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连续下了几日,虽然三十日这日已经转小,但到处都是泥泞和水坑,行起路来极其艰难。
巡逻的禁军们连续在雨天巡逻了几日,虽然有换班,各个还披着百姓们用荒草制的简易蓑衣,但还是弄的浑身狼狈,不是泥就是水,连换洗衣物和鞋袜都见了底。
“不会是玩我们的吧?”私下的时候,几个什长、百夫长凑在一起,有人就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谁知道呢。”有人回答:“不过明日就进入六月了,再坚持一晚,若今晚还平安无事,明日老子就不干了!”
此话一出,立马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同意。
“好,若是今晚所谓的土匪还不来,明日咱就一起找他撂挑子,他爱怎样怎样,老子以后再也不听他的话了,随他玩去。”
“还要找他要说法,兄弟们辛苦这么些日子,就为了能立功,多拿些饷银,他这么玩咱们,总得付出些什么!”
“对,必须要说法!”
“明日上午,兄弟们集合,三百多人一起上,就他一个小双儿在这儿,谅他也不敢不给说法!”
……
众什长、百夫长们一番商谈,竟很快打定了主意,要明日找夏枢算账,逼他给出好处来。
一个个想想明日,只觉得几日以来的压抑全然不见,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也挂上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仿若白花花的饷银以及更高一阶的职位就在眼前。
只是他们高兴不过一个时辰,帐篷外一个普通禁军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惊恐大叫:“土匪来了!”
此时的夏枢已经得到消息,吩咐景璟、红杏等人敲锣打鼓把灾民们聚集起来,全员拿着农具,跟在巡逻值守的普通禁军们后头,由夏枢领着,和土匪们对峙。
灾民们早先就被通知了土匪可能会来,尽管害怕,但心中早有准备,一听锣鼓声,拎起农具就朝声音处跑,因此,当帐篷里几个禁军头头得到消息赶到现场,现场已聚集了乌压压一片人。
虽然其中大部分是妇人和双儿,但人多势众,沉沉的目光盯着土匪们,还是让己方气势大振,让对面七八百个衣衫破烂、满身戾气的土匪脚步犹疑。
这些土匪中有一半都满身泥巴和血污,似乎已鏖战过一场,狼狈不已。而土匪头子则是一长着八字须、气质猥琐油腻的矮个儿男人,穿着灰扑扑、脏兮兮的短打,身上也挂了彩。
眼看现场人越来越多,百姓们拎着农具四面八方赶来,那土匪头子似乎有些忌惮,后退了一步,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很快一个身穿箭袖长袍的男人便被一个一脸络腮胡、身材魁梧高大、手持长刀的土匪押了上来。
“王妃,救救我吧!”一看见夏枢,那箭袖长袍的男人,也就是跟着元州去晋县的杨岩,就挣扎着大声呼救。
众禁军将士皆是一惊,不待夏枢开口,就有一个百夫长急切开口:“杨校尉,你不是和元大人一起去了晋县么?怎么会落在这些人手中?”
“元大人出事了,我……”杨岩满脸悲伤与害怕,只是话说半句便被那土匪头子不耐地打断:“想叙旧一会儿说,别耽误老子赚钱。”
那杨岩也不知是不是被土匪吓破了胆,土匪头子不过一句话,他就身子一抖,一脸惊恐的闭上了嘴。
禁军们虽早听说元大人出了事,但一直不敢相信,此时从杨岩口中得知,心中不免还是一惊,正想多问一问情况,土匪头子就逼着杨岩闭嘴,不由得大恼:“元大人是不是你们害的?快放了杨校尉。”
“元大人是哪个老子不认识。”那土匪头子嗤笑一声,拍了拍杨岩的脑袋:“若想让老子放了他,不是不可以,拿两千头牛来换!”
两千头牛?
所有人都是一愣!
“你这不是抢劫吗?”禁军们瞬间大怒!
两千头牛在这偏僻的郡县,至少得两万两银子,还属于有市无价,土匪们可真会挑。
“老子就是来抢劫的啊!”那土匪头子油腻腻一笑,又拍了拍杨岩的脑袋:“你们就说给不给吧?不给呢,老子就杀了这个狗屁校尉,然后就和你们来硬的,叫你不给也得给,不仅叫你们全部搭上性命,还要你们永远也不知道那元大人在哪里,给了呢,老子就大发慈悲放了这狗屁校尉,咱们各取所需!你们看看要选哪一个,老子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王妃救救我呀!”
杨岩好似很害怕,土匪头子话音一停,他便开始大喊救命,听的禁军们各个心浮气躁、着急不已。
有百夫长是杨岩的属下,一看上峰被人挟制,叫的如此凄惨,终忍不住率先开了口:“王妃,这……请你救救杨校尉吧?”
“请王妃救救杨校尉吧?”一人开口,其他人为向上峰表衷心,也跟着开口。
更有心思深沉者出言道:“王妃,元大人至今情况不明,需得尽快救下杨校尉问清楚情况……”
那杨岩立马大声嘶吼着道:“王妃,我知道你因为一些私事不喜元大人,但求你看在元大人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救救元大人吧!我出身不好,贱命一条,但元大人却是京城燕国公府的公子,身份高贵,不容有失,再者他还对你和王爷忠心耿耿,护你们良多,求你能摒弃私怨,发发好心,不要见死不救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禁军们心里都说不出的反感。
不是反感杨岩,而是反感夏枢这个王妃。
毕竟他们一群跟着王妃而来,大多都是先看元大人对王妃一往情深的面子,怕元大人回来会生气他们不听王妃的话,后才看王妃向元大人推荐他们升官发财的允诺,一切的基础就是元大人。
若王妃真的对元大人见死不救,他们也没必要再听从他的吩咐。
毕竟最毒双儿心,连对他一往情深的元大人他都不顾,那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还有什么可信的?
更别说他们这些个禁军,出身平凡,不说远不如元大人,就是连杨岩都不如,若某一日他们遭难,是否也会像今日这般被这无情无义的王妃视若不见,随心抛弃。
禁军们心思浮动,,夏枢仿若不知道一般,他神色淡淡地看着杨岩,听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叫求救。
“王妃,快救救元大人吧,元大人现在凶多吉少了!”
“元大人对你情深似海,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王妃,元大人私下里为你做过多少事,一路上护你安危,你不能铁石心肠,对元大人用过即扔啊!”
……
“求你行行好,元大人现在真的很危险,他快要不行了……”
一盏茶的时间,杨岩声泪俱下,哭的浑身颤抖,嗓音嘶哑,就在禁军们听的心底发凉、如坐针毡、越来越受不住的时候,夏枢才终于开了口。
他打量了一下那土匪头子,神色莫名地道:“所以,你哭了这么长时间,说了这么多废话,元大人现在人到底在哪里呢?”
杨岩顿时一噎,所有人也都是一愣,这才从驳杂的情绪中回神,反应出来情况不对,忙道:“对啊,杨校尉,元大人到底在哪里呀?”
“你快说出来,咱们去想办法营救啊!”
禁军们顿时急了,心道这杨校尉平常办事也没这般不靠谱啊,怎地磨叽半晌,连个元大人的情况都没给出半个字。
“我……”杨岩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解释些什么,那土匪头子立马喝止了他:“时间到了!”
