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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侯府嫡子 弓翎 24428 字 10天前

“这从侯府出来,是一点儿财产都没分到吗?”蒋氏还是有点儿不相信:“你们还要攒钱?”

“侯府养育褚源长大,二十多年的恩情,足够了。我和褚源年纪轻,只要好好干,总能赚钱的。再者……”夏枢道:“我那铺子里年前收的粮食还没卖,到时候拉了去,就算赚不到钱,我们也不怕饿死。”

夏河是大约知道他铺子里粮有多少的,惊讶道:“全拉过去吗?”

“嗯。”夏枢点头:“主要是那边不熟悉,为防出现啥旱灾、水灾,几年绝收,粮食运过去起码不用担心饿肚子。”

眼看着话题越跑越偏,夏枢赶紧打住,说道:“我和褚源的事稍后再说,先来说阿姐这件事。”

他道:“不说先前那两条,二皇子他的正妃、侧妃之位早已经被有身份地位的贵女贵双们占满,而且妾侍成群,这样的人,阿姐,你确定还要嫁给他,成为他后院中的一员吗?”

夏眉见原本正在谈她的事情,可是说着说着,日常亲密的二叔、二婶一听说褚源是皇室血脉,就全把注意力放到了夏枢和他夫君身上,气的眼眶都红了。

此时夏枢把话题又转到她身上,还是逼她表态,她心里非但不觉得好受,反而更不舒服了。

她眼睛通红,眼泪不停地在眼中打转:“你说那么多,都和我无关,我要的是他独一无二、谁都抢不走的宠爱。我不知道他对旁人怎样,有什么志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他承诺过会对我好,喜欢我,眼里心里都是我,他会保护我一辈子,这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夏枢的眉头一下子皱的死紧。

蒋氏担忧道:“但是他要是……那个失败了,还不得连累你……”

“他就算失败,也不过是夏枢夫君的下场,找个地方种种田,身份上还是皇上的儿子,怕什么。”夏河道。

“这……”蒋氏顿时懵了,看看夏枢,又看看夏眉,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是觉得种田太辛苦了,就算刚开始享福,后来落魄去种田也还是辛苦啊。既然夏枢夫君已经给挑了十几个不错的相亲对象,还不如直接从里面找,虽然没有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小富即安地过一辈子也是很不错的。

夏海一直没说话,此时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口道:“你什么都不在乎,那他杀人放火你也不在乎吗?他搜刮民脂民膏,残害忠臣良将,为一己私欲搞的百姓苦不堪言,你也能安心地享用他如此得来的财富、地位吗?”

“还有你说的宠爱……”夏海实在是难以理解:“他若真的有所图谋,日日扑在勾心斗角上,你觉得他还有多少心思放在后院女人和双儿身上?你这事事依赖人保护的性子,一没身份二没地位三没背景,你要如何在他那杂七杂八的后院里生存?”

“那他夫君就是个好的吗?”夏眉指着夏枢,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酷吏,动辄对忠臣良将严刑拷打,使得多少人丢了性命,京城里谁不知道‘褚源’这两个字能叫小儿止哭,如此凶神恶煞的男人,你怎么不叫他和离?”

她擦了一把眼泪:“我不过是想找个全心全意喜欢我、保护我,谁也抢不走的男人,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你不能因为二皇子和夏枢夫君不和,就不让我嫁。”

夏枢捏了捏眉头,无力道:“褚源只是职责所在,惩处恶人而已。你清醒一点儿,二皇子要是真全心全意喜欢你,他怎么还会有一大堆女人和双儿?那些承诺不过是花言巧语,欺骗你的。”

“你说男人有一大堆女人和双儿,他的承诺就是花言巧语,骗人的,那褚源要是有一群别的女人和双儿,是不是也是骗你的,你难道会和他和离?”夏眉不服道。

“褚源哪里有别人,你别瞎说。”蒋氏轻轻拍了她一下,劝道:“我看小枢夫君的眼光不错,挑的那十几个人都是家底不错,一表人才的……”

“二婶。”夏眉突然大声打断了蒋氏的话,难以置信道:“连你现在都偏向着他了吗?”

蒋氏一愣,忙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安抚道:“二婶怎么会偏向他,你才是二婶心里的小棉袄,只是那二皇子后院人多,我担心你将来吃亏……”

“所以,你就不想我嫁给他了吗?”夏眉气道:“那你怎么不劝夏枢和离,他夫君很快也要纳小了,后院人多,你怎么不担心他吃亏?”

屋里几个人都安静下来。

蒋氏看看夏枢,神情疑惑地问夏眉道:“你怎么知道褚源要纳小了?”

夏枢严肃起来:“二皇子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都是一顿,蒋氏道:“你知道?”

夏枢没吭声,夏眉反而扫了一圈人,笑着擦了一下眼泪:“二皇子的承诺你们觉得是甜言蜜语,骗人的,原因是他妻妾成群,忙于公事,没有真心,然后就不让我嫁给她,怎地夏枢夫君即将妻妾成群,你们反倒不说话了,一个两个的也不劝他和离,是觉得他比我更能获得男人的欢心,还是觉得他不配得到你们的‘担心’,嗯?”

夏眉这话太过阴阳怪气,让所有人都说不出来话,目光全看着夏枢。

夏枢只好摇了摇头:“褚源说不会有别人,我也不会让他有别人。”

夏眉嗤笑:“那也由不得你和他,皇上已命二皇子从后院中选两个貌美妾侍,宫宴的时候赐给你夫君,到时候他纳也好,不纳也好,都由不得你和他。”

“所以……”她一副看笑话的模样:“别说我这个当阿姐的没提醒你,话不要说太早,你要是没和离,就别多管闲事惦记我的婚事。”

这一刻,夏枢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阿姐,心里只觉得凉透了。

这是完全把他当仇人了。

他看了眼二婶,发现她一脸茫然地左顾右盼,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而二叔,似乎从知道二皇子的身份后,就再没反对过阿姐。

夏枢看向阿爹,却直接对上了一双担忧、无奈的眼睛。

似乎他们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仿佛一切的结点不是她阿姐非要嫁给二皇子,而是他是否和褚源和离,好像只有他和褚源和离,一切才能归于平静。

夏枢不知道元宵那日会发生什么,他也无法预判自己的反应,但他知道,他和褚源都会拼尽全力抵抗别人的不怀好意。

最后,他看向夏眉,他的阿姐,情绪非常冷静:“你嫌我多事,那我就不再劝你了。只是……”

他顿了一下,扫了一圈四人:“今后若是你后悔了,你千万不要觉得我们没保护好你,今日所有人聚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你,只是你拒绝了,那么事后,你后悔的时候,你也不要怪任何人,也不要把我们当成仇人。”

