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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侯府嫡子 弓翎 26100 字 10天前

“小枢哥哥,是我。”景璟那委屈巴巴的声音从幂篱里传了出来。

“景璟?”夏枢意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见他一副浑身无力的模样,心里登时一咯噔,忙在他身前半跪下来, 急道:“你这是怎么了?”

景璟还没开口, 元州就是嘴角一抽:“他没什么事。”

元州昨夜一夜未睡,眼睛通红通红的,布满了血丝, 他也不讲究,拿起石桌上的茶水咕咚咕咚半杯灌下去,才继续和夏枢道:“大早上路过县城附近,见一群人围着这小鬼头,我还道怎么了,原来是被几只爬身上的虫子吓晕过去了。我和高景打了声招呼,就把他带回来了,以后还是跟着你吧。”

夏枢:“……好吧。”

他无语凝噎地看着景璟僵硬的身体,不用想就知道,幂篱下肯定是一张大红脸。

想了想,他转移话题道:“事情进展怎么样?”

“这个我一会儿和褚源到书房里谈,你先给我弄些吃的,我一会儿带着路上吃。”元州道:“我半个时辰后出发。”

夏枢惊讶:“这么急?”

不过他也知道再过半个月,禁军们从京城带来的粮草就要见底了。若元州在月底之前还弄不来粮草,恐怕要生变故。

这个事情非常严重,元州现在还瞒着禁军,夏枢知道他心里着急,也不耽误时间,把褚源扶到书房,便要去厨房准备食物。

只是脚步刚要动,就被褚源拉住了手。

褚源今日心情好,就好心了一回,笑道:“你手腕疼,别下厨了。叫景璟把红棉早上蒸的馒头包几个,再让他装一些咸菜,灌上一壶凉白开,就够了。”

元州顿时咬牙切齿:这个混蛋!

不让他尝一尝小弟的手艺!

夏枢抓了一下脑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元州,询问道:“这样可以吗?”

元州对着褚源的脸色在夏枢看过来时,立马阴转晴,虚伪地笑道:“当然可以,小枢手腕要紧,褚源不想叫我吃顿好的,也是担心你。我随便填一填肚子,好吃不好吃的都不打紧的。”

夏枢:“……”

这话好怪!

褚源嘴角抽了一下,心道元州不识好人心。不过急事要紧,他也没在意元州的阴阳怪气,轻轻拍了拍自家小流氓的手臂,柔声道:“好不容易休息,出去玩吧,一会儿给你弹琴。”

“哎,好!”夏枢立马眉开眼笑,也不管两人了,拍拍屁股就离开了书房。

夏枢一离开,书房里氛围就变了。

“那四个盗墓贼的尸体半个多月过去了,至今无人认领,而且查了半个月,把晋县都搜了一遍,没查到像你们说的那两个盗墓贼的可疑之人。”元州一句废话都没有,开门见山道:“自我到晋县,汤余不管是吩咐衙役听我调令,还是一路大开方便之门,任我搜查审问,一直都很配合,没有任何异常。晚上我多次私下搜查他的宅院,连卧室都没放过,没发现有藏匿财宝的暗格地洞,他的府邸很朴素,连个值钱的摆件都没有。而且,他每日都是早睡早起,没有任何额外消遣,白日也是兢兢业业地办公,可以说安分守己、奉公守法,根本不像是个耽于享受的贪官污吏,更不像是个盗取帝陵的欺世大盗。”

元州其实想问褚源是不是在骗他,想借他的手除掉汤余这一永康帝的棋子,但此时时间紧急,也容不得再做猜忌。

无论汤余是否有罪,他都得尽快查清是谁在意图盗取皇陵,以及从汤余处获得粮草。

褚源倒是没立马回应,他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问元州:“李肃他们住在何处?”

李肃是永康帝派来给褚源建王府的工部员外郎,宗室出身,在京城里也是一纨绔,永康帝把给褚源建王府的任务交给这人,京中懂得内幕的大臣没少在等着看笑话。

其实这笑话也确实是达成了,从褚源一行到达安县,二十多天过去了,王府连地基都没打好,李肃等人更是连个影儿都没出现过。

这人完全不把褚源这个安王当回事儿。

元州还以为褚源不在意这些人,没成想他会现在提到这些人。

他道:“原先住在汤余府邸,不过我带人过去晋县后,他们一行便搬去了衙门后院。”

元州在京城收拾过李肃,所以李肃见了他就跑,他也就没觉得有问题。

“怎地?”元州眉头微蹙:“和他们有关?”

褚源道:“咱们到达安县之前,李肃来过候庄一趟,打了李垚后,还曾言这些个远离京城的破地方,也就汤余的府邸可以落一落脚。”

李肃的爷爷是先皇的胞弟,见识、身家不是一般的世家公子能比得上的,他说能落一落脚的地方,原来模样肯定不是元州所见的那般朴素。

元州没听李垚提起过这事,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褚源的意思:“所以汤余是事先得到消息,把所有财物做了转移,现在就是在我面前做戏?”

其实想一想也非常有可能,盗墓贼第一日上午逃入晋县,他们第二日才出发去晋县,那个时候盗墓贼的背后之人早得到消息,做好完全之策了。

而且汤余这个人还有个特殊之处,他是刚从安县调入晋县,晋县百姓对他的生活以及作风,了解也不会太多,元州就算想从百姓那里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元州在思索,褚源也在沉思。

上一世汤余被发现盗取先皇陵墓是因为他在京城太过狂妄,在府中举办宴会时,把多年收藏的财宝亮出来炫耀,然后被有心人发现那是先皇陪葬之物,直接在朝堂上告发,汤余也最终落了个暴毙大理寺诏狱的下场。

这一世的汤余还只是永康帝安插在皇陵处的一个小棋子,尚未青云直上,更没成为永康帝最信赖的肱股之臣,性子应该还没那么狂,但若李肃等人表现出一副狂傲模样,他未必不会亮出财物或炫耀,或贿赂讨好。

毕竟李肃身份高贵,皇子之下,他这个郡王可以说是最得永康帝喜爱的宗亲后辈。勾搭一下皇帝身边的红人,送上贵重、来历又不为人知的财物,暗地里把所有人都绑在一条船上,未尝不是一条晋升之路。

“书桌上左上角那尺厚的册子,你拿去看看。”褚源突然开口。

元州也没废话,干脆起身把册子抱到身边翻了翻,然后就是一脸震惊:“先皇陵墓陪葬记录,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可是皇室天大的秘密!

若是被外人拿到手,想也知道会引起多少人疯狂盗墓!

元州手有点儿抖!

若不是褚源和他一起来的安县,他都要怀疑,盗墓这一出是不是褚源自己搞的。

“太傅在先皇时期,曾被托付过帝陵的一些相关事宜。”褚源稍微点了一下,便不再多说,而是接着最开始的思路道:“汤余若仅是贪污,没必要把一些财物藏起来。如此大费周章在你面前做戏,必是做贼心虚。”

“狡兔三窟,他未必会把财物藏在一处。”褚源手指轻点椅子肘,脑中慢慢思考着,最终神色一定,一锤定音:“莫寻财物了,你直接从李肃处下手。”

……

院子里,夏娘正在给景璟把脉。

半个多月过去,夏娘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在夏枢糊里糊涂诊脉断病,以及红棉、猫儿照顾之下,她已经神奇地除了小腿上当初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未愈合外,别处已无大碍。

她不是个爱说笑、喜欢凑热闹的性格,平时除了见一见来探病的百姓们,都待在卧房里看书、养病,今日许是夏枢太闹腾了,她就扶着门框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冷冷地问了一下是怎么回事儿。

夏枢心虚地把她屋子里的躺椅搬出来,又扶她在躺椅上躺下,这才解释起景璟腿软站不起来的情况,然后她便坐起来,给景璟诊起脉来。

夏枢瞧了一眼她冷淡的神色以及脸上成片扭曲的疤痕,心中有些小怵,赶紧老实地去厨房给元州准备吃的。

此时吃食和水已经准备好,他便抿了一下唇,小心翼翼地在夏娘身边蹲下,努力放轻声音问道:“景璟没事吧?”

“没事,受了惊吓,又有些晒伤,抹几日药膏就好了。”夏娘的嗓子好似塞了东西,声音嘶哑,听她说话像是在听锯木头的声音,刺耳又费劲。

“哦。”夏枢赶紧应道。

顿了一下,又赶紧问道:“用什么药膏?”

