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VIP】 ……
事发突然, 禁军们还在临时校场上吃饭。
夏枢拿着长刀,背着行囊,带着景璟直接找到两个管事的校尉, 开门见山道:“本宫要去县城, 你们两个谁带一千人跟我过去?”
两千人的队伍,永康帝给配置了三个校尉,其中一个叫杨岩的被元州带着去了晋县, 现在估摸着正和元州难兄难弟,剩下的一个叫周康, 一个叫郑郊。周康四十多岁, 性子还算稳重,没有吭声,郑郊三十出头, 稳重不足, 锐气有余, 一听夏枢的话,就面露不满:“天都快黑了, 你这会儿去什么县城,老实待在这里,别给兄弟们捣乱。”
这些禁军们自从摸清了上面的意思, 对夏枢和褚源这两位封地主人没一点儿尊重。
夏枢也不跟他废话,抽出刀,刷地一下架到他脖子上, 凶悍道:“你就说去不去, 敢说不去小爷直接剁了你!”
他神色极为不耐烦:“我数三声,一、二……”
“哎,王妃莫恼、莫恼!”旁边的周康见他越喊目光越凶, 赶紧抓住刀柄,打圆场道:“郑校尉只是担心夜晚行路不便,不是故意抹王妃面子,王妃,你看要不这样……”
他道:“一千人的队伍,光点兵也需些时候,就算大家现在都不吃饭,立马集合点兵,要正式出发,也得半夜去了。天黑路不好走,到县城估摸着得明日上午,什么急事最早也得明日下午才能处理。所以要不咱们兄弟今晚早些睡下,明日早早起来,上午护送你过去,下午到那里正好可以处理事情……”
“是不是敌人都兵临城下了,你们还要和他们打个商量,让他们等你们吃完、睡完之后再来叩门?”夏枢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去不去?去就马上点兵,半个时辰内立刻出发,半个时辰内未内出发就是违抗军令,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便是手腕一转,刀刃划过,郑郊脖颈骤然乍现一道大血口子,惨叫一声,捂着脖颈慌忙后退。
夏枢冷冷地看着他,厉声道:“不尊主上,意图违令,念你是第一次,本宫就饶你一条狗命,以后再敢如此,就别怪本宫把你剁成肉酱喂狗。”
郑郊面露惊恐,现场刚刚还嗡嗡作响、嬉笑打闹的禁军们也安静了下来,放下手中的碗,神情惊疑不定。
周康他们实际上根本没把夏枢这个王妃当回事儿,说几句话也只是敷衍,想着拖到明日再找个借口敷衍过去,没料到他是真敢动手,一下子全愣住了。
周康见郑郊神色恐惧地跌坐地上,又见夏枢举着刀,目光移向自己,头皮一麻,赶紧硬着头皮主动道:“……王妃莫气,不知下官可否问一句,这么急,可是有什么事吗?”
说完,他又忙解释道:“下官虽说可以暂时掌管千人,但元大人不在,下官怕稀里糊涂的,不能说服所有人,耽误了出发的时间。”
夏枢知道这些人虽然被他的狠辣暂时震慑,但话若不说清楚,有得墨迹,于是长话短说,真真假假道:“元大人一个多月前趁着夏收即将结束,曾向晋县县令索要你们的军饷、粮草,但半个月前他回来过一趟,却说事情并不顺利,同时怀疑晋县县令与周边的土匪有勾结。眼看半个月又过,你们的粮草就要见底,他还无消息,今日景尚仪去晋县采买,就打探了一下,熟料却发现异族与晋县官员有暗中来往,元大人及他带去的人却了无踪迹。我们怀疑元大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小心暴露,被晋县官员和异族抓住,所以才至今未归,消息全无。”
此话一出,全场惊愕!
郑郊愣了一下就出言反驳:“你说谎!”
他虽然心中愤恨,但也非常害怕,毕竟夏枢是他们名义上的主子之一,真找个不尊主上的借口杀他一个校尉,他也只能白死。于是后退到远离夏枢一丈远,才接着道:“元大人是奉皇命和晋县县令商议军饷、粮草之事,那晋县县令怕是疯了才会对他动手。至于晋县官员和土匪、异族勾结更是无稽之谈,皇上把我们的军饷、粮草交给晋县县令筹备,足以证明皇上信任晋县县令,晋县县令不可能是你说的那种人。”
“你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万一元大人出事,口粮来不及筹措,你叫在场的所有人下个月都喝西北风吗?更甚者……”夏枢冷冷地看着他,高声喝道:“若是元大人怀疑成真,晋县官员勾结土匪、异族,对他下了死手,就剩几天的功夫,晋县会不采取行动,袭击安县,斩杀所有知情者?你相信晋县县令,置元大人性命于不顾,届时出事,你小小一个校尉能有几条命为所有人负责!”
“粮草要见底了?”周围的禁军们哗地一下全站了起来,面面相觑,神色茫然地问周康和郑郊:“周校尉、郑校尉,这事儿可是真的?”
周康和郑郊眼睛闪了一下。
底下的兵士们不知道,但他们三个校尉可是一清二楚,禁军的粮草确实要见底了。不过来封地之前,皇上已经下旨叫晋县官员为他们提供军饷、粮草,所以名义上安王和安王妃是他们的主子,实际上晋县县令汤余才是他们真正的衣食爹娘。
现在元大人久去未归,眼看粮草就要见底,周康和郑郊心中也有些着急,但无论怎样着急,晋县官员或者说晋县县令都是不能得罪的。
周康眼睛骨碌碌一转,脸上带笑,一副讨好的模样笑道:“王妃,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夏枢已经把前情讲完,哪里容得他再拖延,刀直接往前一送,架到了他脖子上,沉声道:“故意拖延时间,姓郑的浪费了名额,你想第一个试试头身分离的滋味吗?”
说着话,他刀刃翻转,刹那间便在周康脖颈上划出血线。
周康不料他下手这般果断,汗毛瞬间直竖,浑身发凉,赶紧高声求饶:“王妃莫激动,下官只是害怕有误会。既然王妃今晚就要带人过去,下官这就马上去点兵。”
夏枢知道这人说是点兵,也不定会老实,于是抬头看向周围神色茫然、不知所措的禁军们,言明好处:“粮食马上见底,他们这些校尉还存有私货,你们这些普通兵士可是马上就要无粮可食。但是本宫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听从号令,保护本宫、王爷以及安县的老百姓,在元大人安全回来之前,你们的粮草、军饷本宫和王爷会全数补贴给你们,绝不叫你们饿了肚子,没了收入。”
“另外……”他扫了一眼周康和郑郊,再看向周围这些禁军:“此行随本宫去县城是为保护两千多灾民,以应对随时而来的土匪袭击,凡表现积极出色者、立下功劳者,等元大人回来,本宫必会会向他举荐,伍长、什长、百夫长、甚至包括校尉,所有位置不论出身贵贱,有能者居之。”
此话一出,刚刚还茫然无措的禁军们,有不小一部分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从京城远赴偏僻的安县,有多少人是心甘情愿的?大部分人被挑选过来都是家境一般,活动不开,才得了这么个名额。这支禁军队伍中,不求上进、得过且过的兵油子很多,但既然来了,想闯一闯的人也不少,夏枢一开口允诺举荐,立马就有不少人心思浮动。
周康不像郑郊出身好,他熬到四十多岁还是个百夫长,此次跟着来安县护卫安王夫妇,才得以提到校尉之职。他心里清楚,三个校尉中,他年纪大又没背景,位置是最不稳的,一旦这位王妃在元大人面前说些什么,让他们三人空出一位置,留给旁人“能者居之”,很大可能是他职位不保。
毕竟元大人极喜欢这位表面平平无奇的王妃,为追求他,好好的京官不做,跑到这偏僻地方的荒唐行为满京城都知道,但凡这位王妃给些甜头,说不得元大人真会照着他的意思办。
再者,粮草马上要没了的事情是事实,若是元大人在月底前赶不回来,他自问比起晋县县令汤余,还是这安县的两位主人这里更容易要到粮草,下个月甚至以后的粮草说不得真还得依赖他们两位。若是能从这两位手中弄到粮草供养手下兵士,不仅能收买收下兵士们的心,还能稳住他的位置。
当然,若是元大人月底前赶回来,说一切都是安县两位主子的骗局,粮草供应正常,他也可以拿脖颈上的伤口做借口。
总之,不宜再拖延下去,不然就算最终积极去了县城也把人得罪了。
想明白之后,周康的态度立马就变了,朝夏枢一拱手,扬声道:“下官先行谢过王妃和王爷的慷慨之举,王妃既然有令,下官这就点齐一千兵马,跟随王妃前去保护县城那里的百姓。”
他话音一落,便朝周围禁军兵士大吼一声:“都给我来!”然后就大步朝校场中间跑了去。
然后片刻功夫,校场上就响起了惊天震地的大鼓声,没一会儿周康手下那一千人全然列队整齐。
周康也没废话,快速地把情况说了一遍,又叫所有人立马回帐篷收拾东西,两刻之内就出发。
夏枢知道夏娘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动手,她最低也得把情况摸清楚再行行动,只是眼看着前方黑暗的夜色,他还是禁不住着急,担心敌人今晚就会有行动。
“小枢哥哥……”景璟骑着马跟在夏枢身边,嘴巴颤了颤,心慌意乱地问道:“他会没事的吧?”