夏枢道:“你能做到吗?当然……”

他顿了一下,说道:“你要是能一条路走到黑,丝毫不后悔,那我也敬你有始有终。”

蒋氏忙道:“小枢,你不能这么说,你阿姐什么时候……”

“行了,你别插话。”夏枢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

他这个二婶真的是太护犊子了,每次他阿姐做错事,低着头不吭声,不认错,他这个二婶就会跳出来一阵不分青红皂白的护仔,导致从小到大,夏枢从未在他二婶面前见过阿姐认错的模样。

以前的阿姐自卑、敏感,二婶护着也没什么,夏枢自己也常常安慰她,护着她,怕她自己把自己给纠结坏了,只是现在的阿姐敏感还是敏感,但却执拗到了视反对她的亲人为仇人的地步,怎么还能盲目袒护。

夏枢道:“你能做到吗?若是能做到后悔了不怪我们任何人,我就走了。”

他来这一趟,灌了一肚子气,真的是不想再扯来扯去了。

“你哪里是为了保护我,你就是为了想撂开我,为了你自己。”夏眉瞪着他,眼泪再也禁不住,哗哗地往下流,哭着道:“你若是真的想保护我,我早进侯府了,怎么会有这么一遭。”

她见夏枢要开口,立马大声道:“别说这是皇上赐婚,褚家只打算娶你,褚源不是褚家人,他身为皇室血脉,多娶几个女子或双儿传宗接代,皇上和侯府只会更高兴。别再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就来骗我,若是皇上不允许他多娶,怎么会到处网罗美人儿,要在元宵宫宴那日赐给他。也别骗我说他只要你一个,元宵那日足以打你的脸了。”

夏枢:“……”

这皇帝小气的,竟然连赐美人儿都要从别人哪里抠了吗?

夏枢此时竟然还有心情脑子里开小差。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来还奇怪阿姐为何这么恨他,此时仅从阿姐给出的理由来看,恨的也算有理有据了。

只是……

夏枢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觉得我若是想真心保护你,就应该帮褚源把你纳进侯府里,让他保护你,是吗?”

“难道不是吗?”夏眉道:“褚源有权又有钱,身边也不差那一两个位置,反正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你为了独占他,才编造各种理由不让我进府,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喜欢我,愿意保护我的男人,你又跑过来反对,你根本是不想让我得到优秀男人们的保护。”

“我为何不想让你得到男人们的保护?”夏枢反问她,见她要开口,又摆了摆手,加了一句:“别说我嫉妒你,想抢占男人们的保护。”

他漫不经心地道:“小时候,因为怕被二叔、二婶私下里撵走,我确实一直黏着阿爹,怕他只喜欢你,不喜欢我,我就在家里待不下去,得饿着肚子去流浪。但是阿爹为你出头,揍欺负你的坏人的时候,我可拦过?每次不都是和阿爹一起上,把那些人打的满地找牙?男人们的保护,我可从来不感兴趣,我自己就足以保护好自己,所以别借着这种争风吃醋来侮辱我。”

夏枢从来没有在人前剖析过自己的内心,他年幼时的不安与小心思是第一次诉诸于众人之前,原以为会难以开口,会难堪或者惹得旁人难堪,但话一出口,他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他那种深藏于骨髓中的不安,那种生怕被人抛弃的不安,已经从他身体里消失了。

他摆正了自己的心态,并且察觉到了问题的症结。

而同时的,他发现他阿姐深陷在症结中,几乎要溺水了。

他们这种被收养的,都没有安全感,只是他懂得去保护自己、依靠自己,试图通过付出和讨好来获得别人的认可,阿姐却是通过依赖,通过寻求保护,来确认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一旦她觉得受到伤害,就很难不责怪旁人没保护好她,然后怀疑旁人是否没有尽心,之后会更加不安,更加想寻求保护……整个陷入了死循环。

夏枢这次和家人的相处中,已经不知不觉地从以往小心翼翼的讨好中解脱了出来,他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可以毫不客气地诉说自己的不满,不会再担心被抛弃。

就是不知道阿姐有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话说完之后,夏枢就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然而阿姐却张了张嘴巴,什么话都没说。

夏枢就接着道:“所以,无论一些想法怎么在你脑袋中歪七扭八地聚在一起,再从你口中说出,你都要明白,我不会和你抢男人们的保护,因为没那个必要,我不缺那玩意儿。”

“那你为何不让我进侯府,明明别人都可以……”夏眉重新又提起了姐弟俩之间的根结,她哭道:“你不是说过会保护我吗,你为何说话不算话,无情地掐断我对你的信任?”

夏枢非常疑惑:“你为何觉得保护你就是把我的男人让出来保护你?而且,你觉得你进入侯府,褚源就会保护你?在他忙的连睡觉都没有时间,日日早出晚归,几乎都见不到面的时候,倘若你真的进府,你觉得他这么忙,会有时间围在你身边,保护你不受上层圈子里的轻视、辱骂甚至造谣陷害?”

夏眉一愣,不信道:“你在说谎,他为了保护你,都和燕国公府的公子打了一架,你说他没时间,根本就是在骗我。”

她道:“这和阿爹骗我他虐待你有什么区别,你们不过是不想让我进侯府罢了。”

夏海不能说最初是为了避险才打消她的念头,只能皱眉道:“那是小枢的夫君,不让你进侯府,有什么不对?再说,全天下又不止褚源一个,干啥就盯上小枢了?是不是下意识就觉得他会让着你,所以最后事情没合你意,你才这么生气?”

夏海道:“你二婶稍微附和一下小枢,你都受不了,不想让他抢走二婶,那小枢凭什么要把夫君让出来,让你去分?”

夏眉愣愣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竟然这么说我,你怎么能这么偏心 ……”

“够了!”夏枢实在受够了这偏心来偏心去,怒道:“阿爹担心你被人欺负,阿娘不去找了,皇陵也不跟我去,就只留在蒋家村陪着你,你还要怎样?”

说着,他眼眶就有些红:“你到底想怎样?所有人都偏向你又能怎样?有朝一日,二婶老去、阿爹老去,咱们姐弟相隔千里,你又要和谁争谁的偏向?你又要依赖谁的保护?”

“你想过没有……”夏枢气的直打哆嗦:“这些都是你的亲人,从小把你养大,从小护着你长大,他们不欠你任何东西,也不求你能回报什么,今日你这一句句伤人心的话说出口,你对得起谁?”