他转头看向夏枢,神色沉了下来,眼睛阴鹫地盯着夏枢:“你这是不想换了吗?”
“换啊。”夏枢奇怪地看着他:“本宫什么时候说不换了?”
他扫了一圈禁军,瞧他们神色惊讶地看着自己,似乎不敢相信,便勾了一下唇角,说道:“尽忠职守,竭尽全力保护我和王爷的人,对本宫来说就是自家人,不说出身显贵的元大人,就是普通禁军,若是能救,别说是两千头牛了,就是两万头牛,本宫也愿意拿来换他安好。”
夏枢这个王妃不愿救人,禁军们反感他,心生反意,但他说愿意拿两千头牛救人,禁军们又不由得觉得代价太大。
“两千头牛太多了,王妃,不能他们要多少咱就给多少啊!”有人立马就开始劝起夏枢来,觉得他年纪轻轻不会和人斡旋,手缝过大,不知民间疾苦,竟然人家要什么,他给什么,不禁肉疼!
更别说牛这玩意儿给出去之后,买都不好买到,没了牛,以后封地的百姓们种田肯定要作难。
连景璟都觉得小枢哥哥此举不妥,忙在他身后小声道:“可以商量着给银票,牛是万万不能给的。”
所有人都没想过和土匪们干一架,只想着拿钱赎人!
夏枢也当作好似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他看向土匪头子:“杨校尉一路跟随保护元大人,但最终元大人无影无踪,疑似出事,杨校尉却好端端的出现在本宫面前,被你们拿捏着朝本宫求救,只说元大人出事,却绝口不提元大人出了何事,现在在哪里。本宫不知他是生怕自己命贱,将元大人的消息告知本宫后,本宫只愿救元大人,不愿意救他,还是他被你们拿捏了,元大人实际上是在你们手上或者已经被你们杀害,他不敢也不愿说出实情,生怕他没有价值,本宫不救他。所以本宫要搞清楚,元大人是否在你们手上,是否安好,到底出了何事?”
“对啊!”禁军们也反应过来:“杨校尉,你口口声声说元大人出事,他出了何事啊?”
“你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故意骗大家呢?”
虽然王妃说不论身份高低贵贱,只要是自己人,他都会拿两千头牛去换,大家听了心里很舒服,但心中还是有底的,普通禁军,哪怕是杨校尉,命都是远不及元大人值钱的。
这杨校尉说了恁多废话,却不提元大人的关键消息,他可能真的是怕王妃只救元大人,不救他,所以任大家都担心元大人担心的不行,他还半句不漏口风。
一时间,所有禁军都不由得对杨校尉怀疑起来。
夏枢本是问那土匪头子,只是土匪头子尚未回答,杨岩就大声道:“王妃,元大人还活得好好的。”
他似乎非常硬气:“我承认不当众说出元大人的消息有一部分是怕王妃不救我,但我贱命一条,没了就没了,元大人出身燕国公府,他是万不能出事的,否则王爷怕都不好向皇上和燕国公府交代。我不说元大人的消息,是怕王妃对元大人有私怨,一旦知道元大人的消息,就转过头私下里拿着财物叫土匪们对元大人痛下杀手,把元大人之死的所有罪责都推到土匪头上。所以我必须确定王妃连我这个小人物的命都重视,愿意出巨额财物赎回我,并且叫所有土匪远远离开,王妃保证不和他们再接触,我才敢把元大人的消息尽数告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发展了。
夏枢摸着下巴,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你还真是用心良苦、思虑周全啊!”
“我也是为了元大人!”杨岩挺胸道。
“所以,你到底换不换?”土匪头子不耐烦了。
“不换!”夏枢没有半分犹豫,冷笑一声:“你们杀了他吧,本宫是不会拿两千头牛换他的。”
“当然,若是你们从他嘴里逼出本宫想要的消息,本宫可以立马给你们两千头牛!”夏枢说着,也不管所有人惊愣住的神情,冲银星招了招手:“你带人去把两千头牛准备好!”
银星看了眼主子,和银月对视一眼,姐妹两个低着头退出了人群。
“你怎么能这样?”杨岩大惊失色,拼命朝夏枢这边挣扎:“你不是说普通禁军,你都可以拿两千头牛换,你说话不算话!”
“本宫是这么说过,但本宫也说了是尽职尽责、尽心保护本宫和王爷的自家人,本宫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他安好。”夏枢冷哼道:“你不把本宫的财物当财物,拿元大人的消息威胁本宫,你算哪门子的自家人!”
说完他也不理杨岩,直接和土匪头子道:“只要你们能从他嘴里逼出元大人现在在何处,并杀了杨岩,牛就是你们的了!”
众人:“!!!”
夏枢这一方所有人的惊呆了!
“王妃,这……”禁军们,包括景璟都嘴巴张了又张,不知道该怎么说。
而土匪们那边就更搞笑了,那土匪头子竟下意识看了一眼杨岩那边,手握长刀,后退一步,谨慎地盯着夏枢这边。
双方剑拔弩张的同时又异常沉默。
而这一沉默,夏枢这方的人就回过味来了,难以置信地瞪着杨岩:“你和土匪是一伙儿的?”
“元大人呢?”景璟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他是不是被你们杀了?”
“王妃,我知错了,我是被他们逼的!”杨岩突然挣动着大哭起来,指着抓着他胳膊,将刀架在他脖颈上的大汉就道:“他才是土匪头子,元大人被他抓进深山里,所有兄弟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他们要我配合他们行事,否则元大人就会凶多吉少,我也是被逼无奈才说谎的!”
“哦,除此之外呢?”夏枢眼睛扫过那络腮胡男人,问他道:“他们还有没有旁的打算?”
“有、有……”杨岩似乎不怕死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赶紧道:“他们昨日抢劫候庄,但偷鸡不成蚀把米,人员伤亡惨重,今日就又重新纠集了一批人,赶来这边,明面上是要财物,实际上是要在拿我交换财物的时候,趁机抓了你,用你威胁王爷,为死去的兄弟们讨个说法!”
“什么!”禁军们顿时大惊,回过神来就刷地一下抽出刀,疾步上前,一把将夏枢挡在身后。
七百人的禁军队伍瞬间紧张起来。
对战和他们人数差不多的穷凶极恶的土匪,他们并没有能力保证一定能护住王妃!
那络腮胡却似没主意他们的戒备,放任杨岩说完话,他嗤笑一声,刀大喇喇地拍了拍杨岩的脸:“早就警告你少说话,不要乱说话,你非要多事,老子这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看那狗屁王妃把不把你当回事儿。”
说着,竟是一手捏着杨岩下巴就把他的舌头扯了出来,杨岩顿时大骇,“呜呜呜……”他胳膊顶着络腮胡的刀,死命挣扎:“王、王妃,你救救我吧!”
