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顿了一下,又低垂着头快速朝褚源行了一礼,随即快步出去了。
褚源蹙着的眉头这才松开,伸手一把将夏枢抱起来,走了几步,在榻上坐下,然后将夏枢横放在怀里,一手揽着,一手抱着,占有意味十足。
“怎么发现,谁都来跟我抢你呢。”褚源忍了忍,终是没憋住,把心中的牢骚发了出来。
夏枢如果喝了水,绝对又要喷出来。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褚源俊美绝伦又略带怨气的的脸,等确认褚源确实是吃醋了,就“噗”地一声大笑了起来。
褚源顿时有些羞恼,脸都红了。
不过过了一会儿,见夏枢乐的停不下来,又开始哭笑不得。
“有那么好笑么?”伸出两指捏住夏枢的脸颊,褚源半是羞恼半是找补地道:“吃醋不是夫妻之间很正常的事情么。”
但你连女孩子的醋都吃啊。
夏枢心里吐槽。
不过考虑到褚源的面子,夏枢吐了吐舌头,抱住他的脖颈,“嘛~”在脸上亲了一口,笑吟吟道:“这样可以了么?”
褚源看着他灿然的笑脸,伸手抚了抚他明亮的眼睛,问道:“她在安县的事,可与你说了?”
“嗯。”夏枢点头,不满又愤怒:“她阿爹阿娘太烂了,若不是担忧她伤心,又顾忌她听了难受,我早开骂了。你说那种人干什么要生孩子,生了不疼爱,还一个劲想吸血,简直和畜生无异,甚至还不如畜生,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
褚源不置可否。
半晌,他吐出这么一句话:“你为何不吃醋呢?”
夏枢:“???”
直接给干懵了。
夏枢先是有些哭笑不得,想抓着他玩笑两句,只是目光一移,对上他眼中的茫然与从未现过人前的脆弱后,心中一震,再说不得玩笑话语。
他坐直身子,手搭在褚源脑后,轻轻一压,褚源闭了闭眼,用力抱住他,身子一歪,将他压在榻上,脸顺势深深地埋在了他怀中。
夏枢斜靠在榻沿的枕头上,一手紧紧抱着他,一手轻抚着他的背,低声问道:“是夫人遗体的事情么?”
他们回京前,元宵就一直在打听王夫人的遗体,想帮忙把尸体收了,不过事情牵涉李茂之死,各方都瞒得死死的,他打听不出来什么,只偶尔从长公主与人的谈话里偷听到尸体是陆家和李留秘密处理的。
他们回京后,接着元宵提供的线索继续寻找,私下里把陆家和李留的私宅都翻了个遍,结果仍是没找到。
夏枢以为褚源是为找不到王夫人的遗体而难受。
褚源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这么去换她的遗体,值不值得,换回来了,又有何意义。”
夏枢一愣,明白过来:“夫人的遗体确定在陆氏和李留那里,他们让你拿东西去交换了?”
褚源冷笑:“定南郡和安县这两块封地交上去,同时把姑姑叫回京城,帮忙给人医治病情。”
夏枢反应了一下,才理清他说的姑姑是夏娘。
然后快速扫过过往记忆,发现褚源似乎一直以来都习惯性称呼夏娘为姑姑。
但夏娘明明是褚源阿娘褚熙的闺中密友,而姑姑是父亲那系的关系,怎么论关系都叫不上夏娘姑姑的啊。
夏枢有些不明白。
不过他的思维跳跃也只是一瞬,对奇怪之处的好奇心很快就被褚源接下来的话转移走了全部注意力。
褚源道:“我同意了。”
“但是……”他自嘲道:“”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第325章 【VIP】 …………
夏枢其实是很懵的。
一是交换条件他们牺牲太大, 二是褚源竟然同意了,而且还是在没告知他,与他商量的情况下自己做的决定。
他张了张嘴, 有心想说些什么, 比如询问褚源为何答应,再比如责问他为何不与自己商量就做了决定,但看着褚源如今状态, 发现很多话都没法开口或者是已不用开口。
“她临终遗言说后悔了。”褚源嗤笑一声:“后悔拒绝舅舅把你嫁给褚洵的安排,后悔眼光狭隘让褚洵失去了一个你这么好, 会为人着想的妻子……”
“多么的可笑, 你说是不是。”褚源抬起头,看着夏枢笑了起来,笑得胸腔震动, 全身都在颤抖, 眼睛却是红的:“可我比她更可笑, 竟然还要花费巨大去换她一个全尸,简直太可笑了。”
夏枢心里密密麻麻的难受起来。
他叹了口气, 起身将褚源的脑袋重新抱进怀里,轻抚他的背。
“不可笑。”他眼睛也有些湿润,轻拍他的背, 像哄一个婴儿一般温柔地道:“没什么可笑的,真的。你只是与占了你母亲位置快二十年的人告别之时,做了心中想对母亲做的事, 爱她, 护她,哪怕付出巨大代价也愿意。”
“而夫人……”夏枢顿了一下,道:“你们没有做母子、做家人的缘分, 你做了能做的事就够了,不必再有愧疚遗憾,也无需再为此伤心难过,此前种种一笔勾销,此后种种,我们重新开始。”
他将褚源的脑袋从怀里挖出来,捧着他的脸,望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下:“我会在你身边,此行事了,孩子们也会在你身边,我们三个会是你一辈子的家人,不离不弃。我们会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开心一起,不开心也一起,一辈子相依相偎,相伴到老。”
褚源看着他明亮眼睛里氤氲出来的如太阳般的暖意,心脏一时间冰雪消融,四肢百骸里寒意与孤独也刹那了无踪迹。
“小枢!”他心中感动,反手一把将夏枢紧抱在怀里,力道大的几乎要把人融进胸膛,脸不停地蹭着夏枢脖颈,犹如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情不自禁地用挨挨蹭蹭的亲近表达自己内心数不清的喜欢与感激。
“嗯。”夏枢轻轻应了一声,感受到他从未有过的依赖,轻拍他的背,缓缓地安抚着他的情绪。
夫妻俩抱了许久。
然后不知不觉间,竟相互拥着睡了过去。
夏枢再醒来,人已在床上,只是头有些昏沉。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褚源上前将他扶起来靠在胸前,试了一下床头杯子里姜茶的温度,喂到他嘴边:“把它喝了。”
夏枢捏着鼻子一口闷掉,辛辣又甜腻的味道直冲脑门,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褚源又端了茶,夏枢赶紧喝两口,清掉嘴里奇怪的味道。
听褚源说话也带着鼻音,夏枢猜测:“你也睡着了?”