“现在肯定没事,但月底之后就不一定了。”夏枢虽然着急,但头脑很清醒,他道:“现在最关键的是咱们和褚源那里,一旦出什么事,他才算是真的完了。”
他们活着,元州就是在晋县出的事,他们要是死了,元州就是在安县死的。
一切端看活着的那方是怎样的说法。
所以在高景、夏娘把元州救出来之前,他们一定得保护好自己,防止乱起来。
而最主要的两个任务就是应对可能而来的土匪以及预防禁军们被策反。
因为禁军家属都在京城,他们没有任何把柄在夏枢和褚源手里,本身就属于有奶就是娘的那一类势力,更别提,他们这些人中,还有可能隐藏着永康帝的棋子,一旦安县乱起来,这些人没有元州压制,很可能会被策反,对夏枢和褚源倒戈相向。
所以禁军们必须分散开,同时也得被他们组织起来抵抗可能来袭的土匪。
“不知道王爷那边怎么样了?”景璟担心:“那些留下的禁军不像是容易听话的。”
夏枢这边先挑人,利用利诱以及威胁,就基本上把最胆小以及最上进的部分挑走了,留下的不是兵油子,就是刺头,甚至还有可能有永康帝的棋子,他们很难听从褚源这个王爷的号令。
夏枢其实也有些担心,虽然外界对褚源传言纷纷,但在他印象中褚源胸襟宽广、脾气极好,从未生过气不说,还从未凶过人,他也怕褚源号令不动那些不听话的禁军。
不过现在人心惶惶,夏枢不可能露怯,他和景璟道:“褚源做官多年,命令这些人听话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是哦。”景璟突然想起褚源京中的名声,竟然稍稍松了口气。
最近几个月的接触,他都忘了褚源在京中是多么的让人闻风丧胆。
以前最讨厌的名声,现在这个危机时刻,竟然让他松了一口气,可见他这一路变化了多少。
两人一边快马加鞭朝安县县城赶,一边担心褚源这边的情况,丝毫不知留在候庄的禁军们此时已经步入炼狱,肝胆皆颤。
他们宁愿最开始老老实实跟着夏枢等人走,也不愿面对褚源这个煞神!
可惜几个月的相处叫他们误判了褚源的脾气,以为他离了淮阳侯府就是个好欺负的,然后就导致再后悔,也一切都晚了!
第162章 【VIP】 。
事情的起因是夏枢和景璟带着人走后, 郑郊带着五六个亲信,再也忍不住,站在校场上开始骂骂咧咧。
男人们聚在一起, 什么下流话都能说, 那嘴脏起来就如几个月没刷过牙一般,粪味十足。
“娘的,不过是一个乡下贱双, 瞎猫碰上死耗子嫁给安王这个不举男,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啊!”郑郊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被亲信包扎, 看着远去的队伍, 想想自己的窝囊,忍不住破口大骂。
郑郊的亲信一副为郑郊抱打不平的模样,义愤填膺道:“对啊, 不过一破烂货, 也不知哪里得了元大人青眼, 就敢狐假虎威,对郑校尉动手, 娘的,要不是看在元大人的面子上,老子早给他颜色看看了!”
“还能是哪里, 他那张脸,兄弟们看了就想吐,唯一可取之处, 说不得就床上那点儿功夫, 不然就元大人见多识广,能看上他?”另一亲信在旁边猥琐道。
现场的男人们哄然大笑,连郑郊都呸了一口唾沫, 笑道:“还别说,真可能他床上功夫了得,叫元大人念念不忘。”
“哎,这么一说老子都想尝尝这小淫双的滋味了。安王不举,这小淫双寂寞难耐,说不得天天就念想着咱们这些身强力壮、龙/精虎猛的兄弟呢。”有人油腻地舔了下唇,眼神里满是淫邪之气。
“这地方见头母猪都不容易,那小淫双说起来也算是眉清目秀。”有人已经动了心思。
“可惜他是元大人的心头好……”有人遗憾。
“郑校尉,有空的话不如帮兄弟们向元大人美言几句,叫兄弟们也尝尝这小淫双的滋味,这破地方也没个泻火的去处,兄弟们早憋坏了。”有人已经打起了主意。
“哈哈也不是不可以……”郑郊听着众人的话语,心中畅快无比:“等元大人回来,老子就去找他打商量,叫兄弟们也有机会挨个尝一尝这小淫双的滋味,也好爽一爽……啊!”
话还未毕,郑郊就惨叫着捂住嘴巴,片刻功夫手上下巴上便是鲜血淋漓。
与此同时,靠他最近的亲信也是挨了一砖头,头上破了个大窟窿,鲜血刹那间便流了一脸。
“敢骂小枢哥哥,小爷打死你们!”猫儿愤怒的声音响起,说话间,又是一块接一块的石子砖头兜头朝人群砸去!
刚刚还聚在一起的几人,瞬间抱头鼠窜,惨叫连连。
“娘的,你快给老子住手,回头老子……”男人们暴怒,却在抬头看向周围时,声音戛然而止。
原来这五六人说起下流话题,竟是专心投入至极,全然忘了周遭,此时抬头,才发现他们几人竟是被他们口中不举的安王带着人围了起来。
而不停地朝他们砸石子砖块的小东西,就是日常跟在王妃身边的乡下双儿。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众人的惊愣也只是一瞬,对视了一眼后,心中丝毫不惧,一边躲着石头砖块,一边嘴上喝骂:“你个狗玩意儿,快给老子们停下!”
郑郊嘴巴被一块石头砸了个正着,嘴唇稀烂,门牙掉了两颗,疼的他嘶嘶吸气,暴怒道:“□□/崽子,等爷空出手来,看不叫你好看!”
猫儿怒火滔天,根本不怕他,手里最后两颗石子全朝他砸了去:“叫你爷爷好看!”
郑郊闪身躲过,吐出一口血,阴沉着脸:“娘的,老子给你脸了!”