禁军们顿时眉头紧皱,一脸不忍。
“你放开他。”夏枢开了口,他神色平静地看着络腮胡:“你既然能让杨岩说这些话,想必也只是为了银钱财物,你说说吧,要怎样,你才能放了元大人和杨校尉,带着人离开安县。”
那络腮胡松开杨岩,手指在身上随意擦了擦,才看向夏枢,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元大人对老子毫无用处,日日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你得出至少五万两银子才能赎回他,且得保证等老子带人回山之后,此事两消。”
“可以……”夏枢非常好说话:“只要对本宫和王爷皆尽职尽责、尽心尽力,本宫愿意拿出足够的赎金换手下人的安全。两千头牛并不好赶走,目标也太大,本宫给你三万两银票,你先把杨校尉放了,等你等把元大人带过来,本宫再给你五万两银票,此事就此两消,以后你等再不得进入安县。”
“你倒是爽快!”络腮胡再次上下打量他一眼,神情也放松了些,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
说着,便一手拿刀架在杨岩脖颈上,一手推着杨岩往前走了两步。
所有人都没料到王妃如此财大气粗、谈判进展如此之迅速,都有些呆呆的,还是夏枢拍了拍挡在身前的禁军,众人才回过神来,赶紧让路。
夏枢从怀里掏出一厚摞票子,朝着络腮胡和杨岩的方向走了两步,神情淡然地看着他们。
就在络腮胡和夏枢距离越来越近,只有三四步距离的时候,在一声惊呼中,杨岩突然就被络腮胡一把朝夏枢推了去,然后夏枢手中一松,那一沓厚厚的票子就被抢了去。
“哈哈哈哈哈哈……”络腮胡拿着票子,猖狂大笑。
夏枢也嘴角勾笑,然而下一瞬就是脸色大变。
“王妃!”众人谁都没料到这么个突变,目眦俱裂!
原来尚未站稳的杨岩竟是抓着一把匕首,神色阴冷地扭身就朝夏枢心窝里刺去。
眼看两人距离太近,王妃躲闪不急,所有人都慌了!
然而不过一息时间,众人脸上的惊慌就全变成了惊讶,呆呆地挂在脸上,诡异至极。
只见场上的场景已然翻转,原本以为会遭遇毒手的夏枢神情玩味,姿态闲适,手中一把缀着宝石的匕首,正架在杨岩的喉咙上。
匕首削铁如泥,杨岩稍一动作,脖颈上就有鲜血汩汩流下,疼的杨岩瞬间白了脸。
土匪们那边也没想到是这个发展,脸色都不禁大变,络腮胡和猥琐男对视了一眼,眉头都不由得皱了起来。
“放下武器,否则我杀了他!”夏枢挑了挑眉,高声道。
夏枢这一方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当他们看到对面土匪犹疑的脸色,他们才隐隐明白了什么,然后就是勃然大怒:“杨岩,你这个叛徒!”
“你们错了,他可不是叛徒!”夏枢冷哼了一声:“他可是这一群土匪的头头!”
众人愕然:“头头?”
“所以,赶紧放下武器,否则就别怪我宰了他!”说着,他便将匕首往肉里刺深了两分,杨岩登时惨叫起来。
鲜红的血液也瞬间浸湿了他那干净的衣衫。
杨岩家传渊源,武艺不错,但在京城里也就是个没吃过苦头的公子哥,哪里受得了疼痛,立马大叫道:“你们赶紧放下武器!”
众人一看这架势,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间又气又怒。
“杨岩,你对得起元大人吗?”有禁军怒急骂道:“元大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非剁了你不可!”
“他不止对不起元大人,他还对不起王爷和王妃,对不起百姓,一个朝廷官员竟然带土匪抢劫百姓,意图刺杀王妃,他罪该万死!”
“他还拿元大人挑拨咱们和王妃的关系,叫咱们差一点儿误会王妃,他千刀万剐都不够,妄王妃拿出三万两银票赎他。”
一说起银票,众人忙瞪向络腮胡,手中拿着武器,走近了几步,气势逼人:“把银票还来,否则就杀了他!”
络腮胡原还犹豫不决,此时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银票,再看了眼杨岩,拎着刀,扭头就跑:“兄弟们,快跑!”
说完,便快跑几步,一跃跳上队伍旁边的马,风驰电掣般的冲出了人群。
其他土匪昨日吓破了胆,今日硬着头皮来此,本就战战兢兢,没有丝毫战意,本想凭借计谋智取,谁知道还是失败,顿时啥也不敢再想,络腮胡一动,他们也立马跟着撒腿就跑。抢马的抢马,抢不到马的瞬间就被禁军制服,扔了武器,跪地求饶。
银星和银月抱来绳子,很快就把这些土匪绑了个结实。
杨岩气的脸红脖子粗,恨不得跳起来:“你们快回来!”
然而骑着马的络腮胡和猥琐男哪里还理会他,拿着银票,早就只剩身影了。
“王妃,属下派人去拦截,誓把银票追回!”有百夫长请命。
“不用拦截,若他们马不停蹄地逃,你们就缀在他们身后,吓唬一番,待他们出了安县之后,派人小心跟踪,看他们是在哪个山野里落脚。”夏枢把玩着匕首,在被捆了手脚的杨岩身边蹲下,不在意地道:“银票不用追,是假的!”
“假的?”不止禁军们,连围观的百姓们都瞪大了眼。
“银票还要用来给大家建宿舍、储冬粮,本就不够用,王妃怎么可能会在这细作身上浪费半分!”景璟道。
细作?
禁军们不由得想起王爷后院那几个美人儿,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再看向杨岩时,眼神都不对了。
他们先前私底下还嘲笑过安王的后院就是细作窝,没想到自个儿身边竟然也有,一时间只觉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些玩意儿也不知道是谁安插的,真是让人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踩进坑里,遭了殃。
不过虽然既厌恶又恶心,但细作之事太过复杂,不是禁军们能细究的,他们听过之后,就立马抛到脑后,当做从来没听过,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起元州:“那元大人……”
“你们先派一部分人去追踪土匪,剩下的人把投降的土匪们看牢,严加巡逻,以防那些逃走的土匪发现银票不对,回头袭击这里。至于元大人的消息,待本宫详细审问过这细作再做安排。”夏枢道。
百夫长们见识过他的敏锐和大胆,这下是再也不敢说土匪不会来,明日不巡逻了,都老老实实地尊敬应答:“是!”
……
“你是怎么发现的?”等周围的人都走后,杨岩半坐在泥浆中,神色阴冷。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夏枢大喇喇扛着刀,上下打量他,一副奇怪的表情:“如果我没猜错你后槽牙那里应该也会有一颗毒/药,你为何不自尽?”
先前的美人们身份暴露,计划失败,就干脆地全部自尽,不留下丝毫线索,今日杨岩这般,倒叫夏枢觉得怪异。
“你……”杨岩的脸瞬间扭曲,瞪着他,一副愤怒不已,自己受到了侮辱的模样。
“啧!”夏枢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不想死,不由得好笑道:“你没必要在我面前做这般模样,要做也该是去你那背后之人那里去做。毕竟咱们之间可没什么怜香惜玉可讲,你若是想死,现在就可以死,我不拦你,你若是想活,那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你不是害怕……”杨岩不敢相信,只是话到一半,看到夏枢那讽刺的笑容,就讪讪地闭上了嘴。
夏枢心中翻了无数个白眼,他是看不得尸体、看不得流血,但经历这么多事,他多少也得进步了,这细作竟然想利用他的心软,那也得看他有没有活着的资格。
他不再废话,直接将长刀架在杨岩脖子上,沉声问道:“刀太重,我手有些抖,所以元州在哪里?”
