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VIP】 ……
这日六月六天贶节, 吃过饭之后,褚源由侯宇陪同,去校场附近设置的俘虏营里审问汤余、杨岩等人。
夏娘精神头好了些, 背起药箱子, 要去校场的伤患营中救治伤患。夏枢本来担心她身上的伤,要她再休息几日,但她坚持要去, 猫儿又主动说会帮忙照顾,若有事就跑回来通知, 夏枢就只好同意了, 把元州屋里的轮椅拿出来,叫夏娘坐上,猫儿推着过去。
为此元州大呼自己可怜, 全家所有人, 就他一个躺在床上, 都快闷出病了。
“你们找些禁军过来帮忙,不是省事许多。”一个人躺着无聊, 元州就隔着墙,抬高声音,和大家说话纾解烦闷。
“他们都在训练, 好不容易经过这次事,有了一鼓作气努力做出个人样的苗头,还是不打断他们了。”夏枢哼哧哼哧抱起一摞书, 朝院子里搬:“我们自己来就成。”
这次禁军们表现太差劲了。
夏枢就算事先有心理准备, 还是被他们的散乱无纪给震惊到了。
在县城的时候,他又不是没长眼,那些禁军们巡个逻都态度极为不端, 明明告诉他们土匪可能要来袭击,让他们尽职尽责地巡上五六日,他们都不当回事儿,还让夏枢不得不提出奖励银钱和升职,才勉强坚持下来。后来土匪来了,他们七百人加上几百拿着农具的老百姓,可以说,对战七百多士气低迷的土匪,稍微有点儿精气神,对方估摸着都得唬住、拔腿就跑,但这七百禁军竟然半点儿战斗意志都没有,甚至对他还隐有敌意,最后虽然被他化解了,但看他拿钱解决土匪,这些禁军除了觉得给的多以外,竟没想过武力解决对方。
若不是他发现杨岩自称是土匪的俘虏,却穿着干净讲究的长袍,连头发都没乱,起了疑心,进而将计就计,一把制住杨岩,谁知道这么多禁军会不会当场给他玩个兵溃。
最最让他气愤的是周康,细作杨岩都没他可恨。
“你也别怪褚源。”夏枢将书放到院里石桌上,便又跑到书房抱起一摞书,经过元州房门口的时候,说道:“周康那厮,是我提出一定要削掉他的校尉职位,降职罚俸的!”
他道:“我事先把他安排去北边的赵家村,一是以免土匪从安县北边进入,百姓们遭受屠戮,让他们去那边保护赵家村的百姓;二是不知你在何处,高景和夏娘找到你会带着你从哪里进入安县,怕你们会被拦截,就各个方向都安排有三百禁军,到时若听到动静,他们能就近支援你们。”
然而周康却给他玩了个阳奉阴违,做起了缩头乌龟。
明明听到赵家村北边有隐隐约约的械斗声,周康却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仅不安排人游过河去看看,反而禁止巡逻人员靠近河流看看北岸到底发生了什么,心里想的是,桥被河水冲垮了,敌人若想攻入赵家村,就得游河,不说敌人能否打得赢另一伙人,就算打得赢,估计也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他们到时候听到动静,再出去守株待兔更为省心省力。至于主动出击,若是有伤亡,他得负责任,说不得会被禁军们骂以及主子们不喜,进而丢掉校尉之职,所以他虽然答应的满满的,根本就没想过带人去干些什么,只想蜗居一个地方,静待事情过去。
若不是杨岩为活命透漏出元州在县郊,夏枢又觉得这些禁军怕是不靠谱,亲自赶去了赵家村北边,元州、高景、夏娘三人早就被戳成筛子,在地底建房安家了,元州又怎会如今日这般躺在床上悠闲养病。
想起周康,夏枢就一肚子气,褚源询问他事情经过时,他就没客气告了此人一状。褚源第二日就当众革掉他的职位,降职罚俸,以待后效。
至此,禁军的三个校尉职位全部空置,百夫长、什长等位置也有不少空缺。
褚源只提拔了几个在候庄之战中表现不错的禁军做什长,兑现了先前夏枢允诺给巡逻队的赏赐以及提拔发现异常那禁军为伍长,就把这次的事情揭过去了。
“你以后可得好好管管他们。”夏枢道:“我都不知道花着银钱粮草白白养着他们,除了带出去瞧着威风还有啥用。”
其实最怕的不是没用,而是他们做猪队友,来个望风而逃,那才叫人窒息。
夏枢觉得周康此人,若真有敌人近在眼前,他还真敢这么丢下武器投降或者逃命,给己方士气致命打击。心中没有想守护的人和物,可不就只想着混官职、混军饷,每日能糊弄就糊弄,不能糊弄就想法糊弄吗。
“怎么?”元州挑了挑眉:“褚源不打算趁我病着,想发设法将这一千多人彻底掌握在手中?”
褚源不在身边,元州和自家小弟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夏枢还不待开口,红棉却是抱着衣裳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边往晾衣杆子上搭,一边嗤笑道:“这么些人,还不值得王爷动心思。”
这话夏枢先前是不信的,毕竟他们急缺人,但经历这一通,又见褚源只提了几个能用的人,就再不管这些禁军,他就明白,褚源怕是看不上这些人。
不过也不知怎地,褚源不管他们,他们却自己管起自己来,也不聚众赌博或者找个阴凉处虚度光阴了,每日开始早起训练,一日结尾,还恭谨地派一个人过来找侯宇帮忙通传,给褚源汇报他们每日的训练情况。
看的夏枢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他一直以为这些禁军没把褚源这个王爷放在眼里,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人之心了。
夏枢哪里知道这些留守候庄的禁军经历了怎样的非人折磨,先是见识了褚源的冷血与残暴,然后就在候庄和土匪之战中被褚源大杀四方的威势所震慑,更是在战后被褚源指着鼻子骂是一群酒囊饭袋、绣花枕头,连候庄百姓组成的几十人的临时队伍都不如。整支留守候庄的三百禁军被候庄百姓衬的像个渣渣,满面羞愧,头都抬不起来。褚源更是给出了最后通牒,若是还想这么混下去,会让他们把吃下去的军饷、粮草全部吐出来,然后把他们逐出安县。
若是褚源是普通王爷,就凭着他不举的名声,禁军们也不会怎么搭理他这些放言,但不管是诛杀反叛的禁军,还是入侵的土匪,褚源都表现出了无可匹敌的实力,再加上高高在上、阴冷嗜血的性子,让人害怕战栗之下,不由自主地臣服。
男人们皆是媚强的性子,一旦臣服,自是臣服的彻底。禁军们见候庄男人们意气风发,竟开始列队训练,甚至暗戳戳的想叫王爷教导他们武艺,禁军们心中顿生危机之感,这才努力奋发起来。
夏枢不知情况,元州就更不知情况了。
自从晋县回来,他就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来看他的禁军们一拨又一拨,各个提起褚源的时候都面色恭谨,尊称安王殿下,先前的嘴碎、不屑的模样全然不见。元州心中就不由得在想,褚源一直想把两千禁军握在手中,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也怪他大意,相信了杨岩,才导致被汤余囚禁,差点儿丧命,给了褚源机会。
不过褚源留着那么多空缺位置不提拔人,同时,还要把禁军队伍再次交回到他手里,也是他没想到的。
他以为褚源会趁机叫高景接管这些禁军的。
“刚到安县就一直往晋县跑,也没时间管他们,等伤好了,我就带他们进山练一练,好好磨练一番他们惫懒的性子。”元州道。
“你做主就好。”夏枢对这个没意见,这些禁军真的需要磨一磨,不然以后迟早出事。
景璟听着他们聊天,也不插话,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书,累了,便停下歇歇,给不能动的元州倒一杯水放他床头。
“景璟太可爱啦!”夏枢扭扭进屋,笑嘻嘻地凑近,捏了捏景璟的脸颊,等他脸红起来,反过手来要揍他,才赶紧哈哈笑着躲开。
景璟气的小脸通红,愤愤道:“小枢哥哥就是个大流氓!”