说时迟那时快,竟快跑几步,连安王的脸面都半分不看,伸手便朝他身旁的猫儿抓了去。
第163章 【VIP】 ……
侯村长、侯魁、侯毛等候庄人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想拦吧, 又怕得罪这些禁军,之后吃不了兜着走,不拦吧, 又觉得眼前这些禁军无法无天, 着实可气。
正在他们对视着,犹豫不决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紧接着一股腥臭温热的液体就兜头朝他们滋来,喷了他们站在前面的几人满头满脸。
众人心中一惊, 赶紧朝前看去。
却见刚刚还凶神恶煞的郑校尉, 已经抚着空荡荡的右臂,惨叫连连地滚倒在地。
而他的断臂正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鲜血淋漓, 不自然地抽搐着。
众人赫然惊吓, 猛地看向郑校尉对面的执剑之人——安王。
此时的安王既不像他们印象中认为的那般废人, 也不像平时表现出的那般仁善温和,浑身带着一股地狱般的阴森寒意, 直叫人心惊胆战,汗毛直竖。
郑郊原还不停地惨叫呻/吟着,只是当他对上褚源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就再也惨叫不出来,扭头就想朝亲信的方向爬:“快一起杀了他,救我啊!”
可惜不待他的亲信们动作, 褚源手中第二剑便已落下, 郑郊只感觉下身剧痛,却是惨叫一声过后,捂着腿间, 再也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众人不由得纳罕,但在眼睛不经意飘过地上那一坨时,再也没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赶紧后退了一步。
红棉捂住猫儿的眼睛,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男人们则是下身一凉,各个心有余悸。
郑郊的亲信们这才惊恐起来,手中举着刀,却不住地发抖,既想解决了褚源,又没那胆子带头。
他们只是抖着唇,难以置信地瞪着褚源:“你竟然敢……”
褚源却没有理他们,而是一步步朝郑郊走近。
郑郊被黑影挡住了火把的光线,才发觉褚源已摸索着近到身前,他赶紧回过神来,顾不得疼痛,一个劲地蹭着后退,想要离褚源远一些。
“你们快杀了他,快一起杀了他!”那一瞬间,郑郊预感到了死亡,他涕泗滂沱,浑身战栗,脸上毫无血色,不停地朝昔日的亲信们求助,甚至朝围在周围的禁军兵士们求助:“你们快一起动手,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他要杀了我们……啊!”
郑郊再没能说完整一句话,利落的剑光闪过,留给众人最后一句惨叫,便是身子一抽,人首分离。
血液喷射而出,溅了身旁所立之人一身,但那人却不闪不避,任鲜血染神,一身血衣,煞气冲天。
那人慢慢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犹如恶鬼修罗一般。
郑郊的亲信们不由得呼吸急促,双手紧握着刀,全身戒备。
而普通禁军们也心惊胆战,双腿发软,手中的刀松了紧,紧了松,不停地看向同伴,不知该怎么办。
“不尊王妃,罪该万死!”褚源冷厉的声音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炎热的夏季,众人却禁不住双股战战、冷汗淋漓。
这个时候,近千人的禁军们才回想起来这人原先在京中的名声,几个月的相处叫他们以为这人仁善可欺、人人可欺,所以不听命令,背后嘲笑,甚至发展到郑郊及亲信们当面都敢甩他脸色,不给他脸面,全然忘了这人先前可是能叫京中小儿止啼的煞神,连户部尚书王长安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都宁愿和他鱼死网破,都不愿落入他的手中,可见他的手段有多恐怖。
得罪了他是不可能有好下场的。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这么个想法。
只是,现在害怕明显已经晚了!
“凡辱骂过王妃、不尊王妃的人,都给本王站出来!”褚源冷冷地扫过这些禁军,尽管知道他什么都看不到,但禁军们还是忍不住身上一寒。
“本王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褚源举起手中的剑,眼睛“掠”过人群,“看”向郑郊的亲信们,厉声喝道:“今日你们一起上,不是你们死,就是本王亡!但没有骂过、没有不尊王妃,还活着的人……”
褚源冷声道:“本王希望你们留在封地一日,就活的像个人样,尊重像王妃那样的双儿,保护封地的弱小,尽力帮助本王和王妃,让百姓们都能过上吃饱饭的日子。这是你们吃官家粮,被百姓们养,应该做的事。若你们不愿意尽自己的职责,那么今日,你们也可以站出来,跟那些辱骂王妃的人一起上,本王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王爷不可!”候庄人万没想到他会要和那么多人硬拼,顿时大惊失色,赶紧阻拦!
侯村长一向胆小,此时却顾不得什么了,赶紧上前跑了几步,拦在他身前:“王爷,你要保重自己啊!”
他一动,候庄的老老少少们都赶紧跟上,围住褚源不让动,纷纷劝说道:“王爷,那些人不好,我们把他们赶出安县,再不叫有人敢对王妃出言不逊,但你千万不要涉险啊!”
他们先前还害怕褚源,怕他身上的血,怕他这个人,此时却恨那些禁军恨的不行,侯毛更是红了眼眶:“王爷,我们和他们打,今日非把他们这些侮辱你和王妃的人打死不可!”
连最谨慎、主意最多的侯魁都道:“王爷万不可涉险,只有你和王妃都在,我们才有好日子过。今日王妃和王爷受辱,我们理当为你们报仇,这些人就交给我们来处置吧。”
说着话,竟是举起手中的木棒,大喝道:“为王爷和王妃报仇!”
其他人也一呼百应,举起手中木棒:“为王爷和王妃报仇!”
红棉和猫儿脸上的血都还没擦干,此时也跟着愤慨道:“为王爷和王妃报仇!”
众人齐喝,同仇敌忾,声音震天!
禁军中有人动容,有人瑟瑟发抖,但褚源却出声叫停了候庄众人:“尔等维护本王及王妃之心,本王铭记在心。只是今日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作为封地之主,本王需得亲自和这些自京中同来之人做个了断,以绝后患。尔等后退至三丈之外,免得被混战波及。待得本王和这些人决战之后,需得由你们分人善后以及带人保护其他村庄的百姓,所以莫要参战,留足后备力量。”
“王爷……”候庄人还要再劝。
但褚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说。
候庄人心里顿时害怕不已,不安至极。
只是褚源明显心意已定,他们只能在侯村长等人的带领下,一步步地往后退去。
“娘的,老子真的想杀了他们这些混蛋!”侯毛在人群中愤怒地吐了一口唾沫:“一群不是人的玩意儿,王妃那么好,他们竟然畜生不如地……”
说着,便重重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气的几乎咽不下气,死死地盯着郑郊那些亲信,恨得几乎想把他们撕吃了。
侯魁也握紧了拳头,一边后退,一边仔细盯着人,他打算一会儿若是王爷不支,他会带着候庄人拼死了把他救下来。
虽然他们也才一百来个男人,其中近一半是半大小子和老头子,而对面是近千人、日日训练的禁军队伍,甚至他还怀疑王爷别有用心,但今晚就是拼上候庄所有男人的性命,他们也会保住王爷。
因为王爷死了,他和王妃还没子嗣,封地肯定会被上面收上去,到时候安县的百姓们好日子就到头了。
但若是保住王爷,就算他们这些男人死了,他们的妻儿也能好好活着,免田租、免赋税、免徭役,肚子肯定能填饱,更好一些,说不得还能进学堂读书。他前些时候都打听了,王爷和王妃打算五月底买砖瓦,六月份就开始盖明亮宽阔的砖瓦房学堂,说是光线好,孩子们在里面读书,不伤眼睛。
所以,为了妻儿的将来,无论如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带人保住王爷。
“十六岁以下的小子都后退,把地方让给其他人。”侯魁是侯村长的儿子,日常也是年轻一代人的智囊,他一开口,众候庄人都朝他看了去。
“十六岁以上的,一会儿见机行事。”侯魁却没看候庄人,他盯着王爷以及王爷身前越聚越多的人,神色凝重:“一会儿看我手势,拼了命也要把……呃!”
他惊的竟是打了个嗝儿。
候庄人也不用问发生了什么,他们听到了声音,直接看向前方,然后整个都惊呆了!
侯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的一哆嗦,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自语道:“这……发生了什么?”