夏娘却没吭声,反而上下打量他,眼神带着审视:“你害怕我?”

夏枢:“……”

“哪里的话,没有没有!”夏枢赶紧摇手否认。

同时心中又忍不住苦兮兮,他对夏娘确实有些犯怵。

单看夏娘满脸烧伤疤痕的模样以及独居的状态,夏枢就觉得她是一个经历过很多事,吃过无数苦的女人,但这不可怕,夏枢甚至有些佩服她,因为夏娘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金戈杀伐之气,不是她杀过多少人,而是她冷着脸的时候,气场冷厉又强大,有点儿像女将军。

夏枢从未在女性长辈身上见过这种气质,他不由自主地欣赏、敬佩,然后就有些犯怵,总觉得自己要是犯了错被她训一顿,肯定得老实跪下听训,不敢说半句不是。

他从小的经历导致了他不是一个喜欢被长辈管教的,见了夏娘这样的长辈,可不就是有点儿犯怵,生怕栽在她手里,连闹腾都闹腾不得。

夏娘却神色怀疑地看着他:“当真?”

“当然当真!”夏枢赶紧伸出三指,砰砰拍了拍自己胸膛,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我以皇室的名誉起誓!”

景璟:“……”

夏娘:“……”

夏娘嘴角可疑地抽了一下,不过她脸上全是纠结狰狞的伤疤,旁人也看不出来,最终伸手捏了一下夏枢的脸蛋,一副凶狠的模样:“你最好给我心口一致!”

夏枢:“!!!”

就算被亲昵地捏了脸,夏枢也感觉天要亡他。

景璟赶紧出声打圆场,罔顾事实地为夏枢说话:“小枢哥哥从来不会说谎!”

“哦?”夏娘挑了一下眉,倒是没再追问,而是随意地往后一趟,瘫在躺椅上,一副不经意的模样,问道:“你叫景璟?”

“嗯。”景璟赶紧点头,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谁,但看夏枢没有反感她的模样,赶紧试图为夏枢拉好印象:“小枢哥哥叫夏枢,他的名字可好听啦!”

夏枢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的名字好听,顿时觉得堂弟水平不错,忙解释道:“我堂弟给起的,他是我们村里最厉害的读书人呢。”

“现在这个时候,他估摸着刚参加完府试,等下个月参加完院试,他就是秀才了。”夏枢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虽然已经见识过诸多高官,知道那些人基本都是才富五车的进士,连景璟的阿爹景政都是进士出身,但这不妨碍夏枢这个时候吹嘘他的堂弟夏鸿。

他道:“我和夫君一个多月后就会在候庄建立一所学堂,等秋收过后,大家都填饱肚子了,就开始招学生。谁家有崽子都可以送来,不管男女双儿,只要他们愿意学,都可以学,等以后学成,也可以考秀才、考举人,甚至是……”

夏枢正滔滔不绝地向夏娘展现他的“能干”,可是当他的眼睛对上夏娘的眼神,却一下子愣住了,话也忘了说下去。

夏娘不知何时又坐了起来,她眉头紧皱,眼神不住地打量他的眉眼,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神色无比复杂:“你姓夏?”

夏枢心中惴惴,不知她是个什么意思,只好愣愣地点头:“是。”

百姓们和红棉称呼他叫王妃,褚源称呼他小枢,猫儿称呼他为小枢哥哥,安县这边的人确实不知道他姓夏。

“你怎么……”夏娘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她神色中杂糅着不解、迷茫、甚至还有怅然……种种情绪,夏枢看的一头雾水,心中的害怕也散了去,不由得问:“我怎么啦?”

景璟也发现了不对,不过他以为夏娘是奇怪夏枢的姓氏,便道:“李朝姓夏的百姓先前多聚集在北地,北地以外很少见,不过几十年来,北地战火不断,百姓们南迁,慢慢各地都有夏这个姓氏,所以小枢哥哥姓夏也很正常啦!”

夏枢却想的是夏娘的姓氏,虽然夏娘没有名字,大家都简单地称呼她为夏娘,但很明显她本身应该姓夏,就试探着道:“你家里原先也是北地的吗?”

夏娘却没回答,她看着夏枢,神色复杂地问道:“你阿爹、阿娘还在吗?”

夏枢越发肯定她是想起家里人了,虽然夏娘这话问有些无礼越界,但夏枢没生气,他点了点头,回答道:“我阿爹在的。”

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我阿娘不晓得。”

“不晓得?”夏娘不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说到这里,夏枢才第一次意识到一个事情,他阿爹寻找阿娘多年,抱着的想法就是阿娘在某个地方好好的活着,但实际上他阿娘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已经不在世上了,他阿爹永远也找不到阿娘了。

一想到这种情况,夏枢心里突然非常难过,眼眶都有些发红:“我想阿爹,也想阿娘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当着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的面释放情绪,明明夏娘长得一点儿不温柔,他还有些害怕。

夏娘似是没想到他会眼眶通红,愣了一下后,手指动了动,最终僵硬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神色怅然地轻轻叹了口气:“好孩子,你阿娘也会想你的。”

她的脸丑陋无比,声音并不好听,安抚的动作也做的僵硬无比,但夏枢回过神来,还是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夏娘突然的温柔也叫夏枢大胆了些,他吸了一下鼻子,重重点了点头,努力笑道:“你说的对,阿娘肯定会想我们的。她肯定是等在某个地方,等阿爹找到她,我们就一家子团聚了。”

夏娘反应过来:“你阿娘走失了?”

夏枢是捡的,还是阿娘离开之后,阿爹在寻她的路上捡的,这个事情肯定不能告诉旁人。夏枢只好含糊道:“我家原是北地的,当年北地饥/荒战乱,便举家迁到了京城附近。只是阿娘意外和阿爹走散,没和我们一起。这些年来阿爹一直在找她,我相信她肯定是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等着和阿爹重逢。”

北地战火不停,饥/荒连年,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们一家子幸亏有二婶是蒋家村人,才在蒋家村落了脚,其他百姓若是没找到落脚处,多半成了流民,饿死、冻死在迁徙路上了。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在这样的世道是很平常的事情。

夏娘如今这般独自一人落脚在偏僻的安县,附近村民都没有意外,显然大家都见惯了人世离乱,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不过夏枢对她的经历却非常好奇,他是个惯会得寸进尺的,夏娘对他温柔一些,他便把先前的怵意抛到脑后,伸长脖颈,趴在躺椅肘上,一脸好奇地道:“你的武艺好好哦,家里以前是干什么的呀?”

夏娘没吭声,只眼睛一斜,神色冷淡地看着他。

夏枢瞬间警觉,嗖地一下收回脖颈,坐直身体,双手摆在膝盖上,然后一脸无辜地望着人家,仿佛刚刚好奇兮兮打探人家私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夏娘:“……”

景璟:“……”

“我去给他制药。”夏娘倒也没说什么,最后冷淡地瞥他一眼,拄着拐杖,扶着躺椅肘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屋里走去。

夏枢老实的一动不动,直到人进屋了,他还双手摆在膝盖上,一脸无辜样。

景璟看看女人的背影,又看看眼睛骨碌碌转、人却一动不敢动的夏枢,忍不住啧啧称奇:“……小枢哥哥,你好怂哦!”

“你说什么?”尾光瞄见人影儿消失在门口,夏枢终于不装了,一个饿虎扑食便朝景璟抓了去,一副恶狠狠的恶霸模样:“再说一句,看我不收拾你!”

景璟被他挠了痒痒肉,瞬间哈哈大笑起来。不过他一手扶着幂篱,一手阻挡夏枢的攻击,根本顾不过来,笑的几乎满地打滚:“我错啦,你别挠了!”

夏枢本意也不是欺负他,见他幂篱都扭歪了,便笑哈哈地松开手,给他解下巴上的带子:“我给你取下来吧,在家里还戴着,多不方便!”

熟料景璟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解,嘟哝道:“丑!”

夏枢嘴角一抽:“……我又不嫌弃你!”

但景璟却抓紧幂篱,就是不让解开,一个劲地嘟囔:“先别解,等一会儿再!”

夏枢还以为他是在等夏娘的药,无语的同时,只好放开他:“行吧,你可别捂坏了!”

