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VIP】 ……
夏枢听完他的话, 神色怔然,突然,他鼻子一动,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窜进鼻尖。
他一愣, 下意识瞥了一眼褚源的手,然后就是脸色大变:“你手上怎么那么多血?”
他一把抓住褚源的手,柔韧白皙的手掌中央, 一道寸长的伤口横亘其上,鲜红的血液汩汩流淌, 几乎染红了半只手掌, 有些还顺着褚源的动作,滴答落地或者流进了袖口,褚源的衣袖上都沾染了血迹。
“流血了吗?”褚源看不到情况, 只能感觉手掌心黏黏的:“可能是摁到什么了, 不碍事的。”
夏枢想到刚刚褚源被他一把推开, 摔倒在地,忙往地上看去。
果然, 铺满了雪的路面上,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露出薄利的尖头,上面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我不该推你……”夏枢嘴唇抖了抖, 忙从怀中掏出手帕,急急忙忙地给他包扎。
伤口有些深,还在不停的流血, 夏枢手背擦了下眼泪, 拉着褚源道:“我们赶紧回去,我给你上药。”
褚源听到他轻微的抽噎声,手指摸了摸他的脸颊, 果不其然,指尖湿湿的。
“没事。”褚源一直手被他抓着,一只手拿着手帕,轻轻地给他拭泪:“莫哭了,不碍事的,小心你脸皴了,明日难受。”
夏枢抽噎了一下,眼泪流的更多了。
刚刚他误会了褚源,一直在冲褚源发脾气,还生气推倒了他,褚源不但没怪他,还在担心他的脸,怕他难受。
夏枢心里很愧疚:“对不起……”
褚源轻轻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温声道:“没关系,谁生气都会控制不住脾气,你又不是故意的。”
“可是……”夏枢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明明没有伤害我,我还说伤你心的话,还对你抱着成见,怀疑你的用心。”
他对褚源实在太坏了。
褚源笑了笑,不在意道:“这只是你觉得受到了背叛,伤心之下的下意识自我保护,而且……”
他顿了一下,道:“你怀疑我这件事并没有错,我也确实有自己的打算和目的。你能从之前的蛛丝马迹中分析出我不是一个好人,还能不漏声色,举一反三推测出我的行为不合常理,说明你很聪明。”
夏枢:“……”
他有些窘迫:“……其实也不是说你不是好人……”
只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双方都在淮阳侯府或者说褚源这里栽了跟头,事后,褚源不仅获得了皇帝御赐的免死金牌,还借着大理寺卿韩延的手把两位皇子定死在耻辱柱上,最大程度保证了两位皇子不敢对他背地里动手,整件事情中,他几乎是最大赢家。其他人不知道王长安被褚源使计忽悠了,夏枢可是清楚,所以在回盘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后,他赫然发现,褚源心机之深,根本不是他表面上认为的那个单纯好欺的大理寺少卿,所有人都被他算计了,不仅被利用,还被耍的团团转。
这么个人物,夏枢自认掌握不住,他本能的觉得褚源目的不纯,哪能料到,褚源竟然是担心他离开他。
“我确实不是一个好人。”褚源认真“看”着他:“我想夏家小枢只属于我一个人,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个,再没旁人。我坏的很,恨不得所有占据他心神的人都不存在。”
夏枢抿了抿唇,脸上起了薄红,吭哧道:“这、这样不、不太好!”
“是不太好。”褚源笑了一下:“所以,我很高兴你能这么发泄一通,叫我知道你的底线,提醒我不能太过放肆,这样我就能及时改正,不叫你为难和难过。”
夏枢瘪了瘪嘴,突然间就非常委屈,他眨了眨湿润的眼睛,低声道:“褚源,我其实也没那么好……”值得你如此体贴、照顾。
他对褚源其实是有所保留的。
就像他心中曾经有过无数次假想,若是褚源伤了他的心,不管是有了别人或者是做了他不喜欢的事,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就走。
他对所有的亲人都很宽容,但对褚源,他脑中就从来没有“宽容”这个词,苛刻的简直不可理喻。
夏枢不知道为什么,但在褚源这里,他就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褚源却道:“不,你这样正正好。”
夏枢看着他,顿时迷茫了。
褚源拉住他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两个人一边往夏家缓缓走去,一边剖白心扉。
褚源道:“其实我很高兴,你没同意你二叔一家的提议,叫你阿姐进侯府。”
夏枢不知他怎么会提起这个,有些懵:“为什么高兴?”
“因为你不喜欢你阿姐抢你的男人,你明确地表现了出来,没有忽略自己的感受,对他们进行无底线的妥协和退让,你最终坚持了自己。”褚源道。
夏枢:“……”
他当时主要是怕淮阳侯府倒台的时候会连累他阿姐,小部分原因才是对褚源有了星点的独占欲!
不过夏枢知道这个时候他可不能说实话,不然褚源得收拾他。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含混地胡乱应道:“嗯。”
褚源循循善诱的,终于把话题引到了自己想说的事情上,他道:“同理,刚刚你二婶提议让你悄悄把猫儿带走的时候,你心里明明意识到她没把你当做家人,提议也完全是想把家里的矛盾全转移到你头上,他们其他人一起落个清净,所以你很伤心、很难过,你当时其实就应该考虑自己的感受,明确地告诉她,你不乐意接受她的提议。”
夏枢一愣:“可是,我若不带走猫儿,家里就……”
“就不得安宁?更何况猫儿很可怜?”褚源很清楚他想说什么,他道:“小枢,这和你明确地表达你的不愿意,并不冲突。”
夏枢愣愣的,他似乎明白褚源的意思了。
“你以为自己是在付出,但他们却是觉得理所当然。”褚源摇了摇头:“你不应该为他们一再地降低底线,包容他们的理所当然,因为那只会导致他们对你的伤害会越发肆无忌惮。”褚源道:“你应该告诉他们,这个吃亏的事情,他们想干可以自己去干,若是自己不想干,非要你干,不是不行,他们必须得付出点儿代价。”
夏枢喃喃自语道:“可是,若是这样,他们会不喜欢我的。”
“不喜欢又怎样呢?”褚源此生从未如今日这般多话,但他却不觉得厌烦,仔仔细细地掰开给夏枢讲道:“你觉得今日你应了她的提议,接手了这一家子的内部矛盾,他们会喜欢你吗?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他们会不理所当然地叫你继续做出牺牲吗?”
夏枢摇了摇头,垂下眼睫,轻声道:“不会。”
夏枢了解二叔、二婶甚至阿姐,他对于他们,其实无足轻重。
褚源点了点头:“你要知道,你不欠他们什么,也不需要依靠他们,你可以理所当然地回绝他们的一切要求,指出他们对你的要求是痴心妄想、不切实际。你完全可以像对待我一般潇洒地对待他们。”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就带上了不正经的笑意:“就像你不欠我的,你离开我也能好好的生活,你可以大胆地细数我的过错,然后豪气地放言不要我了,我明明委屈的不行,却半句话都不敢反驳。”
夏枢:“……”
他刚刚没感觉错误,他这夫君就是在揶揄他。
夏枢暗自磨牙,他想咬瞎子!
褚源也只是逗逗他,感觉到气氛不再压抑,他便笑道:“其实,我真的很高兴你为了设置了底线,没有对我无限宽容。”
夏枢不理解他这个说法:“为何?”