元州不在山野里,也不在晋县县衙,更不在汤余府邸,他在晋县县郊一个破烂宅子的地下仓库里。
夏娘和高景找到他时,他正架在刑具上,浑身几乎没一块好肉,短短半个月时间,饿得瘦骨嶙峋。
高景背着他,夏娘开路,两个人摸着黑,在泥泞的土路上一边解决追上来的守卫,一边一路狂奔。
然而一路马不停蹄地,好容易就要踏入安县,他们却在晋县和安县北边的交界处,被汤余带着三四百人拦住了去路。
“元二公子,你若现在回头,一切还来得及!”汤余不像普通的贪官那般脑满肥肠,他长得精瘦,身量中等,一身常服穿在身上,看起来有些书生味道。
只是这人做起事来,却丝毫没有书生的仁善温和,心狠手辣、贪婪阴毒。
元州趴在马背上一路颠簸,肠子胃都快颠出来了,他有气无力地干呕了几声,嗤笑一声:“不必多说!”
“既然你冥顽不灵,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官没给你活路!”能说的话早就说过了,汤余不再多言,手一摆,身后三四百人瞬间将三人包围,攻击起来。
没一会儿工夫,夏娘和高景骑着的马便被砍断了腿,三人一同从马上跌落,周围无数兵器齐至,三人,不应该说是高景和夏娘两人左支右绌。
“哎,今日是我连累你们了。”元州从未这般狼狈过,他拿着刀,却半分力气都没有,只能待在高景为他筑起的保护圈里,看高景和夏娘没一会儿工夫就浑身血口子。
然而这并不是最棘手的,最棘手的是两个原本跟在汤余身边的异族在看到夏娘的刀法后,竟是露出嗜血的笑容,一跃跳入战局。
“你叫老子好找!”那刀疤脸红毛,也就是图塔舔了下唇,露出一个满是恨意的笑容:“原来你竟然在这里,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今日,老子就宰了你,为我大哥报仇!”
说着,长刀刷地一下便朝夏娘砍了去。
夏娘却丝毫不乱,她身姿极为灵活,扭身避过之后,就朝人群中冲去。
异族人力大无穷,大刀耍起来呼呼生风,有不注意的衙役一不小心就遭了殃,赶紧捂着伤口,四散着躲去。
于是异族加入后,本来以为的雪上加霜形势根本没出现,由于夏娘身姿灵活,衙役们都不敢朝她身边聚集,生怕被异族殃及,然后就造成高景半侧几乎无人,压力骤减了一半。
只是对方人多势众,又有图塔这个高手在,短暂的平衡过后,高景气力不足,很快又陷入了被动挨打局面。
“你们别管我了,赶紧逃!”元州脸上、身上除了自己的血液,就是高景的血液,整个人几乎成了血人,他看着这越发艰难的局面,苦笑道:“帮我给小枢带个话,就说我有一个小心愿,希望他在祭奠我的时候,能喊我一声哥哥。”
高景面无表情,一边毫不犹豫地替他挡了一刀,一边冷声无情道:“你想得美!”
元州:“……”
这遗言根本没法留!
第168章 【VIP】 …………
眼看高景身上伤口越来越多, 元州越来越虚弱,夏娘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她挥开图塔的长刀, 一个跳跃便到了高景身侧, 冷静道:“我为你拖上片刻,你抢了马,带他走。”
汤余所站的树下, 绑着三匹马,许是他们来时骑的, 若是斩杀其中两匹, 她再拖些时间,高景就能带着元州突围而去。
元州双腿双手被刑具打断,虽被夏娘简单地做了固定, 但依旧拿不起武器, 移动半步就是满头冷汗, 他坚决反对夏娘的提议:“不行……”
夏娘眉毛一竖,神色变得极为不耐烦, 冷斥道:“你给我少废话!”
元州:“……”
他从高景口中得知这个女人是他们的房东夏娘,最开始他觉得她大晚上跑来救他有些莫名其妙,后来她半扛着他, 两人离的近了,他在仓库中火把的光照下,发现她蒙面面巾未遮盖的额头上有一层极严重的烧伤伤疤, 他心中就不免有些隐约怀疑。此时见她拼着命要为他辟条生路, 元州心中的怀疑更甚。
“你是来救我的,我不能抛下你自个儿跑路。”元州一边忍着腿上的剧痛跟着高景挪腾着闪躲,一边咬牙道:“你和高景赶紧走吧, 他们不敢杀我。”
就是和普通女人一同遭遇截杀,他也断不会抛下弱质女流保命,现在夏娘身份有异,又是为救他而来,他更不会留下她殿后,独自逃生了。
然而夏娘根本不理会他,而是皱着眉头,和高景严肃道:“三个人留在这里都活不了。他不能出事,否则你主子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你必须带他回……”
话说一半,图塔长刀又至,她躲闪不及,胳膊上瞬间划拉出一个长口子,血液很快便浸湿了她的衣裳。
“哈哈哈哈哈,想逃?做梦去吧,今日老子非把你千刀万剐不可!”图塔一见她受伤,神情兴奋,笑容猖狂,刷刷两下,大刀又朝她另一只胳膊砍去。旁边的衙役们见状,瞬间收起武器,四散逃开。
这异族人也忒可恨了,明明很多次这女人都闪躲了开,他的刀势还丝毫不减,差点儿砍到他们身上,若不是他们逃的快,早就断成两截了。
然而再气也没用,这异族人是县令大人的贵客,他们得罪不起。
众衙役心中窝火,但还是不得不在夏娘冲向他们的时候,四散逃开。
夏娘虽然受了伤,但行动极其敏捷,她几个闪躲挪腾,便避开了图塔犹如万钧的攻击,衙役们的包围圈也被她撕开了个口子。
“你们赶紧离开!”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注意衙役们的动向,一边闪躲图塔和图南两个异族人的攻击,很快胳膊上、脊背上就又被划出了两个鲜血淋漓的大口子。
元州想说些什么,但高景拖着他,闪躲不利,一下被一个衙役刺中了肩膀,温热的血液瞬间溅了他一脸。
他不由得咬紧了牙。
高景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他一把将那个衙役挑飞,顺着夏娘撕开的口子,拼着肩背上受上几刀,拖着步履踉跄的元州,冲出了包围圈。
“快拦住他们!”汤余一直站在树下观战,隔着几层人,他听不到夏娘的话,但高景带着元州朝他冲来,他立马意识到高景的意图,一边慌忙朝旁边躲,一边大喊:“图塔将军,图南将军,快帮忙拦住他们。只要拦下他们,将他们击杀,本官愿意再多分一成银子给你!”
元州勃然大怒:“你这个卖国贼!”
汤余一边小心翼翼地后退,一边给他一个嘲讽的笑容:“今日你就要死在这里,死人还是闭上嘴的好!”
这是根本不打算叫元州活着的意思了!
元州气的俊脸都歪了。
图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当日他摸到你老巢,老子就说要宰了他,你非要多此一举留他一命,还说要说服他,你瞧瞧,他听你的吗?要是早先果断下了手,还有今日这麻烦?”
他说是说,但汤余给的一成银子足够丰厚,他心里非常满意,于是命令一直跟在身后掠阵的图南:“你困住这女人,等老子宰了那两个,再回来收拾她!”