夏眉从未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一下子吓愣住了。

蒋氏也吓了一跳,忙道:“小枢,眉子也不容易,她都二十一了,是着急了些,但她……”

“她不是故意的,是吗?”夏枢不客气地截断了她的话,气道:“每次你都有无数理由为她开脱,为她遮掩,你知道她心里实际上是怎么想的吗?”

“你不要凶二婶。”夏眉回过神来,一把将蒋氏拉在身后,瞪着夏枢:“你要凶就凶我,我就是想找个好男人依靠,让他保护我,疼爱我一辈子,又有什么错?”

“你确定能找到那么一个人吗?”夏枢不明白是不是这一家子亲人给了她错觉,他道:“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没谁有义务为谁提供无尽的保护,也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和能力,你不要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被人糊弄了……”

“褚源我已经不稀罕了。”夏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所以你也不要再说教,阻止我嫁给二皇子。没和褚源和离前,你没任何资格教育我。”

夏枢:“……”

所有话都一下子憋在了喉咙口。

“随你便吧。”他最终道:“希望你不后悔。”

然后脚步一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宅子。

第116章 【VIP】 …………

夏枢回到家里时, 已经申时了。

褚源还在听高行念账本,听见开门的声音以及没什么力气的脚步声,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以及现在是个怎样没精打采、蔫头耷脑的模样。

褚源示意高行暂停, 冲他的方向招了招手:“过来。”

“干嘛?”夏枢瘪了瘪嘴,侧着身子,不自在地靠近了他。

褚源听到那憋憋屈屈的声音, 忍不住笑了一下:“怎么,不顺利?”

夏枢:“……”

这货是在幸灾乐祸吧?

也太没人性了吧!

夏枢暗自咬牙。

褚源猜到他没落着好, 笑过之后, 就还算有良心地转移了话题,温声问道:“吃午饭了吗?”

“……没有。”夏枢瞥了他一眼,不开心地咕哝。

高行也算有眼色, 立马道:“属下去厨房给少夫人拿些吃的过来。”

“去吧。”褚源交代道:“中午煨的人参鸽子汤端些过来, 再弄一笼屉虾仁水晶饺。”

转头和夏枢道:“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吃晚饭了, 你就垫垫肚子,省的晚上吃的多了积食。”

“哦。”夏枢垂着眼, 抓住他的手,闷不吭声地捏来捏去。

褚源的手指外观修长干净,触感温热柔韧, 色泽白皙莹润,仿佛玉雕的艺术品,夏枢将自己的手摊开放在旁边, 型号小了一圈, 手背黝黑,手心又黄又硬的茧子铺了一层,虽然嫁入侯府后一直都在按照丫鬟们的教导进行保养, 但和褚源的手相比,还是天上地下般的差距。

“褚源……”夏枢念叨着他的名字。

“嗯。”褚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长指一翻,便把他的手包进了手心里。

夏枢看着自己被包着的手,心里更是一股酸溜溜:“你怎么连名字都这么好听呢?”

褚源嘴角一抽,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受什么刺激了?”

怎地一回来就开始动手动脚,口头耍流氓。

夏枢抿了一下唇,叹了口气:“只是觉得你从头到脚,包括名字,没一处不合我心意。”

想想元宵可能存在的变故,他就心里忍不住泛酸,只想把褚源打包装进兜里,不让任何人看到,也不让任何人觊觎。

褚源猜他可能是听到了什么,手臂一展,便搂着他的腰背,把人揽在了身前。

两人一个站,一个坐,挨的极近,褚源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没有流泪,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温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枢没有回答他,而是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你亲亲我,可以么?”

他眼眶有些热,情绪低落道:“我想在别人碰你之前,好好碰碰你,让你的第一次全是我的,全身上下都是我的味道。”

褚源:“……”

这个满脑子不正经的小色胚!

褚源玉脸微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手上一用力,某色胚就坐在了他腿上。

褚源将他的脑袋抱进怀里,然后又微微低头,在他微凉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这样可以吗,嗯?”

怀抱暖暖的,带着一股清新的青松味道,声音仿佛过了电,叫夏枢心里酥酥麻麻的,熨帖了好多。他伸出胳膊紧紧地抱住褚源劲瘦的腰身,嘟哝道:“怀抱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褚源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嗯。”

夏枢听到了想听的回答,这才轻轻舒了口气,脸颊在他脖颈处蹭了蹭。

“阿姐说,皇上已经让二皇子从府中选了两个妾侍,打算在元宵那日赐给你。”夏枢垂下眼睫,心绪复杂万端:“我怕他们会以求和、认错为借口,逼你收下这两人,甚至是更多人。”

褚源若是坚决不收,旁人就会说他心胸狭窄、得理不饶人,对两个堂兄弟心存芥蒂、怀恨在心,他先前被诬陷、被暗杀才在舆论中占有的上风,立马就要翻个个儿。

褚源现在能避免两位皇子对他下手,靠的就是受害者的身份在舆论中的作用,若他在舆论中失了上风,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但他要是收了,夏枢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

已经都和淮阳侯府分家,褚源也决定去和他种田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走到这一步,夏枢不想就这么松开褚源的手。

“侯爷和夫人是怎么走到今日这步的?”夏枢有些茫然。

他听说侯爷褚霖和王夫人新婚之初也是一对人人艳羡的天作之合,侯府当年权贵显赫,却有男子四十岁之前不得纳妾的祖训,所以京城的贵女贵双们,无人不羡慕王夫人。

夏枢还听说,王夫人怀褚洵的时候,就算有褚源这么个芥蒂在,侯爷夫妻俩个也还是鹣鲽情深,一切都在皇上给侯爷后院送了个李姨娘之后,变得失去控制。

经过十来年的相互折磨,李姨娘一尸两命,褚源中毒眼瞎,侯府的两个主人彻底决裂,几乎视对方如生死仇敌、不死不休。

夏枢不知道长辈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怕自己坚持不松开褚源的手,他和褚源会步上侯爷和王夫人的后尘。

褚源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摸摸他的后脑勺:“放心吧,我们不会如他们那般的。”

他道:“当年的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可以说的清楚的,归根结底是他们之间缺乏信任,导致从一开始就产生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之后两人之间的裂缝就算遮掩过去了,也无法修补。”

夏枢猜这个不可挽回的错误是侯爷拿女儿换褚源导致王夫人失女。

褚源却道:“外祖去世前,虽然对夫人不满,但他因为一时的气愤,导致舅舅和夫人两人失去女儿,差点儿成为怨侣,他心怀愧疚,就临终嘱咐舅舅,若是夫人不提和离,舅舅此生都不得纳妾,也不得提和离,必须善待夫人,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只是淮阳侯府正值多事之秋,外祖去后,他们夫妻两个也未能得到安宁,因性格问题,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存在裂缝越来越大,猜忌越来越多,加上被人从中作梗,最终夫人失控,造成了怎么也不能挽回的结局。”

“我们之间是不一样的。”褚源垂下眼睫,“看”着他,手指珍惜地一寸寸地摸过他的脸颊:“我信任你,不会猜忌你,我们之间也不存在任何裂缝,只要你相信我,不离开我,他们就算从中作梗,也不会成功的。”

“真的吗?”夏枢不确定。

他嘟哝道:“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想和别人分享你,也忍受不了你碰别人……”

“这种事情你不用担心。”褚源捏了捏他的脸颊,无奈道:“不说我一个瞎子,对女色、双色丝毫不感兴趣,就算感兴趣,你觉得我会嫌自己命太长吗?”

