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VIP】 ……
逗完景璟, 夏枢就让景璟挽着他,他则扶着褚源,一行人往回走。
夏枢扫视着破烂的县城, 脏乱不堪的地面, 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醒褚源怎么迈脚才能避开踩到粪尿上,一边道:“我觉得接下来几日,我们得好好了解一下安县的人口及耕地情况, 制定新的策略。”
他们先前就有预感,皇陵这块经过大旱饥荒后, 会大量缺人种地, 所以一路上遇到的灾民们只要不惹事,想跟着他们,他们就让跟, 每日或多或少都会给些食物, 保证他们都不饿死, 有力气行路……但怎么都没想到,皇陵的人能少成这般这样。
安县官员们奇葩操作前也才五百来户, 奇葩操作后更是只有两百来户。
这么些人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只种自家自留地,把良田给荒废了。
“若是良田太少, 税收可能要吃紧。”夏枢道。
封地真正的好处就在于良田税收,若是收不上来税或者税收太少,他和褚源若想把那两千禁军揽在麾下, 或者是自己养兵, 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而且……”夏枢道:“没有良田种,收入会非常少,百姓们吃不饱、穿不暖, 若是再加上繁重的徭役,他们迟早会崩溃。”
要么逃入山林,要么就像今日这般,差点儿起事儿。
夏枢和人打惯了假,谁眼神带着恶意,想干架,他看的分明,只是他觉得这些人太惨了,瘦骨嶙峋,脊背上鞭伤遍布,鲜血淋漓,大中午的还在顶着火辣辣的日头,拼命干着不知何时是个头儿的活儿……
这些百姓和流民们不同,流民们受灾和他们无关,他们有意帮忙,却被那些生了贪心的人试图打劫血洗,而这些安县百姓们所受之苦虽然不是他们逼的,但归根究底是因为永康帝想打击褚源,安排了工部一行人祸害百姓,把黑锅扣到褚源头上,而安县官员们想巴结褚源和京城官员,不仅把这些百姓们当骡子使,还想把人吸成人干。
所以夏枢在发现他们眼神、言辞不对的时候,没有拿出来说,只是警告了一番,而这些人好像也是第一次起这种念头,心里害怕,叫他一吓,胆子竟然全给吓没了。
夏枢想再给这些人一次机会。
但夏枢也明白,这未尝不是百姓们也再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们必须改变安县现有的对民策略,否则绝对会出问题。
夏枢想一切都稳稳的,他们好好发展安县,和百姓们一起赚钱赚粮,他们有钱有粮练兵,经营人脉,百姓们也能安稳生活,不挨饿、不受冻、有房住、不流离失所、不妻离子散,各有所得。
“可以。”褚源也是这么想的,安县官员们骚操作一堆,不知是本身昏庸无能,还是根据旁人安排行事,但无论哪一种,褚源都不可能相信他们,县里的信息得靠他们实地考察、询问百姓才可靠。
“这个任务就由禁军来吧。”褚源对元州道:“说是十万亩良田,两百多农户,你瞧着禁军里合适的人挑出来十个,各带一支小队,明日开始,夏种前把安县及其周边山林摸排一番,统计现有人口、房屋、耕地、山地、家畜养殖、粮食收成、银钱收入……”
“这个事情没必要去做。”元州想都没想就反对:“不说禁军是来保护你安危的,不是来给你干活儿的,就说安县的情况,你没必要搞清楚。”
他道:“现阶段王府没建好,县城里太过脏乱,你就带着小枢以及那些丫鬟婆子们去隔壁晋县的客栈住一段时间,等夏种结束,那些百姓回来把王府建好,你就老老实实待在王府,等着安县官员们把税收上来,交给你就成。等过段时间,我闲下来再给你找个文相,官员们你都不用接触,直接让文相去和官员们沟通一切事宜。无诏不出封地,待在封地里养尊处优、修心养性,这才是你该过的生活。”
“看来武相把本王的一切都安排好了。”褚源没有生气,他反而笑了一下:“不知武相可安排好禁军们接下来几个月的军饷和粮草了?”
元州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注意,冷笑一声:“这个不用你操心。”
褚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是在夏枢的搀扶下在县城门口的树荫下停下。
景璟一看情况,既怕树下有虫子,又不知道两边该站哪一个,干脆借口要准备账本和银钱,溜之大吉。
禁军们抓着哭天抢地的安县官员们去行刑,树荫下瞬间只剩三人。
“和小枢一起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地生活,我会对过往仇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凡你起了不好的心思,干一些不该干的事情,让小枢承受不该有的风险,我会立马上奏皇上,请皇上下旨让小枢休了你,同时揭发你的行为,让你尝尝大理寺诏狱终生监禁的滋味。”
“不用等了,你现在就去写折子。”夏枢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他冷冷地看着元州,刷地一下抽出长刀,对准他,话却是对褚源说的:“你总说李朝内忧外患,极缺将才,总说护送你到皇陵,是李朝青年们练兵、顺利走武将之路的唯一机会,所以明知道皇上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派人监禁你,你还是提出需要人护送,想借此为李朝培养青年将才,明知道燕国公府的这些人不会放过你,手里有了兵权第一个就要除掉你,你还是惜才,听凭皇上安排的人选,想为李朝将来在异族铁骑下寻求生机,但是这些目光短浅、心胸狭窄、眼里没有生民死活、也没有边疆战火、只有家门之仇的东西,一次次的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褚源,我不想忍了!”
他怒视着元州:“你不用威胁谁,现在就去写折子,写完我和你拼个你死我活。你死了,我就带着褚源隐姓埋名去北地,将来若是异族来犯,我们夫妻两个拼上性命,和北地共存亡,你活了,那我们夫妻两个眼睛一闭,谁还管它李朝将来是死是活。”
“你去写,我们夫妻两个就在这里等着。”夏枢怒火汹汹地将刀刷地一下插/进土里,说完,便不再看元州一眼,拐头和褚源并肩坐着,抓着他的手问道:“你怕不怕辛苦?”
“不怕。”褚源没有对他骂元州的话做什么反应,而是将他的手反握进手心里,轻拍他的背,平息他的怒火,问道:“怎么了?”
“我们带上景璟和十几个丫鬟婆子,自己去干吧。”夏枢脸上的火气尚未消失,他紧抿着唇,眼神坚定,神情刚毅:“不管怎么说,不能再让这些百姓们过这样的生活了,咱们活着一日,就干一日的活儿,哪天死了,就再说。”
褚源没有反对,他想了想,说道:“丫鬟我们只带一个,路上帮着打打下手。剩下的,让高景和景璟带着她们,管理灾民,守着粮食,锻炼一番。”
夏枢有些担心:“可以吗?”
主要景璟是京城来的,什么都没经历过,年纪也才十六岁多,而那些丫鬟们,大的才十七八、十八/九岁,小的都是十三四岁,夏枢不把他们带在身边,总怕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出意外。
先前已经有七八个丫鬟婆子离开了,剩下的这些都是发了誓要效忠的,夏枢不想辜负她们的信赖,更怕还没带着她们过上好日子,就出事儿。
他想把人都放在眼皮子底下锻炼。
褚源对小流氓过度的保护欲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心里一片柔软,因为他自己都是小流氓保护欲下的受益者,他不可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道:“她们既然没离开,肯定是想学着独当一面的,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夏枢不是不想锻炼她们,只是没跟着他,他到底不放心。
“高景武艺高强,景璟也有些功夫在身。”褚源笑道:“他们两个联手,咱两个不一定是对手。”
夏枢惊讶:“高景这般厉害吗?”