“因为没有底线、无限宽容的关系是长久不了的。你越是想靠无限的忍让和无尽的付出获得什么,就越是得不到。”
直到回到家里,夏枢还在想褚源的这句话。
“怎么就出去了一会儿,眼睛、鼻子就冻得那么红?”夏海扫了一眼夏枢,赶紧倒了一杯暖茶递给他:“你这身子也太差了些,喝点儿热水,一会儿就去被窝里坐着,等中午了,我熬一锅母鸡汤,给你好好补补。”
夏枢此时已经知道阿爹不会陪他去皇陵了,心里压抑着难过,扯了一下嘴角:“中午我来做饭吧。”
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和阿爹这般住在一起了,过年这几日他就好好孝顺阿爹吧。
熟料他话刚出口,夏海就瞬间变了脸色,立马摆手拒绝:“不用不用,还是我来吧。”
夏枢:“……”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嫌弃了。
“你那厨艺,我怕一顿下去,猫儿咱们四个过年都得躺着过。”夏海连连摆手:“还是我来吧。”
夏枢:“……”
果真是被嫌弃了。
夏枢的脸皮子顿时有些挂不住了,瞄了一眼褚源后,瞪着阿爹,愤愤道:“我哪有那么差,我试着给褚源做过桂花糕,他也没有一躺好几日啊。”
褚源:“……”
他竟不知自家媳妇厨艺如此厉害,而且,他还是一个试验品!
一时间,褚源都有些不由自主地想冒冷汗了。
第112章 【VIP】 。
不过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 媳妇刚哭过,可不能叫他被岳丈欺负哭了。
于是,褚源咳了一声, 打圆场道:“小枢的桂花糕做的还是不错的。”
“哼哼!”夏枢朝老爹仰了仰下巴, 一脸得意。
考虑到要给褚源的手上药,夏枢没有再臭屁,拉着褚源往西屋走:“阿爹, 褚源手受伤了,我给他上些药。”
夏海问:“怎么伤着的?”
褚源忙道:“不小心磕到了, 不碍事。”
“哎, 你这看不见东西,可不能乱跑。”夏海道:“乡下坑坑洼洼的地方多,得跟着小枢, 不然容易摔了、磕了。”
夏枢抿了抿唇, 想解释:“是我……”
“哎, 知道了。”褚源截断了夏枢的话,笑着冲夏海道。
他摸摸夏枢的脑袋, 温声道:“上些药就好了。”
夏枢吸了吸鼻子,低声道:“嗯。”
他以后再也不冲褚源乱发脾气了。
一上午,到夏家拜年的小孩子们络绎不绝, 褚源伤口包扎好了之后,夏枢便和他出了屋,陪着夏海一起招呼孩子。
只是他阿姐, 竟真的没回来拜年。
他堂弟夏鸿一个人来的时候, 夏枢都不敢去看阿爹的脸色,夏鸿自己也尴尬的不行,说了吉祥话, 收了压岁钱,人根本没敢多留,待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走了。
夏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殷勤地给阿爹端茶倒水,间或的插科打诨,转移他的注意力。
快中午的时候,猫儿欢欢喜喜地跑了回来,夏枢松了口气。
几个人窝在厨房里,开始准备午饭。
夏海闷不吭声地剁鸡块,夏枢在旁边打下手洗配菜,褚源和猫儿两人则是坐在灶前,一人烧一个灶口。
气氛在噼里啪啦的火声中显得格外凝滞。
“阿爹,要不我去趟二婶家?”夏枢凑近了阿爹,试探着小声询问。
“别去。”夏海冷着脸道:“敢去,就打断你的腿。”
夏枢:“……”
他赶紧回头,想偷偷从褚源那里取经,到底该怎么办。
原想着等到中午,可到了中午,阿姐还是没影儿,阿爹从见过堂弟,脸上就再没笑过,这样下去可不行。
可惜褚源是个瞎子,看不到他的眼神,正一脸认真地往灶里添柴。
“都是惯的。”夏海瞥了他一眼,脸上慢慢的起了笑意:“你也是给我惯的,傻乎乎的。”
夏枢噎了一下:“……阿爹,你要再这么揭我短,我可不乐意了啊。”
夏海笑了笑,见配菜都洗好了,就手背推了推他:“手擦一擦,去灶前烤火去。”
说完,也不搭理他,拿着配菜“咣咣咣”切了起来。
夏枢没法,只能擦了手,让褚源往里坐坐,他也坐在了灶前。
“听岳丈的。”褚源听到了他们父子两人间的低声对话,感觉夏枢此时有些坐立难安,便低声开了口。
“啊?”夏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褚源的意思后,有些犹豫:“这样不太好吧?”
褚源没吭声,他抓了一把苞米棒子,慢慢送向灶口,夏枢回过神来,忙拉着他的手,取过苞米棒子:“我来烧吧,你一只手上有伤,不方便。”
褚源没有拒绝,等夏枢把苞米棒子填进灶里,给他仔细拍掉手上粘着的灰后,他才道:“听长辈的没错。”
夏枢:“……”
夏海把褚源的话给听了个清楚,笑道:“我这个双儿啊,什么都好,就是脑袋有些傻,手脚有些笨,女红和厨房里的活计他都不在行,以后过普通百姓的生活,恐怕还要劳烦你多担待。”
夏枢是真不乐意了:“阿爹,你怎么总揭我的短。”
褚源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以作安抚,对夏海则道:“岳丈言重了,这些活计不止是小枢,我也不在行,我们两个相互担待。”
夏海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后,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可不是,夫妻过小日子,可不就是要相互担待,相互体谅嘛哈哈。”
“嗯嗯。”夏枢看两边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立马点头,笑嘻嘻地作死道:“阿爹放心吧,褚源有变得和你一样‘贤惠’的潜力呢。”
夏海:“……”
褚源:“……”
翁婿两个第一次统一了战线,对着夏小枢就是一顿“敲脑蹦子”“捏脸”收拾。
收拾的夏小枢眼泪汪汪的,只能躲在猫儿身后,保证再也不调侃两人了,才算完事儿。
一顿午饭做的也是鸡飞狗跳。
不过夏海和褚源两个翁婿之间隐隐存在的隔阂是消散了不少。
夏家就这么在平淡又闹腾的氛围中过了年。
期间初三的时候,夏枢和褚源去二叔、二婶家送了年礼,夏眉门闭着没出屋,夏枢隔着门和她打了招呼,就和褚源走了,没有留下吃午饭。
总体上,这个年过得既欢乐又有遗憾。
初六下午,褚管家带着人马过来接他们回去的时候,夏枢还是舍不得了。
“阿爹,你和我们一起去皇陵好不好?”夏枢眼眶红红的:“我不想离开你。”
夏海也有些动容,他轻轻叹了口气,承诺道:“现下手头上还有些事情,走不开,不过等事情一结束,阿爹立马就会去皇陵看你。”
他还不知道蒋氏已经把夏眉的事情告诉了夏枢,拍了拍夏枢的脑袋:“不过你已经长大了,莫总舍不得离开阿爹,也要学会独立,学着和褚源好好过日子,知道不?”