太阳热了起来,不过他们坐在树荫下,又时不时有小风吹过,整体上还算惬意舒适,带着幂篱把风都挡住了,可不就捂得慌。

“嗯嗯。”景璟小声应是,夏枢便也不再管他,正打算问问他最近半个月的过得怎么样,元州和褚源就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小枢,你出来,我有事问你。”元州咕咚咚喝下半杯茶,便拎起吃的,背上包裹,就朝院门外走去。

夏枢愣了一下,看向褚源,褚源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夏枢便跟着元州出去了。

院门外的桂花树下,元州将包裹系到马身上,便转过身来,单刀直入:“你和褚源没圆房?”

夏枢:“……”

他怎么都没想到元州会问出这个问题,登时脸一红。

想来,他调戏褚源的话肯定被听了去。

太尴尬了!

元州也不怎么好意思,不过他们没有娘亲,他这个兄长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自然得问一问。

“为何成婚近一年,至今未圆房?是他不喜双儿,还是……”元州顿了一下,眉头微蹙:“他真的不行?”

夏枢:“!!!”

“不是!”夏枢连忙反驳:“不是他的原因!”

“那是谁的原因?”元州不满道:“你千万别说是你的原因!”

夏枢:“……”

“……是我身子不太好。”夏枢声音有些艰难,他抠了抠手指头,低着头道:“大夫说我不宜过早行房,不然万一怀了崽崽,有可能会保不住……”

怀孕生子,不管是对女人还是双儿,都是去鬼门关里走一遭,崽子保不住,大人也得丢半条命。夏枢身子本就不好,他承受不起这种意外。

元州看着他低垂的脑袋,突然就非常后悔,当年真不该凭一时之气把褚源扔到河边。

尽管他知道,就算他没有戏弄褚源,旁人也会对褚源下手,甚至有可能旁人早就做好了对付褚源的计划,他在其中只是横插一脚。可如果没有他横插一脚,褚源可能就不会在惠河那个地段出现,也不会遇到小弟,让小弟大冬天的跳入冰水中救他,从而毁了身子。

更别说元宵和褚洵的事情,小弟又经历了一次同样的摧残……

元州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内心翻腾的愧疚与后悔。

不管怎样,有一件事,他一定要搞清楚:“那他自己吃的那些药,以及给你吃的那些药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什么药?”夏枢下意识问了一句,等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后,瞬间气成河豚:“废后寿辰那日,我袖袋里的药是不是你摸走的?”

元州:“……”

虽然有些心虚,但元州还是强装硬气道:“你就说那药是不是他弄来给自己,以及让你吃的吧?”

夏枢一听他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这货给摸走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药是废后和冯贵妃赐的,我还没来得及处理,就被你摸走了。而且你都没搞清楚是不是我们吃的,就在朝堂上胡说八道?”

“我也只是诈他一诈,他自己都没反驳,怎么能说我胡说八道?”元州强词夺理:“再者,若不说他不举,皇上还不得给他后院塞个百儿八十个美人儿?你以为他口头承诺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做一些牺牲,就能做到啊?”

夏枢想说那也不用这样牺牲啊!

男人们最在乎举不举的事情,一听到褚源这般情况,哪个背地里不笑话他。

那些从京城过来的禁军们刚开始还表面上给一些尊重,现在估摸着褚源不举的消息在队伍中人尽皆知,他们连表面的尊重都不给褚源了,褚源一个命令,他们干脆装没听见。

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而且污蔑褚源的是他的兄长,得便宜的还是他,尽管他是后来才猜到身份,但此时再开口,就有些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的意味。

夏枢不想再提这个,但还是坚持道:“以后你不要再为我针对、打压褚源了,他没有做过有损我的事情,我也不想做有损他的事情。若是他自愿选择那么做,我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并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付出,但我不能,也不会逼着他做选择,因为事后他心中若有怨言,我心中必会觉得理亏,然后在他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我希望我们在感情里是平等的,每个人都尽自己所能维护这份感情,而不是尽自己所能给对方施加压力,逼着对方维护这份感情。我没有那么软弱,也没那么卑微,他也没必要被逼着放低自己,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他,我都配得上,而什么样的我,都值得他自愿付出。”

他说的眼眶泛红,眼睛也认真地看着元州,只把元州看的忍不住侧开脸,躲开他的目光。

元州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不地道,现在看小弟已经没什么可能和褚源分开,两个人深深羁绊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也只能在心中不断地说服自己,最终拍了拍小弟的肩膀,给予承诺:“我知道了,以后必不会那样了!”

第157章 【VIP】 …………

两人又聊了几句, 时间紧急,元州没有多说,嘱咐他有事叫禁军送信到晋县, 就上马离开了。

夏枢目送他离开, 回到院子里却吓一跳:“你脸怎么这么严重?”

院子里,褚源不在,景璟已脱掉了幂篱, 昔日白白嫩嫩、肉嘟嘟的脸变得紫红肿胀,跟在紫草染料中泡发过一般, 形容极为可怖。

夏枢走近了, 发现还不止如此,景璟的脸颊、额头上不知脱了几层皮,生出一些星星点点的水泡, 整张脸和京城刚出来时相比, 完全大变样, 若不是他那双水润清澈的大眼睛,夏枢看他第一眼, 估计都认不出来。

人家漂漂亮亮的官家双儿刚跟他们到封地,就毁了容,夏枢越看越心惊, 越看越心疼,不由得怒道:“怎么会这样?高景都不许你们休息的吗?”

景璟本还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无意识的就想对他撒娇, 求心疼, 但见他如此生气,还是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他的手:“不管高侍卫的事, 都是我自个儿没注意……”

他咬了一下唇,小心翼翼地解释:“刚开始没注意,后来肿起来,高侍卫就派人去隔壁县给我买药膏,叫我抹了药膏待在帐篷里休息,只是我看其他人都在忙,各个脚都不沾地地在大太阳下跑,也没谁像我这样不争气地一会儿晒伤,一会儿被虫子吓晕,我不想比别人差太多……”

他越说声音越小,微低着头,眼睛却在偷偷打量夏枢的神色。

夏枢都被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给气笑了,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无语道:“小屁孩年纪小,好胜心倒不小。”

“我才不小。”景璟立马撅起嘴反驳:“我快十七岁了呢。”

“那我还快十八岁了呢。”夏枢嗤他:“不管怎样,你就是比我小。”

景璟:“……”

夏枢看他气的噘着嘴,不由得笑出声来:“嘴上都能挂两壶油啦!”

他拍了一下景璟的脑袋,说道:“脸上晒的火辣辣的疼,眼看都要毁容了,你还和自己较什么劲。高景、红杏她们忙,没法仔细看顾你,你自己得心里有数,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在外边跑来跑去,该休息就休息,该换事情就换事情,也能叫自己少受些罪。”

景璟日常最是精致一双儿,夏枢知道光护肤的瓶瓶罐罐,他都装了满满一箱,从京城千里迢迢一路带过来。

他现在这般不顾忌这张脸,夏枢心里受的冲击不小,问道:“你这样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没有。”景璟下意识摇了下头,等看到夏枢眼神怀疑地看着他,他才缩了一下脖子,泄气一般说出了实话:“只是不想叫旁人看笑话罢了。”

“什么笑话?”夏枢在他旁边坐下:“红杏、银星、银月她们看你笑话?”

“不是她们……”景璟顿了一下,有些不开心地嘟哝道:“是我继母。”

这下夏枢意外了:“她能看你什么笑话?”

景璟的继母心肠歹毒,又颇能算计,夏枢对她印象非常不好,先前要离京时,他还担心景璟一个人留在京城,会受他继母欺负。后来永康帝任命景璟做王府的尚仪,景政阻拦不得,景璟得以离京和他们走,夏枢才松了一口气。

“她给你来信了?”夏枢问。

按理说他们才到这里二十来日,不会有信件过来才是。

“没有,她不识字。”景璟咬了咬唇,神色难堪地道:“我离京的时候,她笑话我吃不得苦、什么都不会干,到了这里就只有饿死的份儿。还说我是个废物,连乡下的暗娼都不如,暗娼不仅能干农活儿,还能靠身子卖钱,我却连个男人都不愿要,都十七八岁的老双儿了,家里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还说我要不是有阿爹,靠着阿爹做了官双儿,什么都不是,更别提和她肚子里的儿子比,能给阿爹养老了……我不想成为她嘴里那个到了乡下什么都不会,只会依靠旁人的废物,我想给阿爹养老!”

夏枢万没想到景璟离京前还经历了这么一出,登时大怒:“放她爹的狗屁!”