虽然屋里烧着炭火,但大冬日里不盖被子睡觉,不感冒都不正常。
“没想到会突然睡了过去。”褚源从未体验过那样的轻松与安全感,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沉眠。
他探了探夏枢额头:“以后不这样了,幸好醒的早,没有发烧。你再躺会儿,一会儿晚膳就好了。”
然后将夏枢扶躺下,给他掖了掖被子,自己则站起身,重新走回美人榻。
夏枢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才发现屋外已经暗了下来,屋内光线昏暗,灯火却没有点燃,只在美人榻的小桌上燃了一支蜡烛,烛光闪烁,桌面上是一些铺开的信件和纸张。
“褚源。”夏枢侧枕在枕头上,身上盖着温暖的锦被,状态是软茸茸的,氛围是轻松与温馨的,但看着褚源灯光下漂亮的眼睛,说出的话却是很严肃的:“下午的事,我有些不开心。”
褚源状似不知道原因,回想了一下:“是我抱太紧弄疼你了?”
夏枢:“……”
一肚子话噎在嗓口眼。
夏枢顿时暴躁:“我是那么娇弱的双儿吗?你自己都说我不是待在后院等待保护的双儿,你瞧瞧你说的话像话吗?”
褚源忍不住笑起来:“那天晚上,你果然偷听我和你二哥的谈话了。”
夏枢:“……”
夏枢气呼呼地掀开被子,下床,穿鞋,然后杀气腾腾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衣领,气道:“你少给我装傻,也少给我转移话题。”
褚源赶紧起身握住他的手,拎起榻沿的披风,抖了一下展开,将他严实包裹住,然后抱起他,重新坐回到榻上,才捏住脸教训道:“不注意,明日感冒了,可别又嚷嚷着药苦。”
夏枢气哼哼呲牙:“那也得怪你,故意打岔。”
褚源又笑了起来:“我能打岔成功么?”
夏枢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褚源沉默,半晌,轻叹一声:“对不起,这次不该什么都没同你商量,就私自做了这么大个决定。”
夏枢没有轻轻揭过,态度很强硬:“原因呢。”
褚源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顿了顿,移开目光,看向如豆的烛光,低声道:“既希望你知道了之后不同意,好让我显得不那么可悲,又希望你知道后同意,好让我对自己母亲的遗憾少一些。”
“可是想一想,把决定推给你去做何尝不是在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把责任推给你。”褚源苦笑了一下:“我怎能这如此自私待你。”
所以就按照心意自行做了决定。
夏枢听完,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王夫人冷待的前十几年里,褚源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一定深深的爱过王夫人,且极度地渴望过她的母爱。
不然不会如此纠结,最终还用封地换了她全尸。
“那后续你可有安排?”夏枢问道。
没了定南郡和安县,他的封地晋县可能也保不住。
他们以后连后路都没有了。
“命高景带人退出定南郡,秘密前来京城,高溪携两千禁军及家眷,回归京城。”褚源意有所指道:“当初李倓所赐两千禁军,在封地上交的同时,也该如数归还了。”
夏枢不禁心跳如鼓,手下意识抓住褚源的手,不安道:“情况要很不好了么?”
褚源握住他的手算作安抚,道:“明日要我携将士一同进宫接受封赏,红雪都点到了,特赐进宫,却没理我对你的请封,我觉得情况不太对。”
“还有……”褚源眉头蹙起:“李留与陆氏已打算递交国书给异族,重新开启和谈,狱中的索南现已被放出大牢,请进了外使所住的迎宾馆。”
夏枢惊愕:“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拼上那么多人命打退异族人,俘虏征南元帅索南,好不容易为李朝争取到或继续打或和谈的主动权。现在李朝就该摆足姿态,等着异族人来求,到时候也能谈更多有利条件,但朝廷这是……
“朝中其他人没有反对么?”夏枢眉头也皱了起来。
还有他们杀了异族王室的事,怎么都是大功劳一件,现在完全不提,是想给和谈让步,彻底无视掉么?
有必要这么做么?
夏枢想不通,心中也有些不忿,同时也隐隐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及他细想,褚源就接着他的话题道:“李茂死后,许多官员因各种原因获罪,或被投入狱中,或被降职罚俸,或被贬出京城,或被卸了职务。空出来的大大小小的位置皆被陆氏和李留安插上自己人。现在朝中大部分都是陆氏和李留的人,剩下的小部分但凡敢对陆李的决策提出异议,就会被找由头收拾,轻则贬官出京,重则入狱受刑,致使能说上话又敢说话的没几个。”
这个夏枢知道。
燕国公就因为保护李茂不力,被问了责。
不过好一点的是,当时元州的那封信让他提前知道了李茂中随心的情况,自请其他任务,远离了李茂身边,因此后续哪怕因李茂意外去世被问责,也只是卸下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务,而不是被抓入牢房。
其他人就没他这般幸运了。
褚源道:“你大哥、韩大人在今早的朝会上带头提出了异议,现在已被命令停下手头事务,来年过了元宵去鸿胪寺任职,负责接待异族和谈使团。”
“景政刚被调到户部任职尚书,因今早朝会上反对把索南放出来,上午就被找由头责骂了一通,户部事务也由陆家派系的户部侍郎代管,他被逐出宫回家闭门思过了。”
“还有许多人,只要提出异议,或轻或重都被收拾了。”
“那你呢?”夏枢忧心问道。
“我不同意和谈,提议继续打,被以和异族人仇怨过深,提议不客观为由,驳回了折子。”褚源道。
夏枢觉得太奇葩了。
“李留勾结异族人的事,太后和她娘家陆氏知道么?”他问。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不影响他们急于和谈,淡化我与北地军功劳的打算。”褚源道。
夏枢咬了咬牙,病急乱投医:“可不可以从小皇帝那里入手……”
夏枢说着,自己都觉得不靠谱:“算了,他才三岁,启蒙还没开始,什么都不懂。”
褚源揽住他的肩,安抚道:“先别急,看看接下来会怎样。我们手里有景璟带回来的李留与异族人交易的信件,虽然证据不充分,无法定死他通敌叛国,但关键时候未必不可以利用。”
夏枢想起了另一件事:“汝南侯意图谋反,他接手汝南侯那些死士和私铸的武器银钱……可不可以定他的罪?”
“可以,但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他接手了。”褚源道:“那些死士抓住审问后,自尽的自尽,未自尽的也都说不认识他。”
夏枢惊讶:“怎么会这样?”
“他们只从上级那里接任务,并不知为谁效力。红雪之前就是如此,你忘了么?”