“知道了。”夏枢还是有些不开心,低头嘟哝道:“那你可要快点儿,最好二月份就能去看我。”
夏海有些哭笑不得:“你二月份都没到那里呢,就要求阿爹去看你,阿爹飞去那里等着你吗?说什么胡话。”
顿了一下,他又低声道:“猫儿要不还是我来养吧……”
他总觉得夏枢的提议不妥,尽管夏枢说褚源已经同意了。
一个是夏枢和褚源以后要过普通农人的生活,比不得在侯府有人照顾,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他怕褚源适应不了普通百姓的生活,心性上会有改变,到时候养着没有血缘关系的猫儿,说不得会让夏枢在夫妻关系中处处受气。
另一个是夏眉,夏海了解他这个女儿,要是夏枢养了猫儿,夏眉非得和夏枢闹决裂不可。
“没事,阿爹!”夏枢不懂老父亲的担心,但他总不能叫阿爹日日不得安宁,猫儿日日担惊受怕,他已经决定了:“等过两日,高景晚上会过来把猫儿接走,到时候,你就说他跑了,不知跑哪里去了,村里没人会在意,阿姐那里你也别让她知道,这件事情就这样吧。”
他见夏海还要说话,就笑道:“你要是担心的话,等手头的事忙完,就去我那里定居,到时候我和猫儿一起给你养老。你再这样,我就怀疑你是不是想说话不算话,不去看我啦”
夏海一听,顿时给气笑了,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就你鬼灵精。”
也不再坚持,心想若真不行,到时候夏眉的事情忙完,他就去夏枢旁边住着,以防褚源那小子变心欺负夏枢。
两边一说定,心里都松快了不少。
夏枢终于喜笑颜开了起来,见时间不早了,阿爹还要收拾屋子,就和褚源上了马车,和猫儿打了招呼,就走了。
回到侯府,夏枢和褚源就是一同收拾。
几日不在,屋里都陌生了。
等收拾完,洗完澡,刚要准备吃晚饭,就有宫人来报,皇上召见褚源。
“刚过完年,是有什么事吗?”夏枢问来报的太监。
“哎,王大、王长安死啦!”那小太监有些愁眉苦脸:“皇上震怒!”
夏枢一愣,看了眼褚源:“那我给你准备些吃的。”
褚源神色无异:“好。”
大晚上的议政,估摸着得到后半夜去了,宫里的御膳房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准备吃的,想了想,夏枢快速地包了几块肉饼,又装了一竹罐小米粥给他,嘱咐道:“你早些回来。”
“嗯。”褚源摸摸他的脑袋,交代他:“吃完饭早些睡,不要等我。”
夏枢也不晓得永康帝叫已经辞了官的褚源去干什么,他心里有些不踏实,随意地点了点头:“晓得了。”
然后在太监着急的目光中,送走了两人。
这一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就在夏枢实在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窗外突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声响:“少主!”
夏枢一惊,瞬间睁开了眼:“高景?”
屋外的声音顿了一下:“是我!”
大晚上的,褚源不在,夏枢不方便让他进屋,就披了衣裳,走到窗边,隔着窗子道:“夫君进宫去了。”
停了一下,他低声问道:“事情都办完了吗?还顺利吗?”
高景迟疑了一下,声音疲惫地道:“办完了,一切顺利。”
夏枢点了点头:“小厨房里有肉饼和小米粥,灶下火没熄,你先去吃些东西。”
他看了下漏刻,已经丑时三刻了,想了想,就道:“你先去吃饭,吃完饭夫君若还没回来,你就回去休息,等明日他回来了,你再过来。”
“好,谢谢少夫人。”高景也正是疲累的时候,没有和夏枢客气,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高景走了,夏枢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躺在床上,望着床顶,不停地回想年前那件事,又在想褚源今晚上会遇到什么事,越想越精神。
最终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再这么下去,估计要开始秃了。
心里咬牙,等褚源回来,一定要找他算账。
然而这一等就是将近一个时辰。
“怎么样?”黑暗中,夏枢开口问道。
褚源没料到他到现在都还没睡,脚步顿了一下:“怎么不睡觉?”
“刚醒。”夏枢没好意思说自己心焦的睡不着,故意撒了个小谎。
他爬起来把灯点上,然后往旁边挪了挪,把热被窝让给褚源。
“高景回来了,说事情办完了,一切顺利。”夏枢一边帮着他把带着凉意的衣裳脱了,取下发冠,一边把刚刚的情况说了说。
褚源点了点头:“我刚刚在书房见过他了。”
夏枢:“……”
说谎被发现了。
夏枢顿时有些小尴尬,挠了挠脸颊:“我就是……有些睡不着。”
褚源轻轻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以后要早些睡,休息好了,身子才能养好。”
“嗯嗯。”夏枢赶紧小鸡啄米,完全忘了要找褚源算账。
“宫里没事吧?”他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
“大理寺官员均被斥责了一通,李茂也被叫去询问情况。”褚源神色平淡。
褚源说的李茂就是二皇子,夏枢惊讶:“他被皇上怀疑了?”
“对,除了他,旁人也没动机。”褚源神色嘲讽道:“皇上怀疑二皇子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大理寺查出来,所以要对他自己的外祖杀人灭口。”
夏枢:“……”
这样都行。
“那就好!”夏枢松了口气。
王长安曾是永康帝的心腹,永康帝的龌龊事他基本都有经手,所以这个人不仅不能死,还必须落在褚源手里,这样一旦永康帝翻脸不认免死金牌,他们也还有最后一张保命符。
先前宋大夫从夏枢这里借了燕国公府给的毒经,研究并且制出了假死药。褚源就让高景趁着过年这段时间,诏狱中值勤的人少,制造王长安被人毒死灭口的假象,然后在王长安尸体被运往京城郊外掩埋的时候,再把尸体偷偷运走。
既然皇帝把怀疑的矛头指向李茂,他们也省事。
知道褚源的计划没问题,夏枢一晚上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也没问王长安现在在何处,反而问起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王长安为何会配合你行事?”
没有王长安当着众臣的面揭露褚源的身份,指认褚源是宣和太子遗孤,褚源的身份根本没法亮出来。同时,若是没有他反复闹腾,故意陷害淮阳侯府,褚源性命危急,沈太傅也没法拿出先皇遗旨,证明褚源的身份,指出淮阳侯府的牺牲,淮阳侯府也没法转危为安,夏枢也没法开口要免死金牌。
可以说,王长安对褚源身份的由暗转明,居功甚伟,对褚源获得免死金牌、淮阳侯府转危为安做出了巨大贡献,若不是这人罪大恶极,夏枢都想跟他说谢谢了,谢谢他这么配合褚源的计策。
“他为何会这么听你的话,服从你的安排?”夏枢非常好奇,因为从王长安对废后及王夫人的态度上看,他是个极为自私自利、猥琐狡猾的男人,叫他为褚源所用,也不知道褚源拿住了他什么把柄。
褚源倒是很意外:“你为何认为他是我安排的?”
夏枢瞪大了眼睛:“……难道不是吗?”
王长安不至于会对褚源无私奉献吧?
“当然不是了。”褚源神色无辜地眨了眨眼:“一个老奸巨猾的官僚,他怎么会服从一个瞎子的安排?”
夏枢:“……”
夏枢有些不相信。
褚源神色变得有些晦暗:“我不过是告诉他,我有意那个位置……”
夏枢:“!!!”
夏枢整个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瞬间,他想到了种种可能。
褚源看不到夏枢的表情,但他从夏枢突然紧绷的身体上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不过他并没有去安抚,而是借着这个时机,把自己的野心露了出来。
“我告诉他,大皇子不仅占了长子的位置,身后有汝南候府,手握兵权,二皇子现在已经失了嫡子的身份,他身后什么都没有,已不可能登上那个位置,我劝他不若支持我,我身后至少有淮阳侯府,在北地将士中尚存一些威望,若他答应支持我,最终若是成事,我可以不计较他背后害了我爹娘的事,给他封王拜侯,给二皇子一字并肩王的位置。”
夏枢:“……”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褚源竟然这么说话,王长安疯了才会相信他。
怪不得王长安疯狂跳脚,连大皇子那边都不顾了,一个劲地想要弄死褚源和淮阳侯府。
夏枢道:“那你怎么知道他在淮阳侯府埋了东西?”