只见校场上,褚源手执长剑,面无表情地被三四十号敌人围攻,剑光闪烁中,敌人竟是刷刷刷地接连倒下,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有五人连挪腾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了他剑下。
而侯毛喃喃自语,不过是一句话的时间,就立马又有两人倒下。
这下不止候庄人惊呆了,连整个禁军队伍都惊呆了!
禁军们先前不是没看过褚源对战王府的细作,但那些细作不是双儿,就是女人,力量普遍不足,褚源虽然最后制住了四人,但那也纠缠了许久才成功,今日面对着三四十号训练有素的男人,谁知他竟然跟切菜瓜子似的,一剑一个,那些昔日同伴竟是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直接见了阎王。
如此高的武功,叫原本还蠢蠢欲动、想要凭借人多拿下褚源这个安王的某些禁军们,瞬间胆寒腿软,丢下武器就噗通一声跪地求饶:“王爷饶命啊!”
一旦有人投降,立马就有无数人跟随,平日里对褚源这个王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到了这个时候还忍不住想借机反制他的禁军们,呼啦啦跪作一堆:“以后我们什么都听王爷,求王爷饶了我们吧。”
原本没骂过人,心中还有些热血、想要报效百姓和贵人的禁军们一看这个情况,也赶紧跪下来:“属下愿意报效安王,保护百姓!”
褚源看不到人,却能听见声音,他一剑荡开袭向自己后脑勺的长刀,一跃跳出了包围圈:“红棉,带侯魁等人统计欲报效本王之人。”
“是,王爷!”红棉不像候庄人,她是有些害怕褚源这个主子,但丝毫不怀疑他的能力,抓了猫儿,交代道:“你跟紧我!”然后便招呼侯魁等人,冲着禁军队伍喊道:“想要报效王爷的这边集合列队!”
禁军们一看这情况,哪顾上再跪,哗啦了一群全朝她跑了去,急切道:“红棉姑娘,我们都愿意听王爷的话,报效王爷!”
“好!”红棉利落道:“二十五人一队,我面前站十队,侯魁、侯毛、侯村长面前也各站十队。”
禁军们不管先前是啥想法,现在立马听令照做。
郑郊的亲信皆是他选出来的百夫长,而这些百夫长们也有一些什长亲信,还有一些普通兵士为了讨好这些什长、百夫长、甚至郑郊,没少故意展现和上峰相似的品位,连个头发丝的权力都没有,就敢私底下念叨安王夫妇的床笫之事,更甚者,有的还想趁着安王不举,勾搭安王妃,让他吹一吹枕边风。
这些人从前没接触过安王本人,只看他对百姓们和颜悦色,就以为他离了淮阳侯府啥都不是,所以才对百姓们忍气吞声、各种让利,今日对战,才发觉安王武功恐怖如斯,自己的脑袋竟然一直都悬在裤腰带上。
不过,虽然他们胆寒心颤,但知道郑郊一倒,就算他们现在不认曾经做过的事,之后也会被不满郑郊的人或者他们的竞争者给揭露出来,毕竟他们在禁军队伍里,几乎就没怎么遮掩过对安王的嘲弄与鄙视,对安王妃、甚至景尚仪以及那些丫鬟们的奚落与觊觎。所以,就算心底害怕,他们还是站了出来,想要趁着人多,一起解决了褚源这个安王,绝了他的性命,反正元大人痛恨安王,他们为他解决心头之患,他应该也会为他们找好后路。
只是打着打着,眼看周围的人一个个倒下,恐怕元大人回来之前,他们就要全没命了,还是有人怕的受不住,开始哭嚎求饶:“王爷,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嘴贱了!”
一有人带头求饶,立马就有人跟上:“王爷,我不喜欢双儿,只是怕被他们排挤,才说对王妃有兴趣,我真的不是说王妃和王爷坏话的啊!”
“我也是,都是他们引诱我,逼迫我,我才说了那些话,王爷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
“都是郑郊的错,如果不是他,我们也不会说出这些猪狗不如的话来,求王爷宽宏大量,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将功赎罪吧。”
“对啊,我们也可以像那些流民们一样,将功赎罪!求王爷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还活着的七八人痛哭流涕,一边试图躲着剑招,往地下跪,一边哭嚎着求饶。
哭嚎声之大,引着还在排队的禁军以及候庄人全朝他们看了去。
然后众人看到校场上成片的尸体,以及那尸山上一身血衣、面不改色的王爷,不由得纷纷打起了寒颤。
这人简直像是地狱中爬上来的修罗恶鬼,漫天尸体、冲天血气,似乎都不能让他冰冷的神色略有改变,禁军们这才明白过来,这人为何会在京中有那样一身名声。
太可怕了!
但也太强大了!
他们这些禁军说好听点是兵,实际上没一个上过战场,今晚上绝对是他们见过尸体最多的一晚,有的人看着这可怖的场面,已经忍不住脸色发白,胃中翻滚。
更多的人则是两股战战,浑身颤抖。
但安王……
他好像对这些全无感觉。
不,甚至不能说无感觉,因为尸体都是他的剑下亡魂,他的心性之冷酷、之强大,丝毫不像一个温室中培养出来的高门贵子或者说皇室血脉,他像一柄被褚家磨出来的杀人刀。
强大无匹、所向披靡。
众禁军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颤栗!不是惧怕,而是兴奋!
若是跟随这样的王爷……
众禁军看着血光中的褚源,眼神不由得狂热起来。
但是这样的褚源对于跪着求饶的八人来讲,却是恶鬼修罗,专取他们性命的煞神。
他们纷纷哭嚎着,说上有老下有小,说死了之后就家破人亡了,他们死倒是无所谓,但老娘孩子就完了,还说只是被逼无奈才嘴贱,不是本意上对王妃和王爷不敬。
只听得侯庄人再也忍不住,大怒不已,狂骂他们不安好心,若是真的被逼无奈,就不该对王爷下手。王爷要是出事,整个安县的百姓们怎么办?
没人了解侯庄人的心惊胆战,他们当时都恨不得付出全村男人的性命去护王爷安全。
侯魁更是气的开口道:“若是真在乎老娘孩子,你们怎么不把他们带过来,丢到千里之外,算什么在乎他们?”
“王爷,请你不要相信他们的谎言!”侯村长也反应过来,忙劝褚源道:“他们刚刚是要杀了你的,留不得。”
那些哭嚎着求饶的人没想到侯庄人竟然如此大胆,竟然要王爷杀了他们,一时间既怒又不敢言。只是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真的逃出升天,得了势,这些百姓,他们要杀个鸡犬不留。
他们也不是傻子,心中虽然愤恨,但嘴上马上就道:“王爷,我们也想把孩子老娘带过来,只是刚出发时,安县这里情况未知,怕他们风餐露宿地跟过来却没个着落,就想着等安定下来,再让他们过来。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当场写信,明日就找人把他们通通接过来。”
“真的,我们知道自己错了,求王爷给我们机会让我们戴罪立功吧,只要王爷原谅,别说把家人孩子接过来,就是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愿意。”八个人跪在地方,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眼中含泪,纷纷求褚源给个机会。
侯魁本意就是让他们把家人孩子接过来,留在安县作为人质,以确保他们不会再对王爷动手。这些人一答应,他就不再开口。他一不说话,侯庄其他人也没了意见,纷纷看向王爷。
褚源却没对这些人接家人过来的保证做什么反应,他慢慢收回剑,神情有些玩味:“你们想戴罪立功?立何功?”