元州:“……”
确实有那么一些。
不过小弟性子大咧咧的,也很可爱就是了。
想了想,元州包裹成粽子的手艰难地从袖袋里掏了掏,摸出两块红布包着的东西,伸着胳膊递予景璟:“喏,上个月中旬的时候,在晋县集市上看一些妇人在卖石头,说是水中捞的,在天贶节这日,用红布包着送给双儿或者女子,会带来好运。京城六月六这日都是晒书、晒衣裳,没听说过送石头,可能是这边的习俗吧,我瞧着挺有趣的,就挑了挑,石头粗糙,只有这两块还算可以,你和小枢拿去玩吧。”
顿了一下,神色上带了些玩笑,语气如同哄小孩:“他要是再欺负你呢,你就不跟他玩了,石头也不给他了,自个儿抓石子玩。”
景璟虽然知道他是把自己当小鬼头一般哄着,但第一次收到心上人的礼物,他还是忍不住脸上爆红,心中哐哐直跳,最终羞的低下头,声若蚊呐地说了一声:“谢谢元大哥!”
然后不敢再待在屋内,扭头就朝门外逃去,谁知太过慌乱,竟忘了门槛,被绊了一跤,差点儿扑倒在地。
可以说羞愧、丢人之极。
景璟从未这般尴尬过,感觉后背火辣辣的,不敢回头,捂着脸,差点儿没哭出来。
呜呜呜呜呜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172章 【VIP】 。
夏枢从书房里抱着一摞书出来, 正好瞧见他的囧样,顿时无良大笑:“哈哈哈哈……”
景璟:“……”
景璟脸红似血,嗷地一声就朝他背上扑了去, 要捂他的嘴。
夏枢比他高一些, 又常年干农活,力气大,脸一侧躲过他的手, 然后腰一弯便把他半背了起来,一边哈哈大笑, 一边屁股扭来扭去地走路, 拖着人玩。
景璟:“……”
红棉:“……”
两个人实在是没见过比小枢哥哥/王妃还不顾形象、喜欢搞怪的双儿了。
不过相处起来,真的很容易抛开烦心事,跟他一起开心。
红棉本来不喜景璟, 但看着他一个精致的贵双被带的扭来扭去,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景璟原还窘迫不已, 但被小枢哥哥这么搞来搞去,也忍不住破功, 笑弯了眼,扒拉在他肩膀上,笑的身子直抖。
院子里两个双儿、一个女孩子气氛欢乐的不行, 等汗涔涔地晒完书和衣裳、被褥,将屋里全部打扫一遍,大家还是满面笑容, 忍俊不禁。
“喏, 元大哥给的石头,说是你一个我一个,天贶节这边的习俗, 石头会带来好运。”红棉去侯村长家了,院子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景璟才拿出两块石头,凑到夏枢跟前,说悄悄话:“你瞧瞧喜欢哪个。”
只是虽然只有两个人,景璟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石头?”夏枢有些意外,挠了挠脑袋,看着红布包着的、龙眼大的玩意儿,放下手中的书,接过石头,拆开红布。
然后就是眼睛一亮。
“好漂亮!”他忍不住惊呼。
“嗯!”景璟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艳。
只见第一块石头莹亮如白玉,玉上却晕染着一副天然山水之色,水波粼粼,山峦叠嶂、山林枝干分明,树叶红黄相间,更秒的是,粼粼水波中竟然还有山峦树木的倒影,细细看来,简直美不胜收。
而第二块石头也是白底,不过却似蒙了一层厚雾,几支绿色桂花枝条穿过浓雾,现在眼前,金黄稠密的桂花附于其上,开的浓烈,让人忍不住想把石头靠近鼻尖,闻一闻,是否有桂花的香甜气息。
“这也太漂亮了吧!”夏枢把两块石头举到眼前,忍不住一一细看,越看越喜欢。
不过看了一会儿,他便把石头放手心里,递向景璟:“他送的,你都收着吧。”
他可没忘景璟可是喜欢元州的,他当然要助景璟一臂之力,让他得到独一份的东西。
景璟却摇了摇脑袋,坚决地推了推他的手,坚持道:“你挑一个最喜欢的,他说是送给你我的,我不要独占,我要你也有好运。”
他的脸蛋红红的,羞的眼睛都水汪汪的,看着很好欺负,但态度却很坚决,盯着夏枢的眼睛,就是推着他的手,让他选。
“好吧。”夏枢看他坚持,无奈地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既然这样,我要桂花的这个。”
景璟的目光多次落在第一块石头上,夏枢看的分明,知道他喜欢山水之色的那个,自己就选了桂花的。当然,他也喜欢桂花这个就是了,毕竟山水之色虽然漂亮,但桂花饼可是他做的唯一教褚源赞不绝口的食物了。
景璟可不知道他小枢哥哥挑选理由这般清新脱俗,见他挑选了最喜欢的,就欢喜地把山水之色那枚用红布小心翼翼地包了,珍惜地放在怀中,打算晚上独自一人时,就着灯光好好欣赏一番。
两个双儿开心地分享了“好运”,心也更近了,坐在桂花树下,头对头靠在一起,一边翻看着书,一边说悄悄话。
时光温暖,岁月静好。
清闲的日子少有,时间也过得很快,下午凉快些的时候,三人就开始收东西。
经过暴晒的被褥、衣裳、书籍上都暖烘烘的,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红棉依旧负责轻一些的被褥、衣裳,夏枢和景璟则把书都收起来,垒成摞,一摞一摞往堂屋里搬。
过些日子,一些贵重的东西要运过来封存在屋子里,夏娘就提供了堂屋,让他们把书搬到堂屋暂存,书房空出来放那东西。
“以后一定要建几间大书房,否则县城那边的书运过来都没处放。”夏枢擦着汗道。
褚源原就有许多藏书,他们出发来封地之前,在京城又买了好些书,离开京城时,先生又把毕生藏书送了他们一份,光运书籍,他们就用了几十头牛,现在他们晒的这些只是冰山一角,大部分都还在县城那里,由高景安排人看守着。
“我觉得我们可以广发帖子,邀请一些附近郡县的读书人过来免费看书。”景璟累的大汗淋漓,抚着胸口,喘着粗气道:“到时候,让他们帮着管理这些书,否则光晒书恐怕都是一个巨大的任务。”
夏枢眼睛一亮:“可以啊!”
安县太缺人了,特别是有用之人。
他们现在人太少,各项事务其实都有些混乱,一个人要干许多人的活儿,忙起来简直昏天黑地。
不过夏枢有些怀疑:“他们会过来吗?”