他还以为是王长安配合褚源,来了个自导自演,没想到王长安竟然早就对淮阳侯府动手了。
“那王嬷嬷的儿子被王长安塞进了户部,做了个户部员外郎,去年这个时候,他来探望过王夫人和他阿娘。”褚源不想多说这个,他摸了摸夏枢的脑袋,笑了笑:“还想知道什么?”
夏枢想知道淮阳侯府的现状是不是褚源算计的,但总觉得结果不是他想听的,就摇了摇头:“没有了。”
褚源垂眼道:“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王长安对淮阳侯府和我动手,发现被我将计就计之后,在贪污罪证确凿的情况下,知道难逃杀头之罪,就有意求饶,想让我救他,他确实在最后帮了小忙,坑了冯显,以及助力你我拿到免死金牌。”
“淮阳侯府是我的外家,皇帝不会让它坐大,为我助力,正好元州提议奖赏洵儿,群臣出于各自的打算纷纷响应,他就顺水推舟封了洵儿为勇武侯,再给我赐下免死金牌,安抚舅公和舅舅的同时,又挑拨了我和洵儿,可谓一箭双雕。”
褚源道:“现下一切慢慢回归于平静,如果我没猜错,接下来他会如法炮制,像当年给舅舅赐下李姨娘那般,给我赐下几个貌美女子或双儿。”
夏枢:“!!!”
他嗖地一下坐了起来,强烈抗议:“不要!”
他怒道:“如果你敢要,我就收拾你!”
褚源:“……”
他嘴角抽了一下,心情倒是诡异的很好:“……我还以为你说要离开我呢。”
夏枢哼道:“小爷叫你睡了这么久,还没享用过你呢,想让我离开?想得美!离开也得睡完你再跑!”
夏枢拎住他的衣领,警告道:“所以,你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小爷碰你之前,不许旁人碰你一根手指头。”
褚源:“!!!”
这是什么绝世大流氓!
褚源脸都红了,纯粹气的!
“离开?”他一个翻身,两人的位置瞬间变了个颠倒。
褚源双手撑在他上方,凑近了,冷脸道:“只要你心里还有这个念头存在,那你一辈子都别想碰我。”
夏枢瞬间惊呼出声,难以置信道:“你怎么能这样!”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褚源羞耻的耳朵红通通的,总觉得不对劲,但当他听到身下小流氓的惊呼声时,心里瞬间舒坦了许多:“为什么不能?”
夏枢怒道:“你这是在残害双儿!”
褚源:“……”
这是什么鬼理论!
不过怕夏枢真生气了,他摸摸他的脸颊,无奈道:“我残害双儿干什么,你别急,没有别人。”
“真的?”夏枢火气还没下去,哼唧了一声。
褚源没有回答,而是笑了笑:“他是什么打算,我这双眼睛是怎么瞎的,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夏枢一怔,突然闷不吭声地伸手,揽住他的脖颈,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
褚源身材高大,怕压到他,不得不别扭地将脑袋放到他胸膛上,其他地方则全靠手肘撑着,半悬空着。
“没事。”褚源艰难地摸摸他的脸颊:“我不会叫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咱们的孩子以后也会健健康康,平安长大。”
夏枢蹭了蹭他的脖颈,低低地“嗯”了一声。
半晌,他垂着眼,开口道:“褚源,若是真的没有退路,那我们就争一争吧。”
淮阳侯府妥协、退让的结果不过才过去了八日,夏枢怎么会忘记那日的屈辱经历,淮阳侯府的正门到现在还未修好,牌匾也未挂上呢。
如果敌人真的不想给他们和人他们未来的孩子活路,夏枢也不介意死前和他们来个鱼死网破。
他是怕死,但他不是孬种,任由人欺负到头上,不敢反抗。
褚源一愣,反应过来夏枢的意思后,一把将他反抱进怀里,胸中同时腾起喜意和战意:“好!”
两个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褚源便松开了他,在他旁边躺好,然后将人揽进怀里,轻声道:“叫我进宫其实还有另一件事。”
“什么事?”夏枢听他语气平静,猜测道:“不会是要给你办册封仪式吧?”
永康帝大晚上的把褚源叫过去听他训斥官员和皇子,一来肯定是想探探是不是褚源动的手,二来嘛,肯定是敲打他,让他老实点。
夏枢虽然就见过永康帝一面,但对他的行事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原则就是打一棍子给颗枣核,这人在敲打褚源后,肯定会给些不痛不痒的面子上的好处,叫不懂行的人认为他极宠爱褚源,比如冯二、景璟,懂行的人则对褚源或退避三舍,或落井下石,比如朝堂上的那些人精。
褚源一直觉得夏枢在某方面聪明的紧,他笑道:“元宵那日上午举办册封仪式。”
夏枢:“……”
竟然叫他猜对了。
他道:“……就没有别的,比如封地?”
“没有。”褚源道,眼中的笑意加深:“不过晚上有宫宴。”
夏枢无语:“……”
抠门到家了,这是!
然而谁曾想,就是这宫宴,叫他在离京前,为褚源撕下了一大块肥肉!
第113章 【VIP】 ……
初七早上, 夏枢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吃过饭后,他吩咐红棉:“库房还有料子吧?这几日有空的话帮我和夫君各制一身吉服,要麻布的。”
红棉张了张嘴, 把到嘴边的“料子用云锦还是蜀锦”给咽了下去, 满心疑惑地道:“是。”
想了想,夏枢又道:“春衣也尽量要在元宵前制好,我和夫君一人要两身方便出行的短打, 麻布的就成。另外,再准备三尺高小双儿的冬衣、春衣各两身, 冬衣要暖和厚实, 春衣要结实耐穿。”
从京城出发去皇陵,他们至少得走两个月,正好处于冬春季节交替的时候, 一路上风餐露宿, 衣服得结实耐穿, 方便上路。
夏枢提醒她:“若是确定了要一起去皇陵,你们的衣服也要事先准备好, 侯府里穿的这些都不成,不方便,最好制两身粗布或麻布短打, 穿坏了也不心疼。”
“哎,好的。”红棉脸上一喜:“奴婢马上就去准备。”
顿了一下,她有些欲言又止:“少夫人……”
“怎么了?”夏枢抬脚往书房走去。
红棉忙小步跟上, 神情有些窘迫:“院子里的厨娘、粗使丫鬟、婆子们让我问问, 他们也想跟着少夫人走,不知道少夫人愿不愿意要她们?”
夏枢脚步一下子顿住了:“……她们也都是孤儿吗?”
红棉讪讪的:“……不是。”
夏枢:“……”
这是要拖家带口了,难道又是所谓的安全感?
“其实……”红棉有些吞吞/吐吐:“前些日子, 汝南候府抬出了几具丫鬟、婆子的尸体……”
夏枢一愣:“还有这事?”