虽然流民闹事儿那日已见过高景动手,但那时高景面对的毕竟是没工夫的平民,气势上足是足,但不是高手过招,没到极限,夏枢也探不出来他的深度。
“自然如此。”褚源摸摸他的脑袋道:“不过高景虽然厉害,但咱们走了之后,灾民们就全交到他手上了。他要安排人守着粮食,又要找人管理着灾民们除草、放牛、做饭等等,还要根据灾民们每日的活计,给他们按劳分发粮食,事情很多,他分身乏术,需要一些自己人给他打下手。”
夏枢一想,倒也理解了褚源的安排:“好吧,那你来安排。”
褚源见他想通了,便说起他们自己这边的安排,他道:“我看不见东西,若是只靠我们和一个丫鬟,无论是丈量土地、还是统计房屋等其他活计,估计大部分都要靠你,太过辛苦不说,秋收之前想完成都有些难度。”
而他们是要赶在夏种之前把一切都统计好的。
褚源琢磨着道:“一会儿可以问问那些劳力们,有没有家里地少,愿意来打短工的,若是有,可以以一天二十五文,让他们带着我们,把安县给摸排清楚。”
“可以啊!”夏枢听的眼前一亮:“他们对安县熟悉,若是有他们带路,摸排安县会事半功倍。”
褚源见他没反对,便笑道:“一会儿他们出来,可以问问。”
夫妻两个,完全把元州无视了个彻底,不仅把禁军摒除在外,还在他面前毫无遮掩地讨论起打算。
元州气的牙痒痒,却丝毫没有办法。
他肯定是不可能写折子弹劾、揭发褚源的,夏枢一日没把褚源休了,他一日不可能这么做,但两人如此肆无忌惮,小弟还要对他喊打喊杀地拼命,还是叫他心里五味俱全、百般难受。
而被夏枢和褚源提起的役夫劳力们,正在一边相互擦着药,一边低声聊天。
“真的会给工钱吗?”红脸,也就是侯毛,皮肤黑红,脾气暴躁,做事一向冲动,此时的他也是急脾气,几次都想从地上跳起来:“不会是骗我们的吧?我们得赶紧去把工钱领了,省的他们拐头说忘了。”
“行了你,都问多少遍了。”侯魁和侯毛是本家堂兄弟,无奈地摁着他,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你给我老实点儿,别动来动去,知不知道涂错地方多浪费药啊。”
“啊?浪费了啊!”侯毛瞬间不敢动了,黑红的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给我省着点涂,这一看就是好药,不便宜,回头我少抹几次,把剩的都存起来,哪日崽子们磕碰到了,给他们用。”
他一说,其他正被涂药的劳力们也赶紧回头交代帮忙的人:“少抹一点儿,剩的存起来。”
早先已经抹过的此时忍不住笑骂:“毛子咋不早说,咱们都抹完了!”
元州也算大方,这一百来人,他一人给了一瓶伤药,仔细点用的话,能抹几十次。
“哎,没事,下一回少抹一些。”侯毛顿时嘿嘿笑。
笑着,他就又忍不住了:“哎,猴子,他们不是和昨日的那几个一伙儿的呀。”
“明显不是啊!”有人道:“今日这几个一看就气质正,心是好的,昨日的那些流里流气,别说京官了,说他们地痞流氓,我看都有人信。”
“但是,当官的真的会这么好心吗?”劳力们当中,还是有不少人心存疑虑。
安县这么些年,他们就没见过好官,今日的这些个开口就是为他们做主,给他们送药的,让他们觉得不真实,心中不免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他们看向智囊:“猴子,你怎么看?”
侯魁见识有限,不过人很聪明通透,他道:“今日这几人一番行为,不管目的如何,看着都像是要给我们留好印象的,所以不必担心,只要他们目的没达到,我们就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好处,一日二十五文的工钱,别处都不可能有,不拿白不拿。当然,若是他们确实是稀缺的好官,那也算我们走狗屎运了。不管怎样,现阶段他们没露出獠牙,我们就有好处拿,就算之后露出獠牙,我们最差不过逃进山里或者拼命,和之前的日子也没什么分别,所以人前都要老老实实,有机会赚钱的话就抓住。”
“唉!”侯毛忍不住叹气:“可惜他们不让干了,要让我们回去,不然干到五月底,一两银子起码到手了。”
侯毛家里的地都是自留地,也就四亩多,地贫,和媳妇、爹娘一起干的话,七八日就能收种好。原先强制让他来免费服徭役,他吃着媳妇爹娘收种的粮食,却拿不回半个子,让一家老小都饿着肚皮,他自然是不乐意的,但现在有了工钱,能给家小买粮食,他又舍不得这短工了。
劳力们中大部分人家都这样,有人就忍不住道:“李哥,要不你跟他们说一声,咱们继续干?”
李留一直没说话,此时有人提起他,众人才发现他一直在沉默。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猴子开口道:“李哥,你觉得这些人怎么样?”
李留有些心不在焉。
据他所知,李朝现今除了两个皇子,能封作一字亲王的也就一位,但是那一位身份特殊,还目盲,按理说怎么都不会被封亲王,然而……虽然领头的那人行为坦荡,举止大方,丝毫没有目盲之人的局促,但李留不会看错,领头的那人眼睛确实是有问题。
难道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永康帝变得胸襟开阔,不再疑心疑鬼,在知道了淮阳侯府嫡长子的身份之后,非但没借机发难,还赐了亲王爵位和封地?
淮阳侯还让他的嫡长子还接受了?
那心思诡谲的永康帝把名义上的侯府嫡长子,实际上的先太子之子,和他阿爹有杀父之仇的褚源送到皇陵,到底在打算什么?
是想借褚源之手,将他们全部杀死吗?
李留想一想,就忍不住体内生寒,浑身发抖。
“李哥,你怎么了?”猴子发现了他脸色的不对,赶紧丢下侯毛,跑上前扶住他,担忧道:“是发病了吗?”
李留冷的牙齿咯咯作响,他摇了摇头:“他们心存不良,不要被他们骗了!”
话音刚落,就双眼一闭,满头大汗地晕了过去。
猴子等人不及细想,就急了起来,也顾不得抹药了,赶紧扶起李留放到背上,背着就往县城外跑。
于是,正在和褚源进一步商量事情的夏枢,以及气成内伤的元州,就见到了呜啦啦一群人从城门冲了出来。
“王妃,你是小神医,你帮李哥看看吧。”侯毛脾气最急,一见到夏枢就如见到了救星,不顾侯魁的阻拦,背着李留就朝夏枢冲了过来。
元州猛地看向夏枢,难以相信:“???”
小弟这般厉害吗?不过只接触了一本毒经,就到了神医的地步!
夏枢脸皮已经够厚了,还是忍不住尬红了脸。
“我不是……”他想说,自己就是皮毛,顶多看个皮外伤,知道一些简单的脉象,最熟悉的就是褚源的脉象,但侯毛个愣头青,已经不管不顾地奔到跟前,把李留平放到了地上。
夏枢:“……”
真叫人为难!
褚源知道他的水平,捏了捏他手心里的软硬适中的茧子,抬眼“看”向侯毛:“他是怎么回事儿?”
侯魁见这些贵人们没有生气,再加上侯毛已经把人放到了这里,只好硬着头皮道:“李哥自小得了一种怪病,只要情绪变化大些,就会浑身发寒,继而晕倒。他刚刚太高兴了,不小心就犯病了。”
褚源眉头微蹙:“浑身发寒?”
这种状态太熟悉了,褚源每次犯眼疾都是浑身发寒,冰冷如雪,夏枢心中一秉,想了想,他在李留跟前蹲下,手指捏着他的脉搏,仔细判断起来。
只是,这越脉越把,夏枢的神色越奇怪,他开口问道:“他是不是中过一种毒?”
侯魁等人哪里知道这个,他们面面相觑:“是中毒吗?”
同时又忍不住大惊失色,慌乱地摸自己胸膛,害怕道:“我们不会也中毒了吧?”
夏枢顿时没好气:“……你们活蹦乱跳的,好着呢。”
褚源中的毒,哪是普通人能中的,光配毒都得花好多名贵药材。
只是这个李哥……怎么会这么巧合!
正在夏枢怀疑是不是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连脉象都照着褚源的来诊时,褚源开口了,他沉声问道:“他姓李,叫什么名字?”
夏枢一愣,他瞬间明白褚源是什么意思了,他看了看地上闭着眼的青年,又看了看褚源,一个黑糙老相,一个清贵绝美,两者云泥之别,他看不出来面相上有什么相同。
“李哥大名李留,小名取谐音,叫驴子。”侯毛嘴快,他知道自己没中毒之后,就松了一口气,但心里还是很急,问夏枢:“李哥他没事吧?要吃什么药治?”