夏枢勉强接受:“……好吧。”

只是,话音刚落,他突然意识到褚源的意思,眼睛猛地瞪大:“你说你对女色、双色丝毫不感兴趣!!!”

“那你……”夏枢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的美人儿,头一低,腿一抬,下意识的就想掀开褚源的衣摆,用眼睛却确认某样东西。

褚源:“……”

“看什么呢你!”褚源的脸瞬间黑成锅底,及时在衣摆被掀开前,一把捂住某流氓的眼,然后在某流氓开口前,黑着脸,咬牙怒道:“我身体无疾!”

夏枢:“……”

夏枢顿时有些讪讪的。

他抓了抓脑袋,不自在地移动了下屁股,嘿嘿装傻:“那啥,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好奇,嘿嘿好奇,不是怀疑,我保证!”

他举着两只爪子,一副对天发誓的模样,然后讨好地用脸颊蹭了蹭美人儿的脖颈。

只是眼神在掠过美人儿精致的耳垂时,到底没忍住,试探着舔了一下口,还顺带着在美人耳后吸了一大口青松香气。

褚源:“……”

他脸上的颜色瞬间由黑染成了红,一红红到脖子根,不是羞的,纯粹是气的!

这个流氓!

于是等高行端着吃的回来,就发现原本垂头丧气的少夫人跟吃错了药似的,已经原地复活,笑的跟个二傻子似的。

而他们一向冷淡疏离、高高在上的少主,脸颊通红,浑身僵硬……高行扫了一眼就不敢多看,放下托盘,连借口都没找,撒腿就溜。

溜之前,还体贴地帮两人关好了门。

心道,看来这少主夫人别看出身不行,刷子倒是有两把。

少主那模样……高行不敢多想,赶紧搓了一把脸,鸟悄地消失。

夏枢自从确认了美人儿的某样东西完好,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嘻嘻哈哈地别提多开心了。

褚源原本是又气又窘的,只是听着他“嘿嘿嘿”“哈哈哈”个没完,先前的烦恼似乎都没了,不自在中,又忍不住松了口气,最终只能又气又无奈地狠狠敲了他一脑镚,随他去了。

夏枢倒不是没烦恼了,他只是瞬间就斗志昂扬了。

怎么有褚源这样性子反差极大的美人儿在,表面上高冷禁欲,实际上却纯情、可爱的不行。

这样的美人儿夏小枢实在太喜欢了,看一眼就让他春心似火,战意灼灼。

夏枢知道这辈子如果错过褚源,他基本上不会再遇到这么合他心意的美人儿了。

既然如此,面对未知的未来,害怕可以,担心也可以,但不战就认输绝对不可以。

输了,他本就没什么损失,拍拍屁股潇洒就走。

但万一褚源说话算话,和他夏霸王一起粉碎了敌人的阴谋,赢了呢?

元宵节宫宴,夏枢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但他一定会努力帮褚源拒绝敌人的不怀好意。

当然,倘若最后真拒绝不了,夏枢也愿意给予褚源信任。

他们一起为未来,拼上一拼!

第117章 【VIP】 …………

正月十五这日一大早, 整个淮阳侯府都起来了。

褚源要进宫受封,夏枢叫丫鬟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赤色吉服帮褚源穿上,然后又仔细瞧着褚源自己梳了头, 戴上缁布冠。

“太好看了。”夏枢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褚源, 只差口水滴答了。

褚源天生肤白唇红,眉眼冷淡睥睨,穿上亮色, 总能衬得他气质高华贵重。夏枢以往就爱他穿红色官服的模样,此时见他赤色加身, 虽是一身麻布, 但气质依旧端华,哪里不心如鹿跳,兴奋的想抱着褚源转三圈。

褚源及时在他爪子伸过来的时候一把握住, 然后另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夜晚寒气大, 吉服外再套一层, 记得穿厚些。”

“好。”夏枢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问他:“中午不回来吗?”

上午巳时册封仪式, 估摸着午时前就能结束,晚上申时开始宫宴,中间有好几个时辰。

“仪式结束后, 我去舅公那里一趟,晚上和他一同去宫里。”褚源道:“申时我在宫门口等你。”

“哎,好吧。”夏枢抓了抓脑袋, 嘿嘿笑:“我还想早些瞧瞧你的金册和印绶是什么模样呢, 我有些紧张……”

褚源摸摸他的脑袋:“不用紧张,晚上你就能看到自己的了。”

“嗯嗯。”夏枢表面上点头,实际上心里慌得一批。

按照一般程序, 褚源受封安王后,会上折子为他请封安王妃。他是褚源的正妻,一般褚源愿意,上面也就走走程序,不会为难。但他和褚源的婚事是属于阴差阳错,再加上永康帝心思叵测,打算在宫宴上给褚源赐美人儿,夏枢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拿到褚源正妃的册封。

他昨日晚上从褚源那里知道还有封王妃这件事的时候,紧张的差点儿睡不着觉,今日早上也早早地起来了。

褚源感觉他说话的时候,人都是僵硬的,顿时有些无奈:“先前怕你知道这个后,丢下我就跑,就没告诉你。现在又庆幸先前没告诉你,不然你得紧张成什么样子。”

他将夏枢揽进怀里,拍了拍后背:“不要想太多,你自然些,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安王妃就是你的。”

“再者……”他道:“就算他驳回我的折子,不册封你,你也不用怕,一个安王的空头衔而已,不要也罢。”

“那可不行。”夏枢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瞪着他道:“空头衔也必须要。”

“安王”头衔对权贵们来说就是个空架子,但对于普通老百姓们来讲,那可是爵位,是贵人,象征着威严与不可侵犯

他们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定居种田,有头衔和没头衔,差别可大了去。没头衔,一村之长都敢撵他们滚蛋,有头衔,就是县令要对付他们,也得掂量掂量他们这个爵位后面的关系网。