那八人被他步步紧逼,早已伤痕累累,心知若他不给机会,他们百分百会当场丧命,因此已经做好了软磨硬泡的打算,此时不过提起戴罪立功,就听到这似有转机的话,他们立刻欣喜若狂,表起了衷心。
“我们可以去保护王妃,先前王妃让人护送他去县城,是我们不知好歹,没有抓住这个机会……”
“我们可以回京城一趟,把所有禁军兄弟们的家眷接过来,安县地广人稀,正是缺人的时候,家眷们过来,多种些田,多缴些田租,也能叫王爷和王妃少操些劳,多一些进账……”
“王妃说土匪可能要下山了,我们可以进山去阻拦他们,为保护王爷、王妃以及百姓们,哪怕付出性命都愿意……”
……
八个人用尽平生才能,绞尽脑汁把自己能为两位贵人做的以及不能做的全都讲了一遍,褚源一直没开口,任他们自由发挥。
最终,当最后一个人讲的口干舌燥、恨不得晕厥过去时,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神情戏谑:“说了这么多,竟是没一人想起元大人还失踪着呢……”
八人当然想起过元州,甚至可以说他们心底最迫切的一件事就是找到元州,把今晚这些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他,让他为他们做主。
可是元州和安王不合谁都知道,他们几人甚至怀疑元州至今未归,是安王和晋县那边的阴谋。
只是他们不敢提,褚源却轻飘飘地提了出来,甚至还怪他们不提,八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王爷,元大人是我等上峰,我等自然记挂元大人,只是戴罪立功之事,还需王爷来做主。我们罪孽深重,元大人的事哪里洗得清,自然是王爷、王妃在乎的事更重要。”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是我们的心里话。”
褚源垂眼笑了笑:“希望当着元大人的面你们也能这般说出‘心里话’。”
说罢,便整了神色,直接下令:“本王命你们今夜出发,月底之前务必从晋县救回元大人!”
八人没料到竟是这么个任务,回过神来便是惊天的欢喜:“属下遵命!”
元大人要回来为他们做主了!
八人对视一眼,心中的欢喜与恨意几乎憋不住了。
只是这些人太高兴,也就没注意到褚源嘴角笑容的意味深长。
第164章 【VIP】 ……
经过一晚上的两次教训, 在场所有人都已知道接下来几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褚源没有多说,让那八人立刻收拾东西,启程前往晋县营救元州。
之后, 他便将剩下的九百多禁军分成三队, 其中两队各三百人,由候庄出六名青壮带路,前往安县东边的刘家村和西边的宋家村驻守, 剩下的三百多人则留守候庄,和候庄人一同应对可能而来的敌人。
“本王任人, 不看其他, 只看是否忠心,能力高低。”褚源面对着九百多人的队伍,肃然道:“凡护卫百姓、英勇杀敌者, 本王会为你们提供公平晋升的渠道, 杀敌越多, 护卫百姓越多,功劳越大, 拥有的晋升机会就越多。你们生,功劳可换银钱、官职,你们死, 功劳可换家人衣食无忧。本王向你们承诺,凡为护百姓、在御敌中牺牲者,本王会尽一切可能抚恤你们的家人, 叫你们无身后之忧。”
在场没有参与百夫长及其亲信们叛乱的什长们, 家境可能还有殷实的,但普通禁军士兵,普遍出身农人家庭, 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往现实了说,若是家庭条件不错,早就想办法留在京城了,能被安排到偏僻的封地来驻守,还连个伍长、什长都没混上,本身家里就没什么资产,甚至有的还很穷。
先前没把家人一并带来,一是上峰们无一人带家眷过来,队伍中流传着一些他们可能在这地方待不长的流言;另一个则是不清楚这偏僻地方的情况,不敢贸然带家人过来。
现下世殊时异,郑校尉已死,百夫长们去晋县营救元大人,前途未卜,他们已宣誓效忠安王,明眼就知道他们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既然确定了会留在这里,王爷和王妃又对百姓让利颇足,不少禁军就起了心思。有一什长代替大家开了口,说道:“多谢王爷,属下等早就想写信回京,把家人接来就近照顾。不过初来安县,事务繁忙,没得机会。不知这……”
他顿了一下,吞吞/吐吐道:“不知这田租、赋税……”
褚源道:“既在安县定居,自是安县百姓,一应所享皆与安县百姓一致。”
“谢谢王爷!”禁军们皆是大喜:“我等待得此事结束,就立马写信回京,把家人接来。”
禁军们欢喜不已,候庄人也摩拳擦掌,侯毛性子急,率先开口道:“王爷,我等也愿意护佑一方百姓,和土匪们拼死较量,不知我等杀了土匪立了功劳之后,功劳是否也可以换成银钱、官职啊?”
侯毛一开口,立马就有不少候庄青壮也跟着道:“我们银钱不要多的,只要正常的一半,官职也不要求太高,比正常低一半都行,只要给升官发财的机会,我们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一个人头一文钱呢,我们都可以上,不知道可不可以啊?”
侯魁:“……”
真是没谁比他们候庄人更会讲价了,侯魁看着整个场面,无语凝噎,啥都不想说了!
而禁军们脸却刷地一下全黑了!
这些人是来砸场子的吧?
不过无论如何,忠心还是要表的,刚刚开口的什长立马说道:“王爷,我们拼死杀敌是为护卫百姓的决心,其他都是身外之物,属下等向你保证,只要我们活着一日,土匪休想伤害百姓,百姓们也必能安居乐业。属下等愿意誓死保护百姓,保安县一域安宁!”
其他禁军立马气势如虹:“属下等愿意誓死保护百姓,保安县一域安宁!”
侯魁心道这些人脸皮真厚,刚刚还想对安王动手,现在转脸就马屁拍的震天响,真是虚伪至极,不过他知道现在正是喊口号的时候,一定不能落下风,赶紧大声道:“……草民等也愿意保护王爷、王妃,保其他百姓安宁!”
候庄人赶紧跟上:“草民等愿意保护王爷、王妃,保其他百姓安宁!”
褚源:“……”
虽然两边相互竞争,形成钳制是他愿意看到的,但口号喊的再响亮,一切还是要看实际行动。
褚源很快就叫停了他们之间的较量,让侯庄人带着两队禁军出发前往晋县东西两个方向上的村庄驻守。
剩下的三百多禁军,他没有多插手的意思,直接把守护侯庄,与侯庄人磨合,制定巡逻、守夜计划以及应对突发事件战术的任务全权交给他们,然后就由侯村长扶着,带着红棉、猫儿离开了校场。
褚源不习惯丫鬟伺候,现在夏枢在县城,高景也不在,他就叫侯村长找了个半大小子过来,应付几天。
洗完澡,吩咐那半大小子侯宇把染血的衣物拿出去,烧掉埋了,褚源便坐在院子里,交代红棉事情:“今晚发生的事情,若王妃没有问起,你等不要主动和他提起。”
红棉和猫儿两个今晚受足了惊吓,人多的时候还好些,现在院子里就他们三个,天黑夜也静悄悄的,两人面对着褚源,就不由得有些腿软胆寒、瑟瑟发抖。
猫儿更是如此,他先前对褚源印象非常好,还叫他哥哥,此时却恨不得被红棉姐姐挡的严严实实,不在褚源面前漏半分声响。
不过褚源已经开了口吩咐,他自然不能装不存在、没听见,只好跟着红棉姐姐一起道:“是!”
只是一个字,嗓音就颤了好几颤。
呜呜呜呜小枢哥哥的夫君好可怕!
褚源耳朵灵敏,自然听出了他的颤抖,不过他除了夏枢,也不在乎旁人的惧怕,摆了摆手,便让他们休息去了。
夏枢不在,没人嘻哈打闹或者是叭叭说话,整个院子里安静了许多,但也空荡了许多,死气沉沉,褚源静坐了一会儿,便有些不太习惯地站起来,想要回房。
侯宇刚处置完那带血的衣物,从家里抱了被褥回来,就见他拄着木拐摸索着往井边走,吓了一跳,赶紧把被褥扔地上,快跑几步上前扶住他:“王爷,前面是井……”
犹豫了一下,他试探着道:“我带你回房吧?”