“当然会啊。”红棉在旁边听的哭笑不得,同时脸上也带着些骄傲:“京城世家大儒的藏书哪里是这偏远郡县能看到的,若是有机会,不说西原郡,恐怕南边的南原郡,甚至定南郡都会有读书人跋山涉水过来。”
“那就好。”夏枢舒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都像晋县的生意人那般,避我们远远的,连赚钱的生意都不愿和我们做呢。”
说到晋县,景璟和红棉也很无语。
他们需要大搞建设,也有计划买几万石储备粮,明明是几万两的大生意,对一个县城来说,是少有的好买卖,然而晋县的商户们竟是直接把砖瓦价提高了四五倍,粮食价提高到十倍,连讲价都不让讲,否则就赶他们离开。
想想询价那日的经历,景璟和红棉都觉得晋县人叫他们长见识了。
“小枢哥哥,灾民宿舍的地基马上就要打好了,砖瓦该怎么办?”景璟问道。
夏枢也在为这个事情头疼。
主要是安县南边和西边是山,北边和东边被晋县包围,若想去其他县买砖瓦,就必须穿过晋县。晋县别的不说,占地面积倒是不小,境内的路据元州说,比安县的还差,这么一折腾,运费再加上路上的损耗,褚源算过,从别的县买砖瓦比在晋县买也便宜不了多少。
而且,虽然在灾民里面找到了一些先前有制砖瓦经验的手艺人,但那几个手艺人在绕着安县看过一遍后,却说安县的土质没有适合制砖瓦的,若想建砖瓦房,必须得从别处买。
元州倒是说他可以带人去晋县砖瓦商户那里走一趟,不过这个提议没被通过。
一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元州若想好起来,没个两三个月是不可能的,二则是现在这个时间段不合适搞一些威逼利诱晋县人的事,汤余的事还没结呢,三则是褚源需要一个好名声招揽人才或者是普通百姓过来安县定居,千万不能叫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坏了好不容易好转的名声。
“唉,再想想办法吧。”夏枢也很无奈:“实在不行,咱就统一盖土胚房。”
不管怎样,他不可能拿出一半积蓄去建房。房子必须在秋收之前盖好,要是在没办法,就只能土胚房,不然天一冷,不说灾民们,就是现在还在住帐篷的禁军们估计都要有意见。
当然,夏枢一点儿都不在意他们的意见就是了。
夏枢在意的是灾民们的意见,毕竟灾民们才是他们的衣食爹娘。
提到砖瓦,三人情绪难免低沉。
不过谁也没料到,不过半个时辰之后,让他们头疼不已的砖瓦的事情就有了转机。
那个时候夏枢他们刚把书籍、衣裳等东西归拢整理好,侯村长就带着一个老头儿过了来。
那老头儿经侯村长介绍,原是安县原来某个村的村长,名字叫钱富,他岳家在晋县,颇有些身家。当年□□的时候,安县以及附近县的人几乎都跑光了,钱富的岳丈因为小时候经历过前朝末年的战乱饥荒,特别爱积粮食,这一爱好在年成好的时候显得怪异,但在荒年却救了一大家的命。
钱富跟着老婆,投靠了岳家之后,虽然保住了一家老小的命,但他不是入赘,难免就要受些寄人篱下之气。钱富原也都习惯了,但最近几个月安县来了个王爷,带着几千人过来开垦官田的消息在晋县流传,他的几个大舅子就开始频繁赶人,让他哪来的回哪里去。因为岳丈年事已高,初春病倒到现在都没好,眼看身子越来越不好,大舅子们怕岳丈临终时会给他分遗产,就生了心思,要赶他们一家子走。
钱富气不过,再加上寄人篱下气短三分,手中积蓄早就贴进了大舅子们腰包,他没钱再在安县置业,就不愿离开岳家。只是大舅子们为赶他们一家走,在县里抽调劳力服徭役的时候,竟托关系把他两个儿子给报了上去。
钱富原还想再扛一扛,但儿子们服徭役遇到的事情却直接吓破了他的胆,再加上大舅子们知道他儿子们跟着汤县令干了什么之后,直接以不想与罪人为伍做借口,将他们一家人扫地出门。
“本是没脸再在贵人们面前出现,但是……”钱富佝偻着腰,哀哀地叹了一声:“孩子们都说王妃仁慈,他们犯了那么大的错,都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我寻思着做人不能知恩不报,就厚着脸皮上门了。”
都说家丑不外扬,老头儿把家丑仔仔细细地抖落出来,夏枢就知道他心中的打算,因此没说话,静等他的下文。
“听说贵人想购买砖瓦,老头子岳家就是做砖瓦买卖的,别的可能还无能为力,但在岳家的时候,岳丈曾把从小散户采买的这一部分买卖交给老头子。”钱富道:“若是贵人需要,老头子这就把散户信息告知贵人,当然若是贵人愿意相信老头子,老头子也可以代贵人从散户中采买砖瓦。”
夏枢心中虽然狂喜,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他没有说不用老头子,问道:“砖瓦什么价?”
钱富一听有门,瞬间激动起来:“砖的成本是四块一文,瓦是五片一文,若是老头子去拿的话,砖是三块一文,瓦是三片一文……”
说着,他发现不对,忙又紧张地补充道:“老头子没、没有吃回扣,是那些砖、砖瓦小户也……”
他太过紧张,以至于说话都结巴了。
夏枢摆了摆手,示意他别紧张:“我知道,他们也得养家糊口。”
“哎。”钱富紧张的汗都下来了,不过夏枢愿意接话,叫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夏枢问他:“那若是从你手上拿,砖瓦又是什么价?”
钱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慌忙摇手道:“就是出窑价,三块一文。”
夏枢和景璟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外面砖瓦都两三文一块了,你不趁这个机会赚一些?”
钱富汗颜道:“砖瓦原也没那么贵,普遍都是两块一文,是我那大舅兄们自知道有贵人要在安县落户,便提高了砖瓦的价格,想要利用贵人大兴土木建设王府和安县的机会,从贵人这里大赚一笔。他们一带头,整个砖瓦行业都跟着涨价。”
夏枢心想,怪不得晋县的砖瓦商户们态度那样,连价都不让他们讲,原是吃定了他们。
不过钱富岳家能带动整个砖瓦市场价格往四五倍翻,看来买卖的规模不小,那么从他们的散户手中买砖瓦,倒是不用担心小散户供不上他们的需求了。
“老头子此次冒着和岳家决裂的风险来寻贵人,主要是为感谢贵人对孩子们的恩情……”钱富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咬了咬牙,还是躬着身子,垂着脑袋说出了心头事:“老头子自知厚颜无耻,没有资格请求贵人,但王妃仁慈,还是想请王妃看在老头子有点儿用处的份上,允许老头子请求一件事。”
夏枢自听他说了家里那些林林总总,基本就明白他想求什么了,只是有些不解:“你若是不和我说那么多,我其实也不知道你两个儿子参与了什么。你找我做生意,价格合适,我自会同意,到时你拿了中间人所得,带着家人到一个远离晋县、安县的地方重新置业,岂不是比待在安县更安心?”
不仅不用担心岳家以及晋县整个砖瓦行业的怒火,还不用担心安县这些贵人心血来潮,追究起他两个儿子的责任,远比定居安县要省心的多。
钱富没想到贵人竟然早已知悉他的心思,心里顿时一阵紧张。
不过话已经说了出来,已经没有后路,他硬着头皮道:“孩、孩子们的朋友,他、他们的家人也、也想……”
一句话说的哆哆嗦嗦、语无伦次,可见他已紧张到了极点。
侯村长看不下去了,想着和钱富相识多年,王妃又心善,一般不会怪罪,就站了出来,替他说道:“那些和钱家小子们一同服徭役的,甚至还有几个月前因为不想服徭役、逃到晋县的三百户安县人,都找到了他,让他借着砖瓦之事帮忙向王妃求情,准许他们回来安县定居。”
夏枢难以置信:“……逃徭役的那三百户竟是去了晋县?不是说逃进山林了吗?”