景璟:“……”

夏枢怒道:“她算那根葱啊,她说是废物就是废物了?那她说话之前咋不照照镜子,看看若不是靠着嫁给你爹,她能成为官夫人?靠着你爹得来的一切,她有什么脸和你这么说话?”

景璟:“……”

“可是……”景璟有些难受:“我确实吃不得苦,太阳晒一下就受伤,虫子吓一吓,就腿软晕倒,我原先也不觉得自己会成为她嘴里那样的人,可半个多月下来,我努力了,却发现自己若独自在乡下生活,可能真养活不了自己,更别提给阿爹养老。她骂我嫁不了高门男人,来到这里连鳏夫癞子也没人娶我,我认了,我是个双儿,比不得她二婚也能嫁给我阿爹那样的朝廷官员,我本身就没想过能嫁多好,但我努力适应这些乡下的生活,却比不上她一个寡妇游刃有余地把孩子拉扯大,我就不甘心……”

夏枢:“……”

“行了!”夏枢无语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还真信了她那一套啊!”

今日听景璟这一番话,夏枢就觉得当初还是小看了盛氏,他不由得庆幸,幸好盛氏进门的时候,景璟已经十五六岁,两人接触时间短,景璟也已有了些主见,不然就凭盛氏这种贬低打压,景璟说不得会自卑、畏缩成啥样呢。

同时,也庆幸此次景璟跟了来,不然就凭盛氏的品性,一旦生下儿子,景政再态度发生变化,景璟说不得要受多少委屈。

永康帝没安好心,但在景璟的事情上却算是做了好事。

夏枢教育他道:“她心眼不好,故意贬低你呢,你干啥跟着她的思路走。你才刚来乡下几日,受不了风吹日晒很正常啊,你叫褚源大太阳的出去晒几日,他也得立马从美人儿变成红脸门神。而且别说你了,你叫李朝朝堂上那些大官们,以及李朝一众读书人日日在太阳下风吹日晒,你看他们谁能受得了,难道他们就全是废物吗?”

“干不了地里活儿,咱可以干家里活儿呀,咱府里现在急缺会书写的人,这活儿你能干,但她能干吗?你道她不想体体面面地待在家里,可她有那本事吗?她就是没那本事,又见你日日不过是管理管理铺子,算算账,就有银钱到手,心里嫉妒,才故意拿乡下的经历贬踩你。”

“至于嫁娶婚事……”夏枢道:“别听她胡说八道,你长得好看,又会读书、识字、算账,有你娘的嫁妆在手,又有五品尚仪官位在身,月月拿着固定俸禄,干着体面活儿,不说六原郡,就说安县和晋县范围内,好看的男人还不是任你挑。她在乡下的时候,有这本事吗?”

景璟被他这一通教育,心里好受了些。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忏悔道:“先前一直抱着偏见,到了乡下,才知道百姓们有多苦,我以前还因为继母的事情,觉得乡下人粗鄙、恶毒、成天连较鸡毛蒜皮的事情的算计来算计去……来了才发现,每个人都很辛苦,为了一口吃的就要拼尽全力,不一粒米一片菜叶的计较,可能都活不了。我若处在他们的位置上,可能直接就饿死了。”

夏枢:“……”

所以矫枉过正,觉得盛氏骂的话都是有道理的了?

虽然景璟知错就改很不错,但矫枉过正就不必了!

夏枢摸摸他的脑袋:“努力活着的人就算姿态再不好看,我们也要把他们当人看,别不尊重他们。你以前的偏见现在改了就不晚。但是,你继母那样的,以后还是离她远些好。她若是计较些还没什么,毕竟吃过苦头,知道好生活来之不易,想抓住手中的利益也无可厚非,但她对你施加各种手段想要毁了你,心思太过歹毒,已经不能把她当成正常人来看待,你以后还是和她少来往比较好。”

夏枢作为曾被他偏见对待的一员都没怪他,景璟心里感动,也终是舒了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以后也不可能和她往来了。”

“……为何这么肯定?”夏枢问。

景璟撇了一下嘴:“先前发生了冯二那事,阿爹把她骂了一顿。后来她就在我阿爹面前一直装好人,阿爹不在,她便对着我的丫鬟各种‘贱人’‘贱蹄子’的指桑骂槐,意图恶心我,惹恼我。我原是想把阿娘的嫁妆留一部分给阿爹,但看她人品不行,又成天吹阿爹的枕边风,就不想叫她占便宜,于是就在离京前,把阿娘留给我的铺子、田产全卖了换成银钱。离京的时候,她知道了这件事,非常生气,在阿爹面前和我撕破脸皮,一条条细数对我的好意和关心,把我骂了一通,说我不孝顺,吃阿爹的住阿爹的多年,忘恩负义,还说要和我断绝关系,我就说以后会给阿爹养老,然后同意了和她断绝关系!”

夏枢:“……”

他不知道景家还发生了这事儿。

怪不得送行时,只看到了景政,他还道盛氏最爱在景政面前作秀,为何送行的时候没出来表现,原来是和景璟撕破了脸皮。

不过褚源说的不错,景璟表面上看是个好欺负的,但行事上却很有章程。相信他阿爹,但也不优柔寡断,全数依赖他阿爹的感情,觉得未来可能存在变数,直接果断把阿娘留的财产全部换为银钱,银钱握在手中,盛氏就算再跳脚都拿他没办法。

“我和阿爹说,银钱我就先拿过来,在这边置业,等阿爹以后致仕了,就把他接过来,给他养老。”景璟道。

夏枢好奇:“那你阿爹怎么说?”

“阿爹同意了呀。”景璟笑了一下:“阿爹说让我好好干。”

景璟也确实非常努力地想好好干,只是……他真的差点儿就因为好胜心,被盛氏拐到沟里去了。

景璟对夏枢非常感激:“谢谢你,小枢哥哥!”

“客气啥。”夏枢见他想开了,也松了一口气,心道景政虽然有当“后爹”的潜力,但目前来说对景璟还是过得去的。

他道:“盛氏那些屁话你就当她放屁吧,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干些文书采买的活计,咱们现在人少,一个人得干好多事情,不过等学堂建起来,会识字、算账的人多起来,就好了。”

“现在很缺识字、算账的人吗?”景璟意外。

“当然缺啦。”说起这个,夏枢就是手腕酸疼,把从来到这里至现在的事情说了一遍。

“写了这么多契约呀?”景璟惊讶。

“接下来还有那两千多灾民的契约呢。”夏枢道:“若是躲入山中的百姓们出来种田,会更多呢。”

要知道安县原本可是有五千多户,现在留下的才不到一成,若是那些人都回来,或者是有差不多户数的人补进来,他们的任务会非常重。

当然,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想把五千多户补足,没有两三年,基本不可能。

夏枢道:“租田的事情了结,便是盖灾民宿舍、学堂、还有王府,到时候要大批采买,我和褚源不能出安县,各处建设以及监工的事情交给高景,采买的事情就由你带着红棉他们来做。”

他笑了一下:“你先前不是喜欢做生意嘛,以后砍价这方面的都交给你啦。”

景璟先前被打击而产生的阴影立马烟消云散,开心地抓住他的手,仰着发胀的小脸,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放心,你那么穷,我一定会给你省大钱的。”

夏枢:“……”

谢谢你哦!