夏枢也想知道李留要吃什么药,明明他的症状和褚源一般,但李留除了晕倒之外,身体上并无残疾,眼睛也没事,于是他问道:“他平时吃什么药?”
这侯毛哪里知道啊,他急的抓耳挠腮,看向侯魁,侯魁也不知道,他道:“李哥每次犯病,都让我们把他送回家,第二日他就好了。”
顿了一下,他怀疑地打量夏枢:“李哥从来没说自己中过毒啊!”
夏枢:“……”
自己一个半瓶子水的,简直没法反驳。
“他家在哪里?”褚源不动声色地道:“本王安排牛车送他回去,他的工钱,你们代他领了,等回去了带给他。”
“谢谢王爷!”猴子等人一听牛车,顿时欣喜无比,心中啥也不想了,直接报上地名:“在候庄东头,就在皇陵附近。”
而等猴子等人领工钱的时候,看到黑压压一片全副武装的禁军时,腿差点儿吓软了,心中无比庆幸在城里的时候没有贸然动手,否则这个时候他们肯定被剁成了肉酱,别说带着家人逃入山林了,他们连县城地界都出不去。而当他们看到浩浩荡荡的灾民队伍以及原野上遍布的牛群时,直接惊呆了。
“小哥,这些人怎么都衣不蔽体,看着像流民呢?”侯魁开口打探消息。
赶牛的小哥不是禁军,他也是流民中的一员,才十七八岁,因架牛车的技术好,被选了出来,和其他车夫轮班。因为在行进队伍中有工作,且干的不错,他的口粮分的最多,基本上能填饱肚子,因此他一直很满足。
此时听陌生人打听,他有心夸奖安王和安王妃这一对救命恩人,就滔滔不绝地把一路上的亲身经历给说了出来。
然后安县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中,从未离开县城半步的原住民们,就知道了原来传说中富庶的定南郡发生了天灾,安王和安王妃心善,非但没有赶走遇到的灾民们,还一路给这些流离失所的灾民们粮食,让他们跟到了安县。
这些灾民们打算在安县落户、种田,他们相信有安王和安王妃夫妇在,他们一定不会像在定南郡一般,被当官的欺压、抛弃,他们可以安定下来,养家糊口。
安县原住民们听闻这些之后,心中的翻江倒海夏枢并不晓得,由于太高兴褚源的毒可能有了解毒转机,他把雇一些劳力们带着他们摸排安县的事情给忘了个干净。
和景璟一起给劳力们发完工钱,他就把褚源的安排告知景璟以及十几个丫鬟婆子们,然后正想去找褚源说雇人这件事,就被抱着一摞医书的元州给拦住了。
第142章 【VIP】 。
走哪个方向都被挡的夏枢不得不停下脚步, 怒视着元州:“让开。”
元州心道小弟的脾气可真大,脸上却笑嘻嘻的,将怀中的书往前送了送:“我瞧着你在学医上挺有天赋, 这些书都是我阿娘的手记, 送给你看看。”
夏枢扫视着他的表情,见他貌似挺真诚,不是在讽刺自己是蒙古大夫, 收起了拳头,但还是横眉拒绝道:“不要!”
元州笑道:“我阿娘可厉害了, 里面有各种稀缺草药的记录, 还有许多解毒治病的法子,特别是治眼疾的法子就有十几种呢。”
夏枢顿时迟疑。
褚源说燕国公夫人是毒医圣手,随心之毒的最初配方也是出自燕国公夫人之手, 如果燕国公夫人手记中有稀缺草药记录, 那未必没有随心之毒解药所缺药引子的记录。
只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夏枢扫了一眼那厚厚一摞医书, 眼睛转了一下,心想要不找个借口, 快速地把医书翻一遍,再扔给他说他骗人?
元州见他动心,赶紧加了一把火:“你要不相信我的话, 可以自己看看,看完觉得我骗你了,可以把它们还给我。
夏枢:“……”
他打量元州的神情, 怀疑他是不是发现自己过目不忘的事了?
只是打量半晌, 对面都是笑眯眯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夏枢虽然一直秉持着能占元州便宜就占,不占白不占的原则, 但这个时候,元州敞开了让他占便宜,他又禁不住有些心虚。
人太要脸了,为难的就是自己。
夏枢为自己一时的要脸深感遗憾,咳了一声,故意板着脸道:“那倒不必,你先说说自己的条件,我能换就和你换。”
“倒也没什么条件。”元州见他上道,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明了在这儿截人的原因:“只要你不被那瞎子忽悠的团团转,跟着他瞎折腾,这些都是你的,而且,要是还想要更多的话,我就写信让大哥把燕国公府里面所有的医书都运过来,全送给你。你想帮他治眼睛,需要什么,不管是药材还是银钱,只要你开口,我这边都会带着禁军们全力配合……”
“不必了,我不会答应你。”夏枢立马沉着脸打断他的话。
他看着元州,脸上露出讥笑:“随心之毒是你们燕国公府和永康帝联手下给褚源和他堂弟的,拿燕国公府的医书来跟我讲条件,以为我会为了治好褚源的眼疾,答应你们任何条件……我呸!”
他怒道:“我就是看着褚源一辈子当瞎子,也不会让他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你们宰割!”
“褚源不过是想保护封地的老百姓,关心挂念他们的生存,想让他们生活好一些,你要举报就去举报,我们没什么怕的,就不信你包括你身后的燕国公府能把我们怎么样?想让我们当提线木偶?做你们砧板上的鱼肉,我告诉你,一辈子都不可能!”
说完,他便猛推了一把元州,气冲冲地往前走。
“你非要跟着他自找死路吗?”元州见他固执己见,气的头都要炸了,几步拦住他,怒道:“把流民们都带过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吗?路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到封地还敢一出又一出地搞事,真以为我是泥巴捏的,没脾气啊!老老实实地待在封地,养尊处优地生活,不好吗?”
夏枢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他:“怎么算不老实?”
“我们一没对老百姓们赶尽杀绝,二没对老百姓们敲骨吸髓,怎么就不老实了?”夏枢怒道:“不把流民带过来,让他们一路上饿死、冻死,逼不得已落草为寇,祸害其他地方的百姓吗?”
“安县这个情况,你看看那些役夫劳力,若不重新规整,你叫他们全逃进山林里,变民为匪,等着你去剿匪定邦吗?”
“你有你的保皇策,我们也有自己的利民计。”夏枢冷硬道:“你看不惯尽管去举报,你没资格要我们按你的要求生活。”
“我是为了你好!”元州说不过他,怒道:“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
“我不知道好歹?你是为我好?”夏枢指着自己胸膛,都气笑了:“说这话,你亏不亏心啊!”
他道:“世仇存在,你恨褚源,褚源也恨你,但看看你们两人或者说两府做的事!”
“褚源明知道有仇,明知道你们权力越大,他的处境会越糟糕,但面对着李朝江山社稷,他还是希望燕国公府一脉不被打压,能重新掌兵,以免将来万民被异族铁蹄践踏,他相信燕国公府的门楣,相信你们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可实际上呢……”
夏枢深吸了一口气,怒道:“你眼前安县的百姓,路上的灾民,哪一个不是处于水火之中?可是你做的是什么?”
“你看到褚源收容他们,看到褚源想深入了解安县百姓,努力治理他们,你就威胁他要举报他!”夏枢讽刺道:“到底是谁不识好歹,你到底是为了谁,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不过是想借着机会打压褚源,稳固自己在永康帝心中的地位罢了。枉褚源相信你们燕国公府一脉的为民之心,说到底是他高看你们了。”
“你胡说什么!”燕国公府一脉忠魂容不得半点污蔑,元州这下是真的怒了:“我燕国公府自先祖开始,镇守南地上百年,死的死,亡的亡,至今只剩一支……”
“那是前辈们的事,和你这一代有什么关系!”夏枢呛道。
“褚洵都知道不能躺在先辈的功劳簿上,一心抗争,想去北地当兵,你高官厚禄加身,享着先辈荣耀,做的事却和先辈们无半点相似之处,你还有脸拿先辈们说话?我看你还是小心一点儿,说不得哪日你先辈们就瞧不过眼了,半夜托梦揍你这个不肖子孙。”夏枢巴拉巴拉一顿狂喷,嘴巴极毒。
“你!”元州气的脖子粗红,脸青黑,人都快要背过气了:“你才不孝!”