侯村长这个倒是不知。
主要是安县人穷,基本上不出安县,晋县那边的人也不会过来,两边消息不通,他也是刚刚才从钱富口中听到那三百户人的消息。
钱富尴尬道:“他们被汤县令的手下骗了,以为逃离安县,去了晋县就是汤县令的‘自己人’,就不用服徭役,谁知去了之后,却全部被变成黑户,拉去做苦役。汤县令失踪后,守卫的人跑了,他们才得以逃出来。老头子在晋县小有些名气,他们就找上门了。”
夏枢:“……”
景璟:“……”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不过他们刚来安县,汤余就算计着送他们一个“痛失三百户”的豪礼,也是让人深深地感受到了永康帝的“厚爱”。
夏枢虽然无语,但看在钱富即将给出的砖瓦帮助上,他也没为难这个老头儿,说道:“既然想回来,就回来吧,和其他村的人一样,两成田租,田种的好,一成半田租,免徭役,免赋税……”
顿了一下,他道:“这一季过去了,契约就从下一季开始签吧。”
钱富没想到贵人这么好说话,高兴的恨不得跳起来,只是听到让他们下一季开始签契约,他一下子懵了,赶忙问道:“不能这一季开始签吗?”
那么多人,都在指望秋收这一季的收成呢。
夏枢比他还懵:“夏种都过去了……”
“我们可以日夜不休,在中旬前种下几亩玉米、绿豆、花生,剩下的地全种上萝卜、白菜,到时就拿这些换些粮食,就算换不来粮食,也可以吃着蔬菜,度过冬天。”钱富赶紧道。
夏枢也想让他们早些种田,因为若是下一季再种,这田就又荒了几个月,不提没田租,就是肥力也要下降。他提出下一季签契约,只是担心农时基本已经过了,再过几日,就要进入伏天,天太热会闷死种子,到时候若种子不发芽,他们心血就会白费。
不过既然钱富坚持,他也不会反对,想了想,说道:“县城附近一些田已经被灾民们割过草,锄过地,杂草不多,你们若是想种这一季,明日就直接去那里找高侍卫,他会找人帮你们安排牛以及农具。灾民中有一些老农,会一些提升发芽率的法子,到时候找银月姑娘,叫她帮忙打听一下。”
“至于契约……”夏枢道:“已经没时间了,等你们夏种结束,再来一个个签契约吧。”
“谢谢王妃!”钱富激动的忍不住发抖,朝夏枢跪下,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王妃好人有好报,草民祝王妃长命百岁,什么事都能得偿所愿!”
夏枢收了祝福很开心,解决了砖瓦的事情后,更是整个人高兴的都要飘起来,晚上躺在床上,疯狂地打了十几个滚之后,晕晕乎乎的忽略了什么,直接把石头拿出来塞褚源手里,嘿嘿笑道:“送给你!”
“这是什么?”褚源摸了摸,质感圆润,小小的一颗却很沉重:“石头?”
“嗯嗯。”夏枢重重点了点头,美滋滋道:“会带来好运哦,而且是立竿见影!”
他嘿嘿笑着:“今日刚收到它,就解决了砖瓦的事情,省下一大笔钱,不仅如此,还一下子又租出去一万多亩田,叫咱们秋季又能多收些田租了。它真的好灵,所以……”
夏枢郑重其事地握紧褚源的手,让石头牢牢待在他手心里,严肃道:“天贶节,我把它送给你,也把我的好运转给你!”
褚源:“……”
虽然很感动,他的脸却忍不住抽搐,欲言又止:“你……”
“我怎么啦?”夏枢眨了眨眼,一边嘿嘿笑,一边凑近了美人儿,调戏道:“是不是很感动,是不是想以身相许?”
褚源:“……”
虽然知道小流氓可能不清楚石头的涵义,但这话总觉得有些怪异。
褚源伸出手掌盖在这个流氓脸上,把他往后推了推,然后微微咬牙:“……你不会不知道这石头的运是什么运吧?”
夏枢意识到了不对,抓了抓脑袋,一脸懵逼:“???什么运,难道不是好运?”
褚源薄唇微启,蹦出三个字:“……求子运!”
夏枢:“!!!”
卧槽,元州竟然对景璟耍流氓!
不、不对!
夏枢回过神来后,第一反应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下褚源的肚子。
褚源:“!!!”
然后夏枢就为他大胆的想法付出了惨不忍睹的代价。
第二日起来,嗓子都还是哑的。
第173章 【VIP】 ……
钱富的动作很快, 第二日便带着四百多户、大约两千人轻装简从到了安县县城,把人交给高景之后,他没有留下和其他家人一起开垦农田, 第三日他由高景安排的禁军陪同, 进入安县,开始从散户手中大量购买砖瓦。
夏枢他们这边也开始埋头写起契约来,等到六月中旬夏种的尾巴匆匆结束, 他们才稍微有些空闲。不过空闲也只是相对的,因为他们马上要准备建设王府和学堂了。
“三进的宅子哪够。”元州听说夏枢打算盖座三进宅院, 就率先提出意见:“不管是自己住, 还是待客、办事儿,堂堂王府,万不能局促了, 不然说出去可是要闹笑话的。”
褚源去校场上临时设置的营帐里办公了, 夏娘把自己的小医馆也移到宽阔的校场上, 带着猫儿开始给附近结束农忙、拖家带口赶过来的百姓们以及禁军们免费看诊,院子里照旧只留下四人。
红棉和景璟在整理账册, 计算这段时间的支出以及下一段时间的预计花销,夏枢则拿着新绘制出来的附近的地形图,寻思学堂、王府以及禁军们的校场、宿舍、牛舍、还有存粮的大仓库建哪里。
他们打算在候庄定居, 候庄百姓非常高兴,自发的将自留地献了出来。夏枢手中的地形图就包含了候庄及其周围官田以外的所有空地。褚源叫他看看想怎么建、建哪里,等晚上他回来, 夫妻两个一同确定下来。
夏枢刚来候庄的时候, 觉得一进宅子都差不多了,后来人多起来,事也多起来, 宅子开始捉襟见肘起来,自己人住都不够,每次来办事的人多一点儿,大家都站到门外去了。
现在屋子都住满了,书房也很拥挤,院子里处理事情没有隐蔽性,褚源就去村东边的校场上搭了营帐,在那边办公。夏娘往年病人来了,若是需要长期治疗,她都是让人住在空房子里,直到诊治结束。今年实在没空房间,她就把小医馆也搬去了校场上,若是病人重病,她直接叫禁军们帮忙搭营帐,叫病人住营帐里。
夏枢觉得一进小宅院不够,三进应该差不多了,谁知元州却说三进的也不行。
“盖个五进,再来东西两个跨院,这才勉勉强强过得去。”元州少爷不满意道:“三进院子够谁住,你难道要让我和丫鬟们挤一个院子吗?”
夏枢顿时一阵无语。
不过他尚未开口,就听红棉讽刺道:“丫鬟们的地界是辱没元二少爷这个外人了,奴婢瞧着元二少爷原本该待的校场那处就不错,现在呢,幕天席地、清风朗月,冬日呢,鼾声如雷、满屋体香,和一众男人们待在一起,元二少爷绝对能被伺候的舒舒爽爽。”
夏枢:“……”
景璟:“……”
元州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夏枢见状,赶紧拉住红棉的胳膊,撒娇笑道:“红棉姐姐,我想起来我那长命锁昨晚没点灯,不小心塞错了,塞夫君袖袋里了,你去告诉他一声,可别叫他不注意弄丢啦。”
红棉站起身,盈盈朝夏枢施了个礼,温顺道:“奴婢这就去。”
说完,朝元州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这才离开。
“谁给她的胆子!”元州伸出包成粽子的手指着红棉的背影,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夏枢幽幽看着他:“那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景璟适时道:“元大哥,王府是王爷及家眷的住处……”
话虽说了一半,但意思却是那个意思。
元州想说,我是小枢的亲哥哥……但思及小枢和外人都不知道,只好悻悻道:“反正院子要建大一些,到时候若有需要,也可以留宿客人啊!”