褚源说起红雪,夏枢才记起,红雪当时确实是不知上级的上级是谁,才导致想救定南郡百姓结果把求救信送到了刽子手手里。
“好吧。”夏枢有些无奈了。
“其实现在这个并不紧要。”褚源道。
“不紧要?”夏枢疑惑。
“对。”褚源道:“他们无视你们杀了异族王室的功劳,总让我觉得不对劲。”
夏枢不由得心中一跳,他也觉得不对劲。
褚源见他脸色不对,握住他的手:“我会命高景和高溪尽快赶来,北地军那里也做好准备,你别担心,实在不行,我明日就上折子,奏请送你回晋县封地。”
夏枢心脏咚咚直跳,直觉李留他们不会同意,接下来会有危险的事发生,想了想,他道:“我来写,试探一下他们的意图。”
“也好。”褚源想了想,“那我奏请同你一起回晋县。”
夫妻两个商量好,便开始准备写折子。
实际上不用他们试探,第二日他们就知道了那些人的打算。
第326章 【VIP】 …………
第二日一大早, 褚源带着红雪入了宫。
夏枢则带着丫鬟们把靠近主院的一个小院收拾出来。
褚源这座王府面积虽然没有淮阳侯府一半大,但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无一不精,四时花草、鱼鸟虫兽也皆有养护, 哪怕是冬日, 院子里也不缺绽放的花草,芬芳花香时不时随着风飘向鼻尖,一派生机勃勃模样, 丝毫不像侯府时那样萧索寂寥,死气沉沉。
夏枢是个爱热闹的, 自然也更喜欢现在的住处。
得知夏娘可能会返回, 夏枢就提前收拾起了屋子,打算阿娘一回来,就让她在王府住。
届时阿爹把阿姐送到北地, 估计也要跟着回来, 夏枢干脆就收拾出一个植满了红梅的院子, 方便两人入住。
一上午都在整理院子,有什么缺的少的, 夏枢就拿笔记下来,打算盘点完下午亲自去外面购回来。
不过不等他下午出门,红杏就头发凌乱, 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王妃,不好了!”大冬天的,红杏满头大汗, 脸色赤白:“侯毛快要被人打死了, 求你救救他。”
夏枢一愣,停下书写的动作,毛笔放在砚台上, 问道:“怎么回事?”
然后招呼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快去寻些侍卫,再备上马。”
红杏见他没有放着侯毛不管的意思,松了口气,赶紧道:“我们上午出府去买了些零碎物件,到中午单子上的东西还没买完,就想着找个好地方用一顿饭,带他去了一家有说书先生的酒楼吃饭,没想到那酒楼的说书先生……”
红杏顿了一下,有些气愤,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处,愤怒又含糊地道:“他造谣王爷那个……我们气不过,就上去和他们理论!”
“哪个?”夏枢见她说的遮掩,觉得奇怪。
红杏欲言又止,不过看到他坚持询问的表情,咬了下唇,还是说了出来,表情有些难堪与小心翼翼:“……造谣王爷与婢女生了双胞胎,只是碍于王妃皇后命的传闻,野心勃勃,想借国公府的势,才不敢认下自己的亲生孩子,说王爷没担当,狼子野心……之类的。”
“不过……”红杏又赶紧摇手:“我们说自己是王府的人,让他不要造谣了。”
她着急道:“只是他不听,还招呼酒楼的打手们动起了手,侯毛就和他们打了起来。我跑回来的时候,侯毛已经被摁在了雪地里,打吐血了……王妃,你救救他!”
夏枢估摸着人估计齐了,马也备好了,问道:“哪家酒楼?”
红杏忙道:“留客居,也不知背后是谁,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夏枢顿了顿,扫她一眼:“汝南侯府的,半年前由李留接手了。”
红杏一愣。
夏枢已站起身,拿过衣架上的披风:“走吧,我随你们走一趟。”
红杏眼眶一红,赶紧上前帮他把披风绑好带子,低声道:“我没想到……”自己的阿爹阿娘竟然和李留勾结起来了。
原本以为是京城人像过去一样胡乱瞎编王爷谣言,只是碰巧编到她身上罢了。
但知晓留客居背后是李留,再想想跑到安县拿她一双儿女散布同样谣言的阿爹阿娘,红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我给王爷王妃带来麻烦了。”红杏愧疚,也很难过,难过于爹娘如此绝情,为了钱财,丝毫不顾念一丁点情分。
侯魁可是李留害死的啊!
红杏心痛难忍,声音有些哽咽。
夏枢轻叹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哪里是你的原因呢。别担心了,侯毛会安全的,走吧。”
到门口时,十几个侍卫正好到位,马也备齐了。
夏枢没有耽搁时间,骑上马,招呼一声,便由红杏带路,快马朝留客居驰去。
第327章 【VIP】 …………
腊月的天, 冷的出奇。
留客居门前却热闹盈天。
本该冷冷清清的街道,此时站满了人,同一街道上本该门窗紧闭的店铺酒楼, 门户皆是大开, 掌柜、小二、客人们似乎都察觉不到冷,各个揣了手,挤在门窗前, 好奇地探头探脑,围观着留客居门前的热闹。
而留客居门前的雪地上, 十几个打手正对一个自称是安王府的人却是外地口音的男子拳打脚踢。
围观人群里有面露不忍的青年, 想开口为该男子说句话,刚张了张口,就被身边的朋友一把捂住嘴往后拖。
“你不要命了?留客居背后可是留王, 别给自己找麻烦。”朋友小声警告。
青年不忍道:“这人都快被打死了, 他说他是安王府的, 护的也是安王……”
朋友却没有妥协:“谁知道他是不是,我说我是难道就真的是么。而且就算他是安王府的,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还没有登科, 遇到这种事最好躲远点,怎能上赶着找麻烦,得罪人。再者, 你没听说书先生说么, 安王狼子野心,怎么能帮?”
青年不认同:“安王护民靖边,把异族人都打跑了, 是李朝的大功臣……”
朋友却道:“再是功臣也不能乱了纲常,若人人都像他一样因为功大便心存妄念,那天下岂不乱了套。”
“若安王真有不臣之心,我也唾弃。”青年皱眉道:“但现在只是一个说书先生的随意编排,怎能当得了真。”
看着雪地里的男子被打的又吐出一口血沫子,青年终究不忍,一咬牙,道:“我觉得还是要制止一下,怎么也是一条人命,有问题去官府都行,怎么能当街行私刑。”
说着,不等朋友反应,就上前一步,高声喝道:“住手!”
“住手!”与此同时,伴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一个清脆的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也传了来。
人群一惊,这才发现,街道的尽头处,一队人骑着马,正在快速靠近。
“安王妃来了!”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围观者们轰然炸开:“真是安王府的人啊!”
“留客居背后是谁,竟如此大胆,连安王府的人都敢打。”
“听说是留王。”
“留王和安王不和么?”