连燕国公府都骂,先辈们都敢大咧咧拖出来说事儿,这小弟真是……
元州气的恨不得吐血:“我打压他又怎么了?是他该!”
“不说二叔和褚琼的血海深仇,他身上只有一半姓褚的血脉,我就揭过去了。就说我阿娘和小弟,若不是因为他,阿娘何至于会死,小弟何至于流落在外,多年受苦?”元州眼眶通红:“我没打死他都是我心慈手软。”
“他那个时候才四岁,不要把……”夏枢想说不要把锅都扣褚源头上,但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愣住了:“你小弟还活着?”
传说中的天命皇后,褚源的娃娃亲……
他打量元州,眼神怀疑:“你们不会是把那可怜的双儿偷偷送永康帝后宫里去了吧?”
元州:“……”
这下他真的是噎死了!
半晌,他拍着胸膛,终于缓过来气,怒道:“我们又不会卖双儿求荣!”
要不是考虑到永康帝太过迷信宏远和尚的话,他早就不顾大哥和阿爹反对,把夏枢认回自己家了,哪至于现在日日被怼的怀疑人生。
元州也是一肚子委屈,他道:“阿娘拿命换的小弟,那是我们的心肝宝贝,他要是不乐意的话,就是天王老子想娶他,我们都不会同意。”
“这还差不多。”夏枢终于看他顺眼了一点。
他心里突然有些沉甸甸的,说不出来的难受,抿了抿唇,他放柔了声音:“你说你阿娘拿命换的小弟,是怎么回事儿呀?”
夏枢从小没有阿娘,他听着元州提起他阿娘,就有些羡慕,也有些难过。
说到这个,元州顿时又来了气:“还不是褚源背后的淮阳侯府狼子野心,心思诡谲,听信那假和尚的胡言乱语,为抢小弟,给阿娘下了药。”
夏枢没明白这里面的逻辑,元州解释道:“阿娘就是医术高手,她要是吃药解毒,小弟必死无疑,阿娘盼小弟盼了好多年,她打算先生下小弟再说,只是因为中毒,她的身子越来越差,最后生小弟的时候,到底没有挺过去。”
元州别过脸,不想让夏枢看到他眼眶中的泪:“她临死前还交代我和大哥要好好照顾小弟……”
只是一觉醒来,小弟没了,阿娘也没了。
小弟什么都不知道,元州不怪他,但元州做不到忘记仇恨。
他能容忍褚源在他眼前晃荡,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要再让他看着褚源争权夺利,他无法平静。
阿娘当年就死于这些人争权夺利之手,元州为了小弟不杀褚源可以,但他怎么可能让褚源在权斗中得偿所愿?
他最讨厌这些皇家血脉之间的权力斗争了。
毫无人性可言。
元州心里一直看不起褚源这些人,若是可以,他自然愿意远远地逃到南地或北地边城,带好他的兵,守好李朝的城,管他皇城里面斗成什么鬼样,但他没有资格去选自己想要走的路。
他们这些武将之后,全都得待在永康帝眼皮子底下,不想站队皇子,就得忠诚保皇,没有独善其身的说法。
他得此机会,带兵来到封地,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
说到底,元州只希望小弟能远远地避开那些权力斗争,做一个闲散王妃。
但显然,褚源并不打算做闲散王爷,他想去谋求更高的东西。
这无论如何,元州都忍不了。
夏枢不知道元州的心理纠葛,他摇了摇头:“不说褚源当时才四岁,就说淮阳侯府,也没有给你阿娘下药的理由。反而是你们……”
夏枢看着元州:“褚源的眼睛……”
“他眼睛与我们无关,是有人偷翻了阿娘那些被封存起来的医书,他出事之后我们才知道家里可能有内鬼。”元州打断了他的话:“我承认当年花灯节,看着万家灯火,别人阖家欢乐,就我家爷三相对无言,一时没忍住,就把他敲晕扔到了野外,我不怕他知道,还扔了一块身份牌子到他身上,告诉他就是我做的,但后续的绑匪和我们没有半点儿关系,我甚至怀疑是他瞎编,污蔑我们燕国公府……”
“他没有。”夏枢道:“我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两个绑匪说是燕国公给了几万两银票,要报他偷你们家双儿的仇,褚源还说从未听过燕国公府有个双儿……褚源后来和我说,燕国公不是那样的人,若真下手,肯定是朝堂上堂堂正正下手,不会背地里使阴损手段,所以他怀疑是有人意图杀他,嫁祸给燕国公府。”
夏枢想想元州扔身份牌子的操作也是无语,若不是褚源没事,且心胸宽广,燕国公府说不得就被套进去了。
元州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儿,当年年轻气盛,不管不顾,现在想来,确实非常不妥。
但凡褚源出事,他们就洗不掉嫌疑了。
他皱眉:“褚源当真没怀疑过燕国公府吗?”
“没有,若是有,他元宵那日早拿着你的身份牌子说事了,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到这里吗?”夏枢非常生气。
元州一时有些怔然。
夏枢见他似乎有些动摇,再接再厉道:“褚源遇到伤害都能清醒地分析是你们燕国公府被陷害,你说淮阳侯府为给褚源争权夺利,给你阿娘下药,抢你家双儿,你就没想过是旁人诬陷吗?”
他道:“但凡淮阳侯府有这种心劲,何至于这几十年过得如此窝囊。”
“那还不是因为褚琼死了。”元州回过神,冷笑道:“你以为褚琼和老淮阳候活着的时候,天下只识淮阳候,不识李朝皇室,是传言吗?”
夏枢无法反驳褚琼和老淮阳候的野心,也无法反驳淮阳侯府的势大,因为那是褚源和褚洵都承认了的。淮阳侯府的这些人想奉褚源为主,必定是做过些什么,但夏枢不觉得他们会蠢到给燕国公夫人下毒,还抢人家的双儿。
他是这么想的,自然也是这么说的:“他们没有理由要把燕国公府变成敌人。”
元州却嗤笑一声:“男人们为了权势疯魔起来什么都干的出来。不说给我阿娘下药的人与淮阳侯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说抢我家小弟的,就是褚琼的亲信长随,你身边丫鬟红棉的阿爹,死在北地边城时,手里还抓着我家小弟襁褓外的包被。”
说着,元州的眼就又红了起来:“求娶我家尚在娘胎里的小弟,被我阿爹拒绝,就恼羞成怒,杀害阿娘,抢走小弟……”
元州看着眼前的小弟,没想到兜兜转转,小弟还是嫁给了害了阿娘的罪恶之源,越说越心梗,最终脸色铁青地道:“褚霖是聪明人,所以我希望褚源也学聪明点,你不要跟着他瞎胡闹了。”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最开始。
夏枢虽然有所触动,连最初敌对的火气都消散了不少,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你是人,我和褚源也是人,你有自己的活法,我们也有自己的活法,你干涉不了我们,我们也不会听你的,你省省力气吧。”
他道:“你想举报就去举报,想监视就监视,我们不拦着你,毕竟血海深仇在,你有任何敌视我们的理由……”
“我没有敌视你。”元州怒道。
夏枢冷静地摇了摇头:“我虽然不明白你口头上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但有一点儿很明确,你敌视褚源就是敌视我。”
元州顿时五脏六腑都不舒服了,气道:“你和我……”
夏枢摆了摆手,平静道:“像你说的,燕国公府先辈们付出那么多,给南地安稳,才让南地至今如此富庶。我身份低微,高攀不上燕国公府,但我愿意继承淮阳侯府,继承无数其他先辈们的遗志,和褚源一起在有能力自保的前提下,力所能及地为百姓们做些什么。我们没能力镇守边关,在铁骑下护一方百姓,但在自己的封地,我们希望能带领百姓们过上好生活。我们两个志向一致,你打压他,和打压我也没什么分别。”
元州:“……”
元州心绞痛的死去活来,他想说你出身并不低微,也没有高攀不上燕国公府,但夏枢却给了最后一剂药:“定国安邦的志向并不是躺在先辈们的功劳簿上大侃特侃,而是要看实际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燕国公是怎么教你的,但这点儿他真的很失败。”
元州:“……”
他直接整个人都死了!