说起这个,红棉也有些心底发寒:“年初二时候的事了,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走亲访友,忙着过年,汝南候府大门紧闭,消息就没传出来,昨日初六,京城商户们开门营业,大家出来走动,才听到消息。”
然后丫鬟、婆子们风声鹤唳。
有的本还想凭着和管事们的关系,留在淮阳侯府继续当差,有的自认没什么本事,已经做好了被卖的准备,只是汝南候府的消息一传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激灵。
主家好不好,那可是关系着她们的命。
少爷性格严厉冷漠,让人害怕,但几乎不和她们接触,只要她们不犯事儿,基本上都能落得自在,而少夫人日常没和人红过脸,对大家都是笑呵呵的,很好说话,唯一一次凶大家也只是防着有人吃里扒外,最终她们听了话,也没吃啥苦头。
这种不成天没事找事的主家真的太稀有了。
但是,少爷和少夫人一走,王夫人当家,她们这些原本服侍少夫人的,就算能留在淮阳侯府,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不知道会不会一个不小心也丢了性命,而不能留在淮阳侯府的,谁知道下一家主子会不会是汝南候府那样的,反正各个都是胆战心惊。
后来私下交流,知道银星和银月两个小丫头片子竟然通过哭了几声,就能让少夫人心软留下她们,现在少爷在家,她们不敢再如银星和银月那般闹腾,就一不做二不休,找上了红棉,让这个全体丫鬟中最得脸的帮忙说说,看能不能说服少夫人将她们一起都带走。
红棉也没瞒夏枢,一五一十的就把大家的心思说了个透。
夏枢:“……想去就去吧,但得能吃苦。”
院子里二十多号丫鬟婆子,一部分是他嫁过来的时候,褚源新换的,不知道走的哪里的账,一部分是褚管家新采买的,走的是公中的账。
夏枢还以为他和褚源走了之后,这些丫鬟、婆子会留在淮阳侯府,等侯府来处置……
既然想跟着那就跟着吧,有积蓄到了皇陵就买些地,大家一块种地,住的近些,当个邻里,也算是个照应,实在没积蓄的,看褚源理完账之后,他们有没有足够的钱买地,租给大家种。
红棉不料他这么爽快,愣了一下,然后就是大喜:“谢谢少夫人,那我赶紧去通知她们,叫她们做好准备。”
红棉走后,夏枢就敲开了书房的门。
高景过年期间一直在外奔波,接下来几日,褚源给他放了假,因此此时帮着念账本的便成了另一个人。
夏枢瞥了那人一眼,觉得有些眼熟,不过他没在意,凑近褚源,拉着他的手腕,小声问道:“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怎么了?”褚源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另一只手中的手炉递给他:“手这么凉,也不带只手炉”。
夏枢抱过手炉暖了暖手,嘿嘿笑:“一会儿想去校场上练练。”
褚源摸了摸他的脸颊,有些凉,就道:“都快吃午饭了,午饭过后天暖和,那个时候再去。”
账还在整理,估计得过个两日才能知道具体数目,他问道:“是需要银子吗?”
“哎,不是。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说想和我们一起去皇陵……”夏枢吧啦吧啦很快将红棉告诉他的事情讲了个遍,“我想着那边地多,人肯定是越多越好,但怕把人带去了,咱们没银子给月钱,或者买地给她们租。”
褚源想了想:“银钱上倒是不用担心,你若是觉得她们得用,就全带去,至于卖身契,我和褚管家说一声,到时候全交到你这里来。”
既然褚源都说没问题,夏枢也放心了,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
“还有一件事……”他犹豫地扫了一眼那个似乎有些眼熟的年轻人。
其实今日要不是红棉提起汝南候府,夏枢都快忘了,现下他终于想起了那件关于冯二的事情。
褚源似乎知道他的意思,指了指身旁的年轻人,介绍道:“这是高行,高景的亲弟弟,先前一直在外地办差,这两日才回来。”
那高瘦年轻人笑了一下,冲夏枢弯腰行了一礼:“少主夫人,属下高行,咱们先前见过面的。”
“见过面?”夏枢抓了抓脑袋,怪不得他觉得眼熟,脑中搜索来搜索去,突然,他眼睛一亮:“卖蝈蝈那日那个提醒我的大哥!”
当时混在人群中的年轻人穿着箭袖黑衣,夏枢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普通百姓,像是干练利索的侠客,就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今日高景穿着水蓝色宽袖长袍,姿态少了干练多了随意,夏枢没有第一眼认出来。
高行惊讶:“少主夫人好记性!”
不过是一提醒,竟然真把他记起来了。
“还行还行。”夏枢笑呵呵地谦虚,心道这高景、高行兄弟俩虽然是亲生的,但性子差别还真大,一个稳重沉默,一个活泼话多。
褚源见两人认识完了,便道:“高行常在外面办差,不过他同高景一样,都是我的亲信,你待他可以如待高景那般。”
“好,我晓得。”夏枢笑道。
高行忙道:“谢谢少主,谢谢少夫人!”
褚源点了点头,便询问夏枢:“什么事?”
夏枢知道高行可信,倒没什么顾虑了,他直言道:“汝南候府应该是发现那只紫檀木蝈蝈笼有问题了。”
他很快把年前淮阳侯府被禁军围堵时,冯二的表现说了出来。
“他的精气神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是我故意瞎猜他不能生育,汝南候北地另有三子传宗接代,不需要他的事时,他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模样,说一切都是拜我所赐。”夏枢道:“我猜他说的是那只废后送我,我又卖给他的蝈蝈笼,汝南候府发现蝈蝈笼不对后,他的身体就好了起来,只是到底还是晚了。”
先前他们一直怀疑蝈蝈笼里有不好的东西,但没有证据,现在已基本确定那东西不仅能刺激男人的性致,还能让男人不能生育,就是不知道对双儿有什么影响,不过猜也知道肯定是和生孩子有关的。
夏枢想,废后为了让褚源绝后,也是够狠。
就是不知道这紫檀木蝈蝈笼背后是只有废后一个人,还是皇帝和废后两个人。
如果和皇帝也有关系,那他们就不得不防皇帝接下来的打算了。
其实,夏枢直觉肯定和皇帝有关系。
因为按照那紫檀木的价值,若是里面不含点什么,夏枢不信皇帝那么抠搜的人,能大方地让皇后赏赐给他。
另外,夏枢还有一处担心:“汝南候夫人极为护子,如果那蝈蝈笼真的有问题,她不可能会善罢甘休的。”
但是至今京城里都没有夏枢的蝈蝈笼害人的传言,这有些不合常理。
除了汝南候府抬出几具丫鬟、婆子的尸体外,一切都很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褚源“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半晌,他微微侧身,吩咐高行:“元宵过后,带人去北地守着。”
高行一愣:“少主是怀疑汝南侯……”
“不可不防。”褚源话语言简意赅。
“是。”高行不敢大意,严肃领命。
夏枢一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褚源没有解释的意思,便拍拍屁股告了辞。
褚源还在苦哈哈地看账本,他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他美滋滋地回到卧房,正打算换身衣服,好好锻炼锻炼筋骨,就听外边一声尖利的喊叫:“小枢,快去救救你阿姐,你阿爹要打死她了!”
第114章 【VIP】 ……
夏枢几步跑到屋外, 发现原本在看账本的褚源也从书房出来了。
“怎么回事儿?”褚源问道。
夏枢也不清楚情况,正扶着他抬步往院子里走,垂花门处, 红杏领着脸色苍白、脚步慌乱的蒋氏奔了过来。
“小枢, 快去救救你阿姐吧。”蒋氏神色惶然地一把抓住夏枢:“你阿爹他、他要打死你阿姐了。”
夏枢一脸懵,他阿爹脾气说不上好,但教育子女通常都是讲理, 他调皮又爱耍无赖,是被阿爹上手揍过几次, 但他阿姐是个温柔敏感的性子, 他阿爹基本上都是温言温语地讲理,重话都没说过几次,更别提动手。
怎么会要打死阿姐?