“二十多年前安王父亲宣和太子就是留王父亲害死的,留王父子为此被兴隆帝贬为庶民,是先帝永康帝念及血缘亲情,给了将功补过的机会,南巡时命留王留守京城,留王圆满完成任务,才得以恢复皇家身份。”
“天,那安王岂不是要气死了。”
“安王当时在北地打仗,对京城之事鞭长莫及。沈太傅是抗议过,但先帝坚持,此事就过了。”
“两个王爷既然不和至此,那留客居的说书先生说安王狼子野心,是故意编排,还是真的?”
“这就不好说了。先帝恢复留王皇家身份,安王心里肯定有气,不定对先帝有多不满,但留王和安王有仇,也难保他不会故意编造谣言,污蔑安王。”
“你这话不是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么,我看安王妃敢兴师动众地过来,心里定是坦荡,留王诬陷的概率更大。”
“嘘,你们小点声,妄议皇家,不要命了啊。”
议论之人经人提醒,才反应过来刚刚聊的太投入,忘了身处何地,声音也没收敛,心中一惊,赶紧闭了嘴,悄悄后退,之后趁人不注意,转身离开了人群。
其他人没了八卦可听,收起伸长的耳朵,一边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让安王妃一众通过,一边又探着脑袋,看向留客居门前。
只见安王府侍卫跳下马后,二话不说立刻与打手们打了起来,三两下将他们制住,死死摁在雪地上。
围观众人一看双方连对峙都省了,直接干起来,立马精神抖擞,各个眼冒精光,伸长脖子,踮起脚尖,生怕错过丁点细节。
“安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留客居的掌柜听到动静,慢悠悠的出现在酒楼门口,拉长了声音道。
只是视线扫过门前,发现情况竟与想的不一样,打手们鼻青脸肿全被压在地上,脸上瞬间变了色。
不过转眼的功夫,他又收了表情,笑呵呵地朝夏枢施了一礼:“王妃莫动手,都是误会,误会啊!”
他指着侯毛道:“我们还以为这男子是外地来的骗子,假冒安王府人的身份,故意找茬,毁坏安王府的名誉,才代安王府的将他收拾一通。原来他竟真的是……真的是……唉……真是误会了!”
掌柜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脸上却没有丝毫歉意,仍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
夏枢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眼神都没给一个,视线看向蜷缩在泥泞雪地里,血液糊了一脸,身体打着颤,牙齿咯咯响的侯毛,走近了,一撩衣摆,在他身边蹲下。
微观察了一下后,伸手轻捏他的脉搏,嘴上则问道:“感觉哪里不舒服?”
“两只胳膊皆被扭断了,腿也被棍子闷了很多下,骨头不碎也得裂。身上大大小小的拳头没停过,估计有内伤,最好别动他,找辆马车或者是备副担架把他平稳带回去,请大夫仔细看看。”侯毛还没开口,人群里一个青年就大声回应了夏枢的问题。
夏枢收回把脉的手,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是一个浓眉大眼、略有些面熟的青年,身着儒衫,略带些书卷气,像个读书人。
“多谢义士!”夏枢朝他拱手一礼。
青年顿时有些面红,还礼道:“学生愧不敢当。”
夏枢扫了一圈人,眼神看向他,淡淡道:“有扶弱之心即是义,何况你还仗义提醒,当得起。”
说完,便没再看青年反应,转头回看侯毛,见他衣着浸在血水里已湿透,浑身打着冷噤,而带来的侍卫们没有身着披风的,便起身,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抖开盖他身上。
侯毛冰冷的身体一暖,人却有些紧张:“谢……谢王妃。”
他的声音很轻,气息微弱,说话的功夫,又有一股血沫子从嘴角流出。
夏枢没想到他虚弱成这样子,摇了摇头:“别说话了,马车和大夫马上到,再坚持一下。”
他医书看的多,了解的多是内科脉象与怎么配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正儿八经给人看病的经历并不多,更别提这种重伤,因此在察觉到他可能有骨头插入脏器后,并不敢贸然动他。
只从怀里拿出一只小药瓶,倒了一颗内服止血药喂给他。
“大庭广众之下,安王妃丝毫不顾忌脸面,和下人表演郎情妾意,是不把安王放在眼里么?”洋洋得意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一个身着儒衫,留着长胡,迈着四方步的中年男人从留客居内走了出来。
他走到街道中间后,在众人的围观下,转过身面向夏枢,眼神不怀好意地打量,啧啧出声:“不过也不怪安王妃如此,传闻安王不举,安王妃寂寞难耐,勾搭一两个身强体壮的下人也情有可原。”
“就是可怜了安王头顶青青草原,也不晓得安王妃所出双胞胎是谁的种。”中年人叹了口气后,神色故作好奇道:“听说安王妃被异族人掳走之前与安王有十来个月未见面,从异族回来后却怀着身孕,这孩子不会是异族人的吧?”
中年人不愧是说书先生,声音宽阔洪亮,声调抑扬顿挫,情绪感染力极强,短短几句话,就引爆了全场,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思路跟着他走。
围观者们议论得嗡嗡作响,手指激动地对着夏枢指指点点,视线时不时掠过,神色诡异,充满了兴奋的窥私欲。
安王府的侍卫们见如此情形,当即大怒:“放肆!”
暴喝一声后,三四个侍卫丢下压制着的打手,刷地一下抽出刀,气势汹汹朝中年人走去,喝道:“敢对王妃不敬者,死!”
中年人脸皮子一僵,神色里闪过慌乱,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第328章 【VIP】 …………
夏枢察觉到他的视线,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二楼,却见不同于其他店铺酒楼二楼窗户大开,人头攒动, 留客居二楼的窗户是关着的, 不过没有关紧,微微留出一个缝。
夏枢远远看去,隐约看到窗纸后似乎有人影微动。
他仿若未觉地收回视线, 在侍卫将说书先生制住,长刀即将砍掉脑袋时, 开了口:“慢着!”
侍卫们虽然不解, 但令行禁止,果断收手:“是!”
随后退后一步,目光狠狠地瞪着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脸色煞白, 被放开时, 刀砍向脖颈带起的冷意仿佛还在, 人抖着,噗通一声软倒在地, 没一会儿功夫,众人便在空气中闻到一股尿骚味。
大家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 指着他就爆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怂了吧?”
“还是读书人呢。”
“怎么胆小成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书先生的脸在大家的指指点点里涨成了酱紫色,羞怒叫加:“安王妃以势欺人,你们不制止不说, 还看笑话, 不觉得羞耻么?”
围观众人不高兴了:“管我们什么事,你自己丢人,还赖我们头上了。你要是不怂, 会尿裤子?”
“你这人惯会倒打一耙,我们怀疑你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在诬陷安王和安王妃。”
说书先生心中一惊,反应过来自己情绪上头犯蠢了,赶紧大声道:“一码归一码,安王妃敢说不带孩子回京,不是在怕孩子长相不对,被人发现是异族人的种么?”