说完,便大吼一声,提着刀朝高景和元州冲了去。
然后局势顺势一变,夏娘被衙役和图南一同困在包围圈里,高景护着元州又身受重伤,被图塔重若千钧的长刀压的几乎喘不过来气。
两边瞬间陷入生死攸关的险境。
“你这又是何必呢?”汤余看三人插翅难飞,心里松了口气,脸上现出似讽刺似看笑话的表情,对元州道:“原本只要你听话解决安王那瞎子,莫说军饷粮草,就是李朝几代帝王陵墓中的陪葬,你想要多少,我都会给你弄来。到时你两千禁军牢牢握在手中,安王妃还不是任你拿捏,随你强占。可惜你泯顽不灵,好好的富贵美人不要,非要逆势而行,不识好人心地反过头来对付我。我已经给够你机会了,你今日的处境,都是咎由自取,所以死了后也别怪我不给你留个全尸。”
高景已是强弩之末,元州身上也落了不少刀枪,他连挪腾的力气都消失殆尽,冷汗涔涔地趴在泥泞的地上。
“你这等鼠辈,也配叫我与你为伍,呸!”元州狠狠地朝他吐出一口血沫子,而后整个人却胸腔剧痛,嘴角流出一滩血液。
他看看坚定地护持在他身边,身形几度摇晃的高景,又看看陷在包围圈中,身受重伤,动作凝滞的夏娘,不由得苦笑一声:“是我连累你们了。”
许是知道已不可能生还,高景少有地搭理了他:“尽忠职守而已。”
说完,便举起刀,再一次迎头抵挡图塔那重重砍下来的长刀,只是这一次,手中豁口遍布的刀再也坚持不住,一声刺耳的响声过后,断成两截。
夏娘虽然一直想靠近高景、元州,但体力流失加上受伤过重,她几乎挪腾不开,更别说冲出包围圈,眼看图塔举起双刀就要朝高景和他护持的元州身上落下,她赶紧高声喝道:“图塔,你不是想知道你大哥当年为何秘密南下,却被我所杀吗?只要你放过他们两人,我立马告诉你。”
图塔手中的长刀一顿,冷冷的眼神看向夏娘,高景抓着元州一个翻滚,逃离了图塔刀下。
汤余一看这情况,立马道:“图塔将军,快杀了他们,别听这个女人胡言乱语!”
但图塔却根本不搭理他,而是举着长刀,气势汹汹地走向夏娘,衙役们见状,赶紧收了武器,四散逃开。
图南也收了武器,跟在图塔身后,恶狠狠地瞪着夏娘:“你说吧!”
图塔和图南是同胞兄弟,他们还有一个同胞大哥图涂,比他们大了十几岁。三兄弟的爹早年南下掠边死在北地,只剩老娘一人艰难地把他们三人拉扯大。图涂从小就立志为阿爹报仇,所以在两个弟弟七八岁、狗嫌娘烦的年纪,他已经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征南将军。后来图塔和图南长大,靠图涂的关系进入军中,兄弟三个守望相助,在军中风头一时无俩。但图涂接了个秘密任务后就不明不白地死在北地,图塔和图南两兄弟也因图涂任务失败,在军中地位一落千丈,被发配到伙房做伙夫,遭受了数年的嘲笑和欺辱。直到图南意外被异族二皇子看重,两兄弟才得到机会重新登上战场。登上战场的两兄弟为立功,无数次带兵劫掠、屠戮北地边境,想要为死在李朝人手中的阿爹和大哥报仇。
他们听当年和大哥一同出任务、拼死逃回族里的人说,大哥是死在一个满脸烧伤疤痕、武功高强的女人手中,那人还描述了女人的刀法,只是他们问起是何任务时,那人却来不及回答,就死了。大哥死的不明不白,传言中又似乎涉及李朝异宝,他们当然想知道这异宝为何物,并从这女人手中夺取异宝。
“你放他们两个走,我就告诉你。”夏娘冷淡的眉眼显示着她根本没把自己的生死当回事儿。
图塔尚未开口,汤余就心慌骂道:“想得美,抓了你,严刑拷问一番,自是什么都知晓的一清二楚。他们两个的命今日必须留在这里。”
夏娘连看他都不看一眼,只冷淡地看着图塔。
图塔一时有些犹疑。
这个女人火烧之痛都经历过,显然不是个怕死的,严刑拷问对她来说不一定有效。
汤余见他犹豫,急道:“姓元那小子一定得死,他知道我太多秘密了,若是叫他活着,别说我了,就是你们也落不着好。”
图塔眼睛一转,却是冷笑:“管老子什么事,不过是你倒下,老子拿了财物离开,再换个合作对象罢了。日后,他就算想报复,难道还能打上老子的族里?别说他就这两千人马,他就是坐上汝南候那老匹夫的位置,还不是得看老子族里眼色行事,任打任骂,半点儿屁不敢放。”
汤余顿时脸色难看,只是却不得不憋着气,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讨好道:“我自是知晓将军神勇,李朝上下迟早都是你族的囊中之物。只是,这姓元的小子出自燕国公府,燕国公若是出手,你族也会有不小的麻烦。再者,他若是活着,再捅出我的事,我不好向皇上交代啊。更别说皇陵的陪葬,我还能给你多分几成,你换个新合作者,不一定有我好说话呢。”
图塔冷哼一声:“原先的基础上,再加两成。”
汤余顿时咬牙。
只是形势比人强,他还是紧咬牙关同意了:“好!”
图塔得了好处,再看向夏娘的时候,神情得意:“老子答应只要你说出来,就会放了姓高的,并给你们两个死去的留个全尸。”
夏娘眼神瞬间鄙夷,嘲讽道:“看来所谓的兄弟之情,也不过如此。”
图塔顿时大怒:“你放狗屁!”
异族人野蛮狠厉,讲究强者为尊,所以为争权夺势,父子兄弟间相残是家常便饭,血脉亲人之间的情感非常稀薄。图塔因为大哥不明不白的死,受尽了苦头,他心中实际上是有恨的。只是他现在投靠的主子收下他是看在大哥和图南的面子上,他不得不掩藏了心思,用为大哥报仇换取看重,并借为大哥寻找仇人的名义,抢下一些南下的任务,探查李朝内部情况,并朝李朝一些想投靠他们的官员敛取钱财。
只是他心里的想法是万不能叫旁人知道,特别是他小弟图南。图南是真心崇拜大哥,并一心想为大哥报仇的,一旦叫他知晓,图塔下一次怕是只能在李朝灭亡的时刻才能再进入李朝国境了。
李朝那么多金银美女,图塔才不想放弃南下的任务呢。
他只期待,主子能早日做下全面攻南的决定。
想了许多,图塔脸色非常不好看:“你若再废话,老子把你们三个全杀了!”
说着,便举起长刀朝夏娘走去。
然而下一瞬,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怒道:“李朝境内,谁给你们的脸,容得你们这些杂毛放肆!”
众人皆是一愣,朝南看去,却见不知何时,两个双儿带着三四百全副武装的兵士已把他们半包围了起来。
火把之下,那两个双儿扛着刀,怒目圆瞪,看着好不凶神恶煞。
第169章 【VIP】 …………
“小枢、景璟!”元州怔然。
夏枢瞥了他一眼, 见他出气还算利索,高景和夏娘还能站立,便微微颔首, 看向围着他们的衙役, 冷声道:“你们哪个是晋县县尉,给小爷滚出来!”