褚源顿了一下,没有吭声,却也没有拒绝,随着他的搀扶进了卧房。
侯宇虽然年纪不大,但人很机灵,就这一会儿工夫,冷汗都下来了。
幸亏他回来的及时,要不然……
现在王爷对他们候庄百姓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万不能出现一丝差池。
村长挑他伺候王爷的时候都说了,若是接下来几日突发意外,叫他一定要守好王爷,哪怕付出性命都要保护好王爷。他阿爹阿娘虽然担心,但也坚定地支持他过来。他年纪不大,胆子却大,今晚发生的一切虽然感觉恐怖,但心中却是热血沸腾,对王爷敬佩无比,觉得再没有比王爷更强大、更厉害、更神气的男人了。
他要好好保护王爷,还要跟着王爷好好混,以后也成为像王爷那般杀敌如麻、强大无匹的男人。
“把柜子最上层的玩偶拿出来,放到床上,你便去书房睡吧。”褚源在床边坐下,神色有些疲惫。
“哎,好的。”侯宇赶紧收回思绪,打开柜子去拿东西,只是却在看到柜子上层那毛绒绒的狗狗玩偶时,他一下子愣住了!
他看看眼前很可爱、很柔软的狗狗玩偶,再回头看看那眉眼高贵、神色冷淡的王爷,只觉得一瞬间,心中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崩塌了。
褚源目盲,也看不到十来岁的小子一瞬间变得哭丧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等他把玩偶放在床上,就叫他出去休息了。
自成婚后,这是夏枢第一次离开他身边,褚源坐在空荡荡的卧房中,只觉得浑身不习惯。直到抱着玩偶,闻着夏枢留在上面的气息,他心里的烦躁与空荡才消了下去。
得赶紧把汤余及其势力解决掉,以后再也不和媳妇分开了。
褚源抱着玩偶,“看”着窗外,心中如是想。
侯宇不知道他心中顶天立地、牛气哄哄的王爷只是离不开王妃,哭兮兮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便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
他也没去睡书房,五月底的夜晚虽然露水大,但他半大小子火力旺盛,直接将铺盖扑到王爷房门口,打算一有事情,就赶紧冲进房里救王爷。
夜很静,候庄男人们和禁军你来我往确定好守夜、巡逻的事情,整个候庄便逐渐陷入了沉寂。
而此时,夏枢和景璟也带着人到了灾民们驻扎的地点。
时间紧急,夏枢也没和高景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元州现在的境况以及褚源的安排。高景虽然不喜元州,但褚源的命令他不会违背,同时也知道元州的性命关系重大,若是一个处理不好,恐怕最后少主要背锅,于是也不耽误时间,叫红杏等侯府丫鬟婆子和夏枢交接灾民事宜,他则利落收拾了东西,骑上马,快马加鞭朝晋县赶去。
夏枢并没有休息,他让周康调出三百人连夜去最北边赵家村驻扎,又叫景璟、红杏带人去通知灾民们以及附近的原住民王家村人戒严,他则和周康手下的百夫长、什长们讨论起了防守之事。
一直到天露出鱼肚白,所有事情安顿好,这一夜才算过去。
第165章 【VIP】 …………
一夜未睡, 夏枢的精神倒还好。不过一晚上的安静预示着接下来几日的情势可能会更严峻,于是他也没让那些禁军们立马就操练、巡逻,叫百夫长把命令吩咐下去, 安排部分人巡逻, 剩下的人就叫吃了早饭,赶紧回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休息去了。
他也没硬撑着,洗漱过后, 喝了一碗粥,就也回丫鬟们给准备的帐篷里补眠去了。
一觉睡到下午未时, 夏枢醒来的时候, 外面天阴沉沉的,帐篷里的光线很暗,空气闷热。
“可是要下雨了?”夏枢脑袋有些闷疼, 浑身黏糊糊的, 可能是睡的不太好, 他精神尚有些困顿,嗓子也有些疼, 揉了揉太阳穴,问坐在帐篷门口,借着天光翻看账册的景璟。
“醒啦?”景璟听见声音, 一回头发现他醒了,神情一喜,赶紧放下账册, 冲着帐篷外喊了一声:“王妃醒了, 端些吃的过来。”
夏枢看他神色憔悴,眼下青黑,问道:“你没休息吗?”
景璟没好意思说自己担忧元州, 睡不着,就稍微笑了一下:“不是太困!”
两人说话间,红杏就带着银星、银月端着洗漱用品以及吃的进来了。
一个多月时间未见,三个丫鬟都黑了一圈,不过精神非常好,一见到夏枢就激动地跪下磕了个头。
夏枢笑着和她们寒暄了几句,稍稍洗漱过后,问过景璟,知道景璟已经用过饭,便不客气地大口吃了起来。
午饭是厨娘做的手擀面,配了几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虽然简单,但已是现阶段驻扎在县城此处的人们能吃的最好的东西了。夏枢早饭就喝了一碗粥,肚子早空空如也,因此一大碗面呼噜噜很快就见了底。
肚子填饱,人就精神了些。
外面天正热,夏枢也没闲着,待帐篷里碗筷桌椅撤下去之后,就让红杏、银星、银月三人说起这边的详细情况。
“田前儿个已经全种完了。”红杏一边给他打着扇子,一边道:“昨儿个刚绕着县城划定四个居住区,今儿个男人们就开始挖地基,估摸着六月初就可以挖好……”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有些不知该怎么办:“若是盖砖瓦房,砖瓦这块就……”
“砖瓦的事不用担心。”夏枢安抚她:“先度过这个月底,下个月就能解决。”
“哎,好!”红杏瞬间眉开眼笑。
她是中午才从景璟那里知晓晋县砖瓦价钱高的离谱,正不知接下来是该盖成土胚房,还是该暂时停下建设宿舍的脚步,就从夏枢这里听到了准信,心里顿时有了底。
红杏说完自己负责的事情,银星就跟上,说起自己负责的两千头牛的事:“各村子田种完,已经把牛都还回来了,现在都是些半大孩子赶着在荒田里放。不过,我担心入冬牛草不够,就叫他们没事的时候多割些荒草,晒干了冬日里作草料。正好省的大片荒草结了籽,落入田地,明年不好收拾。”
夏枢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开始考虑入冬的问题,心里非常满意,夸奖道:“这个想法不错。”
这一季农忙的时候,因担心百姓们没钱没粮,家里困难,他们就把两千头牛免费租给了各村百姓以及灾民。租赁期间,牛由百姓们来找草料喂养,但农忙过后,两千头牛就得由他们自己养。夏秋季节倒还好,草木萋萋,牛放到荒田里,它们自己就能吃得饱饱的,但冬季以及初春青黄不接的时候,草木枯落,被大雪覆盖,再想养牛,就得靠田里收的庄稼秸秆。他和褚源没有种田,自然没这些东西,若想养着两千头牛,就需要花费一大笔银钱购买草料。现在若是大量收割荒草,晒干了冬日做草料,倒是能叫他们省不少银钱,减轻他们不少负担。
想了想,他道:“牛也不是所有荒草都爱吃,你从灾民中寻一些养牛经验丰富的老农,让他们带领着寻些牛爱吃的草,叫那些放牛的孩子们认一认,以后就专门割那些。另外,一头牛一日至少也要吃几十斤干草,你算算从入冬到来年三四月份,两千头牛需要吃多少干草,叫他们尽量往多了准备,若是人手不够,等女人们和双儿们忙完田里的事,可以像先前那般给他们发口粮,叫他们一起割牛草。”
说到牛,夏枢就又想起一件事:“牛配种的事也得提上日程了,你的年纪不合适,到时叫让年纪大些的婆子们帮着在灾民中问问有那些人懂这方面的技术,把这个活儿交给他们来办。”
银星脸瞬间有些红:“……好!”