……

景璟一来,原本租的几间房子就不够住了。

夏枢和夏娘说了一声,想租一间正房,给景璟暂住,夏娘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也没要他再加租金,只道住的人爱惜房子、家具就成。

夏娘这宅院非常干净,平时病人多且回不去的时候,都是充作病房给人住,所以每个屋子里面都有床,且配套家具齐全。

高景下午就派人过来送信,说从明日开始,每日都会有大约两百名灾民过来签订契约,送信的人还把景璟的行李送了来。

也幸好安县各类信息统计任务已经完成,红棉也给整理了出来,从明日开始,红棉就能加入三人的队伍,一同写契约,否则得把三人累出个好歹。

而红棉、景璟加入之后,几人废寝忘食,起早摸黑,最终在五月二十日将灾民们所有的租田事宜给解决掉。

自此,安县共有三万亩田被百姓们租走,还剩八万多亩地暂时荒芜。

第158章 【VIP】 …………

这一日, 夏种基本接近尾声,景璟带着红棉,由侯村长领路, 去了隔壁晋县看建房材料以及询粮价。

夏收刚结束, 粮价处于最便宜的时候,夏枢和褚源打算再买一些粮食储存起来。

从京城拉来的粮食,一半赈济了定南郡百姓, 还有一半被他们运过来,一路养着那两千多名灾民。虽然现阶段灾民们已在安县安家种田, 但粮食种下去, 得秋收之后才能收回来,中间的这段时间,他们没有别的收入, 夏枢和褚源还得雇佣着他们, 每日给些粮食, 让他们能活下去。

两千多人一个月就能吃下七百多石粮食,算下去, 等秋收的时候,夏枢和褚源手头的粮食怕是只余五千多石。

五千多石粮食看着是不少,但按照安县还能收容的人口来算, 安县还能容纳差不多七八千人,若是再有流民过来,夏枢和褚源肯定还会收下, 只是若流民数量太多, 接近他们的人口缺口,那五千石粮食就差的远了。

世道不好,无论如何夏枢和褚源手中都得留够足以保障安县现有百姓吃两年的口粮, 所以,买粮的事情就非常迫切。

“四万石粮食,差不多得两万两银子。”夏枢一边翻着账册,一边和褚源念叨:“王府、灾民宿舍、书院、牛舍、禁军宿舍、校场、粮库……全部建下来,不算人工费,光砖瓦木石材料估摸着就得万把两银子。”

他们总共才八万多两银子,这一下就花去差不多三万两,若再加上人工费,小金库怕是要折一半。

和粮食一样,银钱他们手里也得有个底,不然突发个什么事情,他们怕是应对不及。

褚源想了想:“人工费不用出,所有的房屋建设全交给灾民,到时用灾民宿舍的免费入住资格付他们的工钱。”

“一直免费吗?”夏枢问。

“一直免费,只要他们没起新房,宿舍就免费给他们住。”褚源道。

夏枢想,灾民们没有银子,什么都没有,若是让他们自己盖房,他们是盖不起的,不说盖不起,就说让他们租村里的土胚房子,他们都租不起。现阶段天热,每晚幕天席地倒是没什么,等入秋天冷下来,再不睡进屋子里,是会冻病的。而砖瓦盖的宿舍,一间房子光材料就得三四两银子,顶上两个劳力干三四个月苦力活,免费给他们住,想住多长时间住多长时间,那和自己家建的房子也没区别。

一个劳力干三四个月就能拥有一间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的砖瓦房,算是非常赚了,估计灾民们到时候都会挤破头了来建房换取住房资格。

这样安排,倒也能为他们省不小一笔开支。

建房的问题暂时没了,夏枢又想起还有八万亩田荒着。

现阶段安县人口太少,不知何时才能补足人口缺口,而一天不补足,他们的部分田就一天荒着。田是越种越肥,越放越荒,就怕荒着荒着,拖得久了,肥力全没了,以后想再种起来就得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了。

夏枢不由得叹气:“要是那两千禁军也能种田就好啦!”

两千青壮劳力,起码能种个两万亩左右,这样也就只剩一半官田未租出去,秋季他们还可以多收一些租子。

可惜那些禁军不听他们的,元州不在,他们每日除了例行训练,就没什么事,一个个身强力壮的劳力,不是躺在树荫下休息,就是围在一起赌钱。想想还要给他们建免费宿舍,夏枢就一肚子火气,又无可奈何。

夏娘正在院子里侍弄她的药材,闻言嗤笑道:“一群兵痞子,指望他们种田,你还不如指望他们打仗的时候别当逃兵呢。”

经过又半个月的休整,她小腿上的伤口已经愈合,除了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外,已经没什么大碍。

账册已给褚源念完,夏枢看她进进出出的搬药材,便拉上猫儿给她帮忙,笑道:“这不是看田荒了,他们又日日闲着,心里可惜嘛。”

“他们也闲不了多长时间了。”夏娘一边将药材铺开,一边随意地道:“入秋之后,山上那些土匪就会下来抢粮食,你们若有心,现在就应该让他们好好训练,到时候护着些附近,叫人员损失小些。”

夏枢一愣:“入秋会有土匪?”

虽然他想过百姓们入山之后可能会在活不下去的时候,下山抢粮食,但夏娘说的土匪很明显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而是真的杀人如麻的土匪。

褚源也有些惊讶:“每年都有?”

夏娘看他一眼:“你觉得这样的世道,这样的地方,每年会少得了土匪?”

褚源不觉得她这话没问题,他问道:“可是和官府有关?”

安县不大,人口也少,官府不存在距离太远,管不到的情况,若是年年都让下辖的百姓被土匪抢劫,那就问题很大了。

夏娘冷笑了一声,却没回答,端着簸箕进屋去了。

夏枢和褚源面面相觑,同时心中也震惊无比!

这小地方到底还藏有多少污纳了多少垢!

然而下午景璟等人回来,就送了他们又一个“惊喜”。

“砖瓦的价格比京中还贵上四五倍?”夏枢瞪大了眼睛。

“对。”景璟也没想到会这样,愤愤道:“粮价更是翻到十倍,一砍价,就赶我们走,我也是第一次见这样做生意的。”

夏枢:“……”

他看了一眼褚源,褚源正垂着眼思考。他便问领队的侯村长:“晋县以及安县的物价先前也是这般吗?”

侯村长今日也有些懵,他忙摇手道:“砖瓦先前不是这个价,先前的价只是现在的二成,不知何时涨起来的。粮价倒是差不太远,先前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也达到今日的七八成。不过夏收刚过,按理粮价会下跌一些。”

夏枢:“……”

京城的粮价已经够高了,没想到这偏远地方能如此离谱,粮价都能和一些遭遇天灾的地方媲美了。

“唉!”侯村长叹一口气:“再这么下去,晋县百姓怕是也要跑光了。”

景璟不懂:“为何粮价高,他们还跑?难道不是留在晋县赚个盆满钵满吗?”

夏枢知道他没接触过底层农人,自己家田产也少,不知其中的九九,便给他解释道:“安县是王爷的封地,王爷来了之后,一切就由王爷做主,他关心民生疾苦,所以免除田税,田租也只收两成,百姓们只要熬过这一季,秋收之后肯定是家家有余粮。但是晋县不同……”

他道:“晋县百姓的一切是由地主和官府把控,粮价高,官府和地主收税和收租的时候,必定只收粮食,不收银钱。而田税通常他们会收二三成,田租有的甚至能收到五成,也就是说,百姓们缴了田税和田租,手中余粮基本不足以养活自家,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卖掉手中粮食,甚至大多还会农忙之外打短工挣钱,像我们一样高价买粮,以求能不饿死。所以粮价过高,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好事,甚至会因买不起粮,引发饿死人的惨剧。”

“王妃说的是。”侯村长没想到他一个贵人也能懂得其中关窍,不由得想,原来这王妃说自家农人出身关心农事,竟不是拉拢人心的虚言,倒是真的懂得民生。

他倒不觉得贵人拉拢人心不好,但真的懂民生艰难,选择为民让利,远比不懂民生、做事只为拉拢人心要真心实意的多。

侯村长心中再一次感谢上苍给他们送来了两位贵人,拯救他们脱离火海!

景璟则是惊住了,他先前还奇怪怎么到处都是流民,有些地方没有受灾或者灾情都过去了,百姓们怎么还跑,还不回原籍。在他心里,一直觉得只要老实种田,日子就没什么难的,没想到百姓头上除了天灾,还有官府这类人祸在。

一时间,景璟看自己小枢哥哥和褚源的目光都不一样了,特别是褚源。

在京城的时候,景璟一直觉得褚源是个特别坏的官员,心狠手辣,坏事做绝,虽然小枢哥哥说他人很好,但景璟觉得自己认识褚源时间更长,比小枢哥哥更了解这个男人。可是现在他了解了一些事情,再对比褚源和其他官员,就发现褚源的本性没有很坏,在小枢哥哥的影响下,甚至变得很好。他一路收容可怜的灾民,免除百姓徭役赋税、降低田租,就是为了百姓们能活下去,活好些。而他作为王爷,为了叫百姓们不错过农时,至今连个王府都没有。这种为底层百姓考虑的品性,景璟还没在别的世家贵胄身上看到过。他先前看到的,可都是高高在上,不把下层人当人的玩意儿。

景璟越想越觉得自己以前狭隘,京城那地方水那么深,能叫他看到听到的,都必是旁人想让他看到听到的,不一定就代表那些看到听到的是真的。

想明白了之后,景璟心中登时一阵轻松,想到离京之前那人交给他的东西,景璟捏了捏夏枢的手心,小声凑到夏枢耳边道:“小枢哥哥,你跟我来。”

夏枢还在思考粮价、砖价的事情,粮食暂时可以不急,但砖瓦若是价钱高居不下,他们会非常麻烦。此时见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不由得道:“怎么了?”