晋县县尉是一个身材强壮的黑脸大汉,日常在晋县最是威风不过, 他拿着刀看了一眼四周,见衙役们也在看着他, 才反应过来没听错, 于是胸中火气腾地一下就蹿了起来,既莫名其妙又异常恼怒地瞪着夏枢:“哪里来的黄毛小双,竟然敢对老子口出恶言……”
“好大的威风!”夏枢冷笑:“助纣为虐、勾结异族、通敌叛国, 截杀同胞, 连累几百衙役以及他们的家庭, 甚至包括你自己的兄弟姐妹、爹娘叔伯跟你一同陷入砍头大罪之险境,你这种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狗东西, 小爷骂你都是轻的,就是今日把你当场斩杀,也是为百姓为你家人除害, 你哪里来的狗胆敢给小爷叫嚣?”
衙役们面面相觑,看了看长着红毛、身材高壮魁梧、一身嗜血蛮横之气的图塔和图南,又看了看被他们包围起来、差点杀死的夏娘、高景、元州三人熟悉的李朝人面孔, 最后看向自己手中武器上淋漓的血迹, 才反应过来,他们刚刚都干了什么!
一瞬间,凉气直袭天灵盖, 所有人都懵了。
“怎么办啊?”他们看着彼此,忍不住颤抖起来,下一瞬就是如扔烫手山芋一般,把沾血的武器远远扔开,满面慌乱、六神无主地看着县尉。
衙役们中一小部分是县令付工钱雇佣的,但大部分都是免费服徭役的普通百姓,此次跟着县尉,听从县令大人的命令截杀越狱的犯人,所以整整会集了三四百人。
他们大多不知越狱人的身份,看到异族人、听着县令大人某些话,也隐隐觉得不对,但县令的话他们不得不听,毕竟连领头的县尉都没停下,他们普通百姓哪里敢提出异议,所以也没有深想,一心只想完成任务。此时被一个小双儿点破关键,他们才意识到出了大问题!
而县尉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贪婪成性,汤余又富的流油,没少给他好处,所以两个人可以说是在晋县的官场上甫一相遇,就勾搭成奸,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汤余告诉他元州的身份,又说元州想用他们晋县官场立功,到时他们可能要遭殃。于是他和汤余就想了办法,先引得土匪杀了安王夫妇,再秘密处决元州,天高皇帝远,上面就算是问责,也不过是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一结案,他们还是晋县的土皇帝。
只是他没料到汤余竟然盗窃皇陵,还拿金银财宝贿赂异族,意图未来在异族攻下李朝后能在异族把持的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当然,若是没有被安县的这两个双儿带人包围,他说不得也会在元州几人包括安王夫妇死后,既害怕又忍不住兴奋地加入汤余和异族的关系圈中,大肆盗取陵墓敛财,同时搞好和异族的关系,以求未来飞黄腾达。但现在他们被安县的兵士们包围,明显不可能再有机会杀掉元州,他才意识到,他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犯下了怎样的滔天大罪,他的家人会得到怎样的处罚。
“我们只是被汤余蒙蔽了!”县尉一边下意识反驳夏枢,一边强装硬气道:“我们都是听他的话行事。”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衙役们慌忙解释,无措地看向夏枢。
“不知道?”夏枢冷冷道:“不知情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两个多次带兵攻打北地的异族大放厥词,对李朝同胞喊打喊杀,你们是瞎了、聋了,还是根本就没长良心和脑子,竟然与他们为伍,对三个同胞挥刀相向?”
“他们屠杀我北地多少男儿,你们知道吗?”夏枢说着,眼眶通红:“你们若是只听从汤余的话,我也只道你们是受人蒙蔽,但眼睁睁瞧着异族如此嚣张地在李朝境内残杀你们的同胞,你们都能无动于衷,与他们为伍,实在是妄为人。”
“今日你们助纣为虐,可有想过,哪一日这些拼死抵抗异族的同胞全部倒下,异族铁骑南下,大肆屠杀李朝人的时候,你们逃得了吗?你们的爹娘妻儿能逃得了吗?”
夏枢气的直抖!
而晋县的衙役们回想异族刚刚对他们以及那三人无差别的攻击,这才彻底醒悟过来。对异族来说,他们就算是一个队伍里的,人家也没把他们当自己人,甚至说不得在斩杀那三人的过程中,还想顺手把他们也杀了,所以才在那女人闪躲开之后,刀势不收不减,就朝他们身上砍去……
可以想到,若是哪日异族攻下李朝,他们绝对南逃屠杀。
衙役们这才知道害怕,纷纷跪下,求饶道:“我们知道错了,求大人原谅我们,我们以后再不会这般不分是非黑白了。”
县尉却不觉得哪里有错,成王败寇而已,成功的一方可以对失败的一方做任何事,只要他永远站在成功的那一方,他就是那个可以做任何事的人。就像现在,小双儿人多势众,他就是小双儿这方的人。
他撒眼瞧了一下汤余,却见这匹夫蹑手蹑脚的正在解马绳,试图要跑,立马大吼一声:“快抓住汤余这贼子,他想逃!”
说着话,便朝汤余冲了去。
衙役们一看,也赶紧冲了上去,想要将功赎罪。
一群人很快就把汤余围住,暴打起来。
夏枢冷淡地看他们一眼,吩咐景璟注意着别让人把汤余给打死了,便从刀鞘中抽出大刀,带着禁军们朝两个异族人攻了去:“跟我一起,把他们两个拿下!”
“别硬碰……”夏娘刚提醒了半句,就看到夏枢手中的大刀,然后整个都有些愣住了。
不过她反应极快,很快就收拾好神色,大声提醒夏枢:“他刀法刚劲凶猛,不可硬拼!”
夏枢听到夏娘的话,就赶紧闪躲,只是那大刀落下,他还是不得不抵挡了一下,然后手臂一震,整个都麻了,长刀差点儿脱手。
他神情一肃,意识到这异族人不好对付。
“嘿,不过黄毛小双一个,饭都没吃几口,也敢跟你爷爷叫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图塔眼神不屑,长刀轻松一挥,便带着万钧之势,朝夏枢攻了去。
夏枢挪腾着闪躲而过,扭身便挥刀朝图塔袭去,只是他的刀法承袭自阿爹,大开大合、重力道不重技巧,平时他的劲道对于普通男人是够了,但对于身材高壮犹如铁塔一般的图塔却是如小猫挠痒,图塔轻轻一挡,又是一挑,差点儿没把他挑飞出去。
夏枢踉跄着后退几步,一下子撞到一个人。
他看场上的禁军们连他都不如,不过片刻功夫,就在图塔刀下哗啦啦倒下一片,也顾不得去看撞到的是谁,提起刀就要再上。
只是刚一动,手腕便被抓住了。
“放开……”夏枢不耐烦地往后看了一眼,却一下子嘴巴大张,眼睛瞪圆:“褚源?”
来人不是褚源又是谁!