景璟没吭声,夏枢却道:“学堂计划建先生宿舍,到时候来了客人可以住宿舍,实在不行,还有多余的禁军宿舍可以住。”
他道:“手里银钱有限,等房子建好,县里的路也要修一修,到时候各村联络起来也方便些,还有赵家庄北那条河上的桥上次下雨河水暴涨,把桥冲塌了,需要再重新建一座桥,否则每次从北边进入安县,都需要绕好大个圈子。”
景璟也道:“上次去救元大哥,正好前些天下了雨,路不好,全是水坑、泥坑,马腿陷进去拔不出来,小枢哥哥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后来怕耽误事,我们就没骑马,一路跑着去赵家村的。所以路是一定要修的,否则出个事情,都怕路上耽误,不能及时赶到。”
元州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问夏枢:“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当时那么紧张,谁记得这个。”夏枢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道:“我还好,倒是小璟,游着过河的时候,差点儿被急流冲走,还被急流带下来的石头划破了腿,流了好多血,他也不和我说,若不是我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逼问了,他估计连我都要瞒过去。”
元州一愣,他没想到景璟竟然为救他受伤了,嘴巴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却在视线瞥到对方脑袋低垂,毛绒绒的头发中露出的耳朵时,一时失声。
那双耳朵红的滴血,却玉润可爱,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跳异动。
元州赶紧撇开眼,半晌,才咳了一下干涩的嗓子,压下心中微微的悸动,别着脸道:“谢谢你!”
院子里的三人陷在奇怪的氛围中,最终以元州的落荒而逃为解围,而校场这边,氛围也异常凝固。
“你这长命锁你哪里来的?”夏娘举着长命锁,眼睛死死地盯着红棉。
红棉瞧着刚刚被她一把夺走的长命锁,心中愕然的同时,也有些生气。
禁军们从赵家村回来后,夏娘以一介女子之身对战凶猛异族的事迹就在候庄私底下流传开了。禁军们对夏娘敬畏不已,但红棉却只有反感。
因为夏娘救的是元州,还是宁愿不要命,也要豁出去单枪匹马去救人。
红棉虽然不知道夏娘对元州是个什么情况,但她如此关心没见过面的元州,甚至为了元州敢拿命去拼,红棉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个女人和京城的燕国公府关系匪浅。
红棉对景璟是不喜欢,但她对燕国公府的人是厌恶和仇恨。
因此,自从知道夏娘可能的身份之后,她就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态度生疏冷淡至极。
刚刚王爷叫她把长命锁带回去给王妃,她拿帕子包了之后,一边走,一边往袖袋里揣,谁知一个刚看完诊的百姓因为病情有些严重,心情不太好,同样低着头没看路,然后两个人就撞在了一起,手指一松,长命锁一下子飞出去好远。
红棉顾不得看撞到的是谁,匆匆道了声歉之后,就疾跑十几步,把长命锁捡了起来,又仔细擦过、检查过,发现无事,才松了口气。只是她刚想把长命锁收起来,锁就被人一把夺了去。
这个人就是夏娘。
猫儿正在桌子后磨墨,一看这情况,赶紧跑过来:“红棉姐姐,你没事吧?”
红棉摇了摇头,却冷着脸,没搭理夏娘的话,而是伸手道:“还给我!”
夏娘眉头一皱,猫儿赶紧道:“长命锁是小枢哥哥的,是他刚出生夏叔给他打的,可重要啦。”
说着,便试探性地抓住夏娘的衣摆,轻轻摇了摇,一边打量神色,一边哼唧道:“你还给红棉姐姐好不好?小枢哥哥这个长命锁是好看,但和刀一样,都是不能送人的,你若是想要,等我将来有钱了,我给你打一只!”
歪着脑袋想了想,虽然一脸肉疼,但还是可怜兮兮地道:“包括那把刀,我也给你打一把!”
夏娘冷着的脸有一瞬表情抽搐,最终狠狠地拧了一下猫儿的脸蛋,把长命锁往红棉怀里一扔,也不看她,直接一声不吭地又回到桌子后,诊起脉来。
猫儿不知道怎么,总觉得夏娘好像并没有生气,相反,猫儿甚至觉得她心情有些好,因为她脸上的表情都不那么可怕了。
当然,猫儿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对不对,毕竟夏娘的表情一直冷冷的。
觉得解决了一件大事,猫儿心中有些自豪,他揉了揉酸软的手腕,拐过头来和红棉道:“红棉姐姐,你走吧,我去忙啦!”
……
快中午的时候,夏枢放下地形图,刚问景璟中午想吃什么,夏娘就带着猫儿回来了。
夏枢看了一下日头,意外道:“今日中午怎么回来这么早?”
往常夏娘几乎他们快吃完饭,她才回来,把碗里给她提前晾凉的饭匆匆吃掉,就又起身去校场给那里依然排着队的百姓们诊病。
夏娘做事利落,心肠很好,但为人冷淡,话非常少,且就算是那极少的话,也常常说的不是什么好听话。但今日她早早回来,却是眼神温柔地看着夏枢,好好地打量了一阵,然后笑了一下:“其他人歇着,中午我掌勺做一桌子菜,你过来给我打下手。”
她竟然对我笑了!
夏枢异常惊恐,瞬间捏紧了袖袋里的长命锁。
不会是觊觎了他的刀之后,真如红棉所说,又看上了他的锁吧?
第174章 【VIP】 ……
夏枢一边烧火, 一边胆战心惊地偷瞄夏娘,瞧着夏娘洗菜、切菜、下锅,锅里炒着菜, 手里还在准备着下一个菜, 动作有条不紊、干净利落,没一会儿工夫,六七道素菜就全炒好了。
虽然是简单的素菜, 但味道很香,夏枢想起阿爹做的菜的味道, 禁不住咽了下口水。
他好久没吃阿爹的手艺, 有些想念了。
“在想什么呢?”夏娘瞧他愣愣出神,笑了一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眉眼凌厉,身材高挑, 想来若是没有脸上的伤疤, 肯定会是个高冷美人儿。只是烧伤到底太重, 整张脸疤痕纠结,面部皮肉坏死, 不笑的时候虽然显得不近人情,但人慑于她的气场,不怎么敢仔细瞧她, 倒也还好,笑起来的时候嘛,虽然眉眼是温和了些, 但脸就有些狰狞、扭曲了, 看起来其实有些恐怖。
夏枢咽了下口水,不由得往后挪了挪屁股,谨慎地捏紧长命锁:“在想阿爹。”
顿了一下, 又道:“我的长命锁是阿爹从小给我带身上的,虽然瞧着普通,实际上它可珍贵了,谁要都不能给。”
夏娘:“……”
“对啊对啊!”猫儿原本趴在门框上探头探脑,一看小枢哥哥提起长命锁,赶紧跑了进来,赞同似的点头,然后一脸“你好无理取闹,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斜眼瞧着夏娘。
夏娘:“……”
她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捏住猫儿的脸蛋,另一只手也迅猛无比地捏住了夏枢的耳朵,咬牙瞪着两人道:“两个小兔崽子,再敢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地编排我,就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她一瞪眼,猫儿瞬间老实。
夏枢不想老实,但他最怕疼了,没一会儿就泪眼汪汪,不得不服软:“你先放开我,菜都糊了!”
夏娘冷哼一声:“糊什么糊,你以为能糊弄我不成?”