“那你别紧张了。”褚源哭笑不得:“我怕你一会儿饭都吃不下。”

夏枢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他确实紧张的脸都僵硬了。

不过褚源这么一说,他心里的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忙推了推褚源:“要晚了,赶紧吃饭去。”

褚源见他确实好了些,便也不再耽误时间,在他的搀扶下,两人一起往饭厅走去。

吃过早饭后,休假结束的高景驾车,载着褚源离开淮阳侯府,往宫里驶去。

夏枢则带着红棉、红杏,身后跟着猫儿,继续前几日的事务,整理库房,将各类物品重新登记造册。

这么些年来,褚源秉承着淮阳侯府的规矩,除了舅公这个亲人外,和外人基本没有人情往来,再加上他自己醉心公务,没什么特殊爱好,因此库房里的东西不是夏枢的,或者说是褚源阿娘的嫁妆,就是宫里的贵人们赏赐的东西。

褚源阿娘的嫁妆占了侯府当年家产的一半,但因为东宫大火,损失了一部分,夏枢就用账面上的银子补上,计划等走的时候,就把这侯府的一半家产全部交给褚洵。

贵人们的赏赐,几人这几日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金银玉器、古玩字画不少,褚源挑了一些给舅公送去后,就让夏枢全权处置。

夏枢估算着他们找人运送两万担粮食到千里之外,需要多少银子,补完嫁妆后,加上褚源的俸禄,他们账面上还余多少银子,最终一合计,直接决定了,一会儿就把贵人们的赏赐全拉到铺子里,由掌柜们帮着出售,换些银钱。

“这样好吗?”红棉和红杏一边抱着箱子往外头马车上运,一边觉得这事儿有些慌,愁眉苦脸道:“旁人会笑话少爷的。”

“笑话你们少爷穷的连这些赏赐都卖了?”夏枢脸上倒是笑嘻嘻的,一点儿都不在意。

红棉和红杏对视一眼,不敢点头,但脸上的表情却表明了她们确实是这样想的。

红棉拐着弯道:“少夫人不晓得,一些姑娘或双儿嫁人前,家里人都会使人去当铺或者杂玩铺子里打听,一旦相看的人家有变卖家产财物的记录,姑娘或双儿们就都不会嫁了。为此,一些日子过不下去的勋贵之家,为了能娶到媳妇,去当铺变卖家财的时候,都是遮的严严实实,生怕叫人认出来。”

她家少夫人倒是好,用带着侯府徽记的马车,大咧咧地装箱贵人们赏赐的带有徽记的财物,还光天化日之下,拉到自家铺子里售卖……

红棉想想那后果,就觉得窒息。

夏枢听了这话,非但没觉得丢人,反而眼前一亮:“你说变卖家财,就有姑娘或双儿不愿嫁入?”

红杏心直口快道:“少夫人,这不是很正常的嘛,有些人家祖上可能小有资产,但落魄到变卖家业,那家里肯定是出了不肖子孙,不能撑门立户,只会坐吃山空,这样的人家嫁过去刚开始可能看着好,但之后很大可能会越过越差,最终连温饱都顾不上,谁想跟着受苦呀。”

夏枢摸了摸下巴:“确实有道理。”

“这样……”他手一拍,眼中冒出贼光,当下就做了决定:“一会儿各个铺子售卖的时候,你们叫掌柜的找些人站在门口吆喝,就说是宫中赏赐的稀罕玩意儿,别处都没有的,是卖家离京筹集路费,才忍痛割爱,拿出来售卖。一定要加大宣传,让路过的人都知道夫君在变卖家产。”

红棉&红杏:“……”

猫儿一直静静地听他们说话,此时听到夏枢说吆喝卖东西,立马来了兴致:“小枢哥哥,我想去吆喝,我嗓门大。”

初八那日晚上,猫儿按事先说好的,做出一副离家出走的模样,离开了夏家,然后在蒋家村四五里远的惠河边上和高景汇合,当晚他就到了侯府。

几天好吃好喝地养着,他的脸上已经长了些肉,衬着着黑碌碌的的眼睛,看着很可爱。

“好。”夏枢捏了一下他黑黝黝的脸蛋,笑眯眯道:“卖出去一个玩意儿,给你十文钱的提成。”

“嗷嗷嗷嗷嗷,太好啦!”猫儿嗷嗷大叫着扑到夏枢身上,笑的眼睛都没了。

而红杏和红棉顿时傻眼了。

红杏看了一眼红棉,喃喃道:“少爷回来,不会杀了我们吧?”

红棉历来沉稳,此时也忍不住瑟瑟发抖:“……可能……”

只是看夏枢已经做了决定,猫儿已经人来疯地扑到夏枢身上,两人就知道这事儿恐怕板上钉钉了。

不敢再说扫兴的话,红棉道:“那奴婢这就去安排。”

夏枢一边笑哈哈地抱住猫儿,一边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带猫儿先过去,红杏留在家里看着人装车,今日元宵,咱们可以趁着人多,把这些玩意儿全卖了,赚上一笔。”

“是。”红杏和红棉对视一眼,都是一阵胆战心惊。

夏枢不知道两个丫鬟的担心,吩咐完之后,就让猫儿去添厚衣服,他则对红杏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宫里看看吗?今日晚上,你和红棉带上猫儿,跟我一起去。”

红杏不料夏枢还记得她的心愿,惊喜之下,啥都不怕了,一把抓住夏枢的手,高兴地确认道:“真的吗?我可以去?”

“当然是真的。”夏枢哭笑不得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过,你和红棉两个得看好猫儿。”

他道:“以后离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等卖完东西,咱们就直接去宫门口,到时候带你们一起去看看。”

“谢谢少夫人!”红杏顿时乐开了花,一把抓住红棉:“红棉姐姐,咱们赶紧把这些都卖了吧,不能耽误少夫人进宫。”

红棉:“……”

贵人们的赏赐不少,有大件也有小件,夏枢看着人一件件地装车,最后小件装了四个大箱子,塞满了一辆马车,大件装了五辆马车,拉到街上,浩浩荡荡。

褚源阿娘的嫁妆有金玉古玩铺子,也有书画铺子,还有杂货铺子,分布在京城各个地方,夏枢叫人把东西对号拉过去,于是同一时间,褚源家里人变卖贵人赏赐,筹集路费的信息就在京城各个角落里传开了。

下午未时,褚源坐在马车上,往宫里赶的时候,从高景那里听得了这一消息。

申时,在宫门口和各位大臣及亲眷打招呼的时候,道道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身上,褚源才知道这

消息传的有多广。

沈太傅七八十岁的年纪,躲在马车里,都忍不住脸皮子抽搐,一阵脸红。

他可以骂自己的学生,但不好当着褚源的面批评他的媳妇,只好委婉道:“小枢那孩子真是奇思妙想!”