“你先别慌。”夏枢一把止住被蒋氏拖拽的脚步, 温声安抚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先说说看。”
他一站定, 蒋氏就拉不走了,略一停顿, 她焦躁的情绪就稍微散了些,但还是有些急:“你阿姐早上来了京城,你阿爹知道了, 就一路追了来,说要收拾她,你赶紧和我一起过去, 我这跑过来就已经耽误了时间, 怕你阿爹现在已经抓住你阿姐了,他一生起气来,你二叔根本拦不住……”
她着急的不行, 但夏枢还是一头雾水:“她来京城就来京城,阿爹抓她干什么?”
顿了一下,他一脸怀疑地看着蒋氏:“二婶,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蒋氏脸一僵,她扫了一眼周围的褚源、高行、还有银杏等丫鬟,还是拽着夏枢:“你先跟我过去。”
夏枢看蒋氏这表现,还有什么不懂的,怕是他阿姐根本不是普通的来京城走一圈。
他想到先前蒋氏和他说的阿姐和一个富家公子有来往……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稍等一下,我叫人安排马车,马上就过去。”夏枢知道现在人多,不好当众问,就吩咐红杏:“准备好马车,你带二婶去东角门那里等着。”
红杏看了一眼褚源,见这个主子没反对,就应声道:“是,少夫人。”
说完,便拉着蒋氏:“夫人这边请吧。”
蒋氏看夏枢已经同意了,褚源冷着脸没跟她打招呼,心中有些犯怵,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就跟红杏出去了。
“褚源……”夏枢把其他人都支开,咬了下唇,问道:“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和阿姐来往的那人是个什么身份……”
褚源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是不希望你再掺和她的事了。”
夏枢也知道自己家里那点儿事,闹腾来闹腾去,褚源肯定是看不上眼,且心中极为不耐烦的。
先前因着阿姐说要当官夫人,夏枢想着他们家接触不到靠谱的人脉,就请褚源帮忙从官场以及应试举子们中挑一些才能、人品均不错的适龄男子,给阿姐相看。
褚源本身公务繁忙,又是个性格冷淡的,但为了他,不仅花费心思去打探朝臣各家后院信息,看是否有私生活简单、品性不错的后生,还把京城应试的举子们的信息都摸了个遍,私下也借着机会接触了一番,最终给筛选出了十几个人品、才能都不错的。
为此,褚源那段时间里,很少有子时之前休息的。
只是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阿姐竟然一个都没看上,也是夏枢没想到的。
他知道这些人虽然大部分都不是世家贵胄子弟,但家世上也都高于夏家,夏枢想不通阿姐为何看不上,除非她认识的那富家公子身份有异。
夏枢低声道:“我怕她性子单纯,被人骗了。”
那所谓的富家公子若真的想娶阿姐,完全可以到夏家提亲,这既不提亲,又私相授受,怎么看都不对劲。
夏枢觉得他不像是真心的,倒像是在耍他阿姐。
“她已经二十一岁了,比你多活了四年,你担心她受骗?”褚源嗤笑道:“你太小看她了。”
夏枢茫然道:“什么意思?”
“那人是李茂,你觉得她会听你的,放弃一步登天的机会?”褚源摇了摇头:“你去找她,也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
“李茂?”夏枢惊愕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是他?”
他是怎么想也没想到,那富家公子竟然是二皇子!
“李茂不是个好东西,他肯定没安好心。”夏枢一回过神来,就急了:“我得赶紧告诉阿姐……”
褚源一把拉住他:“你觉得她会不知道?”
夏枢一愣,茫然地看着褚源。
褚源摸摸他的脸颊,叹了口气:“你没发现你们所有人在对待夏眉的时候,态度是有问题的吗?”
“一直觉得她性子温柔单纯,怕她被骗,怕她受欺负,你们尽力去包容她、保护她,她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你们所有人对她的包容和保护。但是,一旦她的利益受损,她下意识的不是去怪欺负她、让她真正受损失的人,而是怪你们这些没有保护好她的人。一旦她和你的家人出现了矛盾,她想的不是解决矛盾,而是怪你们不包容她,你的家人们想的也不是解决矛盾,而是想办法转移矛盾。”
“过度的保护和包容,其实和杀人刀无异。”褚源道:“你们一直未能真正的了解她,她的性子已经被过度的保护和包容养成了现在的一意孤行,除非她醒悟,否则你去了,也不过是你的家人把他们之间的矛盾转移到你头上,他们达成和解,继续相亲相爱,你成了里外不是人。”
夏枢愣愣的,第一次觉得在家人的话题上,他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夏家定居蒋家村前的事,但回想过去的七八年,他刚开始是怕被二叔、二婶撵走,就有点儿讨好阿姐,后来是真把温柔细腻的阿姐当成亲姐,所以一直把她保护在身后,事事为她出头,二婶更是如此,为阿姐的事,没少拎刀子打上别人家,站在村里泼妇骂街,但对阿姐,却是温柔至极,让阿姐别吭声,好好做一个淑女。阿姐平时别说和人打架,连脸都没红过。
阿爹因着在外面到处跑,对子女心怀愧疚,对阿姐基本没说过多少重话,夏枢唯一记得的两次,还是去年他成亲后的回门宴以及中秋家宴,最终以阿姐哭起来而告终。
“我和她好好谈谈吧。”夏枢嘴巴张了张,他突然就很迷茫。
“谈谈也不是不可以。”褚源还是妥协了,将他抱进怀里,摸了摸脑袋:“但你要记得,无论她做出什么选择,结果如何,都和你无关,你不用心怀愧疚,你尽力了,不欠任何人。”
坐上马车的时候,夏枢还有些心神恍惚。
“小枢,你可要想想办法呀。”蒋氏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担心道:“嫁到夏家二十多年,我从未见过你阿爹生过这么大的气。”
夏枢心中沉闷,原本是将窗户打开一个小口,看着外面,迎着冷风,纾解闷气,此时听到蒋氏的话,他放下扯着床帘的手,转头看向蒋氏,神色平静地道:“二婶觉得我有什么办法?”
“这……”蒋氏一下子噎住了,眼泪挂在眼角,欲落不落,看着非常滑稽。
“二婶,你不是最了解阿姐的吗,你觉得她是怎么想的?现在这个境地,阿爹该不该生气?”夏枢询问。
夏枢怕丫鬟们嘴杂,没把红杏带上,马车里只有两人,蒋氏就没有隐瞒地讲了实话。
原来今日早上寅时左右,一辆马车到了蒋氏家,把夏眉接走了。
蒋氏和夏河拦过,但没拦住,还被夏眉要求了不能告诉她阿爹,说她只是去京城侯府给的宅子里待半天,哪儿都不去,晚上就回。
蒋氏、夏河二人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等到上午巳时,才反应过来夏眉要是出事儿,他们根本没法向大哥交代,赶紧找到夏海,把事情讲了出来。
然后夏海勃然大怒,从村里借了个牛车,就朝京城跑来,夏河怕他出事,就一路跟着。蒋氏怕出意外,就回家拿了银子,打算以备不时之需。她比两人都晚到京城,到了京城后,又怕事情闹大,夏海、夏眉父女俩关系闹僵,就跑到淮阳侯府来找夏枢,想让他想想办法,别让事情闹的太难看。
蒋氏道:“你阿姐就是想嫁个好人家,先前她想借着褚夏两家的婚约,进侯府和你做个伴,你防着她,不愿意和她平起平坐,她虽然伤心难过,但也没生你的气,哭过一场就过去了,所以你是知道的,她性子单纯,一根筋,但坏心眼是一点儿都没有的。”
她叹了口气:“可能就是她太想找个好人家,人却单纯,叫她刚从褚源的坑里出来,一下子又跳进了眼下这个坑里,谁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说着,她捂着脸,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我的眉子,她命怎么这么苦啊!”