虽然这么说,但到底松开了夏枢,但手指离开前,还顺势捏了一下夏枢的脸颊,夏枢顿时怨念:“好疼!”
夏娘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掀开锅盖,翻了翻红烧肉,空气中瞬间爆发出一股甜香无比的诱人味道。
猫儿咽了口口水,嘟哝:“好香呀,和夏叔过年时做的肉味道一样,绝对好吃。”
夏娘嗤笑:“没吃就知道是一样了?”
虽然语气不怎样,但还是夹了一块肉出来,吹了吹,递给猫儿:“喏,尝尝熟没熟。”
猫儿眼睛刷地一亮,忙手忙脚乱地接过,一边吁吁吹气,一边往嘴里塞:“好、好吃!”
活像一个几日没吃饭的小猪崽子。
夏娘眼中有了笑意,又用筷子夹了一块出来,示意夏枢起身,给他喂到嘴边:“小崽子是个不知道生熟的,你来尝尝看。”
夏枢早被香气勾出了馋虫,忙一口咬住,一边怕烫地吸气,一边往嘴里塞,眼睛弯成了月牙,吐字不清道:“好好次呀!”
夏娘见他狼吞虎咽的模样,眼神温柔,笑意氤氲,等把煎黄的鲫鱼下锅,才收敛了身上的柔软,一副不经意的模样道:“你那长命锁以后别叫旁人看到了。”
“为啥呀?”猫儿不理解,扒拉在锅边,一边闻着鱼汤鲜味,一边仰头和夏娘叨叨:“我要是有这么一把铃铛特别可爱的长命锁,我天天带出去找朋友玩。”
“你和你小枢哥哥能一样?”夏娘扬眉:“你一个小屁孩,又没有成亲,你小枢哥哥可是成亲了的,从小带在身上的私人玩意儿,能叫旁的臭男人们瞧见?”
猫儿抓了抓脑袋,一时有些茫然,拐头看向小枢哥哥。
夏枢同样抓了抓脑袋,懵逼道:“还有这讲究?”
“自然有讲究,不过不止这一个原因。”夏娘睁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胡编道:“你这长命锁铃铛都是五毒形状,想来是你阿娘特制为你驱邪保平安的,哪能叫它日日露在外面,沾染秽气。小心妥帖收起来,它才能长长久久地保佑你。”
夏枢茫茫然觉得懂了,但又觉得有些玄乎,不过这是亲生爹娘留给他的唯一东西,他自然慎重,还是重重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猫儿也跟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还眨巴着眼“嗯嗯”了两声。
夏娘笑了笑,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悠悠道:“你瞧瞧你这什么都不懂,有没有想过找个干娘,时不时的提点你一下?”
夏枢&猫儿:“???”
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猫儿小孩子,懂察言观色,但心思却浅,他破口而出:“你不是想要刀和长命锁,你是想要小枢哥哥呀?”
夏娘没有否认,而是认真问夏枢:“你觉得我做你干娘怎么样?”
夏枢愣愣地看着夏娘,心里一时间涌起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他一直想要个阿娘,很想要很想要,不止是阿爹缺少一个妻子,家里缺少一个女性长辈,他想要一个属于他的阿娘,是那种任何人都替代不了,不管他做了什么,甚至是做了错事,会骂他、会打他,但就是不会抛弃他的温暖而又柔软的阿娘。
夏娘……
说实话夏枢非常触动,他除了阿爹以外,再没一个长辈真心实意地喜欢他,夏娘还是第一个喜欢到愿意给他当干娘的,夏枢心中激动又雀跃,开心的不行,但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怕夏娘生气,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夏娘的脸色,小声嘟哝道:“我想要个温柔一点儿的阿娘。”
夏娘一点儿都不温柔,太可惜了!
可惜的让夏枢忍不住抓心挠肺,心中连连感叹夏娘生不逢时,没遇上他年少对阿娘脾性没要求的时候。
“温柔的?”夏娘瞧着他怂怂的眼神,不知想起了什么,不仅没生气,还禁不住笑出声来,似嘲讽似看笑话:“你怕是没那个命。”
夏枢一听她这么说,顿时不乐意,心中刚刚产生的好感也全然溃散,生气道:“别胡说,我阿娘就很温柔!”
怕夏娘不信,他气哼哼地抬出阿爹:“我阿爹说阿娘是世上最温柔的女人,虽然我不记得阿娘,但阿娘一定是世上最漂亮、最温柔的阿娘,谁说我没那个命,等阿爹找到阿娘,我就有温柔的阿娘了!”
说完,还气的朝夏娘重重地“哼”了一声,扬起下巴斜眼瞧着夏娘,态度硬气的很。
意思是你就算再胡说八道,也得不到我的人和心。
猫儿瞧着两边,既羡慕夏娘愿意做小枢哥哥的干娘,又忍不住为小枢哥哥说话:“小枢哥哥的阿娘真的很温柔,我可以证明。”
夏娘从听到夏枢的那句“我阿爹说阿娘是世上最温柔的女人”,就神色怔怔的,此时听猫儿说可以证明,她才回神,一边打开锅盖搅了搅鱼汤,一边神色好笑道:“你怎么证明?”
“我以后会和小枢哥哥一起给夏叔养老,小枢哥哥阿娘回来,我也要一起养她,我说她温柔,她就温柔!”猫儿非常理直气壮。
“对啊!”夏枢气哼哼道:“我阿娘她不但温柔,她还很漂亮呢。”
“对,她还很……”猫儿立马附和,只是话到一半,他发觉不对劲:“不对啊,小枢哥哥,漂亮这个不一定吧?”
夏枢为他的不上道气恼,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教育他:“你懂什么,阿娘那么温柔,她一定是个大美人儿,我就喜欢美人儿!”
猫儿:“???”
夏娘:“……”
“真是一样的德性!”夏娘又好气又好笑,想起过往,心中却说不出来的酸涩,但下一刻,她就冷了脸,冷哼道:“你说不认我做干娘就不认吗?吃了我喂的肉,你不认也得认!”
夏枢:“???”
他惊呆了,嗖地一下就从灶前跳了起来,怒道:“你这是强买强卖!”
“我就是强买强卖,你能把我怎地?”夏娘挑高了眉,冷笑道:“肉你已经吃进肚子,享受了我的‘温柔’,你自然得给我当干双儿。”
夏枢气的不行,要是面对旁的不讲理的人,他早就一百八十条难听话怼出去了,但夏娘人其实挺好的,就只是想做他的干娘而已……
就挺不好意思的。
他只能气成鹌鹑样,木呆呆地瞪着夏娘。
夏娘被他的模样逗的心底发笑,但面上却依旧强硬:“你不做我的干双儿,我就算从元州给的医书中找到随心解药的药引子,也不管王爷,只给李留一个人解毒。”
夏枢:“!!!”
他顾不得拍手上摸柴摸到的灰,一把抓住夏娘的手,一改刚刚的拒不接受态度,亲切又热情地喊道:“阿娘,我寻了你好久啊,你就是我的亲娘!”
夏娘:“……”
猫儿:“……”
许久之后,在故人坟头灌了一口烈酒,夏娘拿着酒囊,斜依着墓碑,瞧着碧蓝无云的天空,终于悠悠说出了心里话:“你这个双儿,可真是太像你了,喜好颜色又极不靠谱,还有那脸皮,厚度是我平生仅见,叹为观止。”
第175章 【VIP】 …………
夏娘不仅收了夏枢做干双儿, 她还大手一挥,把猫儿也收了。
猫儿对此的反应是,嗷呜一声抱住了夏娘的大腿, 感动的涕泗直流, 恨不得叫夏娘在泪水鼻涕里面洗澡。
然而夏娘接下来两个月的操作叫他哭都哭不出来。
“小枢哥哥,好累哦,手腕都要断啦!”