真是够丢人的!

沈太傅都想捂脸了。

褚源虽然也是嘴角一阵抽搐,但自家媳妇得了赏赐就卖掉换钱的光辉历史他还没忘,因此也不算意外,笑道:“小枢也是为我们的以后打算。”

那些赏赐,在京城的价和外地的价可是天壤地别,在京城卖了确实更合适。

说到以后,沈太傅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难得。”

他先前不知道褚源把他阿娘的嫁妆当作彩礼送给了夏枢,今日褚源找他,他才知道,然后就顺势知道了夏枢打算把这些原本已经属于他的嫁妆,送给褚洵,以报淮阳侯府对褚源的养育之恩,同时粉碎永康帝对褚源、褚洵两人的挑拨之意。

那么一大笔财富,淮阳侯府鼎盛时的一半家产,沈太傅七老八十的年纪不在意,但年轻时候的他未必敢说自己不动心,然而就是这样的泼天之富,才十七岁的夏枢都愿意送出去。

沈太傅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这般潇洒、豪气的双儿。

关键是这个双儿是农人出身,人生的前十几年,他连填饱肚子都勉强。

“是个好孩子!”沈太傅忍不住感叹:“你阿娘见了他,怕是不管他是不是双儿,都会喜欢的紧。”

褚源神色一肃,拱了拱手:“谢谢舅公。”

沈太傅摆了摆手:“是他值得。”

夏枢不知道两人的对话,更不清楚其中的含义,手里拿着一沓子银票,他脸上笑开了花。

王夫人闲闲地瞥他一眼,素手拨动着腕子上莹绿的玉镯,悠悠道:“现在笑的起劲,别一会儿笑不出来了。”

夏枢得了银票心情好,也不在意她的阴阳怪气,将银票塞进怀里,打量着穿着素衣,认识以来第一次露出素面的王夫人:“有什么话你快点儿说,快到宫门口了。”

半路上王夫人将他们截了下来,说是有话要说,红棉、红杏以及猫儿就挪到了后面的马车上,现在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

十几日不见,王夫人脸上的表情是少有的淡然,素面让她眼角的皱纹露了出来,人看起来憔悴了,也老了些,但脸上的刻薄感却同时也消散了不少。

她道:“我原是想看笑话的,但想到你救洵儿一命,就来提醒你一句,也算两清了。”

夏枢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坐直了身子,认真起来:“提醒我什么?”

虽然王夫人日常总阴阳怪气,动辄发疯,但夏枢和她实际上是没仇没怨的,只是两人性子不合,王夫人看不起他,他也不喜欢王夫人,同时因为褚源,两人相看两厌。

对于她一时意动散发的善意,夏枢愿意接受,像她说的,他们两清了——虽然夏枢根本就不在意王夫人的清不清,褚洵是褚源的弟弟,那种情况,他无论如何都会救褚洵的。

夏枢心里对来自皇室的手段一直提心吊胆,因为失败案例王夫人总是在他面前晃悠,他根本没法平心静气,他怕自己和褚源会步上王夫人和侯爷的后尘。

此时王夫人想说些什么,夏枢自然非常想听,他想汲取教训,远离王夫人和侯爷那条道路。

“你知道当年李姨娘是怎么进入侯府的吗?”王夫人垂着眼,继续拨弄着玉镯。

她似乎已经断定夏枢知道李姨娘是谁。

夏枢摇了摇头:“不知道。”

褚源没和他说过李姨娘进府的经历。

“果然。”王夫人抬眼看着他,讽刺一笑:“我就知道他不会告诉你。”

夏枢眉头微蹙,静静地看着她。

王夫人似乎也没想等他反应,继续道:“褚霖允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他却无能力为我保住侯夫人的位置,最终妥协,纳了李姨娘进门。”

夏枢虽然早有预想皇上会怎么为难褚源,但听了王夫人的话,他还是禁不住愕然:“是侯爷不同意纳李姨娘进门,皇上就不册封你,不承认你侯夫人的位置,甚至要册封别人为淮阳候夫人?是这个意思吗?”

王夫人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表情:“不然呢,你以为一会儿你进宫要面对的是什么?”

夏枢:“……”

怎么有这样小家子气又只会恶心人的帝王。

王夫人见他一脸气愤和无力,就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褚霖被逼到了绝路,他是为我好,不得不这么做?”

夏枢不清楚当年的状况,他想寻求突破的方法,于是问道:“不是吗?你觉得他该怎么办?”

王夫人顿时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你瞧瞧,我们女人和双儿从来为难的都是自己,总是想从自己这里找突破口,就没想过让男人们付出些什么。当年褚霖明明可以放弃淮阳候的位置,和我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但他却不听我的建议,死守那个位置,还装作被迫地娶了那李姨娘……”

听完王夫人的话,电光火石之间,夏枢突然就明白了褚源说的夫人和侯爷之间缺乏信任,相互猜忌是个什么意思。

王夫人是王长安的女儿,王长安当年明面上和淮阳侯府是姻亲关系,支持宣和太子,背地里却和今上,也就是当年的二皇子搞到了一起,最终宣和太子被二皇子一派的人陷害致死,二皇子登位成为今上,王长安高官厚禄、青云直上,而淮阳侯府一直是今上打击的重要目标。

现在看王夫人的执拗,她当年提出让侯爷放弃淮阳候之位,想必是真心想要和侯爷长长久久的过一辈子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她有那样的爹,本人又极为孝顺她那已经去世,但不愿离开王长安的阿娘,侯爷未必没有怀疑王夫人提议的用心。同时,侯爷不同意王夫人的提议,一意用纳妾换取王夫人的侯夫人之位,这对王夫人来说,实属背叛,她严重怀疑这男人的真心……

“儿女情长不过是男人们的调剂品,为了功名利禄,他们什么都可以抛弃。所以,我提醒你,若是想好好活着,别最终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直接撂挑子,告诉他们那些狗东西,‘安王妃’你不当了,谁愿当谁当去。”王夫人道。

夏枢嘴角抽了一下:“……想不到夫人你还有过这种潇洒志气呢。”

王夫人死死地咬着侯爷不放,要跟他不死不休的事情夏枢还没忘呢,这几乎都成了他对未来的阴影。

“人生若是再来一次,我必然选择和他断的一干二净。”王夫人垂下眼皮,神情带着说不出的恶意:“但是人生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好过,当然也不会叫他好过。”