说着话的功夫,便随他拉着,走进他现在住的房间。

景璟现在住在正房。他是个精致的双儿,离开京城的时候,带了满满当当一马车东西。此时那些东西错落有致地摆在屋中,把原本空荡的房间填充的颇有些双儿的闺房意趣。

夏枢跟随他绕过雕花小屏风,见他打开柜子,拿出一只尺长、手掌宽的木匣,便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第159章 【VIP】 …………

木匣打开, 里面是三只不同颜色的瓷瓶。

“这是离京前,皇上给我的东西。”景璟指着瓷瓶,一个一个念叨道:“白色的说是要给你用, 蓝色的给王爷用, 红色的给元大人用。”

夏枢:“!!!”

夏枢没料到会在景璟这里看到永康帝的杰作,一瞬间头皮子都要炸了!

他猛地后退一步,把匣子远远扔开, 匣子撞上梳妆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先前就怀疑永康帝把景璟任命成王府尚仪是不安好心, 但知道景璟被设为棋子, 夏枢还是头皮子发麻,浑身凉飕飕的。

景璟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但也知道这事儿很诡异, 怕他怀疑自己, 忙解释道:“离京前, 皇上把我召进宫,说他有感于我对你的维护, 知道我们感情好,就给了我这个白瓶,说里面的药丸是太医为长公主研制出来的, 长公主死了丈夫,又不愿养面首,就用这个东西来得趣。他说要是你哪日真的因为褚源不行而郁郁寡欢, 我可以把这个东西私下给你……”

景璟越说脸越红, 最后直接红成了大番茄,声音也低如蚊呐,夏枢凑近了听, 才听清楚他后面几句说的是什么。

然后他就无语了!

“……你才十六岁,还未成婚呢?”夏枢觉得永康帝此人有病。

景璟一个未婚的双儿,永康帝都四十多了,再加几岁,可以当景璟爷爷的年纪,把景璟拉过去说这么私密的闺房话题,甚至还爆出长公主的私密之事……

夏枢想想就觉得这皇帝不正常,脑袋有问题,他都不想说什么了。

景璟当时也窘迫的无以言表。

他阿爹在门外被太监拦住了,只他一个人进的御书房,房内只有永康帝和太监总管六福。永康帝眼神黏腻地打量他半晌,就说出了这些让他整个人都懵了的话。他面红耳赤又浑身不适地听完,手里就被塞了匣子,被六福领着离开。离开皇宫后,阿爹询问他皇上说了什么,他都没能开口复述出来,只说给了三瓶药,让他看谁需要就给谁。他阿爹就交代,让他谁也别说,就当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景璟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都还浑身不舒服。不过永康帝说女子或双儿长大了,成婚了,若是丈夫不行,他们就会特别需要这东西,连长公主都离不开,不用就会郁郁寡欢。景璟才十六岁多,还没成婚,判断不出真假,想着褚源那种情况,夏枢或许真会需要,就没有扔,给一路带了来。

他先前怕夏枢护着褚源,顾忌褚源面子,就没提过永康帝给的这些会让双儿舒服的药,前些时候意外听到夏枢调戏褚源的话,景璟才知道两人怕是没圆房,而褚源的身体可能和元州在朝堂上说的情况不一样。如果褚源没问题,夏枢就不需要这些有些诡异的药,景璟也松了一口气。

今日意外得知了民生的一些事情,知晓褚源是个对百姓很好的王爷,景璟就想起了永康帝叫他纠察褚源言行、及时惩恶扬善的事,然后就想起了这些药。

他道:“皇上说王爷秉性恶劣、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在京城的时候他还可以压制,但出了京,无人管束,他怕王爷会肆无忌惮地实施铁腕强权,践踏封地的百姓,让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他说他本不想给王爷赐封地,就是为了叫百姓们能躲过王爷这个恶人,只是我在朝堂上提了给王爷封地的事,叫他下不来台,不得不当众赐了王爷封地。他说若是以后封地百姓们受苦,受王爷压榨,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就都是我引起的,我得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为百姓们赎罪,否则就拿我阿爹是问。他说蓝瓶中的药能很快叫王爷睡着,不省人事,若哪一天百姓们民怨沸腾,我就该立刻出手,制止王爷的恶行,平息百姓们的怒火。”

夏枢:“……”

永康帝这是把景璟的心理摸的透透的。景璟关心他,维护他,若褚源真的不举,他闷闷不乐,景璟说不得真会把白瓶的药拿出来让他吃。而在算计褚源时,永康帝不仅给景璟施加心理压力,还把景璟阿爹拿出来威胁,同时还连环计把李肃派来压榨服徭役的百姓,搞得他们刚一来,就面对差点儿爆掉的民怨。要不是他们及时处理安县的官员,平息民怨,同时迅速制定了为民让利的新策,估计刚一来,他们面对的就是拿起挖镢、锄头要反他们的百姓。若是刚一来,褚源就下令平叛杀人,致使百姓尸体遍地、血流成河,景璟他还真有可能对褚源下手……

夏枢越想越觉得永康帝这糟心玩意儿玩弄人心真是一把好手。

只是……

夏枢道:“给元州的药是怎么回事儿?”

景璟脸一红,眼睛瞥向一边,脚却是慌乱地跑向梳妆台,手指抖着,想要把匣子盖上。

夏枢:“???”

他忙一把抓住景璟的手,阻止他把匣子收起来,再次问道:“皇上给元州准备的药是什么效用?”

他一用力摁住景璟的手,景璟就挣不开了。

“你放开我。”景璟手背都被摁红了,有些委屈:“你弄疼我啦!”

夏枢本还没觉异样,他这般抢匣子,还避而不谈,叫夏枢再迟钝都察觉到不对了。

于是他摁着景璟的手倒是松开了,但是下一瞬那匣子就便跑到了他另一手中。

他高高举起匣子,自由的那只手用力摁住景璟的胳膊,阻止他跳将起来抢东西,严肃问道:“元州的药是什么效用?”

景璟却咬着唇不吭声,只眼里泪水滚来滚去,脸色发白地挣扎,一个劲地试图抢匣子。

夏娘的药膏很好用,不过短短十日时间,他脸上的晒伤已基本好全,脸蛋没有变黑,也没有变糙,还是白白嫩嫩、肉嘟嘟,眼中含泪的模样,显得可怜兮兮,让人忍不住心疼。

夏枢也不是想欺负他,但永康帝没安好心,元州又很大可能是他哥哥,他无论如何都得问清楚,就狠了狠心,作势朝屋外走:“你若是不说,我就去叫夏娘辨识一番了!”

“不要!”景璟终于开口了,却是出乎夏枢预料地一把死死抱住他,闭着眼,眼泪如决了堤的江河水一般喷涌而出,整个人脸色煞白,一副濒临绝望的模样:“我不会给他用的,求你,求你不要去找夏娘!”

说着话,他就再也承受不住一般,抱着夏枢崩溃大哭起来。

夏枢心惊无比,他怎么都没料到,不过是问一下永康帝想对元州做什么,景璟会哭成这样,忙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拍背安抚道:“莫哭,莫哭,我不找她,不找她哦,乖!”

景璟许是从未这般放肆大哭过,一哭起来,收都收不住,抱着他,脸埋他怀里哭的惊天动地,把他的衣襟都给打湿透了。

夏枢将匣子放到梳妆台上,然后把人带到床边坐下,一边轻拍着怀里人的背,一边轻声哄道:“不哭哦,不哭哦,我不找夏娘,你只要跟我说药效是什么,我就不找她啦,好不好?”

怀里的身子顿了一下,哭声也一下子停了。

夏枢心里有所感,他顿了一下,还是将怀里的脑袋挖了出来。

景璟垂着头,没吭声,眼泪却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滑下,砸在夏枢手上。

夏枢轻轻叹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抬起他的下巴,一点点地将他脸颊上的泪珠擦掉,同时也问出了心中的猜测:“你是喜欢元州吗?”

景璟猛地一惊,连忙后退了几步,却脚步不稳,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他趴在地上,脸色惨白,如惊弓之鸟一般地瞪着夏枢。

夏枢看他这般,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的猜测是对的!