他衣衫湿透,身后跟着同样落汤鸡一般的侯宇、侯毛以及侯魁等十来个候庄人,显然是刚从赵家村北边暴涨的河中游过来的。
他想问褚源怎么来了,但现场混乱,眼看禁军们又倒下一片,他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打算等会儿再问,这会儿先把图塔、图南两个异族拿下。
只是刚一动作,手中的刀便被褚源摸了去,褚源道:“你力道不足,我来吧。”
夏枢:“我……”
他刚想开口,褚源就循着声音跳入了战局。
“你们所有人都退开!”夏枢赶紧招呼禁军们退出战场,把战场清扫干净,留给褚源。他又从旁边一个禁军手中夺过一把刀,朝一直跟在图塔身后补刀的图南攻了去,并试图把他朝一边引。
“啧,你就是大家口中那个废物般的瞎子啊!”图塔发觉这人刀速极快,刀风凌厉,几次险些破开他的防御,从他身上砍下肉来,心中不由得有些惊慌,于是一开口就试图激怒褚源。
褚源手中刀把一片黏腻,很显然夏枢在刚刚的对战中受了伤,他心中怒急,神情越发冷厉,根本不搭理此人,刷刷几刀便朝他头上砍去。
图塔心中一跳,赶紧躲开,神色惊疑不定。
想了想,他瞬间又换了个态度:“你武功高强,才华盖世,原不该龙游浅滩、虎落平阳,只是贵朝永康帝心胸狭隘、凶残成性,处处针对于你,才造成你现在这般困难处境。汤余就是永康帝安插在你封地旁边,专门针对你的官员。此次他急于立功,才弄巧成拙,彻底暴露出来,但更多的人都隐藏在暗处,他们在永康帝的指使下,会想尽办法除掉你,叫你防不胜防。除非永康帝及他的儿孙们去世,否则你及你的后代永远不得安宁。要我说,你本该是翱翔九天之上的天子骄子,何必蜗居封地受这些鸟气,不若和我族合作,等我回去,派兵攻陷京城,助你登上皇位……”
“登你爹的皇位!”夏枢大骂:“都是些狗屁话,有本事你倒是攻下你自己的族群,请王爷去做皇帝啊。盯着李朝,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还敢冠冕堂皇地给自己戴高帽子,一副施舍语气。你爹的,小爷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我等也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人呢。”侯魁等人候庄人立马在旁边大声附和。
“我等也是呢。”禁军们赶紧跟上,同时朝图塔、图南两人唾了一口:“娘的,杂毛就是狼子野心、劣等之族,妄想夺取我李朝,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图塔最恼恨旁人侮辱贬低他,登时憋不住脸皮扭曲,大吼一声,就朝夏枢攻了去:“你找死!”
夏枢知道这人厉害,赶紧朝远处闪躲。然而正是这么个时候,却是异变突起。
那图塔竟是佯攻,抓住身侧的图南就无情地朝褚源扔去,他自己则扭身一跃上马,下一刻马嘶蹄响,他已驾着马朝北逃去。
原来他早就有意把褚源和夏枢两人朝树下引,此时衙役们已揪起汤余远离树下,正是无任何阻拦的时刻,他靠着胞弟身体那一阻,可不就打乱褚源的步伐,趁机夺了马,奔逃出去。
图南虎目圆瞪,死不瞑目。
夏枢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他竟然……”
所有人都惊住了。
异族人超乎他们想象的凶残成性。
高景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由侯毛扶着走近:“王爷,属下……”
褚源摆了摆手:“不必追赶,你受了重伤,好生休养,别的事由他人来处理。”
元州皱着眉头:“那个图塔,必须要马上追击抓捕。”
褚源朝他“瞥”上一眼,却是道:“他武功高强,非是普通人轻易能抓获的。你们身受重伤,不能妄动,本王倒是可以,但你确定?”
元州悻悻地闭上嘴。
褚源无诏不得出封地,就是他想出,元州也不会允许他出去。
“我给附近几个郡县写封信,请他们留意。若是发现踪迹,就安排禁军前去抓捕。”元州道。
但他心里清楚,附近郡县恐怕不少人都被异族收买了,哪怕没被收买,也被上面打了招呼,别给安县这边的人和事提供便宜。
原本元州是可以借力附近郡县的,但现在,他初来,还没来得及经营,就和汤余闹掰了。附近郡县恐怕会对他产生怀疑,谨慎起见,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不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图塔这头猛兽大概率要顺利逃出去了。
只是图塔武功高强,活着就会是个隐患……
想到这一趟去晋县,跟着他的人全死在这个图塔手中……不对……
元州突然反应过来,急道:“杨岩他……”
“已经被小枢哥哥抓起来了。”景璟的声音响起,见元州看着他,他忙解释道:“他和当初的红雪和红霜一样,佯做被土匪抓住,要小枢哥哥拿银钱财物赎他,换取你的消息,不过小枢哥哥很聪明,识破了他们的奸计,然后将计就计,骗了土匪头子,又抓了杨岩和许多土匪。”
元州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完,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没一会儿嘴角就晕出了红迹。
景璟大惊,忙在他旁边蹲跪下,抓着他的手腕,惊慌失措:“你怎么了?”
夏枢顾不得听高景和褚源细说汤余地下仓库的事,忙跟在夏娘身后,一同围住了元州,等夏娘诊脉。
“他怎么了?”夏枢担心不已。
“手脚俱断、腑脏受损,需赶紧运回候庄救治。”夏娘脸上的面巾已经在对战中掉落,此时她的神色非常严肃。
第170章 【VIP】 ……
“褚源……”夏枢下意识找褚源。
褚源由侯宇扶着, 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转头吩咐几个禁军去赵家村弄几个担架过来,然后在夏枢身边蹲下, 一边拿出帕子给他包扎虎口处的伤, 一边问起元州晋县之行。
元州倒没有想象中的虚弱,他简略地说了一下如何落入汤余之手的。
原来五月中旬,元州回到晋县之后, 就暗自探查起暂居晋县县衙的李肃等人,结果他还真有发现, 李肃等人那里确实有汤余送的大堆礼物, 其中不乏有兴隆帝陪葬。他本想就此抓捕汤余,却意外发现他和异族有来往,跟踪了几次, 发现汤余藏宝的私宅好几处。他以为自己的探查行动隐秘, 实际上杨岩这个细作一直在偷偷把他的行踪告知汤余, 汤余故意叫他看到那些财宝,是想用那些财宝把他引诱到同一条船上。只是无论杨岩怎么旁敲侧击, 他的态度都一直强硬不变,汤余怕出事情,就伙同杨岩、异族设计把他和那跟着他的十九个禁军兄弟抓了, 严刑拷打,强逼他们就范。
“李肃等人怕是也没了!”元州轻叹了口气。
褚源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与虎谋皮, 反被虎伤, 这是早该有的觉悟。
夏枢却问道:“他们不是和汤余是一条船上的吗?”