夏枢没搭理他,眉头微蹙,凝神听着远处的动静。
说书先生却依旧不依不饶:“安王妃别装聋作哑,快说说,你和安王拿异族人的种混淆皇室血脉,到底安的什么心!”
“安你爹娘的心!”拐角处,滚滚的车轮声传来,架着马车急急赶来的红杏破口大骂!
夏枢看到她出现,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马车刚停稳,他就迎了上去,把路上颠簸的头昏眼花的宋大夫扶下车。
“伤的很重。”夏枢边走边把刚刚青年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把自己的诊断说了出来,提供参考:“我怀疑肋骨可能断裂,插进脏器了,所以没敢动他。”
宋大夫揉着心口的手顿住,神色瞬间凝重,在夏枢的搀扶下,快走了几步,在侯毛旁边蹲下,认真查看起来。
而红杏一听侯毛的伤势,眼睛一下子红了,脚下一拐,冲着中年男人跑去,“啪”地一声一巴掌甩他脸上,然后就是劈头盖脸的痛打:“我小叔子上有老下有小,他只是不让你们造谣王爷,就下这么狠的手,还是不是人。既然不做人,就别当人了,去十八层地狱里当畜生去。”
想起造谣这事儿还与自己有关,愧疚之下,红杏眼泪都快掉了下来,愤怒痛苦道:“你主子李留害死我丈夫,你造谣我和丈夫的孩子是王爷的,而王妃和王爷的孩子又被你造谣成异族人的,你们安的什么黑心眼子!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让你们动辄欺负我们这些老实人,就该劈下一道雷,劈死你们这些不是人的东西。”
中年男人被打的嗷嗷叫,但王府侍卫守着,谁都不敢上前解围,他也逃不掉,四个方向被堵的死死的,只能在地上打滚惨叫。
“救命啊!”他惊恐大喊。
红杏怒目圆睁,眼中含泪,手上却是毫不留情,扯住他胡子,“啪啪”往他嘴上扇:“脑子里全是屎的东西,一张臭嘴全是粪,把你祖宗十八代的老坟刨了,都盖不住你浑身臭味。再装模作样,张嘴放臭气试试!”
中年男人“嗷”地一声惨叫,捂着嘴抱着头“呜呜”叫着,却再不敢放嘴大喊救命了。
围观群众:“……”
夏枢:“……”
红杏犹不解气,想到爹娘所作所为,眼泪涌出眼眶,边摁着中年男甩巴掌,边哭道:“王妃那么好的一个人,你传闻,听说……张口闭口一副乡下碎嘴子长舌妇样造谣他,不,你还不如长舌妇,怂蛋一个,你也配提王妃。”
“王妃诛杀异族大汗,抗击异族人侵略,保护边关百姓,为李朝结束北地战乱立下汗马功劳的时候,妇人们起码知道大义,感恩戴德,念着王妃的好,你个狗东西狼心狗肺,脑袋就长裤//裆里了,嘴巴不积德,造谣生事,给王妃扣上污名。你也配和长舌妇相提并论?”
红杏越说越气,见旁边侯毛又吐出一口血,气的眼睛更红了,捡起边上棍子,“砰砰”朝中年男人身上闷去,边打边刷刷的流眼泪:“我叫你造谣,叫你生事,叫你欺负弱小。我小叔子但凡有事,今天大家都别活了,就是死也拉你们这些畜生一起去死!”
围观群众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
见过生猛的妇人,也见过楚楚可怜的娘子,但生猛又可怜的今朝是第一次见到。
一边觉得这小妇人下手彪悍狠辣,一边又觉得她哭的柔弱可怜。
说她凶,制止一下吧,就觉得在欺负她,不制止吧,看着中年男人被打的鼻青脸肿,满地打滚,又觉得她凶的过分了。
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是,众人只好就这么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一边凶残地揍人,一边伤心欲绝地流泪。
而夏枢,在宋大夫给侯毛检查、正骨、施药稳住病情的过程里,终于有了点闲心去给留客居那些人,然后就被红杏的操作给震掉了下巴。
他那温柔可人,说句话都有点磕巴的红杏,何时变得这么生猛了!
“快说,是谁让你造谣我们的,是李留么?”一会儿功夫,红杏已经哭着进行到了审问这一步。
“他害死了我丈夫,又让你们殴打我小叔子,还和异族人勾结绑架王妃,坏事做尽,丧尽天良,狼心狗肺……”
“放肆,辱骂留王,大不敬之罪,杀无赦。”随着一声暴喝,一道银色剑光从天而降,猛地刺向红杏。
夏枢刷地抽出长刀,手腕一抖,“铿”地一声,刀剑相击,替红杏挡住了迎头袭击。
“啊!”街上众人见袭击突然到来,顾不得热闹了,尖叫着四散逃开。
“注意一下,人多,别让大家踩踏了。”夏枢立刻吩咐。
侍卫们闻言听令,瞬间分成三波,一波护住夏枢,警惕地瞪着袭击的人,一波左手边,一波右手边,密切关注着街道上四散跑开的百姓们。
一旦有谁摔倒,立马上去维护秩序,把摔倒的人拉起来,带到一边。
“本王好好的睡眠被打扰,安王妃心善是好事,就是这御下的本事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留客居门口,李留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神色不阴不阳地道。
夏枢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刺杀红杏那人的脸,很陌生,也很普通,从未见过,移到李留脸上时,目光顿了顿,微微笑道:“留王这话未免有倒打一耙之嫌。今日之事,皆是你留客居说书先生造谣生事,酒楼聚众殴打无辜之人惹出来的。我们身为受害者,尚未要求你给个说法,你倒先找起茬子了。这做人做事,太不地道了。”
“哦,安王妃要本王给你什么说法?”李留嗤笑一声:“你的人不敬本王,又要给本王个什么说法?”
“你也配人尊敬?”红杏骂道:“你就是个……”
“好了,红杏。”夏枢出口制止。
见李留脸阴沉下来,夏枢上前一步,将红杏挡在身后,说道:“昔日安县县令虐待服徭役的百姓,令他们农忙时节无暇农事,田地荒废,年无产出,食不果腹,是我夫君为百姓们伸张正义,解除他们繁重的徭役之苦,为他们重新分田,令他们耕者有其田,农者得其时,日子好转,现在家家户户居有其屋,饱食暖衣。”
“大皇子与其外家汝南侯府贪婪无度,指使拥趸在定南郡瞒报水灾,盗窃各府库粮食,不赈济百姓不说,还抬高粮价,大发灾难财,结果致使定南郡大批灾民被饿死,瘟疫蔓延,一郡死亡几十万人。朝堂上没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是我夫君掏空家底购买粮食与药材捐助定南郡,后又主动请缨,签下军令状,接手定南郡作为封地,亲自前去治病救灾,解救百姓们于苦难。”
“定南郡灾情疫情结束,农事复苏后,北地陷入战乱,是我夫君直接从安县和定南郡筹措粮草,捐助北地军近两百万担粮食,助力其打败异族人。”
“现如今,异族人战败龟缩,李朝获得“和”或“战”的主动权,是我夫君为免朝廷纷争,同时也为了减轻其他各郡百姓负担,充实国库,今早主动上奏,上缴了安县与定南郡这两块封地。”
“这些事情,留王都是亲历者,你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李留扫了一圈慢慢又聚在在不远处,听到夏枢话,对他们探头探脑、小声议论的人群,暗自咬了咬牙:“是!”