“七年前废后寿诞那晚,你为救被拐的幼童掉入惠河,被河水冲走,家中人以为你已经出事,谁知最后你却安全无虞地从河中脱险,我猜你那晚其实是碰到他,被他救了,而不是如你后来所说,是救了一个人才从河水中脱险,是吧?”夏枢冷静问道。

夏枢原是没想到的,但景璟对元州如此讳莫如深,夏枢不由得就怀疑起景璟对元州的态度以及两人之间的交集。

若七年前元州把褚源扔在惠河边,回程的时候正好遇到河中的景璟求救,把他救了,那么永康帝元宵宫宴时突然莫名其妙给他俩赐婚,以及将景璟任命为王府尚仪的行为就完全合情合理。

因为将褚源沉尸冰河的那两人有可能是永康帝的人,那俩人处理完褚源回程,见到元州跳进河里救景璟那一幕,永康帝自然也会知道。

而元宵宫宴时,景璟被周良用当年救人及被救这一事逼婚,景璟却一直未说出当年和他有肌肤之帖的人是谁,很明显护着那人,永康帝若是有心,自然能发现景璟对元州的情愫。

利用人性以及痴男怨女之间的爱恨情仇搞事情就是永康帝的拿手好戏,他给景璟和元州之间赐婚,让景璟亲耳听着自己被喜欢的人拒绝,又借口景璟和夏枢关系好,把景璟送到夏枢身边做尚仪。而世人眼中,元州和褚源有仇,又对夏枢痴情一片、纠缠不休,永康帝把他们四人凑在一起,又给了最无害、感情藏的最深的景璟三种针对他们三个的药,一旦景璟陷入情孽,心态失衡,他们全部玩完……

夏枢想通了一切之后,整个都要麻了。

但景璟嘴唇抖了抖,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别过眼看向角落,然后眼泪很快就氤氲出来,啪嗒啪嗒打在地板上。

夏枢本想弄清楚一切,但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流个不停,心里终究不忍,不想再逼他,于是叹了口气,站起身在他身边半跪下,将人揽进怀里拍了拍,无奈道:“好了,不说就不说,莫哭了!”

永康帝想利用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搞事情,复刻当年侯爷褚霖、王夫人、李姨娘之间的惨剧,那也得他们入圈套。

景璟心思坦荡,拿出药丸,向他坦白,就这一条,永康帝的阴谋就直接破灭。

夏枢摸摸他脑袋,说道:“我不问你了,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和我说了,我就听一听,你不说,我就全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顿了一下,又道:“喜欢一个人没什么,你不用害怕,你不想叫人知道,我必不会说出去。”

夏枢想给他擦干净眼泪,带他出去洗把脸,谁知刚一动作,就听怀里人抽噎道:“那药是给男子助兴的春/药。”

夏枢手一抖,帕子直接落在地上。

“……春/药?”夏枢觉得自己嗓子有些抖。

“嗯。”景璟抽噎了一声,垂着脑袋低声道:“他说元州要是被你迷了心智,就叫我给他下药,生米煮成熟饭,有了崽子他的心思就会放我身上了。”

夏枢:“!!!”

夏枢目瞪口呆,但回过神来就是勃然大怒,破口大骂:“狗皇帝真他爹的不是人!”

人家双儿才多小,就教人家双儿胡搞,这是人该干的事情吗?

景璟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似是不敢相信他竟然大骂皇帝。

夏枢呼啦了一下他的脑袋,站起身,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有什么惊奇的,他不干人事,我骂他不是他活该嘛。”

景璟嘴巴张了张:“……可他是皇上呀?”

“我以前还是他的衣食爹娘呢。”夏枢翻了个白眼:“他要是勤政爱民,心存百姓,就是让我每日给他叩几个响头,烧几炷香,大喊几声他是我爹娘,我都愿意,但你看看这一路下来他都干了什么事,啃噬着老百姓的肉,吸食着老百姓的骨髓,还要拿老百姓做筏子来对付褚源,你看他哪点儿配做皇上?”

景璟:“……”

他觉得自己要惊恐了!

夏枢觉得他的表情很好玩,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行了,跟你说着玩的,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相信你,不要胡思乱想,匣子我拿走,事情就翻篇了。”

夏枢给他拍掉衣服上粘着的细灰,把匣子塞进怀里,正要拉他出去,就被拽住了手,脚步不由得一停。

“怎么了?”夏枢回头看他。

景璟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小声道:“我以前没对他抱过任何想法,以后也不会。”

夏枢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谁。

他以为景璟不愿跟他聊这个话题的,想了想,他试探着问道:“为什么没想过去试一试呢?”

想到元州在京城里搞出来的追求他的假象,夏枢和他道:“虽然他的行为看起来像是对我有意,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喜欢我,他还没有喜欢的人。”

景璟却摇了摇头:“没可能的。”

“哪有那么肯定?”夏枢见他对自己敞开心扉,心里也高兴,就道:“你那么可爱,我要是男子,肯定一眼就喜欢上你啦。”

景璟:“……他又和你不一样!”

小枢哥哥真是的,太爱调戏人啦。

不过也叫景璟心里好受了些。

他垂着眼,不开心地踢了下脚下的地砖:“他喜欢的类型不是我这种的,而且……”

他情绪低沉了下去:“以我的身份,根本做不了他的正妻。”

若是做不了唯一的正妻,景璟宁愿不嫁。

他宁愿做普通男人的正妻,都不愿和其他人一起分享喜欢的男人。

这也是他被夏枢发现自己隐秘的感情,忍不住大哭的原因之一。

他喜欢元州,但清醒地知道自己的选择,会让他和元州没一点儿可能,所以这段感情,这段人生遇到的一次心动,他都没打算示人,只想妥帖收在心里,好好珍藏。然而这被他视若珍宝的情愫却不知怎么被皇上窥视到,在御书房中,不仅将他的情愫视若破抹布一阵贬踩侮辱,还用他阿爹威胁,要让他采取一些肮脏手段,来扭曲这份被他珍视的感情。

景璟从来没想过拿这段感情要获取什么,但皇上的行为还是让他觉得无比的屈辱,忍不住想捡起自己那被踩的稀烂的少年情愫,藏得严严的,再不叫任何人知晓。

他怕自己这不抱任何希望,只想埋在心底的感情再次被人踩得稀烂。

很显然,夏枢不是那种不尊重人的双儿。

他将可怜的景璟抱进怀里再次揉了揉脑袋,说道:“喜欢一个人,当然要做他的唯一,也要让他做你的唯一,否则那还叫喜欢嘛。”

“所以……”他郑重其事地告诉景璟:“你就问他愿不愿意娶你为妻,且只要你一个,若是不愿意,这男人不要也罢,咱再找找别的好看的男人哈。”

景璟自动把他后面的话忽略,惊讶道:“……我问他?”

“对啊!”夏枢利索当然地道:“当然得问,不问哪里知道行不行。当年我和褚源的身份和地位比你们俩之间差距大的多,但褚源不还是应了我娶我做正妻嘛。”

“那是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啊……”景璟道,他记得褚源在朝堂上说的,对夏枢一见倾心。

“胡说!”夏枢反驳:“他一个瞎子,如何对我一见倾心?”

“那是我跟他说,我救他一命,他得以身相许!”夏枢仰着下巴,得意洋洋道:“我这是瞧他长得好看,先下手为强!”

景璟:“…………”

他惊呆了:“你叫他以身相许?”

“嗯哼!”夏枢美滋滋道:“他就犹豫了一小会儿就同意了。”

景璟:“……”

他觉得难以置信。

虽然褚源在他心中的形象变化了,但他怎么都无法想象褚源答应以身相许的模样。

“所以元州你也可以试试啦!”夏枢给他传授经验:“反正不行就算了,又没吃亏,行就得偿所愿,还能得一美男在怀。”

景璟:“……”

第160章 【VIP】 ……

景璟当然没有照小枢哥哥教的那般去表白。

一个是元州不在家, 另一个则是他不能脑袋一热就去对元州说我喜欢你。

他得仔细考虑清楚表白之后可能要面对的情况,好好做好对策,毕竟没有意外, 他会和元州在安王府共事一辈子, 不像小枢哥哥和褚源先前那般,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也不过是分道扬镳、一辈子不会再相见的陌生人, 他和元州可是会天天见面的,关系不能弄尴尬了。

不过和小枢哥哥一通闲聊, 景璟的情绪也彻底放开, 轻松了起来。

傍晚吃完饭,所有人洗完澡,在院子里乘凉。夏娘叫夏枢、景璟帮忙, 从她卧室里搬了个竹床出来, 放在院子里, 她此时就躺在竹床上,周围围着白蚊帐, 一边乘着凉,一边翻看着医书,别提多惬意了。

夏枢看的眼热, 抓着褚源的手,一个劲的小声念叨:“睡外面!睡外面!睡外面……”

褚源被他念叨的耳朵都要起茧了,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板着脸:“你给我老实些, 没到三伏天,想都不要想。”

夏枢摸着被敲的脑袋,去找景璟咕哝:“褚源太专/制啦!”