怼完人的夏枢也没有多开心。
他没有回去找褚源,而是找到了正盘腿坐在荒原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时不时吆喝几声,放着牛群的猫儿。
“小枢哥哥,你好像很不开心呀。”猫儿吐掉狗尾巴草,凑到他跟前,眼睛骨碌碌转地打量他。
“猫儿……”夏枢双臂抱膝,有些茫然:“你想不想你阿娘呀?”
“想呀。”猫儿没有半点儿犹豫地回答。
他摸了摸胸口的链子,上面缀着三个小铁盒,分别放着他阿爹、阿娘、阿奶的骨灰,猫儿怕人嫌晦气,从来都没拿出来过,此时他也没拿出来,只悄悄地摸了摸,笑道:“阿娘肯定也想我。”
其实他记事儿的时候,爹娘已在饥荒中去世了,阿奶带着他艰难地讨着饭,用一粒粒米把他养大,虽然不记得阿娘,但他印象里阿娘都是温柔的。
“小枢哥哥,你想你阿娘了啊?”猫儿非常善解人意,眨着忽灵灵的大眼睛,为夏枢排忧解难。
“嗯。”夏枢点了点头,有些难过:“我有点儿对不起阿娘。”
猫儿惊讶:“为啥这么说呀?”
顿了一下,他又道:“你找到你阿娘了?”
夏枢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猫儿,阿娘会不会觉得我不孝?”
猫儿还没过八岁生辰,对小枢哥哥语焉不详的表述,他自然猜测不到更多,想都没想就道:“不会哒。”
“为何?”夏枢问他:“我觉得我做的事,阿娘肯定会反对,而且……而且……”
他有点儿说不出来,艰难道:“我不知道阿娘是不是间接地被我喜欢的人伤害了。”
这些纠葛对猫儿来说太复杂了,不过他自小就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不用怕啦,阿奶也反对我做的事,但我不觉得有错,就继续做啦,阿奶虽然不高兴,但也没说我不孝呀。”
夏枢愣愣的抓了抓脑袋,一时竟觉得有些道理:“好像也是啊!”
“但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夏枢心情很糟糕,还是很犹豫。
“你也说不知道……”这对猫儿来说根本不是事儿,他侧身抱住夏枢,和先前夏枢安慰他一般,拍了拍夏枢的背,故作成熟地安慰道:“等以后知道了再说啦,咱不冤枉人。”
夏枢:“……”
就……好像整的挺明白。
“小枢哥哥……”安慰完人,猫儿扒拉住夏枢,央求道:“你以后教我医术和武艺吧。”
夏枢思路清晰之后,心情就好了些,问他:“为何要学这两样?”
“因为我就只剩夏叔和你对我好啦。”猫儿扒拉着手指头,理所应当地道:“夏叔帮我给阿奶挖坑下葬,还给阿奶买棺材,把我带回家,那日我到你家就决定了,要一辈子孝顺夏叔。夏叔先前生了好大一场病,你差点儿没银子给他看,所以我要学医术,等学好了,就好好给他看病,不叫他像阿奶那样病死。我还要保护你,不要让旁人欺负你,以后打架我都和你一起打。反正我要快点儿长大,不想再这么小小的,什么都来不及做,对我好的人就全走啦。”
说着,猫儿的眼睛里已氤氲起了眼泪。
可能是夏枢提起阿娘,他也有些想亲人了,不由得就说了许多话。
夏枢心里暖暖的,摸了摸猫儿的脑袋:“好,都教你!”
猫儿不好意思地用胳膊擦了一下眼泪,笑着趴到夏枢怀里:“小枢哥哥,我好喜欢现在的生活呀。”
他心里还有一句,若是阿奶还在就好啦。
只是知道阿奶在小枢哥哥这里并不讨喜,他没有说出口,只蹭了蹭夏枢的胸膛,开心道:“我要多学些东西,努力干活儿,每天都填饱肚子。”
夏枢低头瞧着他长了肉,依旧瘦的可怜的身子,以及脸颊上,手上尚未消退的冻伤伤疤,鼻子突然一酸:“好。”
若是以后确定真是褚源间接害死了他阿娘,他会去和阿娘道歉、赎罪。
现在没确定,那他就和褚源一起努力吧。
左右人生短暂,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活着一日就干一日自己想做的事吧。
剩下的,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143章 【VIP】 ……
永康十七年四月二十一日, 经过一夜的休整,四千多人的队伍开始兵分两路。
灾民们由高景、景璟和丫鬟婆子们带领着,在县城周边暂时驻扎下来, 放牛、开荒, 把荒了几年的地整出来,准备夏种。
夏枢和褚源则带着猫儿、红棉,身后跟着狗皮膏药一般的元州以及他带领的禁军们, 朝候庄进发。
原本夏枢怕红棉会被元州下手,才在众丫鬟们失落的目光下, 选了红棉随行, 谁知道,不过刚离开驻地,元州就带人跟上了。
为免显得太刻意, 夏枢没把红棉换回去, 但心底到底没好气, 见到元州就大翻白眼。
“我的职责是保护你们俩,当然得跟着你们走。”元州骑着高头大马跟在他们车驾旁, 振振有词。
夏枢不想搭理他,一出县城边界,朝车里的几人提醒了一句:“坐稳。”扬起马鞭, 马儿就冲了出去。
没一会儿,就把元州和他长长的队伍甩在了屁股后。
乡村土路,野草片片, 露珠滚滚, 再加上坑坑洼洼,车辙混乱,颠簸的很, 夏枢驱着马跑了一会儿,回头见他带着大部队没跟上来,就抓紧马缰,又放慢了速度。
只这一会儿工夫,褚源三人就歪七扭八的摔在车子里,各个差点儿没把早饭吐出来,形象极为狼狈。
褚源抚着不知道撞到哪里的额头,由红棉搀扶着坐稳,嘴角直抽:“你跑那么快做甚?”
夏枢不想和元州多接触,他有些心虚,见褚源额头都红了,忙停下车:“你没事吧?”
又问红棉和猫儿:“你们两个没事吧?”
“没事。”猫儿眼睛亮晶晶的,他先前连牛车都没怎么坐过,坐这个马拉的牛车,他不仅丝毫没觉得不舒服,还一脸兴奋:“好快!”
红棉揉了揉胸口,心里庆幸自己早饭吃的不多,嘴上则道:“奴婢没事,就是王爷撞到了。”
夏枢顿时很愧疚,一边给褚源揉额头,一边绞尽脑汁想借口,解释道:“早上田间的空气清新自然,想让你感受一下,而且早些出发,走快些,天热起来就能到候庄,也省的挨晒了。”
还别说,乡村哪里都不若城镇不方便,但清晨凉爽又略带湿润的空气,绝对是人间极品享受,就算燥热的四月,都掩盖不了它的宜人。
褚源挑了挑眉,没揭穿他,由他扶着,在车辕前坐下,撒眼看了一圈,问道:“田里怎么样?”
安县除了南边是山,往北大片都是平原,视野开阔,土地肥沃,鼻中是清新自然的晨间气息,耳中是一派生机活力的虫鸣鸟叫之声,只听和闻,觉得一切都好,实际上,展现在夏枢眼前的却是连片的萋萋野草,跑了一炷香的时间,他都没看到农人,也没看到庄稼。
夏枢在他旁边坐下,扬起马鞭,马很快就又小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眉头微蹙:“情况不太乐观。”
褚源点了点头,这些来之前他其实都有心理准备。
一是上一世,皇陵大片良田都是荒着无人种,二是好地方永康帝也不会封给他。
所以就算安县全是无人种的荒地,对褚源来说都不是最差情况。
他问夏枢:“你觉得怎么做,才能让百姓们乐意种田?”