对付褚源的时候,他们自然是一条船上的,但对待异族的问题上, 李肃毕竟皇族出身,祖上长辈尚有些血性,不是永康帝之流,他怎么也不可能朝异族谄媚讨好,以求将来异族占领李朝的时候,飞黄腾达。
归根究底,汤余是个投机者,李肃贪婪又纨绔,但还是与他不同。
元州不想多说这些,汤余一个皇上安插在这里的钉子,几乎就是皇上的亲信,竟然和异族勾结,以期将来李朝灭亡后能在异族的掌控下继续升官发财,真是想想就极其可笑。汤余是个投机者,但他对皇上的态度却也极耐人寻味,让人越想越心底发凉。关键从图塔的话中可以知道,李朝境内像汤余这样的官员怕是不止一个,元州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国家的根基怕是已经不稳当了。
他情绪非常沉重。
不过情绪再低沉,重要的事情还是要说完。
他压低声音,快速地把汤余有几处私宅,那些财物都藏在私宅何处说了出来。
元州说多了话,有些累,眼前都有些发黑:“我怕一觉睡下去,再醒来不知何时。”必须要快些把那些财物运回来,否则迟则生变。
毕竟汤余的合作者又何止异族,土匪以及那些盗墓贼若是知道汤余出事,也不会放过那些财物。
“你安心休养,之后的事情交给我处理。”褚源听他声音有气无力,见想知道的事情已基本得知,便不再打扰他,站起了身。
汤余挨足了打,躺在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晋县的衙役们围在他旁边,却战战兢兢。
褚源问夏枢:“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我来处置?”夏枢一愣。
褚源点了点头。
夏枢抓了抓脑袋,看看身上挂彩却半声不敢吭、胆战心惊望着他的衙役们,又看看地上躺着的几十具尸体,心到底一软。
这些衙役们大都是普通壮劳力,汤余一念,多少家庭怕是要散了。
他问:“你们知道错了吗?”
衙役们眼眶含泪、满面凄苦:“我等知错了!”
抓着汤余打了一通,出了气,但回过神来看到同伴尸体,想想家中爹娘妻儿,哪个不悔的肠子都青了。
异族对自己的同胞兄弟都能下手,他们脑子为何不清晰,竟连半点儿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以至于和异族为伍,朝李朝人动手。
但是后悔终究是晚了。
大家死的死、伤的伤,前途未卜,不知会不会连累家小,但归根究底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罢了。
“我们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但求大人看在我们爹娘妻儿不知此事的情况下,能饶过他们一命!”有个年长的衙役领头,其他人也跟着纷纷跪下,磕头求饶。
“你们往后行事,也多想想家人,想想自己所居的土地。”夏枢轻轻叹了口气:“今日你们若是为大义、为护持家人、百姓而发生伤亡,我说什么都不会叫你们受委屈,伤亡之人的家眷也会尽力抚恤,不叫你们有后顾之忧。只是你们终究是犯了错,还差点儿犯下弥天大错。”
“死亡的衙役,你们把他们抬回去,明言告知他们家人他们今日犯了何事,要他们的家人引以为戒,以后莫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否则决不轻饶。”夏枢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说道:“还活着的人,念你们是第一次,你们家人也是被你们无故拖累的份上,这次我就当做天黑,没看清你们的脸,你们老实回去,把事情告知家人,让他们监督你们,好好改过自新。”
几百衙役围困夏娘等三人,除了杀心特别浓的,一般人想挤到夏娘等人刀下也不容易,想死更不容易。那些死亡的,基本上就是起了杀心,想在汤余面前好好表现的,所以特别积极,他们死在夏娘等人刀下,半点儿不冤。
晋县衙役们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巴,但反应过来后,立马破涕而笑,有的甚至还爆哭了起来,疯狂朝地上磕头:“谢谢大人,谢谢,我们以后再也不会犯这个错误了!”
“我们一定会好好改正!”
“大人是心地善良的活菩萨,谢谢大人!”
……
“你这把刀看起来不错。”大早上的,夏枢带着景璟、红棉还有猫儿正在院子里唰唰练刀,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自从和高手对战却惨遭完虐,夏枢虎口上的伤好些后,就再也不睡懒觉了,连带着景璟、红棉和猫儿,他也不叫他们睡懒觉,天没亮就叫起来,让他们跟自己一起练武。
景璟有一把景政给他买的刀,虽然景政没多少身家,买的刀比禁军们那些批发式的刀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景璟还是很珍惜,日常都不拿出来用,和红棉、猫儿一样,都是拿着个树枝和夏枢一同比划。
夏枢寻思着等哪日元州身体好些了,就从他那里要些兵器,给几人练习用。
所以夏娘一开口,夏枢就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刀。
此时天已经亮了,夏枢便收了刀,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看向门口依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夏娘,不由得意外:“你怎么出来啦?”
三日前夏娘为救元州,身受重伤,回到候庄之后没多久,就昏睡过去,一睡就是两日,昨日才醒过来。此时她脸色苍白,身体虚弱,连站都需要依靠门框,夏枢用帕子擦了擦手,赶紧和景璟一起,把她扶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石凳冰凉,猫儿从堂屋搬来椅子,三人一起将她扶坐下。
红棉去打了水,猫儿从夏娘两次生病,都在照顾她,主动拿了毛巾、器具,帮夏娘洗漱。
红棉和景璟简单地洗漱过后,就一起去厨房做早饭,夏枢则是洗漱完后,和猫儿陪着夏娘坐在院子里,看夏娘拿着刀,仔细地摸索打量,好像特别喜欢。
若是旁人想摸他的刀,夏枢必是不会同意的,但夏娘武功高强,夏枢发自心底的佩服,夏娘提出要看他的刀,他就同意了。
只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夏娘的手走,呼吸也紧紧屏住,看起来非常紧张宝贝这把刀。
夏娘瞥他一眼,心底哭笑不得,脸上却一副冷淡模样:“很宝贝?”
“嗯嗯。”夏枢连半丝停顿都没有,赶紧重重点头,手也悄悄托起,一副生怕夏娘动作不便、不小心伤到刀的模样。
猫儿见小枢哥哥这般紧张,也跟着很紧张,忙跟着一起伸手在半空托着,小心翼翼地道:“这是小枢哥哥阿娘送给夏叔的定情信物呢,可宝贝了呢!”
猫儿忽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羡慕!
“定情信物?”夏娘一怔。
“对啊!”夏枢赶紧道:“这是阿娘送给阿爹的定情信物,天上地下独一份的。”
夏娘神情惊疑不定:“你不是说你阿娘在南下的过程中与阿爹走散了,你阿爹在寻她……”竟没有再娶吗?
夏枢眼睛一直盯着刀,没注意她奇怪的表情,赶紧道:“当年世道乱,阿娘就走失了,阿爹怕她在别处吃苦,就一直在寻她。”
夏枢说着,看夏娘握着刀柄的手指一下收紧,心中一跳,到底忍不住宝贝被人觊觎,赶紧一把夺了过来,紧握在手中,面上却淡定道:“这把刀是我们老夏家的传家宝,阿爹带着它寻找阿娘,一寻就是十几年。它现在虽说是在我手上,但它却是阿爹对阿娘的一个念想,在寻找阿娘的艰苦过程中,阿爹靠着它坚持了十几年。所以等阿姐的终身大事定下,阿爹来看我的时候,我会把刀还给阿爹,他要继续寻找阿娘,比任何人都需要这把刀。”
意思是刀虽好,但谁看上都没用,别多想了!
夏小枢为自己的小心机美滋滋,却没发现一向冷硬的夏娘眼眶通红,低垂的眸中似有泪水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