银星之后便是银月,她和银星一样,十来岁就进了淮阳侯府,比红杏进府的时间都长,她们虽不怎么会写字,但算术方面学的还算不错,就被高景安排了分发粮食的活儿。
分粮的事情不难,但就是琐碎繁杂,银月日日几乎是所有人中最忙的。不过银月才不在乎这个,她一直想把红杏比下去,夺了大丫鬟的位置,现今离了淮阳侯府,正是一切归零、重新开始、需要好好表现的时候,她自然越忙越开心,和夏枢说起分粮的事情时,不仅不觉辛苦,还越说越兴奋、滔滔不绝。
夏枢也没打断她,仔细地听她说完之后,还夸赞了几句,等天凉快下来,才叫她们出去忙别的事。
“你对她们可真温柔。”骑着马走在乡间的道上,景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小声咕哝。
明明粮食的花用剩余都在账册上记得清清楚楚,明明小枢哥哥精神状态一般,小枢哥哥还听着银月在那里巴拉巴拉说了近半个时辰,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烦。
小枢哥哥脾气不应该很暴躁吗?昨晚的暴躁易怒、杀伐果断景璟记得清楚,甚至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心悸,但转眼小枢哥哥就换了性子,温柔耐心的不行。
景璟两厢对比,就特别羡慕银月她们。
当然,也不是说小枢哥哥对他不好,就是昨晚那一阵吓住他了!再和小枢哥哥待丫鬟们的态度一对比,景璟就想起自己最开始那段被“暴躁”对待的日子,不由得就有些吃味。
他带着幂篱,夏枢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话里的酸意,夏枢听出来了,不由得哭笑不得。
第166章 【VIP】 …………
夏枢隔着幂篱, 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蛋,然后好笑地轻叹了口气::“她们千里迢迢,一路跟我而来, 幕天席地、风吹日晒, 连个能遮风挡雨的住所都没有,更别说所做事项皆与侯府不同,其中辛苦滋味她们不说, 我自也知晓。今日话多些,不过是求我一丝半点儿肯定, 好坚定了心思, 继续坚持着干下去,我不过是耐心听着,说些好话, 做些表面功夫, 哪里又算得了什么温柔。”
他看着远方广阔、荒芜的田野以及层层叠叠的乌云, 叹道:“若哪日能不负她们待我之心,叫她们得偿所愿, 脱离奴籍,在安县拥有宽阔明亮的房屋,自由择婿的身份, 殷实安稳的生活,那才算是真的温柔。”
景璟有些惊诧:“你先前那些话,竟是当真的, 而不是糊弄她们的?”
先前遭遇流民围攻, 又死了好几个美人儿,一起来的丫鬟婆子们无不心思浮动。当时小枢哥哥说了一番话,给丫鬟婆子们描述了一个自由安宁的未来, 叫一群人安定了心思,一路跟来。景璟一直觉得是小枢哥哥安抚人心的权宜之计……
“你在想什么?”夏枢哭笑不得:“我干甚要糊弄她们?”
景璟:“……那昨晚那些禁军?”
“自然也是真的。”夏枢不知道景璟对自己还有这么个误会,好气又好笑地道:“若他们尽职尽责,立下功劳,我自然会想法子叫他们得到应得的奖励,获得应得的职位。”
“还有那些百姓。”夏枢干脆解释清楚:“若是他们好好种田,安分守己地过日子,我和褚源会尽力少收些租子,叫他们能填饱肚子。若是他们想读书习字,我和褚源也尽力少收些束脩,为他们提供向学的机会。若是以后封地不缺人种田了,他们想做生意,我们也会鼓励他们想法子赚钱……”
“总之,只要他们想过好日子,只要他们自己知道努力,我和褚源会用尽一切法子为他们提供便利,护他们安宁。”
景璟惊呆了!
他最擅经济,稍稍心算了一番,就觉得付出太多,不太可能成行:“只收两成的田租,就算安县十一万亩官田全部租出去,荒田薄收,一季也不过三万石粮食收入,更别提现在全县才租出去三万亩田,也就是说一季田租收入不过八/九千石粮食,县里现在又免了徭役,若想招人服役,修城墙、修路、修水利……不管干什么,全都得付工钱或粮食,再加上若想保护安县安宁,就得为禁军提供军饷、粮草……”
景璟都有些哆嗦了:“你和王爷恐怕就什么也不剩了!”
别说雕梁画栋、锦衣玉食了,恐怕也就和普通老百姓一般,将将能填饱肚子。
若是遇上个天灾,他们夫妻俩的日子恐怕连老百姓都不如!
“你真的不是糊弄他们的?”景璟瞪大了眼睛,他万不敢相信小枢哥哥竟然来真的。
先前签契约,他也只以为是缓兵之计,暂时稳住老百姓,毕竟小枢哥哥一向聪明会糊弄人,而褚源更不是个会吃亏的主……
“自然是真的。”夏枢道。
景璟顿时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们不能来真的……”
“为何不能来真的?”夏枢坦然问他。
景璟嘴巴颤了颤,他想说你没考虑以后的日子吗?你难道要跟着褚源劳心劳力,却粗茶淡饭地过一生吗?他还想问为那些无亲无故的老百姓们做这一切值得吗?但想到最开始连封地都没有的时候,小枢哥哥都已经做好了和褚源来皇陵种田的打算,再想到一路上遇到的饿得皮包骨、满脸麻木的灾民们,他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夏枢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轻夹马腹朝前跑去,一边轻声和景璟说起了过往:“我老夏家原是北地的军户,阿爷为救老淮阳候,也就是褚源的外公,身中毒箭,命在旦夕,老淮阳候为报恩,就允了两个恩典,一个是褚家孙辈和老夏家结亲,另一个是将夏家的军籍转为良籍。”
褚夏两家的婚约先前一直不为人所知,去年突然爆出,市井中多有讨论,但其中细节当事人均讳莫如深,外人自然也知晓的不清楚。景璟是第一次听说其中细节,更是第一次听小枢哥哥讲起自己的家事,不由得抛开疑惑,认真地听了起来。
夏枢继续道:“天灾人祸、战火不歇,百姓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北地混乱的那些年里,别说安心种田了,百姓们连居所都没有,日日都是随便找个墙角、树根窝一窝,生怕下一刻敌人就攻破边境,烧杀抢夺,连命都没了。我阿爹原是军籍,在战场上待过几年,胆子大又会些功夫,转了良籍后,就做了镖师,他平时的活儿多是护送一些富人地主将财物、家人转移到北地之外,而一些普通百姓却没那么好命,他们没有银钱疏通关系,官府的路引自然不可能拿到,若不想成为随时被宰杀的流民,他们只能留在北地眼睁睁看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夏枢道:“在夏家举家迁到蒋家村之前,我一直跟着阿爹跑镖,印象最深的是七八岁那年,北地大旱,异族攻破北地驻军防线,在北地进行了为期一个多月的烧杀抢夺。当时阿爹带着我和花花刚把上一个活儿了结,正在东原郡打探消息,顺便等下一个去别的郡县的活儿,然后就见到了一家从北地逃出来的普通百姓。”
景璟惊讶:“他们跑这么远?”
“对,一家五口人,说是要投靠亲戚。”夏枢叹道:“可惜他们没有路引,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到了东原郡,亲戚那里的官府不愿接收他们,甚至还将他们原路逐回。”
夏枢道:“男人瘦骨嶙峋的肩上扛着一副扁担,扁担一头担着两三岁的儿子,一头担着破烂的行李,女人牵着一个八九岁、饿得只剩骨头的丫头跟在后面,而他们的身后,十几丈处跟着一个五六岁,饿得走不动路,却锲而不舍跟着爹娘姐弟、一步一跌的双儿……”
景璟听得此处,鼻头发酸,眼眶发烫,已有些难受,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顿了一下,又问道:“那双儿可追上他的家人了?”
夏枢摇了摇头:“阿爹抱起那双儿,追上那家人,并拿了些吃的给他们。只是那对爹娘只喂了孩子,就又把吃的还给阿爹,跪下来求阿爹把那双儿收下,然后就走了。”
景璟愣愣的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道:“那双儿没活下来吗?”