做百姓、吐槽当官的,现场的这四人里没人比夏枢更有发言权。
他十六岁以前的日子,几乎是日日把当官的骂成狗,不管是村官还是京官,他都没少在心里骂,因为日子太难过了,总是填不饱肚子,还要看蒋家村人的脸色,怕被赶走,日子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他想都没想就把史书里学的词汇撂了出来,道:“轻徭薄赋。”
然后给褚源掰开来讲:“徭役太重,百姓们就算有自己的田,也没法安心去种,因为服徭役对壮年劳力们来说都是生死大劫,就像这次,若是我们没在昨日过来,他们那一百多人,有伤不治或者伤上加伤,王府建完后,还有多少人活着都不一定。而且,家里壮劳力服徭役,田只能荒种薄收,若赋税收再收的多,百姓们不仅会因为徭役失去儿子丈夫,还会因为赋税饿死。为此,许多百姓为躲避徭役,就选择把地卖给地主豪强,成为佃农。佃农有地主豪强庇护,就不用服徭役,但需得付田租。对地主豪强来说,田税是由他们付,田租自然是收的越多,赚的越多,百姓们拿出收成的近一半付田租,一年下来还是填饱肚子都难。有些实在过不下去的,就逃进山里,落草为寇,靠打家劫舍为生。”
“所以若想让百姓们安心、老实种田,周边少些匪寇,归根究底还是轻徭薄赋,给百姓们生路。”夏枢在这方面对褚源没什么遮掩的,有什么说什么,他道:“其实,安县的地主豪强们离开也是好事,田可以被我们全部收回,由我们全权把控。现阶段,百姓们也没能力购田,那我们就可以以佃的方式让他们种,降低田租,他们就会放心来种田了。”
褚源想了想:“你的意思是给他们免赋税、免徭役?我们做安县最大的豪强?”
“对。”夏枢昨晚想这个想了一晚上,他道:“安县现在最缺的是百姓手中的粮食,有了粮食,两千多名灾民就能留下种田,山里的百姓们能出来,现有的百姓们也不会跑,别处需要粮食的人也会源源不断地过来,只要有人,我们想做的事情,就可以逐步的开展起来。”
比如说招兵……
“现今世道比较乱,什么东西价钱贱,粮食的价钱都贱不了。”夏枢一直记得饿肚子的感觉,特别重视粮食,他道:“只要手里有粮,什么都能换来。”
褚源经历过乱世,知道粮贵钱轻是个什么状况,这也是他执着于皇陵的主要原因之一。
地理位置以及历史地位决定了皇陵这块地会是李朝最后沦陷的区域,这里又有大量的农田,若是操作得当,就算异族铁骑暂时抵挡不住,这里也能成为李朝绝地翻盘的机会。
他沉思半晌,说道:“田租两成、免赋税、免徭役,第一年免费提供粮食种子和耕牛,此后,若是田里粮食产量可达三石以上,田租可下降至一成半。”
夏枢眼睛一亮,拍手道:“这个法子好,田租低,干的好的还有有奖赏,大家估摸着都会积极租田了。”
红棉却在此时开口道:“王爷和王妃是好心,但这田租太低了,就怕有人会大量租田,却不好好种。”
夏枢一愣,想了想,还真有可能。
他们考虑的都是老实人,若是有人不老实,可不就烦人了嘛。
而且,谁好好种,谁不好好种,这太主观了,不好评价,若是被人抓住空子,签下契约租下他们大量的田地……他们是可以强制收回地,但很容易被人大做文章,闹腾不休……
想了想,夏枢道:“还得限制每个人租田的亩数。”
“不错。”褚源点了点头,说道:“红棉这件事上考虑的很周到。”
红棉自小到大,第一次被他夸,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谢谢王爷!”
褚源道:“你和其他人若有什么想法,可以报予王妃,王妃筛选过后告知本王,事后若是采纳,必会对你们加以奖赏。”
他对夏枢说:“府内宫官不必从别处招纳,先从她们中采选吧。”
夏枢原就打算把跟着他们的丫鬟婆子们都提成宫官,有品阶、拿俸禄,但又怕褚源觉得她们不够格,还在想找个机会提一提,谁料褚源就给了机会,立马高兴道:“好,听你的。”
红棉不曾想还有这个惊喜,顿时欣喜若狂:“谢谢王爷、王妃,待我回去就通知她们,稍后就会把所有人的想法汇总交予王妃。”
猫儿虽然不懂宫官是个什么,但瞧着红棉姐姐的神情,就知道是非常好的“官”,立马往前凑了凑,争取机会:“我也有想法,哥哥、小枢哥哥,我可不可以做宫官呀。”
他唤褚源为哥哥,红棉第一次听到,惊讶了一下,忙去看褚源的神色。
褚源却并没有红棉预想中的生气,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双儿对夏枢的好,心里感念,神色柔和了一瞬:“可以。”
“小枢哥哥?”猫儿又赶紧去征求夏枢的意见。
夏枢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必须得采纳了才成,不能走后门,占其他姐姐的便宜。”
“好嘞。”猫儿才不在意这个,有机会就成,他嘴角瞬间咧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心地半趴到夏枢背上,叭叭说道:“听说隔壁那个县的人都好富有,我们可以把他们的银钱都赚过来呀。”
夏枢一边轻扬马鞭,一边漫不经心地搭话:“怎么赚呀?”
“好多呀。”说到这个,猫儿就来劲了:“我们可以抓蝈蝈卖给他们,抓到稀有蝈蝈,我们就赚大了。”
夏枢:“……”
猫儿这纯粹是跟着他卖蝈蝈的后遗症。
不过同时他也眼睛一亮:“咱们带来了那么多不同地方的灾民,他们中必定有人有些稀有或者特色技能,我们完全可以统计一番,看有没有能赚大钱的。”
粮食重要,钱也很重要呀。
第144章 【VIP】 ……
一边想着赚小钱钱, 一边赶着马、搭着话,日头热起来的时候,元州带着人追上了他们, 而侯庄也近在眼前。
侯庄位于皇陵西北角大约三四里远, 背后靠着嘉山,往北则是一片大平原。这里的人祖辈都是李朝皇陵的守陵人,所以和别处不同, 灾荒年,这里的人大多都没离开, 侯庄也因此成了安县人口最多的村子, 大约六十来户。
夏枢等人到的时候,侯庄村长已带着全村老幼青壮立在村口,神情惶恐地下跪道:“不知安王及王妃驾到, 有失远迎, 还请见谅。”
褚源在夏枢的搀扶下, 走到众人面前,抬了抬手:“都起吧。”
侯庄村长是一个五十多岁、须发花白的干瘦老头儿, 夏枢扫了一眼他身后,发觉有两个眼熟的劳力,正是昨日见过的侯魁和侯毛两兄弟, 再扫了一眼一群,昨日见过的大部分劳力都在人群中立着。
众人小心翼翼地打量这几位贵人以及他们身后乌压压的军队,胆战心惊, 候庄村长硬着头皮, 佝偻着腰,颤颤巍巍地站出来道:“不知王爷、王妃此行是为何事?老朽以及全体村民必定竭尽全力配合。”
夏枢瞧着他们恐惧的神色,微微笑了一下, 温声安抚道:“大家不必惊慌,王爷和本宫此次前来是为初到安县,想要了解安县百姓们的情况。农忙在即,村长留下,其他人家里有事的话就回去忙吧,不必聚在这里。”
话是这么说,但是乌压压一群全副武装的禁军镇在村口,百姓们谁敢离开村子去田里干活儿,抓紧了身边亲人孩子的手,站在村口的小广场边,不知所措。
村长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撵他们道:“有事情的都回去忙吧。”
然后看向夏枢和褚源,扯了扯嘴角:“王爷、王妃若不嫌弃,请到老朽家里喝杯粗茶。”
“那麻烦老丈了。”夏枢换了个亲切一点儿的称呼,笑道:“王爷心存百姓,一直想要深入田间地头,了解百姓们的生活困难,为百姓们做些什么,让大家日子都好过些。只是先前王爷深居庙堂,公务压身,连本宫想借着回娘家的机会,让王爷随本宫走上娘家地头,看看百姓们的日子,都被大理寺半路拦截,把王爷接走去处理公务。此次获封安县,离开朝堂,再无其他琐事,王爷就决心把全部的心力都用在百姓们身上,了解大家的心声,寻思对策,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起来。”
“谢谢王爷、王妃对百姓们的厚爱。”村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听了他的话,脸都白了,汗也流的更急了。
反而是侯魁惊诧道:“王妃娘家在乡下?”