夏枢听她话里的意思就知道,她还在怪他不同意给褚源纳平妻。
看来阿姐根本没把褚夏两家婚约的实际情况告诉她。
如今褚源已经不是褚家人,婚约跟褚源完全没有关系,夏枢也懒得再去解释什么。
他道:“那你觉得什么是福?”
蒋氏一愣。
显然她也一直处在混沌状态,没有仔细想过。
半晌,她嘴上喏喏:“福当然是那人不是骗子,得真是好人家出身才行,不然你阿姐又是一场空。”
夏枢心道,看来阿姐也没跟二婶说过那富家公子的身份。
他们这一家子,事到如今,恐怕也没谁真的了解阿姐。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地道:“那对你来说应该就是福了,阿姐说的那富家公子是当今皇上的亲儿子,李茂。”
说完,便重新挑起窗帘,看向窗外,不管蒋氏是否惊的差点儿晕厥过去。
一路沉默无言。
到西城的时候已经快未时了。
马车停在三进宅院的大门口,新换的门房给开了门。
夏枢也是过年的时候才知道,先前给阿姐找的丫鬟、婆子们因撺掇她阿姐私会外男,在他阿爹把阿姐带回家后,丫鬟、婆子们都已被褚源给发卖了。
现下院子里也没有下人,夏枢和蒋氏跟着门房,被带进了花厅。
花厅里没有争吵,也没有拳打脚踢,夏海、夏河兄弟俩头对头坐着,眉头紧锁。
“阿爹、二叔。”夏枢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来了?”
“你来了啊!”
夏海和夏河两人同时开口。
夏海上前一步,抓住夏枢的手腕,就要往外拉:“谁让你来的,你回去吧,这里没什么事儿,等一会儿我和你二叔他们也都回去了。”
“哼,这是干什么,我又不和你的宝贝双儿抢夫君,你怕什么?”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画着黛眉朱唇、戴着珠环玉佩的盛装女子从花厅后走了出来。
夏枢撒眼看去,神情一怔,而后眉头微蹙。
眼前的人是他阿姐,但浓妆艳抹后,形象和之前已全无相像,若不是轮廓还有些影子,从小一块长大,夏枢可能都认不出来她。
这一身装扮,步摇、玉佩、金丝、银线,就算夏枢不擅内院经济也能看出来,至少得五百两往上。
这不可能是出自他们家,那就只可能是李茂的手笔。
“你给我闭嘴,赶紧滚屋里去把衣服换了。”夏海真的是怒了:“这关小枢什么事,你可知那人是谁?”
他气道:“他那样一个人,招惹你,怎么会安好心?”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夏眉冷笑一声:“原来你早就知晓他的身份了,怪不得一个劲的反对呢,是他告诉你的吧?”
她把手指指向夏枢,问夏海道:“是不是你怕我夫君和他夫君不对付,你才偏心他,一个劲的不想让我也过过好日子?”
夏海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一个乡野村夫,日常去京城也是打听侯府对夏枢好不好,褚源人品咋样,对夏枢好不好。他在茶楼是听人说过褚源和皇子们因为盐铁案有龃龉,但那是褚源的公事,他没问过褚源,也没想着去详细了解,因为他知道褚源一个高门贵子,做事肯定不是他这个岳丈能置喙的。他也不觉得褚源查案严厉,揪出皇子有什么不对的,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但无论如何,这都不妨碍他觉得皇帝的儿子们差劲,特别是这个牵涉盐铁案,外祖还贪污供他们母子享乐,从黎民百姓身上吸血的皇子,更是让他觉得不靠谱。
自褚源告诉他接触夏眉的富家公子是个皇帝的二儿子后,他愁的几乎日日晚上睡不着觉,怕这人看上夏眉,强取豪夺,谁知道最后不是皇帝的儿子强取豪夺,人家招招手,夏眉就跟着跑了。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摞纸,冷着脸道:“从明日开始,你给一个个从这里面相看人家,元宵前必须把婚事给我定下,否则你这辈子都别嫁人了。”
夏枢看过去,发现有些眼熟,竟然是褚源画的男子小像以及简单介绍。
“不。”夏眉瞬间慌了,也不冷笑了,抓着蒋氏就道:“二婶,你快救救我,阿爹他想把我嫁给夏枢夫君的下属,想利用我给夏枢夫君巩固朝堂关系,根本不考虑我的心情,我若是真的就这么嫁了,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我……”她慌的都抖了起来,拉着蒋氏的手也在不停地打哆嗦:“我不能嫁给别人,否则我的一辈子都毁了。二婶……”
她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了下来:“我夫君真的很好,他是当朝二皇子,身份地位比夏枢夫君还高贵,夏枢就是在嫉妒我,不想让我好过,二婶……你帮帮我吧。”
夏海听的差点没气晕:“这关小枢什么事,那个男人什么时候是你的‘夫君’了,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蒋氏也觉得夏眉没成婚就称呼一个男人为夫君不像话,但当朝二皇子啊,那可是皇帝的儿子,将来不说登基为帝,就是做个普通亲王,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样的好男子,夏眉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才能遇见,怎么能叫大哥偏心夏枢,就叫眉子错过二皇子呢。
蒋氏立马道:“大哥,你先冷静一下,眉子是有不对的地方,但你不能逼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啊。”
夏海眉头皱的死紧:“什么叫她不喜欢的人,她现在执意要嫁的这人,她就喜欢吗?”
蒋氏一噎,下意识看向夏眉。
夏海也看向夏眉,问道:“这个所谓的二皇子,你是真心喜欢他的吗?”
夏眉擦了一把眼泪:“当然是真心的。”
夏海的眉头都恨不得夹死苍蝇了:“若是有一日他一无所有,沦为平民,不事生产,不懂经营,你还喜欢他吗?”
“我……”夏眉一怔,嘴巴张了张,话却说不出口了。
现场安静下来。
“哎哟,大哥,你这话根本不成立。”蒋氏打破了现场的安静:“他是皇子,皇帝的儿子,就算再好吃懒做,也是丫鬟、仆役成群,怎么可能过咱老百姓朝不保夕、吃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的生活呢。”
夏河也道:“他二婶话说的没错,人家身份高贵,怎么可能一无所有呢,就像小枢的夫君,我听说那侯府没落,侯爷也没当大官,但就这样,人家家里的丫鬟侍卫到官府办事儿,官府还跟孙子似的,巴结的不行。咱平头老百姓眼界有限,见识少,但那些官府的人总不是傻的吧,巴结来巴结去,还不是侯府高贵?那皇帝的儿子更是如此,就算落魄,那肯定也比侯府强的多啊,所以根本不用去假设人家一无所有,人家再一无所有,也比普通当官的强。”
他这话一出,夏眉原本黯淡的脸瞬间又焕发出光彩:“阿爹,就算他落魄,我也喜欢他。”
夏枢:“……”
夏海:“……”
夏枢见阿爹身子晃了一下,脸皮血红,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跳起来,顿时一惊,忙几步上前,一手把住他的脉搏,一手快速轻抚:“阿爹,你别生气,别生气!”
夏河、夏眉、蒋氏三人同时一愣,反应过来后也慌了,忙凑到跟前。
“大哥!”