“小枢哥哥, 呜呜呜眼睛都要瞎啦!”
“小枢哥哥,阿娘好凶哦呜呜呜呜, 屁股好疼!”
“小枢哥哥, 不想学啦,阿娘太坏啦,身体好酸好疼呜呜呜!”
……
夏枢听着猫儿日日在他面前的哭嚎, 半句话都不想说, 不是懒得搭理, 是累的!
累的一点儿话都不想说。
自认了干娘,夏娘就对他俩揭开了真面目, 先前那种冷若冰霜的凶根本就不算事儿,夏娘对他俩开展了惨无人道的酷训。用夏娘的话来说就是两人从小懒散惯了,特别是夏枢, 每日练武时间太少,刀法又不适合,根骨都生锈了。
“你阿爹这刀法大开大合, 刚猛无比, 适合身高体壮、力气巨大的人,若是日训不辍,在战场上自是可以以一敌百。”夏娘道:“你和猫儿都是双儿, 身材单薄,力量不足,用这刚猛刀法和人比试,时间若短,倒也挺能唬人,但时间若长些,你们气力不足,便容易被人寻了破绽,将你们击败。”
她道:“我的刀法适合双儿和女子,重巧力,只要是身姿轻盈灵活的女子和双儿都能学,熟练了,不说怎样克敌,至少和武功高强之人斗起来,也能拖延些时候,不至于力气不足而落败。”
猫儿没见过夏娘动手,夏枢可是瞧见过的,他用阿爹的刀法不过几招就被虎背熊腰的图塔给掀翻了,夏娘身受重伤,却可以凭借灵活的身姿和灵巧的刀法,在重重围攻下,闪躲挪腾,坚持好些时间。
所以对于夏娘的刀法,夏枢是极为感兴趣的。
只是没想到夏娘要求那么严格。
从他六月中旬说想学夏娘的刀法开始到八月中秋,他们建王府、建学堂、建各种宿舍、仓库、接收从晋县甚至外县迁过来的百姓、准备秋收、开始秋收,此间种种事情,夏娘一点儿不叫他插手,全部交给景璟和红棉处理。他则被夏娘提溜着,日日晚睡早起,绑着沙袋扎马步、练刀法,和禁军们对战,和褚源对战,夏娘若是得闲了,也要每日和他战上些时候,一旦发现他哪里有不足,第二日就会严加训练,搞的夏枢苦不堪言,每日浑身酸痛地躺在床上,被褚源按摩的哇哇大哭。当然,哭是不可能真哭的,夏枢只是干打雷不下雨,叫的声音大些,想博取夏娘的同情,叫他少受些苦,然而夏娘铁石心肠,根本不为所动,第二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把夏枢练的累成了狗。
猫儿年纪小,夏娘训练他的强度倒是没那么大,但也每日得有半天跟着夏枢一起绑沙袋扎马步、练刀法,另半天则得背诵医书。夏娘跟恨不得叫猫儿一日学会书上全部字似的,没教他练字、写字,直接把基础的千字文教他读过一遍,第二日就让他开始背医书。猫儿是两眼一抹黑,完全懵了,后来还是夏枢这个难兄难弟好心,把夏娘给猫儿安排的任务提前背了,一边扎马步,一边教猫儿背,只把猫儿这个文盲背的是头昏脑涨,晚上夏娘检查时,屁股没少挨巴掌。
俩人吃了两个月的苦,一院子的人迫于夏娘淫威,全当做没看到。为此夏枢晚上没少哼唧着从美人儿身上要补偿。好在美人儿也知道他辛苦,温言软语的,叫夏枢心中好一阵舒坦,这才一直坚持到八月中秋。
中秋这日,阖家团圆,所有人都放了假,夏枢和猫儿才得以休息。两人也不怕嘲笑,前一日晚上商量好了,要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因此早上起床后,发现家里除了褚源,竟没旁人,连腿伤还没好的元州都不在,也没惊讶。
吃过锅里留的饭,两人把锅刷了之后,猫儿出去找朋友玩,夏枢把褚源扶到院子里,才问起其他人来。
“夏娘说今晚要做一顿好的,带景璟和红棉去县城买东西了。”褚源照旧摸着他的棋盘,自娱自乐。
“元州今日能拄拐了,由侯宇陪着出去溜达了。”
“哦。”夏枢趴在他肩膀上,懒懒地应了一声。
这两个月,陆陆续续从晋县迁回来许多百姓,有县城的,也有村里的。县城里有铺子的,见周边住了那么多百姓,就收拾了一下,从晋县进货,重新又把铺子开了起来。村里的,原房屋没倾圮的,就住自己房子里,租田、整地,打算把秋种搞好;房屋塌了、没地方住的,就和灾民们一起,被安王雇着,每日赚些粮食,到时候给他们分一处灾民宿舍住着。
为此,许多有房的百姓,包括候庄百姓都羡慕的不行,还提议要不他们也给免费干活儿,到时候同样分一处砖瓦宿舍。
褚源忙,没空理会这些,夏枢在被夏娘操练,景璟就出面处理了这些事情,他说现阶段家家仓里还没有粮,应专心种田,等哪日家里粮吃不完,想要住好房子,再询问王府有没有类似换房子的活计也不迟。听景璟说以后还有这种活计,有房的百姓们欢喜无比,看看现状连肚子都填不饱,倒也不急于这一时了,只要求王府有活计一定要通知所有人,他们一定会积极、努力地把事情干好,不叫贵人们失望。
对于百姓们的积极和热情,景璟自然笑纳,毕竟安县秋种一结束,可是要修路的,到时候自是愿意干活儿的人越多越好。至于有房的人干多少能换一间砖瓦宿舍,这个就得好好计量一下了。
贵人们会怎么计量,百姓们不知道,但从晋县迁回安县的人络绎不绝,甚至晋县的一些雇农们都蜂拥而至,有不少已经在安县租了田,打算秋收之后就退了晋县租的田,以后都在安县定居。晋县的不少商家在看到安县的情况,想抓住机会,干脆地在安县买了铺子,做起了生意。
因此,自从钱富那匹人迁到安县,安县人是来越多,县城里的铺子也越开越多,八月十五这日,已开有十来家铺子,夏娘他们已经不用去晋县,可以直接在安县县城买东西了。
当然,论物资丰富程度,安县自是要差晋县很远,不过对现阶段的安县百姓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他们要么是别处过来的灾民,要么是过不下去逃走又迁回来的普通百姓,还有些是想逃走但还没逃走的,家里实际上都没什么银钱,也买不了什么好东西,顶多是摸几个铜板或者拿家里的鸡蛋或者田里的菜,换些急需的东西。
不过一切终归都在变好,特别是今年秋季风调雨顺,地里收成还不错,可以想见,秋冬季节粮食进了仓,换了银钱,百姓们日子肯定会比现在好很多,到时候县里的生意也会好起来。
天高云淡、风朗气清,夏枢趴在褚源肩膀上,鼻尖闻着香甜的桂花香味,耳边听着悦耳的鸟鸣虫叫,思绪飘飘然乱飞,眼珠子悠悠然乱转,转着转着目光就转到了美人儿的侧脸上,然后就不动了。
美人儿皮肤真好,又白又细腻,在穿过树叶的稀碎阳光下,白的几乎透亮,光看着就觉得泛着冷香,引人犯罪,夏枢咽了口口水,
他饱暖思□□,眼睛骨碌碌左转转,骨碌碌右转转,见院子里没人,院墙又挺高,直接也不客气,一转头就对着美人儿的脸蛋“吧嗒”亲了一口。
褚源俊脸微红,捏着棋子的手指一顿:“……又想挨收拾了?”