“我夫君如此忠君爱民,一心为国,你问问你留客居的说书先生都造了他什么谣!还有……”
夏枢指着红杏,严肃道:“她的夫君是你拜把子兄弟,我的夫君辛苦五六年方才获得的治病解药分你一份,我曾在异族人手下救你性命,护你父亲全尸,你说我说的这些,是也不是?”
李留唇线紧抿,脸色铁青,视线掠过躲在身后的说书先生,身子一转,抬脚就踹了过去,怒吼道:“能让安王妃生这么大气,你编排了什么!”
见留客居掌柜瑟瑟发抖,扭身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你是怎么管的酒楼,这老匹夫怎么会待在酒楼里!”
“还有你们……”他手指指着打手们,一个个点过去,咬牙切齿:“谁让你们动手的,等着给我挨收拾!”
然后不管脸色煞白的留客居众人,视线一转,移到已被裹好伤,担架抬起来的侯毛身上,上前两步,面色担忧地问道:“伤势怎么样?这次是我御下不严,伤了你,真是对不住。我安排人去请个太医,一定要医好你,保证你安全无事。”
侯毛身体虚弱,没什么力气,没法破口大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别过头,根本不搭理他的演戏。
宋大夫倒是面色如常,拱手道:“回王爷的话,伤的有些重,胳膊断裂、腿骨骨裂,胸骨插入肺脏,幸好没动他,老夫也到的及时,不然命可能就没了。现在虽说暂无性命之忧,但还得再看几日,待情况稳定下来,才算脱离危险。至于之后,骨头上的伤,得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否则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影响以后的生活。”
李留沉着脸:“他是我兄弟的兄弟,我想把他接到我府中养着,不知……”
“这倒不必了。”夏枢打断他的话,果断拒绝:“他是我安王府之人,我安王府自会照顾。”
“留王若是有心,就把该处置的人处置了。”夏枢冷声道:“汝南侯府勾结异族,意图谋反,我夫君查获证据,将冯家三子全部捉拿斩首。只是京城的汝南侯产业之中,鞭长莫及,汝南侯一系多有漏网之鱼。这些人对我安王府恨之入骨,大概率会与异族人再次勾结,造谣陷害安王府,意图毁我李朝基业。今日之事,由留王接手的汝南侯产业带头诬陷安王府,说不定就有他们的手笔,不仅让我的宫官误认为留王和异族人是一伙的,一起对安王府下手,还让围观的百姓觉得留王心狠手辣,忘恩负义,丝毫没有大局观。留王为免被连累,还是要从内部查一查,把接手的产业里的侯府毒瘤清除出去的好。”
李留冷着脸,朝夏枢拱了拱手:“多谢安王妃提醒,本王一定会给安王府一个交代。”
…………
回去的路上,红杏揉着打人打得肿胀的手掌,犹在气愤中:“李留就是个狼心狗肺,坏事做绝的小人,王妃为何要放过他,替他把罪名推给别人!”
夏枢正靠着垫子拧眉思考说书先生的话,闻言揉了揉额角,问她:“你有证据么?”
红杏没明白:“我们就是证人啊……”
“你仔细想想。”夏枢一点点引导她:“你还有侯庄人有看到他掳我,杀了侯魁,还有与异族人勾结么?”
红杏一愣。
“明面上掳我的是红棉,与异族勾结的也是红棉。”夏枢道:“他虽然做了那些事,但一直隐在李垚和红棉身后,离开安县,他还成了异族的备选食物。他完全可以说他同我一样,是被红棉和异族人胁迫掳走的。”
“王爷手里有一封他写给异族大汗的投诚信。”夏枢摇头道:“但这个也不能作为有力证据,你知道异族大汗是死在我们手里,他想推翻这个信件太简单了。”
“那就拿他没办法了么?”红杏着急。
夏枢想起那个跟在李留身后,武功高强的男人,还有李留打人时露出的带红疮以及抓痕的手腕,想了想,道:“未必!”
…………
而李留这里也在讨论夏枢。
不,应该说是单方面怒吼夏枢相关。
“谁让你在留客居讲那贱人的内容的?”李留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气得额上青筋直蹦,一脚踹到说书先生的心窝上:“不是告诉你别和我扯上关系,一次也不要放太多消息么,你放那么多,消息没传开就暴露了意图,你个拖后腿的废物东西!”
中年男心口疼的半晌说不出来话,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大汗淋漓:“是……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让我这样编排的!”
原以为说出太后,就可以获得赦免,谁知道这更惹怒了眼前的男人。
李留大喝一声,打手们赶紧将中年男架起来,对着他的心口“砰”“砰”就是几记重脚连踹:“她是你的主子,还是我是你的主子!你个有眼无珠的蠢货!”
中年男人张嘴想说些什么,比如家里还有生病的老婆和懵懂的幼子,求王爷手下留情,只是痛的太狠,已经话语失能,最终,随着胸骨咔嚓一声断裂,中年男人吐出一口血,连救命都没来得及叫,胸骨就被踹进心肺里,瞬间没了性命。
李留犹不解气,疯了一样,对着他的尸体又踹又骂:“说,谁是你的主子!说,谁是,你个只会狗眼看人低的蠢货!”
“认不得主子,连狗都不配做,去死,给我去死!”骂着,又狠狠地踹了中年男人的尸体几脚。
留客居的掌柜和打手们看着中年男人血糊的脸和坍塌的胸腔,各个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还有你们,说,谁是你们的主子!”李留眼睛一转,注意力从尸体移到了站着的人们身上,眼睛血红地挨个点着,吼道:“说!”
“是……是王爷!”最终是掌柜的打量他的神色,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先开了口:“王爷才是奴才们的主子。”
李留冷笑一声:“是留王!”
“回答错误!所以……”他盯着掌柜的,露出一个愤恨又诡异的笑容,抽出护卫的剑,猛地一刺:“你也去死吧!”