第118章 【VIP】 …………

夏枢和褚源一同坐上小轿子, 都还在想王夫人说的事情。

王夫人说一步妥协,之后就是步步妥协,纳妾、生子, 生完一个, 还有第二个,之后还要分家产……无穷无尽。

男人们会以朝堂周旋太累为借口,逼得女人或双儿们一步步退让, 最后主动把旁的女人放到他们床上,美其名曰贤良淑德、体贴温善, 男人们倒是口头上说着不要, 实际上温香软玉在怀,享尽齐人之福。

鉴于王夫人和侯爷的关系,夏枢不评价她心中侯爷的形象, 但夏枢也敏锐地记住了一点儿, 皇帝赐下美人儿就是一个连环套, 不是说纳进后院,放在那里就可以的, 之后还有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逼人就范。

“褚源。”夏枢抓紧褚源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一会儿我若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让别人笑话你,你不要放在心里,觉得我让你丢人。”

夏枢打算豁出去, 不过褚源天潢贵胄, 向来高坐云端,夏枢怕他接受不了自己的画风。

褚源见他一路上心事重重,还以为他在紧张, 谁知道竟是在思考这个,他挑了挑眉,调侃道:“比如,让全京城人都以为我穷困落魄的连路费都凑不齐?”

历来都有“笑贫不笑娼”的说法,褚源一个昔日里让百姓惧怕,让朝臣们战栗的煞神式人物,一朝和淮阳侯府剥离,就从云端掉落谷底,连路费都要靠变卖家产筹集,形同乞讨,不知道叫多少人在背后笑掉了大牙。

褚源可谓是形象大损,颜面尽失。

甚至路上遇到一些曾经不对付的朝臣,都敢开口嘲弄他需不需要大家捐一些银钱,给他凑路费,气的沈太傅一直躲在马车里,连脸都没露。

嫌丢人!

但老太傅气归气,见面的时候倒也没有给夏枢脸色看。他知道夏枢把嫁妆给褚洵后,褚源以后的生活就要靠夏枢赚钱养家照顾,辛苦的其实是这个双儿,所以尽管不适应夏枢的行为,觉得有失体面,倒也没有怪他。

当然,按他的想法,其实可以换种更好的法子来变卖贵人们的赏赐,不必搞得这么人尽皆知,但褚源都没说什么,他那么大年纪,觉得丢脸就躲开去,没必要去掺和后辈的院里事。

此时沈太傅另坐小轿,轿子里只有两人。

夏枢抓了抓脑袋,讪讪道:“你知道啦?”

消息也传的太快了吧?

他其实就想以他们穷为借口,拒绝为褚源纳妾,只是没想到事情闹得好像有些大。路上好多马车都凑到他们的马车旁,大冬天的掀开车窗,对着他们的马车指指点点、嘻嘻哈哈。

王夫人本来还和他坐一起,后来见有人竟然试图掀他们的马车的车窗来个面对面嘲笑,顿时没心情指点夏枢了,就直接让车夫找个角落,不顾他的挽留,捂着脸换了马车。

夏枢顿时窘的不行,意识到问题好像有些大。

不止是害褚源丢人,被人嘲笑那么简单,还有褚源被人发现落魄后,他的处境。

夏枢以为离开淮阳侯府,褚源还有安王的爵位,就算没有封地,那也是皇上亲封的爵位,褚源是宣和太子亲子,身份几乎位同皇子,旁人应该会给些面子。

可没料到,上午才举行完册封仪式,确定安王身份,傍晚不过是传出他们没有银钱,变卖家产的消息,就有人敢肆无忌惮地嘲笑,关键是还不止一人敢这样,许多官员、家眷都敢当着面言语嘲弄、指指点点。

夏枢突然发现,光秃秃一个爵位,真的是半点儿用处都没有。

怪不得褚洵获封勇武侯,王夫人气成那样。

淮阳侯府虽然日薄西山,但有封邑在,家产在,瘦死的骆驼依旧比马大,旁人想踩两脚的时候,也得掂量会不会踩着骨头崴了脚。

勇武侯、安王这些空头爵位,除了让人肆无忌惮地嘲笑落魄外,别的也没什么用处。

夏枢不由得庆幸,幸好他还有褚源给的嫁妆弥补给褚洵,不然就他们今日的经历,给褚洵或者侯爷多来个几次,褚源这两个唯剩的亲人恐怕要和他生怨。

永康帝玩弄人心的手段层出不穷,让夏枢不寒而栗,但也更坚定了他的决心,他宁肯闹大了,不要安王妃这个位置,都不能让褚源纳那些美人儿。

以免以后祸患无穷。

“我不晓得会闹成这样。”夏枢还是很心虚的,但他并不后悔:“不过我想着既然已经这样,不如放开手来搏一搏,你……”

他声音小了下去,终归是觉得对褚源不太好。

夏枢从小到大已经习惯,别人的嘲笑、轻视、谩骂、侮辱他都不当回事儿,但褚源,夏枢总觉得不该让他受旁人的奚落、嘲笑……他有些怕褚源觉得他上不得台面,又怕褚源认为他多事,闹出事后,还想继续闹。

褚源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通过他的语气,知道他此时正在忐忑不安。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以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地现在这般顾虑重重?”

夏枢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有些懵懵的。

“小枢长大了。”褚源握住他的手,笑着道:“这是好事。”

“不过……”褚源揽着他的肩膀,神情极为温柔:“在我这里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他道:“我信任你,犹如信任我自己,所以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意外,裹足不前。无论你有什么打算,想干什么,我都会配合你,就像我知道,你的一切打算,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夏枢不得不承认,褚源的话叫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心情放松,再加上怀里有银票,夏小枢顿时原地复活。

他笑嘻嘻地从怀里拿出那摞银票,放到褚源手上,小声道:“你摸一摸。”

褚源指尖掠过,就知道是什么,触到厚度时,他有些意外:“这么多?”

“可不是。”夏枢怕轿子外的宫人们听到,不敢明说,手攥住褚源的三根手指头,低声道:“这么多。”

褚源虽然眼瞎,但记性尚可,库房里有什么东西,他大致都知道,基本上都是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不可能值这么多。

他好奇道:“怎么来的?”