虽然村长已经开口让其他人离开,但村里来了大人物,还带着精兵强将,吓人的很,谁敢离开村长的眼前,都是紧拉着亲人孩子,跟着村长走,因此,此时跟着去村长家的人群浩浩荡荡,都在支着耳朵听夏枢说话。
侯魁一问出来,其他人顿时表情好奇。
眼前这个王妃穿着粗布短打,头发用头绳简单绑扎,既无玉钗脂粉雕饰,也无高高在上的气势,和皮肤白皙、气质凛然高贵的王爷相比,麦色皮肤的他,确实不像是从小娇养出来的,倒像是田间地头儿的寻常双儿,就是和旁边的丫鬟相比,丫鬟看着都比他更像王妃。
侯魁等人最开始把他错认成下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出身寻常农家,从小就下田干活儿……”夏枢想打消他们的戒心,态度非常和蔼,拉着猫儿的手笑道:“每年四五月的这个时候,都是一年里最忙的,要跟天抢收,生怕突然下雨,一季的粮食都烂在田里,每日天没亮就起来,一直干到星子出来才回家,一家人拼着命的干上一两个月,等粮食收进仓库,新一季的种子种下,才敢喘口气。农忙时候累的哦,好久都不能恢复过来。”
猫儿收到提示也忙积极地道:“小枢哥哥干活儿可厉害了,我从小就崇拜他,想要变得和他一般厉害呢。”
众人打量这个明显是乡下双儿模样的小家伙,发现他依赖地抓着王妃的手,王妃也没有嫌弃,而且王妃说的话是普通百姓熟悉且能理解的,不由得想王妃也太平易近人了吧,一下子就对他亲近起来,接话道:“每年这段时间确实是最累最忙的,忙完之后,恨不得大睡半个月。”
“是啊,夏收之后,腰板都累的挺不直了。”
……
村长本还以为这王爷夫妇俩又要搞啥“新官上任三把火”折腾百姓,心中惧怕的紧,一听夏枢的话,知晓他是农人出身,心里顿时就少了些戒备,脑门上的汗也少了些,说道:“王妃娘家那里有贵人之气保佑,风调雨顺,收成必定比六原郡好。”
他叹了口气道:“安县前些年闹饥荒,好多田都荒了,百姓们就算累死累活地忙一年下来,还是养不活一大家子。”
夏枢听出了他的试探,明知故问地道:“既然养不活一家子,为何不多种些田?”
他道:“我瞧着候庄周边好多荒地的肥力充足,却大片无人耕种。安县今年风调雨顺,百姓们自留地上的庄稼都涨势喜人,若是多种些田,何愁养不活一家子?”
“我们何尝不想多种些。”侯魁是村长的儿子,他一直是个聪明人,此时代替老爹接过夏枢的话头,一副无奈的模样,苦笑道:“家里的劳力们农忙时节几乎都在服徭役,剩下老弱在家,就算种了田,也无力收拾,不过平白浪费了种子。而且……”
他担忧道:“那些田先前都是有主的,虽然主人都跑了几年至今未归,但我们就算种,收成也不能说就是自己的,万一人家回来把田收走,我们也不过是平白浪费粮食、时间和精力。”
侯魁一开口,其他人纷纷附和,大喇喇地把平常的抱怨都说了出来:“我们也想躲种些田,但就怕田最后被人收走。”
“徭役那么重,家里的劳力们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没了,就算多种些田,结果也不过是荒种薄收。”
“衙役们日日下来盘剥,种的田多,交的税多,万一再遇上灾荒年,没什么收成,人都得饿死了。”
“种田也得有种子,我们现在连树皮、草叶、麸糠都吃,哪有多余的粮食做种子呀。”
“没有耕牛,一个人累死累活,也种不了几亩田,遇上风雨不好的时候,不是饿死就是累死。”
……
夏枢扶着褚源,一边跟着村长,一边听着这些人抱怨纷纷,神色不变,等在村长院子里坐下,热茶端上,人声淡下去了,才似模似样地和褚源轻叹一句:“百姓们真的很辛苦,王爷,你想想办法吧。”
村长忙告罪道:“王爷,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大字不识一个,说话太过没忌讳,还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褚源摆了摆手,神色感慨万千:“本王久居庙堂,今日才知晓百姓们在苛政之下,生活的如此辛苦,连种田养家都要顾虑重重。”
“唉!”现场的百姓们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侯毛偷偷地捅了捅侯魁,侯魁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昨日若不是王爷和王妃及时赶到,草民们恐怕命都要交代在工地上了。事后王爷和王妃不仅没怪罪草民们未建成王府,还送药发钱,草民们非常感激,王爷和王妃以后但凡有所吩咐,草民们在所不辞。”
侯毛见他说话不明不白,急的不行,干脆自己上,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说道:“王爷,王府尚未建成,草民愿和其他人一起,尽快把王府建起来,以报王爷和王妃的大恩。”
夏枢惊讶了一下:“你们想去建王府?”
侯魁见侯毛已经莽撞地说了出来,怕建王府白忙活一趟,忙补充道:“大多人家里就三四亩自留地,收成远不够养家糊口,所以……”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夏枢和褚源两人的神色:“草民们想在农忙过后,找些活儿贴补家用。同时,也帮王爷和王妃把住处建好,弥补先前的过错。”
夏枢嘴角抽了一下,哪里是为弥补过错,分明是看中了他们付的工钱。
他看向褚源,徭役这么大的事,得由褚源开口。
褚源则沉思起来。
侯毛见他两人沉默不语,忙又道:“王爷和王妃心善,草民们不需要二十五文的工钱,一日十五文就可以,草民们一定会不眠不休,尽快把王府建好。”
侯魁心中一跳,觉得侯毛把工钱压的太低了,不好讨价还价,怕他脾气急,禁不住再自行压价,赶紧道:“因为感激王爷和王妃,草民们只要十五文钱的伙食费,希望在干活儿的时候能填饱肚子,有力气早日建好王府,让王爷和王妃入住。”
“建王府的事不急。”思索良久,褚源终于开了口,只是一说话,就让侯魁和侯毛的心中都是一阵失落。
“王爷……”侯毛以为是工钱要的高,试图自行压低工钱:“草民们可以……”
只是话说了一半,就被褚源摆了摆手:“你们若是有空,本王这里有个更重要的急事想请你们帮忙,一日二十五文。”
不止侯毛和侯魁一愣,其他人也都是一愣,哗地一下,现场炸开了锅。
“二十五文?”村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什么急事?需要多少人啊?我们行不行?”立马就有无数老老少少争抢着,神情激动地开了口。
“我们可以帮忙吗?我们的工钱少一些都可以,二十文或者十五文。”有老年人和中年妇人、双儿们开口道:“选我们可以吗?”
侯魁:“……”
他真的想吐血!
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会压工钱。
好在褚源也不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他嘴角抽了一下后,说道:“家里有田的安心农忙,田少人多有闲人的可以出人,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双儿,只要身子结实,能吃苦,一日都是二十五文。”
“真的吗?”现场顿时沸腾起来,各个脸带兴奋笑容,特别是女人和双儿们,摩拳擦掌,询问:“不知需要我们做什么?”
这是竟然连做什么都不清楚,为了二十五文钱就先把自己卖了。
褚源心中五味杂陈。
原本经过一轮交锋,明了有些人把他当傻子的蝇营狗苟,他就有些不耐烦了。
此时听到这些话,他忍不住轻叹一声:“你们莫要着急,听本王把话说清楚。”
说到底是为了生存,和朝堂上那些争权夺利的算计怎么能放一起比。
褚源道:“安县官员鱼肉百姓、昏庸无能,已被本王暂时关押。本王初到安县,无可信之人,安县的详细情况,本王需得依靠众位帮忙,调查清楚。”
众人面面相觑,村长率先开口:“不知王爷想要调查什么?”
