真道:“我公公婆婆会照顾他们,离开前,我已经把银钱全留给了他们。那些银钱足够他们花用十几年,把俩个孩子养大成人。”

夏枢见她如此,不由得狐疑:“你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红杏和红雪、景璟不一样,她不是个喜欢动荡的人,夏枢记得她想要的理想生活:有一块田,有一个好丈夫,生几个孩子,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和乐乐一辈子。

正常来说,她应该更喜欢侯庄,而不是来跟随自己。

红杏抿紧唇,眼眶一下子红了。

夏枢想了想,问道:“是闲言碎语么?”

红杏半垂着眼,眼泪却“吧嗒”“吧嗒”顺着脸颊掉落。

低声道:“我亲生爹娘不知怎么打听到侯魁去了,有丰厚的抚恤金,还知道王妃发还了我卖身契,就跑到侯庄,不仅要侯家补一笔彩礼钱,还要把我要回娘家,将我继续嫁人。说是嫁人,实际上是要将我继续发卖了。”

夏枢万没想到这个原因,简直目瞪口呆:“你可是王府的宫官,他们怎么敢!”

红杏苦笑:“侍卫们是把他们赶出安县了,但他们一直在安县附近散布谣言,说了一些污言秽语,还说孩子不是侯魁的……”

红杏脸有些白:“我怕影响孩子,也怕影响其他宫官,就不想留在那里了。”

夏枢:“……”

“他们不会说孩子是王爷的吧?”夏枢看她脸色,听她用词,不禁猜测。

红杏脸一下子更白了。

她眼泪滚滚,手忙脚乱地比划,几乎语无伦次:“我没有,打死我都不会……王妃你知道的,我只喜欢侯魁那样的,我没有任何其他想法,我……”

“……我知道。”夏枢都有些无语了。

当父母的为何要如此作贱自己的女儿!

见红杏神情依旧慌乱,夏枢神色柔下来,伸手摸摸她脑袋,温柔地安抚道:“你别急,我都知道。”

“这样吧。”他斟酌道:“王府外面的事现在是红雪在跑,我身边正好缺个贴身伺候的,你就像在侯府时一样,带着小丫鬟们打理我和王爷的衣食住行吧。”

“多谢王妃!”红杏喜极而泣,立马起身朝夏枢行了一礼。

夏枢笑了一下,等她坐回去后,拿了帕子给她,问道:“那侯毛呢?”

红杏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帕子,一边擦泪,一边如实道:“公公婆婆担心路上有意外,托他护送我过来。不过路上他已托韩举人给家里写信,想留在京城,为王爷、王妃跑腿办事。”

红杏为侯毛说话:“他虽然脾性急,但办起事儿来很利索。庄稼汉子,吃苦耐劳,性格朴实,又日常操练,守陵防贼,还曾经在王爷的带领下一起杀过土匪,对王爷佩服之至。王府若还需要人,可以先试用他一段时间,他不会辜负王爷王妃给予的机会的。”

夏枢知道侯毛,急脾气一个,不过人是重情义的,功夫也不错,留下不是不可以,点了点头:“既然你说他行,那就也留下他吧。”

“我代侯毛谢谢王妃。”红杏有了归处,心中大石落下,眉开眼笑,再次起身行了个礼。

夏枢见她活泼起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笑着打趣道:“此次来,银星银月竟然没跟着?”

红杏心情放松,活泼性格就显露出来,别过脸,小声愤愤:“她们两个跟屁虫就会学我,王妃怎么还记着她们呢。”

夏枢差点被茶水呛到,笑道:“怎么没发现,我们红杏姐姐还是个醋坛子啊。”

红杏脸颊顿时发红,小声嘟哝:“醋坛子也比跟屁虫好啊!要不是我偷偷过来,她俩不定又跟着来了,天天和我抢王妃的喜欢。”

夏枢大笑出声,隔着榻上的小桌,伸手捏了一下她脸蛋:“你怎么这么可爱呢你!”

“咳!”门口传来一声,打断两人的笑谈。

夏枢转头看向来人,脸上的笑更加灿烂,眼睛笑得差点连缝都没了,收回手,从榻上下来,红杏也赶紧跟着下榻:“结束了?”

“春闱在即,不方便多留他们。”褚源言简意赅,目光一转,移向红杏。

红杏第一次见到他眼睛好了的模样,想起丫鬟婆子们之前编造的说自己喜欢在他面前转,想勾引他的谣言,心中一寒,赶紧低下头,努力想隐身起来。

“你下去吧。”褚源眉头蹙了一下,还是景璟灵性,给个眼神就知道什么意思,这宫官木呆呆的,差些意思。

红杏却没走,见他态度冷淡反倒松了口气,抬起眼,望向夏枢,等候命令。

夏枢想到她刚来,住处还没定下,说道:“红雪隔壁的房间正好是空的,你就住她旁边,距离主院近,平常也方便你们相互照应。侯毛那里,让他去找管事,管事自会安排。”

然后打量她素面朝天的脸、黑色短袄与青色粗布裙的着装,还有发髻上简陋粗糙的一根木簪:“王府的冬衣已经制完,你们的赶不上了。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去给你和侯毛各添两身冬衣,多余的部分操办些胭脂水粉或者首饰什么的,都随你意。”

夏枢取下身上的荷包,递给她。

见她神色疲惫,又交代道:“我这里没什么要紧事,你不用急,操办完那些物事后,可以多休整几日再来当差。”

“谢谢王妃!”红杏眼眶瞬间又红了,泪水滚滚地感激一笑,冲着夏枢认认真真行了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