景璟眼角瞄到他们相处, 就觉得很好玩,因为他还没见过比小枢哥哥还闹腾的双儿,而且闹腾的对象还是印象里不苟言笑的褚源,以前他总害怕小枢哥哥被家暴,现在看来,褚源虽然管的严些,但并没有对小枢哥哥不耐烦、生气、冷淡,相处的时候有种自然的亲昵温柔。

想到自己爹娘相处时的相敬如宾,知道小枢哥哥和褚源夫妻之间的亲昵怕是世间夫妻少有,景璟不由得就有些羡慕:“他也是为你好呀!”

“咦?”夏枢一脸惊奇地斜眼看他,打趣道:“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景璟以前没少在他面前说褚源坏话,这还是头一次说好话,他知道小枢哥哥在逗他玩,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小声道:“别提过去啦。”

夏枢一直怕他对褚源印象不好,现在见他对褚源慢慢改观,心里高兴,哪里会欺负他,呼啦一下他的脑袋,嘿嘿笑道:“不提就不提,不过你得和我说说今日集市上有什么特别的玩意儿。”

他遗憾地轻叹一声,咕哝道:“咱安县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有集市呢。”

他是个喜欢热闹的,可惜不能出封地,安县现在这般贫穷,想要发展起来,至少也得一年半载之后了。

猫儿今日也没去成晋县,闻言立马凑了上来,好奇道:“小璟哥哥,集市上好吃的好玩的多嘛?”

小孩子最关注的就是这些了。

景璟在京城长大,见惯了宽阔的街道,繁荣的街景以及门类丰富的店铺,倒没觉得晋县拥挤、简陋、一炷香就能逛完的集市有什么特别的,想了想,他道:“吃的玩的倒有一些,不过没甚特别,就是见到如此偏僻的地方竟然还有没本地化的异族人,觉得有些稀奇。”

李朝和异族虽然交战,但京城里也有一些异族人,他们虽然长相和李朝人不同,但生活习惯、宗教信仰以及各方面的待人处世都已经同化,和李朝人没什么分别。景璟见了那些人,顶多是多打量两眼就不再关注,晋县见到的五六个异族人却叫他印象深刻。

他道:“他们总共六个人,由一个身材高壮的红毛络腮胡带领着,大摇大摆地进入县衙,衙役们非但没有拦截,反而各个鞠躬哈腰,一副忌惮模样,感觉好怪异。”

毕竟北地每年还在打仗,不驱赶异族人都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哪里还能让他们进衙门,一副对待座上宾的架势。

景璟有些搞不懂晋县这偏僻小地方的官员是怎么回事儿。

红棉也搞不懂,她生在淮阳侯府,长在淮阳侯府,淮阳候府历代都镇守北地,与异族搏杀,她比景璟对这些异族更敏感、更厌恶,说道:“我怀疑晋县官员和异族有勾结。”

顿了一下,又怀疑道:“元大人此次就在晋县县衙,难道和异族勾结的不是晋县官员,实际上是他,他们不过是借助晋县县衙掩人耳目?”

夏枢嘴角抽了一下:“……掩人耳目的话,他们怎么会叫异族大摇大摆的进县衙?”

红棉讨厌姓元的,恨不得立马给燕国公府套上勾结异族的罪名:“若是淮阳侯府的少爷在,早就把那些异族赶出去了,容得了他们在李朝衙门摆架势!他们燕国公府的人这般容忍异族,就是可疑。”

景璟立马反驳:“没有证据别胡说,元大人他不是那样的人!”

其实夏枢也觉得可疑,但他怀疑的不是元州和异族勾结,而是元州现在还在不在县衙,元州若是在县衙镇着,衙役们肯定不会对这些异族客气的。

正在他想问问还有没有其他异常,就忽然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问道:“那红毛络腮胡可是方脸,四五十岁模样,脸上有一道贯穿左脸的刀疤?”

竹床上的夏娘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

景璟被她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夏娘一向不苟言笑,他们这些小辈在她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地变得乖巧老实,此时景璟虽然抖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对,他不像是百姓,倒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身煞气,所以我就多看了两眼。”

“元州出事了!”褚源紧皱眉头,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夏娘也从床上跳了下来,她一边往屋里跑,一边快声嘱咐:“叫禁军戒严,保护好你们自己和附近的老百姓。”

她这话太过突然,行动也太过迅速,众人皆是一愣,包括褚源都愣住了。等夏枢他们拐头去看她,她已经冲进了屋里,屋里立马响起噼里咣当的翻物声。

然后不过片刻功夫,夏娘就背着一个包裹,拎着一把刀,从屋里一瘸一拐地跑了出来。

夏枢赶紧去拦她:“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夏娘脚步一顿,神色略有些复杂地看他一眼,最终微微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记得要孝顺你阿爹、阿娘。”

顿了一下,又看向褚源:“好好活着!”

然后就推开夏枢,头也不回地朝门外冲去。

院内所有人都懵了,只是夏枢被夏娘故意推倒在褚源身上,等他扑腾着站起来,扶起被他带倒的褚源,再追出去,夏娘已经抢了他们的马,驾着马冲进了傍晚的漫天红霞中。

夏枢心脏怦怦乱跳,他茫然地看着院子门口同样追出来的几人:“夏娘她这是怎么回事儿?”

“还有……”他看向褚源,有些慌乱:“你说元州出事了?”

景璟也同样惊慌失措地看着褚源:“他不是去晋县办差了吗?”

他还不知道元州是去处理粮草以及皇陵被盗两件事,只以为是像他今日这般去采购些什么物事。

“如果我没猜错,那红毛络腮胡就是异族的攻南大将图塔。”褚源眉头紧皱:“二十一年前,他和他大哥图涂与燕国公府的元英阵前对战过,李朝这边死伤惨重。元州若安好,他们必进不得县衙。”

景璟心中一松,看来褚源是相信元州的为人,没有像红棉那样怀疑元州。

不过他的心很快又提了起来,因为这些人能被晋县官员奉为座上宾,那元州在晋县的处境肯定不乐观。

夏枢倒没担心褚源怀疑元州,他一直相信褚源的胸襟气度,只是他担心元州已经凶多吉少,因为景璟不清楚,他可是很清楚元州去晋县是干嘛的。

“是不是汤余、李肃他们和异族勾结,反制了元州等人?”他问褚源。

“很有可能。”褚源果断道:“小枢,你和景璟马上带一千禁军快马加鞭去安县县城。到了县城,你接下高景手头上的事情,景璟协助你,让高景去晋县走一趟。夏娘很可能是去了晋县营救元州,但她一个人势单力薄,无人协助,极大可能会陷在那里,必须让高景快些到那里。”

夏枢嘴巴张了张,他想问褚源怎么知道夏娘是去营救元州了,又想问夏娘为什么会营救元州,还想问褚源一个人待在这里,会不会有事,毕竟夏娘说让他们戒严,夏娘在这里十几年,肯定是清楚汤余等人的手段,但他还不及问,褚源就朝他的方向招了招手:“过来!”

夏枢忙朝他扑了过去。

“候庄以及其他几个村子我会安排禁军守着。”褚源抚摸着他的脸,认真道:“你那里我不能陪着,你得小心,我怀疑今日景璟他们进入晋县已经打草惊蛇,汤余那边今晚很可能就会行动,若是今晚没动静,五日之内也必会有行动,届时,他有极大可能会联动周遭的土匪行事。”

夏枢知道,褚源一让他带禁军接手高景的任务,把高景派出去,他就知道元州未救回来前,形势肯定凶险无比。

“可是……”夏枢担心:“那些禁军根本不听你的,而且我不要带那么多禁军过去,汤余他们的目标是你,你这里得多留些人。”

他这话混乱无比,自相矛盾。

但褚源却没有在意,他笑了一下,把夏枢抱进怀里,紧紧地拥了拥,然后就把他推开:“去吧,要快些,等事情结束,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