“阿爹!”
“你们……”夏海真的要被气死了。
他看着夏眉,摇头道:“你气阿爹骗你小枢夫君虐待他,打消你进侯府的念头,就觉得阿爹偏心小枢,你就没想过小枢夫君今日这般境地,你若处在小枢的位置上,你能落着什么好?”
蒋氏和夏河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忙看向夏枢,问道:“褚源怎么了?”
夏枢看他们表情殷殷切切的,想着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就道:“褚源辞官了,我们和淮阳侯府分家,净身出户,之后要去皇陵种地,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了。”
蒋氏和夏河都是一惊,连夏眉都是一脸的惊讶:“净身出户?”
那是不仅连官位没了,连财产都没了,比普通百姓还不如。
“嗯。”夏枢对她刚刚那一通污蔑的话非常生气,所以直接道:“我不知道你刚刚说的褚源要利用你巩固朝堂关系是你从哪里听来的,但是他已经辞官,连侯府的财产都一分没要,你对他来说唯一的价值也不过是我夏枢的姐姐,我希望这些污蔑他的话,你以后最好能闭上嘴,少说。”
他对夏眉除了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有些龃龉,其他时候根本没说过重话,这是他七八年来,第一次冲夏眉不客气,让夏眉一下子涨红了脸。
夏枢当着他阿爹、二叔、二婶的面,将那一摞纸拿到手上,一张张地给展开:“这是今科举子顾达,家在南地,素有贤名,他爹娘虽然农人出身,但手里有上百亩良田,家中还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今科若是得中,就是进士出身,若是不得中,他举人也可以选官,但无论他走哪一条道路,若想有利用价值,至少还有十年的路要走,那个时候褚源早就是普通农人了,能利用他什么?”
“还有这个……”他翻开第二张年轻人的画像:“这个是南地韩家的韩治,他是大理寺卿韩大人的族侄,虽然功名只有秀才,但南地韩家为书香世家,家族子侄大部分不登仕途,只醉心学问。韩家创办有李朝最出名的竹山学院,学子英才遍布天下,韩治年纪轻轻,功名虽然不显,但已经成了竹山学院的讲师,就算他将来不走仕途,那也是学子满天下,受人尊崇。这样的人,注重清名,隐居山水田园,怎么可能被褚源利用?再者,大理寺卿韩大人是忠君孤臣,他怎么可能叫自家子侄被皇室子弟利用?”
“还有这个徐寿……”
……
夏枢将画像一张张地讲给所有人听,这十几个人,是褚源从成千上万人中挑选出来的,过程之繁琐,挑选之谨慎,都是夏枢亲眼所见。
褚源白天忙公务,晚上从高景那里听取这些人的信息,夏枢陪在旁边,知道他有多用心,多辛苦。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夏枢!
可是现在,却被他阿姐认为是为了利用她?
简直太可笑了。
“你可以不承情,但是你不能践踏别人的用心。”夏枢讲完最后一张,就把画卷都收了起来,折了折,塞进自己怀里:“不想相看就不相看,直接说就成,搞这一套别人都害你的说辞,也太难看了。”
“小枢!”蒋氏、夏河、夏海都是一愣。
蒋氏忙劝道:“你阿姐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心思细腻,想的多,其实没有坏心思。”
夏河也道:“你们是姐弟,不要闹矛盾。”
夏枢都给他们气笑了,敢情这么一遭就全是他的错了不成?
他嗤笑一声,看向夏眉:“现在已经证明了你在污蔑我和褚源,我也懒得计较是你听谁说的,还是自己想的多,我只想问你……”
“你一定要嫁给那姓李的吗?”
第115章 【VIP】 …………
夏枢见夏眉想开口, 立马摆了摆手:“你听我说完。”
他一脸严肃地道:“首先,你刚刚也说了那二皇子和褚源不对付,你想过没有, 在他知道你的身份后, 还继续招惹你,能安什么好心思?”
“其次,你知不知道那二皇子的人品以及现在的处境?他贪得无厌又野心勃勃, 牵涉盐铁案的事情,你在京城待了这么久, 想必都听说过, 我就不赘述了。现今他的外祖已经因贪污及诬陷淮阳侯府而倒台,他的阿娘也因欺君之罪被废关入冷宫,但他依旧没有死心, 还存着问鼎之志。然而他是丝毫没有机会荣登大宝的, 因为相较于他样样落于下风, 皇上的另一位皇子,大皇子背后有手掌兵权的岳家撑腰, 名义上也占着长子的位置,二皇子他一点儿胜算都没有。而争夺皇位又没成功的皇子是个什么下场,你瞧瞧今上的两个兄弟就知道了。”
夏海不料他提起今上, 吓了一跳,忙道:“小枢慎言!”
夏枢摇了摇头,镇定自若道:“阿爹, 史书上都有记载, 不怕。”
他道:“今上的两个兄弟,一个是褚源的阿爹,也就是宣和太子, 被诬陷,死于诏狱;一个是先皇的四皇子,贬为庶民,囚禁于皇陵,终身不得踏出皇陵半步。你觉得二皇子的未来是哪一个?”
“最后……”
“你夫君是皇室血脉?他不是侯府嫡长子吗?”夏枢话还没说完,蒋氏就惊呼出声。
夏河也一副才回过神的模样,满脸震惊:“宣和太子之子?那不是也可以……”
他和蒋氏两人对视一眼,立马息了声,只是看着夏枢的眼神瞬间复杂起来。
夏眉惊讶的厉害,她嘴巴张了张:“是不是因为褚源的身份,你才说二皇子……”
夏枢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摇了摇头:“……褚源只想和我去当普通百姓,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过。如果你不是我阿姐,我根本不会和你说这么多废话,更遑论议论一个皇子的是非。”
他失望道:“不知你为何总是轻信别人的只言片语,对自己的亲人却要求极为苛刻,一旦有些行事不符合你的心意,你就把亲人想象成坏人、仇人,所作所为都是在欺骗你、利用你、伤害你。”
蒋氏一听他说这个话,忙护着夏眉道:“小枢,你阿姐不知道外边这些事,都是旁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也不是故意说你有别的心思。”
顿了一下,她还是不敢相信地问道:“褚源真的是皇室血脉吗?皇上确认过了吗?”
夏枢见她反复确认,才意识到褚源身份曝光是年前二十八,中间隔着过年,人人基本上都窝在家里,就算走亲访友也都是说些吉祥话,消息若是要传开,得等人们走上街头,登上茶楼,最起码也得初九初十了。
现在面前的这些人除了他阿爹,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于是他耐心道:“确认过了,先皇遗旨,怕宣和太子死后,残余势力加害皇孙,就托给淮阳侯府,让淮阳侯府养大褚源,保褚源一条性命。”
蒋氏忍不住感慨:“这皇室也太危险了吧,尺把长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竟然都生死走了一回。”只是很快,她的神情就变为了遗憾:“小枢,你就不能劝劝褚源,好好留在京城做官吗?”
宣和太子的儿子,蒋氏虽然不懂,但也知道几乎等同于皇上的儿子,就算比不上,那也差的不远。
现在身份已经揭开,想来危险已经解除,若是留在京城,那不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嘛。
她道:“种地多辛苦啊,还去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留在京城多好,安稳又牢靠。”
夏河也道:“他要是封个王爷,你就是王妃了,比那侯爷夫人还风光呢。”
夏枢摇了摇头:“褚源想陪陪他去世的爹娘,皇陵那地方地多,我们去了可以先想办法攒些银钱,到时候多买些地,在那里定居,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