然后剑尖一挑,掌柜的圆滚滚的尸体便如死猪一样,重重砸在地板上。
表情震惊,死不瞑目。
其他人全吓傻了,噗通噗通全跪在地上,涕泗横流:“是留王,是留王,留王才是我们的主子!”
“回答正确。”李留表情松快,将剑扔给护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众人心里一松,以为终于可以逃过了,却听他阴寒恐怖的声音道:“但是,全部回答晚了!”
“所以……”他瞥了一下护卫,转身朝门口走去:“一个不留,全杀了吧。头装箱,送去安王府,点名安王妃亲启,就说是给他的礼物。”
说完,不顾身后传来的哀嚎求饶声,双手随意一带,血腥屠杀便关在了门后。
第329章 【VIP】 …………
收到李留送来的“礼物”前, 夏枢也收到了红雪的礼物。
“我多次受王妃相助,一直想要报答一二,只是苦于出身寒微, 没有过什么好东西, 今日入宫受赏两套头面王妃用不到,三匹贡品云锦正正好,转送予王妃, 略表感恩之心。”
“哎,不用这么客气。”夏枢没想到红雪会突然把赏赐转送给他。
他平日里衣裳、头饰、吃食、用具其实都不怎么讲究。云锦、绸缎这些对他来说没甚区别, 只要有衣裳穿, 不在乎什么布料。
不过他知道富贵人家大多很讲究的,衣着要用什么料子,头饰要镶多少宝石珍珠, 饭桌上要一顿多少珍馐等等, 红雪这些赏赐如果自己不舍得用, 是可以留作交际用礼的,毕竟贡品在富贵人家也是稀罕玩意儿。
他道:“你知道府上什么都有, 我不缺这些。你自己留着,做几套衣裳、鞋面,亦或者是拿出去做交际赠礼, 皆是可行的。”
“王妃不缺是王妃的事,我送王妃代表的是我的心意,还请王妃不要嫌弃。”红雪很坚持。
“怎么会嫌弃。”夏枢哭笑不得, 见她抱着云锦站那儿一动不动, 仿若自己不同意,就要站到地老天荒,颇有些无奈。
想了想, 他道:“礼我收下也行,不过下次莫送这类贵重玩意儿了,你自己攒些家底……”
“谢谢王妃。”红雪一听,立马把云锦塞旁边的红杏怀里。
夏枢失笑:“你送我礼物,怎么还朝我说谢谢。”
“说顺嘴了。”红雪红了脸,少有的露出些羞赧情绪来。
夏枢和红杏都不禁大笑。
“王爷封赏如何?你除了头面和云锦,还有什么赏赐,有没有封个官啊?”笑完之后,又回到入宫封赏的话题上,红杏非常好奇。
红雪的笑容淡了些,摇了摇头:“王爷加封骠骑大将军散官衔,赏银他当场做主分给我们了。其他人也都是按功劳加散官衔,再得一些银两。我没有官位,除了银两,还有一道赐婚圣旨。”
“啊,圣旨?”红杏对官场不太敏感,首先注意的是赐婚。
夏枢对褚源的封赏心里有底,不太惊讶,吃惊的是:“怎么给你赐婚了?”
红雪是李茂呈献,由永康帝做主赐给褚源的,虽然是以婢女的身份,后来褚源还让她跟顾达走了,但她现在是安王府宫官,名义上还是安王府后院的,怎么着赐婚也该打招呼的。
“太后要把我抬成王爷侧妃。”红雪面无喜色道:“我以王爷王妃伉俪情深,不愿插入,只想独身到老为由拒绝了。她说女子不能不嫁人,又给我指了留王。我不得已说已经有了心上人,王爷也已答应,只是那人现在尚未有功名,不能娶我……她就宽限了时日,说女子年华耽误不得,春闱之后若还不成,就给我赐婚留王侧妃。”
夏枢:“……”
红杏:“……”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半晌,红杏忍不住小声嘀咕:“她怎么那么爱保媒拉纤,上辈子是媒婆么。”
红雪苦笑:“可能是在李茂后院的时候把她得罪狠了吧。”
她抹了把脸,苦涩道:“我现在别的都不怕,就怕她查出顾达来,在他的科考上做手脚。当时脑子犯糊涂,谎话也没编好,要是知道她执意让我嫁李留,就该直接答应的。”
红雪现在是非常的后悔与愧疚:“顾达若是被连累,我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第330章 【VIP】 ……
“但李留不是个好东西啊。”红杏不赞同道:“就是再怎么担心顾举人, 也不该说直接答应嫁给李留。”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红杏道:“怎么都该先紧着自己的。”
红雪顿时无力,一脸颓败的样子。
夏枢道:“先别想太多,事情也不一定朝着你担忧的方向发展。”
不说红雪的心上人能不能被精准定位到顾达, 就是顾达, 他也记得褚源与他说过,在上一世是今科高中了的。
虽然这一世一些事情已有所不同,不能肯定顾达今科必中, 但太后赐婚的事,也不是只有顾达高中才能解决。
关键是红雪自己怎么想的。
夏枢问道:“你可愿嫁给顾举人?”
红雪嘴巴张了张, 却不知道说什么, 又神情萎败地闭上了。
夏枢看这样子,再结合红雪之前的一些选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也只能道:“你自己再想想吧。”
红雪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时常为他人着想, 但也难免的习惯性委屈自己。
夏枢就是有心帮她,也得看她自己是怎么想的。
很多事情还得她自己做抉择。
之后夏枢招了两个小丫鬟进来伺候读书, 让她两人回去休息。
两人一个早起进宫劳心废力,一个又经历跌宕受了惊吓,也确实都累了, 向夏枢道谢之后便离开了。
回到两人居住的小院,临分别之际,红杏犹豫了一下, 还是叫住了红雪。
她道:“顾举人之前对你算是一往情深, 王爷又早早的成全你们,现今你为何不想嫁他了?”
两人关系并不熟,之前灾民拦路事件里, 红雪与灾民勾结,绑了红杏等一众小丫鬟威胁王爷和王妃,红杏对红雪是既恨又怕。后来红雪与顾达到安县向王妃求助,红杏与红棉、银星、银月等人私下里没少行针对红雪之事,以报被挟持之仇。
红雪向她们道了歉之后,她们虽然不再针对,但彼此结了仇,后续又没相处过多久,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基本上是冷淡中略带敌意。
所以红杏开口的时候犹豫、生硬又尴尬,红雪听到的时候惊讶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交浅言深了,属于是。
红杏其实无意刺探她的私事,但想到自己与侯魁想要相爱到白头却早早天人永隔的经历,心里多少有些感伤,不想让别人也遗憾错过心爱之人,同时也不想让带着安王府印记,被王妃重用过的人跑去李留那边,伤害王妃的感情与利益。
询问私事的话出口后,觉得略微有些多管闲事,又补充道:“也不是说非要让你嫁,哪怕不愿嫁给他,当时也可以说婚事由王妃做主吧。由王妃做主,太后插不了手,还有李留那烂人什么事。”
她的语气提到李留就有些不好,隐隐有质问味道。
红雪经历赐婚一事,正心烦意乱着,若她好好说话,自然也不会不礼貌,但她如此态度,心里难免生了恼意,想要回怼上几句。
不过对上她略有些通红的眼睛,想到她今日经历,以及与李留的纠葛,到嘴边的难听话又咽了下去。
她冷冷道:“我愿与不愿嫁他,都是我自己的事。”
顿了顿又道:“你又怎么知道太后插不了手?”