褚源道:“安县人口、房屋、良田、林地、百姓银钱收入、近几年粮食收入等等,凡是能统计的数据、重新丈量的田亩,都要上报于本王。”
这下众人就懵逼了。
侯魁问道:“不知王爷调查这些是为何?”
“因为本王打算将安县所有土地收回。”褚源在众人惊讶不安的目光中,说道:“从下一季开始,凡是从本王手中租田的农户,徭役、赋税全免,本王为租户免费提供第一年的粮种和耕牛,一季田租只收两成,若是哪一户所租之田每亩收成全部达到三石以上,田租只收一成半。”
“所以……”褚源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家一定要在夏种之前完成信息统计调查,并将本王的新政策宣传告知安县每一户村民。”
所有人都惊呆了!
回过神来之后,却是什么都不想了,全都跪在地上,老老少少眼含热泪、激动地冲褚源等人磕头:“谢谢王爷、王妃!”
连懵懂的幼童被长辈抱在怀里,都跟着点头作揖。
褚源虽然看不到现场的情形,但听着大家哽咽的声音,心中却禁不住生出一些感慨。
他摆了摆手:“家里有事的,就去忙吧,不必都聚在这儿,回去考虑清楚之后,若是想接受这个任务,午饭过后收拾停当,就过来这边,由红棉给你们分工,尽量在下午就开始,夏收结束前完成任务。”
“王爷,可是没有王府,你和王妃住哪里呀?”侯毛依旧惦记着王府。
王府现在就是个烂摊子,没有收拾完那几个京中官员,坑永康帝一顿,他们也不可能去花钱续建。
夏枢见褚源眉头微蹙,知道他可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就接话道:“我和王爷打算在候庄小住。”
“侯村长。”夏枢看向老头儿,询问道:“不知候庄可有空房子,叫我们租上一段时间?”
“这……”侯村长正高兴着呢,想说都住自己家,但一撒眼看着自家矮小破旧的土胚房以及面前两个气质冷峻、不苟言笑的男人,顿时心中一哆嗦,想了想,他道:“村里有一户人家是青砖大瓦房,主家经常不在家,就放了一把钥匙在我这儿,时不时的也有些过客借住,她家是三间正房,四间偏房,还有一间厨房和一间柴房,不知是否可行?”
夏枢来的时候就发现,这村子穷的很,外面全是土胚房,听闻还有青砖房,他有些好奇:“谁家这么有钱,不常住还起一座青砖瓦房的宅院?”
“是一个独居的寡妇。”侯村长怕他们忌讳,忙解释道:“不过不用担心,她是一名大夫,家原也不是安县的,丈夫死后,她才一人游荡到这里,盖了一座宅院。她春夏时节会进山里采药,秋冬季节回来帮候庄及附近的百姓们免费看诊,大家都很喜欢她,称呼她为夏娘。”
第145章 【VIP】 …………
夏娘的房子位于候庄西南角, 院中种了几棵有些年头的桂花树,现时节桂花尚未开放,但树木葱葱郁郁, 一进院子就让人觉得凉快了不少。
“驴子两三日就过来打扫一次, 这宅院很干净。”侯村长打开堂屋,让几位贵人进门。
堂屋里除了条柜桌椅,什么都没有, 显得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不过确实如侯村长所说, 到处都很干净, 屋内桌椅一尘不染,屋外地砖铺路,除了因长久没有人踩, 长了些青苔, 丝毫不见别的杂物。
“不错。”夏枢点了点头, 家具虽然能看出来年代久远,但漆皮以及简单的雕花都一切完好, 显然主人是个精致讲究的,不像平常农家那般粗糙。
侯村长见他满意,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试探着道:“正房主家先前在住着,尚未收拾……”
“主家的东西不用动,我们住偏房。”夏枢态度非常和蔼, 笑道:“就是我们想要住上三四个月, 不知这主人何时回来?回来之后,可还愿意外租房子?”
“哦,这个倒没什么不愿意的。”侯村长道:“夏娘在家的时候, 这些偏房也是租给过来看诊、来不及回家的百姓,除了过年那几日,她这里基本上天天都有人住,她习惯这些的。”
“租金多少?”夏枢问他。
“不用租金……”侯村长摇手:“王爷、王妃住在这里,是夏娘的荣幸……”
“行了!”夏枢尚未开口,元州就掏出一块元宝朝侯村长扔了出去:“十两银子够吗?”
夏枢:“……”
这败家玩意儿。
侯村长慌忙双手接住,犹如捧着一个烫手山芋:“这……太多了!”
“多的算赏你的。”元州阴阳怪气道:“人家一个做王爷的,会少你这点儿银子?”
侯村长不知道他是谁,但见他气宇轩昂、态度恣意,不像是下人,吓的赶紧解释:“平时租金什么的,夏娘也都是让大家看着给,一间房子差不多就一两文一天……”
算下来,这些人住四间偏房,再加上厨房和柴房,三个月顶天了也就一两银子。
多的那些,侯村长哪里敢收呀。
平常那些衙役官员别说付钱了,少搜刮强占他们的财物都是好的了,他哪里不担忧这些贵人给了这么多银钱,会不会是还有后招,让他们最终吃进嘴里的全吐出来。
他宁愿现在让他们明白着占些便宜,都不想被他们抓住把柄,暗戳戳的敲骨吸髓,恨不得把人吸成人干。
但是他的担忧又哪里说得出来,支支吾吾地将元宝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仿佛它烫手一般,就是不愿收。
夏枢无语半晌,见元州一副看戏模样,就是不吭气,只好道:“老丈还是收下罢。”
侯村长都快哭了,沧桑的脸上都是苦涩:“十两银子太多了……”
“啧!”元州不耐烦了,“多什么……”
夏枢瞪了他一眼,元州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老实地闭上嘴。
夏枢这才看向候村长,脸上换上笑容:“我们在这里没有田,也没有菜园子,恐怕吃饭都要依赖老丈。多余的银钱,老丈就先收着,看有什么菜或者瓜果,平时一日三顿的,可以给我们送些过来。帐老丈记清楚,若是银钱花完了,和红棉说一声,她再付些给你。”
“这样啊!”侯村长小心打量他的神色,见他似乎是认真的,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也不再推辞,应了下来:“那草民这就去准备中午的菜去。”
“哎。”夏枢笑道:“那就麻烦老丈了,红棉,送一下老丈。”
等侯村长离开,元州便无语地咕哝道:“至于么。”
原本拿十两银子出来是想让这村长大呼银子少了,叫瞎子丢一丢人,谁知道这村长根本不上道,竟然连十两银子都不敢收,还嫌多。
夏枢瞪他:“怎么不至于?他又不是你国公府少爷,身居高位,不知人间疾苦,平白得了几倍的银子,他小民小户,瞧着你就不像个好人,他敢收?”
元州顿时气结:“我哪里不像好人?我对你还不好吗?”
夏枢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不搭理他,一手拎了一把椅子,一手去扶褚源,笑嘻嘻地道:“我带你去院子里坐,院里有好多桂花树,等八月花开了,我给你做桂花糕吃。”
元州眼睛瞬间一亮,争抢道:“我也要吃。”
褚源想到岳丈对小流氓厨艺的评价,嘴角抽了一下,伸手摸摸自家媳妇的脑袋,温柔道:“到时叫红棉做就可以,八月要忙秋收,我怕你累着。”
夏枢一想也是,秋收关系着下一年他们有没有粮食吃,这事儿非常重要,到时候他要操心,肯定田里到处跑,再者他也想种几亩田,以免田租收不上来,他和褚源饿肚子,秋收时候估计会更忙了。
“好。”夏枢开心应道:“还是你心疼我!”
元州顿时噎住了,气的心窝疼。
心想这瞎子实在太狡猾了,净是甜言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