“没有。”夏枢垂下眼睫,有些难受地道:“他已饿的吃不进东西,当晚就去了。”
夏枢那个时候才七八岁,日常也是狗见狗烦,人见人嫌的性子,看阿爹把爹俩以及花花捉襟见肘的口粮送给旁人,还抱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双儿回来抢口粮,他心里其实是很不高兴的。只是当那瘦弱的小双儿躺在阿爹怀里,抓着他的手和花花的毛,弯起嘴角,嘴里软软地喊着哥哥,夏枢就心软了。后来见那双儿眼睛里闪着泪花,拼命地想活下来,最终却连极度渴望的食物都吃不下,只能眼睁睁饿死的时候,夏枢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他在跑镖的路途中见惯了拖家带口的流民,也见惯了结队打劫他们的流民,印象一直不好,但那次却是他第一次面对他们的死亡,特别是对方还是个和他差不多大年纪,没有大人的市侩和算计,只会软软的、乖乖的叫“哥哥”“叔叔”的双儿,夏枢一下子就受不了了。
他哭了好久,直到阿爹半夜三更带着他偷偷地把那双儿埋在一个谁也不会猜到的地方,并嘱咐他一定不要让别人知道,他才消了哭声。
也是后来花花去世,他从周围人熟悉的眼神里,才弄明白阿爹为何要在晚上偷偷把那双儿下葬,还叮嘱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花花去世,夏枢已经十岁了,他经历过那么多,基本上什么都懂得了。
七八岁时候的他,虽然不像之后那么清楚明白混乱世道下人的境遇,但听着镖师们对北地局势的分析,听着阿爹在夜晚的唉声叹气,他也懵懂地明白了,若是北地常年这么下去,他和阿爹迟早也会是流民中的一员,说不得哪日就和那双儿一般,饿死在异乡异地。
所幸夏家还有他二婶,二婶娘家在蒋家村,名声在蒋家村也足够凶悍,蒋家村那些老头子夺了她的田,怕她鱼死网破,就允了老夏家在蒋家村落户,他们一家子这才在京城附近扎根稳定下来。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八岁之前的经历,一直牢牢地刻在夏枢心里。
他知道百姓们在战乱天灾之下过得是什么日子。
只是十六岁前,夏枢一直艰难求生,眼界、地位所限,他有仇当场解决,心里不记恨那些为生存而向蒋家村老头子们献媚,进而排挤他们夏家的村里人都不错了,哪里会生出为百姓们做些什么的心思。嫁给褚源之后,站在更高的位置上,他看清楚了百姓疾苦的根源,也知道只要上位者愿意,他们其实能叫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世道也不必那么残酷,只是上位者们看着高贵无比,内心却和蒋家村的老头子们一般的贪婪无度、丑陋无比,为了钱财权势,没有良心,不顾百姓死活。
夏枢长在民间,自小经历民间疾苦,没有资格的时候也就算了,拥有管理一方百姓的资格,他怎么也不会像他讨厌的那些人一般不顾百姓死活。
他对景璟道:“你知道我的出身,对我来说,能填饱肚子、过年穿上一件不打补丁的衣服就是很好的生活了。住在雕梁画栋的宫殿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样的日子是很好,但是我总有种不劳而获的不安感,觉得抬不起头来……”
景璟瞪大了眼睛,十分不理解:“抬不起头来?”
“对啊,可能是我贫贱惯了,连好日子都没福气享受吧。”夏枢无奈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又撇了撇嘴,嘟哝着解释道:“若是我能叫治下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那我自己过得更好些也没什么,这是我劳心劳力之后应得的。但若是治下的人都过得苦兮兮的,我却锦衣玉食,就觉得自己欠了人家的,背后被戳脊梁骨也得认了!”
“可我堂堂夏霸王,凭什么要被戳脊梁骨?”夏枢非常不满地挑高了眉。
他拍了拍胸膛,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咱又不是离了享乐活不下去,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非对老百姓敲骨吸髓,让他们饿着肚子供咱享乐。当然,我既然行得正,坐得直,谁也不欠,那谁要是再敢背后叨叨我一些有的没的,就别怪我二话不说,挽起袖子揍的他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景璟:“……”
他还以为小枢哥哥变性了呢,原来他还是那个他!
不过听了这么些话,景璟心里是彻底明白小枢哥哥这个人了,然后也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好,若是以后谁敢说你半句不是,我绝对揍的他满地找牙!”景璟学着小枢哥哥拍了拍胸膛,油然升起一股豪迈之气。
夏枢:“……”
不晓得为啥,他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把人家官家双儿给带歪了!
希望景政或者褚源以后不会找他要说法吧!
呜呜呜呜,好可怕!
第167章 【VIP】 …………
天边的云层越积越厚, 天光也越来越暗淡,眼看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孩童们挥着鞭子, 吆喝着牛, 大人们扛着农具,呼喊着家人同伴,纷纷往临时居所赶去。
广阔的田野上一片忙乱。
尽管知道危机在即, 但种子刚种下,就有一场及时雨要落下, 所有人都忍不住满面笑容, 发自内心的欢喜。
一队巡逻的禁军看着百姓们脸上的笑容,听着轰隆而至的雷声,脸上也不由得有一丝放松:“今晚估计可以平安度过了!”
夏枢和景璟骑着马路过, 正好听到带队的什长如此和属下说话, 立马勒停了马, 神色严肃道:“不可掉以轻心!”
十人队的禁军不防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忙转身行礼道:“王妃!”
夏枢点了点头,看向说话的什长:“雨天声音嘈杂,敌人更容易发动伏击, 你带着队伍万不可松懈!一会儿交班后,你代我转达巡逻值守的诸位,这几日内, 若哪一位率先发现异常, 立下重大功劳,普通兵士提为伍长,伍长提为什长, 什长提为百夫长。一人斩获功劳,一队每人奖赏十两银子。”
不止这什长,也不止这一队,实际上各位巡逻的禁军见昨晚无事,今日白天平安,不免怀疑这位王妃说土匪要来袭击是危言耸听,又看天马上要下雨,心中就跟着松懈,此时一听赏赐,心头一震,瞬间精神了。
什长带着手下一同道:“属下等知错,稍后必会严加巡逻!”
“不错。”夏枢点了点头:“若发现异常,必须立马派人报予本宫。”
“是!”巡逻队齐声应道,神情兴奋!
……
夏枢和景璟没有在外面多待,骑着马巡视了一圈,见巡逻队们有序巡逻,百姓们已纷纷归家,就回了住处。然后前脚刚回帐篷,雨后脚就哗啦一声落了下来。
“这雨真大。”景璟站在帐篷门口远望,外头如同挂了水幕,视线所及处一片模糊,风吹进来一些雨点,打在人身上生疼。
“今晚土匪应该不会行动吧?”他问夏枢。
“不好说。”夏枢皱着眉,摇了摇头。
安县东以及北皆临晋县,西、南被山峦包围,若是土匪从山上出发,首当其冲的就是候庄和西边的宋家村,若是从晋县进入安县,则北边的赵家村和东边的刘家村危险。
县城位于安县正中,其实最安全。褚源叫夏枢带人过来县城,夏枢就知道这里多半不会遭遇土匪,他需要做的就是稳住两千多灾民,以及在某个方位过来求助时,对其增兵。
不过就算如此,夏枢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汤余勾结的土匪势力如何他们并不清楚,元州的现状也不明,敌方若是来个兵分几路,县城也安全不了。同时,若是敌方集中兵力伏击其他方位,他们不能及时应对,救援不力,也会出大问题。
夏枢最担心的就是候庄。
虽然元州和褚源不和,但实际上他俩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汤余抓了元州后,若不想背上害死元州的名声,下一步绝对是弄死褚源,来个死无对证,所以候庄才是最危险的。
“且看这两日吧。”夏枢道。
他心里很不安。
然而这一不安就不安了好几日,直到五月三十一日下午,县城附近还全无土匪踪迹,别处也无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