夏枢这才清醒过来,想到他那按摩手法,顿时觉得骨头发疼,嗓子发哑,赶紧嘿嘿笑着离开美人儿的肩膀,搬了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捏了捏他的胳膊:“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嘛。”
褚源想说那你还撩,但寻思着说不过,还是闭了嘴,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就算完事儿。
夫妻两个许久没有这般清闲地待在一起,夏枢坐了一会儿就回屋把褚源的琴取了出来,然后靠着褚源的肩膀,褚源慢慢勾着琴弦,悦耳的琴声在院子里流淌,鼻尖尽是美人身上的冷香,夏枢心里安宁惬意,只觉得这一瞬间可以一直到老。
“要是阿爹也在就好啦!”夏枢享受了一会儿,就想到了阿爹。
自到安县,他便给阿爹写了信,但至今四个月过去,仍未收到阿爹的回信,也不晓得家里怎么样了,阿姐婚事如何,堂弟中没中秀才,阿爹什么时候可以过来看他。
千里之遥,音讯难闻,夏枢只希望家里一切都好,就算是吵了一架、不欢而散的阿姐,夏枢也希望她早日看清二皇子李茂的真面目,找个合心人,婚事顺利,一辈子安宁幸福。
褚源一手勾着琴弦,一手轻抚了下他的头发:“县里的驿站前些时候开了,早上景璟出发的时候,我交代他去驿站看看,他正好也惦记着景政的来信,若是最近有信件过来,他会一并取回来的。”
想了想,又道:“信件走的驿站,速度快些,估摸着就这两日了。”
事实上确实如褚源所说,下午景璟回来的时候,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大喊:“小枢哥哥,你娘家给你来信啦!”
那个时候夏枢正爬在树上祸害桂花,猫儿和褚源拿着布袋子站在树下面,一人怀里抱了一捆桂花枝条——夏枢打算晚上制些桂花饼给大家吃,褚源根本拦不住他的盛情,只能接受并决定参与其中。
夏枢听到有信,惊喜不已,赶紧从树上往下跳,得亏褚源在地上接了他一把,不然他毛手毛脚的样子,准得摔个狗啃地。
不过夏枢已经顾不得这个了,从景璟手中夺过信,便急切地打了开。
阿爹这么些年来走南闯北,识得些字,但字却不怎么会写,夏枢手中的字却工整有形,是他堂弟夏鸿的笔迹。
“堂弟中了秀才。”夏枢一目十行快速扫过信的内容,只是越看脸色越难看,先前的欣喜也全散了去:“阿姐也成婚了,不过……”
他握紧了拳头,眉头皱成了死疙瘩,又无奈又痛心:“对象是李茂。”
褚源眉头微蹙,但很快就伸展开来,问道:“那岳丈呢?”
夏枢抓着盼了几个月的信,本来还在忍着,但褚源一问,他就忍不住了,鼻子酸的差点儿哭出来,吸了吸鼻子,难过道:“阿爹不放心她,所以暂时不会过来看我啦!”
“哎,别难过啦。”景璟见他眼眶通红,赶紧安慰道:“以后有时间他说不定就过来了呢。”
说着,景璟自己都忍不住难过地苦笑了一下:“我阿爹这辈子都不可能过来了呢。”
“啊?”夏枢正伤心呢,听闻他这么说,愣了一下,忙坐直了身体:“为何?”
他还记得景璟说景政做官不能随意离京,但以后景政致仕,也会过来,景璟会给他养老。夏枢还想过,景政实打实的进士及第,才学修养在这小地方无出其右,到时候可以把他聘到学堂当先生。
这才刚隔了四个月,怎地那么快就确定了这辈子不会过来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夏枢顾不得自己伤心了,忙问景璟。
他来安县,身边可是有猫儿有褚源,现在还认了个阿娘,景璟可是独身一人,除了他这个朋友,和元州那个暗恋的人,再没熟悉的人。
夏枢万不能叫他独自一人暗暗伤心。
景璟叹了口气,稚嫩的脸蛋上满是无能为力:“我继母盛氏给阿爹生了个儿子。”
夏枢:“……”
许是见他神色太过惊讶,景璟忍不住笑了一下:“算啦,虽然心里空落落的,但其实我早有心理准备。”
说完,他便低下头,遮掩住通红的眼眶,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拍了拍夏枢的胳膊,垂着眼道:“小枢哥哥,别伤心了,你阿爹既然说了等你阿姐的事情安稳下来就会来看你,他总会说话算话的,不然没必要给你这个承诺。”
“哎。”夏枢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想了想,他一伸手把景璟抱进怀里,呼啦了一下脑袋:“要不,你也认夏娘做干娘得了!”
景璟:“……”
旁边的夏娘:“……”
褚源:“……”
夏枢到底没能叫景璟认娘成功,因为夏娘被他喊了一声,才怔怔回神,眼神扫向他,却突然看到他旁边的猫儿怀里抱着一捆桂花枝条,旁边的石桌上另有一捆桂花枝条,然后一撒眼看自己院里的桂花树被祸害了个遍,顿时气的头顶冒烟,拿着笤帚把子,撵着他们俩人就打。
夏枢和猫儿吓的满院逃窜,叽哇哇惨叫,但最终也没能逃开,被夏娘抓到后,好一顿笤帚把子伺候。
“我只是想给阿娘做桂花饼,孝顺阿娘呀!”夏枢捂着屁股,眼泪汪汪地控诉夏娘的恶行:“你不分好人心,我不要对你好啦。”
猫儿没敢这么说,但也气哼哼的:“我们只是想献孝心,太让人伤心啦!”
褚源试图说情:“他们也是好意……”
夏娘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参与了!”
褚源赶紧老实闭了嘴。
夏娘冷笑着用笤帚把子指着门口:“给我老实站这儿思过,再敢嘴硬一句,晚饭不要吃了。”
说完,便扔了笤帚把子,搬着买的东西,招呼景璟把他们折的桂花枝条全抱到厨房去。
景璟给了站在门口当门神的三人一个同情的眼神,啥也不敢说,赶紧小步跟上夏娘,进了厨房。
“真是无法无天了,桂花树那么高,没个梯子,直接向下蹦,扭到脚、摔伤了怎么办?”夏娘气的胸口疼,一边利落地摘桂花,一边和景璟道:“你可不要跟小枢那个皮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这附近可没什么好大夫,治不好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景璟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夏娘在教训小枢哥哥什么。
他想说你不就是非常好的大夫吗,但思考到这话有些不太合适,就没开口,点了点头:“好的,我记下了。”
傍晚元州回来后,本来阴沉沉的脸,在看到门前矗立着三个门神,特别是褚源这个门神后,直接笑岔劈了,指着褚源,笑的捂着肚子,眼泪都出来了。
夏枢脸黑黑的:“差不多得了,嘴巴张那么大,你不怕苍蝇飞进去啊!”
元州:“……”
太久没有被小弟怼过,元州都有些忘了。他咳了一声,忍着笑意凑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犯事儿了?你们在这儿站了多久,还要站多久啊!”
猫儿谨记小枢哥哥告诉过他这个人是个坏人,见这人笑的如此得意,不客气道:“你管我们!”
元州下午溜达了一下午,腿有些累,也不站着了,一瘸一拐地搬了把椅子,在猫儿面前,也就是三人中间坐下,翘着二郎腿,扫了一圈三人,得意道:“好累哦!”
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