“你说由王妃做主,王妃一接手,她还能插什么手?”红杏皱眉道:“王妃安排婚事虽然没有圣旨赐婚那么风光,但他心好,眼光又好,总不会让你嫁个歹人,还危害自己的利益。”言外之意,红雪因为虚荣才落到如今两难境地,还有可能因婚事损害王妃利益。
红雪:“……”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脑子一根筋,不聪明,没想到有人脑子比她还简单天真。
不过想到安王府后院简单的人际关系,还有王妃待人的平易近人以及对大家的保护,也明白这样的环境养出来的宫官多少会想的少。
换句话说,就是不知外界险恶,对勾心斗角之事也不敏感,以为王爷王妃可以只手遮天,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红雪想要不理她,不过想到她现在是寡妇身份,说不定哪日也被上面利用了,就道:“太后先前还是二皇子妃的时候,因为娘家嫂子不同意给兄长纳妾,就做主把嫂子给关到家庙,吃斋念佛,一辈子不得出家庙一步。嫂子的娘家施救无法,只能求陆家和离,才把人带出家庙,还了家。之后不久,太后又以前嫂子佛缘深厚为由,向先后提出送她进寺庙为先后祈福,又把人送进了尼姑庵。直至先后被废,人才被放出来。”
红杏:“!!!”
她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太后怎么插手娘家事?而且……连和离了都不放过?”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
“她一向是霸道记仇的性子。”红雪耐心道:“她前嫂子与她脾性不和,吵架的时候话赶话,讽刺她若是不在意夫君娶妻纳妾,为何还要回家哭诉,为何还要千方百计除掉二皇子子嗣,何不给二皇子多纳几房,自己生不了,起码让姬妾们给皇子府留个后……她就记恨了。”
红杏都惊呆了。
她与红棉、红雪不同,她是褚源从北地带到京城淮阳侯府的,在侯府后院待的时间不长,就又去了安县,对京城之前的一些事是不太了解的。
她震惊道:“……二皇子这么纵容她么?”
“李茂不知道,她做的隐秘。”红雪道。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红杏疑惑。
红雪与弟弟红霜那时隶属于汝南候,职责就是盯着二皇子府后院,身为细作,她虽然没亲自动手除掉过李茂子嗣,但也没少做帮太后扫尾,搅浑水的事。
顿了顿,她没回答红杏的问题,而是把话题转回最开始:“倘若我说婚事由王妃做主,会连累王妃的。”
红杏一怔:“怎么会?”
“太后性子就是那样,自己不喜欢夫君纳妾,却也看不得别人好。”红雪没提朝堂上的针锋相对与夏枢皇后命预言带来的嫉妒和忌惮,从后院入手:“若是由王妃做主,她说不得会要求王妃给我抬位份,成为安王侧妃。王妃与王爷伉俪情深,不可能会应,但他若是不应,太后就可以以王妃所出双胞胎身份存疑,王爷无后为由,给王妃扣上善妒,混淆皇室血脉的帽子,下懿旨将王妃送去寺庙思过。”
“听说你的两个孩子被造谣成王爷的。”红雪抬眼看着她:“你承认的话,她会下懿旨让王爷纳你,你若否认,王爷无后,她也会给王爷下旨另行赐婚。”
红杏有点懵:“不可能吧,王妃可是出身国公府,王爷又爱重他,怎么……”可能会被送到寺庙去。
“什么都抵不过一道圣旨。”红雪转眼看向王府院墙外阴霾的天空,内心忧虑:“王妃现在的处境并不好,我们最好还是少给他增添负担。”
她之前其实没意识到王府处境,今日进宫受封,看到王爷与北地军将领都只升了虚职,而自己一开始就被提出赐婚安王侧妃,后来又是留王侧妃……怎么都是不让王妃和王爷好过的意思,才发觉情况很不对头。
只是想到自己为不牵累王爷王妃,言语不慎,进了太后的坑,有可能把顾达拖下水,红雪又难受的紧,心中实在是有些焦躁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
红杏发现误解了她,多少有些尴尬,虽不了解她的想法,但见她神情茫然不安,想来也不是认准了一定要嫁给李留的,就道:“你在乎顾举人又不想嫁他,是他变心了么?若是他变心……”
“没有。”红雪打断了她的话,垂眼想了想,觉得需要说明白一点,就道:“只是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红杏还以为是顾达变心了,她才不想嫁,还想着反正她也没明说心仪之人是谁,要不给她另行找人,竹山书院的学子们她认识挺多,有才华以及人品好的不少,比如与她和侯毛一路相伴来京的韩治,不仅相貌俊秀,品性也如竹子般温润,与红雪可以说是郎才女貌,说不定红雪会喜欢。
听到红雪说不是顾达变心,红杏就有点不理解了。
她道:“你心仪他,他又心仪你,怎么会不合适呢,是最最合适的了。”
红雪苦笑了一下,没吭声。
红杏觉得她有点闷,心里太爱藏事了。
不过两个人不熟,她也不好说太多。
转身想回房间,不过走到门口了,她想了想,又停了下来,说道:“我与我夫君相约白头,却只做了不到半年的夫妻,他就去了。”
两人的房间相邻,四周空荡荡的,也没个人影,她的话明显是说给自己听的。
红雪不由得停下手中开锁的动作,视线转向她。
红杏道:“我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遗憾没有与他更早相遇,也后悔没有预料到意外那么早到来,每日忙碌,没有与他好好相伴,直到人去了,才醒悟过来。”
红杏说着,眼中不禁沁出了热泪,她别过头,没让红雪看她的脸,略带些鼻音地道:“人生太过短暂,如果相爱,想在一起,就不要考虑太多,因为谁都无法确保意外不会突然到来。”
说完,她拿出钥匙,侧对着红雪开门:“你先想想自己的心意,确定了心意才知道接下来怎么走,遇到事怎么处理。若是需要帮忙,不想麻烦王妃的话,到时候可以来找我,能做多少不一定,起码不会让你一个人难受。”
红雪心中不由得有些动容,看着她消瘦的身形,抿了抿唇,认真道了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