“嘿嘿。”夏枢奸笑两声,凑到他耳边气声道:“我叫人在街上吆喝宣传,进铺子的人要是敢开口奚落你,就用激将法,叫他们竞拍,你知道,元宵街上人多,就嘿嘿……”

夏枢笑的贼兮兮。

褚源:“……”

不知该说夏枢奸诈,还是年头恨他的人多,但无论哪一个,他褚源这次肯定是穷出名了。

怪不得一路上碰到这么多意味深长的打量。

不过褚源也不在乎就是了,他摸摸夏枢的脑袋:“装起来吧,别让人瞧见。”

“嗯嗯。”夏枢赶紧点头,想了想,总觉得怀里不太安全,因为不知道宫宴上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小偷,他对褚源说:“你扶一下我。”

然后果断弯下腰,利索脱掉靴子,在轿子的一晃一晃中,将银票分成两半,一只靴子里塞一半,完了套上靴子,还美滋滋地跺了跺脚,笑道:“这样就安全了。”

褚源反应过来他干了什么之后,刚刚摸过银票的手指顿时一僵。

宫宴申时三刻开始,两人到的时候,整个大殿里都快坐满了。

两人一进入,整个大殿就是一静,然后不等两人说话,殿中就“嗡”地一声炸了开。

远远近近全是议论声以及扫来扫去的目光。

褚源&夏枢:“……”

夏枢就算脸皮厚,也禁不住脸红,他看了一眼褚源,却发现褚源相当淡定,仿佛周围的异常不存在一般,神色自然地牵住他的手,跟着引路的宫人,一路带着他在二皇子下方的位置上坐下。

红棉和红杏抓着猫儿的手跟在两人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都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跪坐在主子身后。

本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自己反变成热闹,红棉和红杏两人想哭的心都有了,只有猫儿,因为年纪小,经历的少,虽然紧张,觉得有些人的目光怪怪的,但却不怎么受影响,扒拉着夏枢的衣摆,在他身后一顿叭叭:“小枢哥哥,柱子都好漂亮呀,上面的龙是真金的嘛?”

这个大殿夏枢也是第一次来,大殿金碧辉煌,柱子上、墙壁上、甚至房梁上都有攀爬着金黄色的雕龙。

夏枢打量了一圈,就忍不住有些口水滴答:“皇宫里,应该是真金吧。”

“哇!”猫儿忍不住和他一起流口水:“好有钱呀。”

“是啊。”夏枢盯着,眼睛都有点冒绿光了,擦了擦嘴角,一边打量,一边无意识道:“不晓得抠下来值多少钱呐。”

褚源:“……”

褚源摸摸他的脑袋,嘴角抽搐着道:“都是假的。”

“噗!”四周突然传来喷笑声。

夏枢撒眼看去,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伸着耳朵,听他们这边的动静。他刚刚无意识的叭叭,已经被这些人全听了去,一通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后,全神色或鄙夷或戏谑地看着他。

夏枢无语半晌,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猫儿也很失望:“假的呀,不值钱,太可惜啦。”

话音刚落,四周又是“噗嗤”“噗嗤”的喷笑声响起,一个大殿上,不论男男女女还是双儿,几乎所有人都在笑他们。

夏枢瞪着笑的最厉害,已经开始装模作样擦眼泪的二皇子,正想阴阳怪气地问候他屁股现在还疼不疼,殿门口就传来永康帝带着笑意的声音:“众卿何事这般高兴啊?”

第119章 【VIP】 …………

永康帝身后跟着沈太傅、燕国公等一应重臣, 春风满面地进入了大殿。

众人忙起身行礼,恭贺永康帝元宵之喜。

永康帝摆了摆手,让大家随意, 便带着人落了座, 开始寒暄。

永康帝没有带后妃,沈太傅被永康帝安排在右首位,大皇子及其女眷左首位, 褚源和夏枢位于沈太傅下首,二皇子位于大皇子下首, 和褚源、夏枢正对面, 先前笑的最欢,只是等他下首的人在他旁边坐下之后,他脸上的笑霎时间就消失了。

夏枢扫了一眼二皇子下首坐的那人, 国字脸, 尖刀眉, 眉间悬纹极深,眉下眼神如箭, 看起来五六十岁年纪,一脸风霜之色,不像是来赴宴的, 倒像是匆匆赶来的,一身黑袍上粘着星星点点的泥浆,头发乱蓬蓬的, 像是很久没有梳洗过。

他不认识这人, 但敏锐地发现,这人跟着皇帝进来以后,好多人打量过去的眼神都是极为惊讶。

夏枢心道, 难道是进京述职的官员?

外官的信息红棉不太清楚,夏枢自然也无从了解,不过看这人身材魁梧、浑身煞气的模样,不像是外放官员,倒有些像领兵的将帅。

夏枢记得将帅述职规定了是要在年前,怎么会在这么个时候出陌生的面孔,地位看着还不低。

不过这人身后和身旁没有女眷,夏枢也判断不来这人是谁,扫过之后,就把目光放到了身旁。

没错,燕国公带着他那个两个儿子,就坐在夏枢下首。

“小枢,新年好呀。”元州隔着老爹和大哥,笑眯眯地冲夏枢打了声招呼。

夏枢想到这货给永康帝提议册封褚洵,导致褚洵得到了个空头爵位,他和褚源间接失去大批财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口头上新年好有什么意思,你倒是来点儿实在的啊。”

元州没想到他竟然应声,冲老爹和大哥得意地挑了下眉,忙问道:“你想要什么实在的?”

“新年最实在的当然是大红包啊。”夏枢翻了个白眼,气哼哼道:“不说多的,不给半个燕国公府,你就别开口了。”

褚源:“……”

元州&元定&燕国公:“……”

夏枢见噎到元州,燕国公和元大公子没有黑脸,意图帮元州报仇的意思,心里也不怕,哼了一声,指着元州,回头教导猫儿:“那是个坏人,晓得不,以后见了就跑,离远点儿。”

猫儿警惕地瞄了一眼那长得挺好看的哥哥,忙点头:“知道了。”

元州:“……”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一想到半个燕国公府他拿不出来,只能无奈地闭上了嘴,冲着大哥和阿爹狂使眼色:你们两个倒是上啊!

燕国公和元定却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仿佛没听到刚刚的对话,对元州的眼神完全的视而不见。

元州气的咬牙,最终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褚源。

褚源神情平淡地摸摸夏枢的脑袋,将人半揽进怀里,一副亲密的状态,低语道:“元宵晚上没有宵禁,城楼上会放烟花,河道里会放河灯,大街上会有花灯游/行,一会儿宫宴结束了,我带你去看看。”

夏枢顿时把元州抛到脑后,抓住褚源的手,惊喜道:“真的吗?”

京城距离蒋家村不算太远,但一到晚上,城门紧闭,元宵晚上也是如此,所以夏枢在城外的寒风中看过漫天烟花,知道京城会彻夜长明,却从未看过京城的花灯、河灯。

“你要喜欢,我们就多玩些时间”褚源笑着回握住他的手,道:“今日晚上随便玩,明日可以多睡会儿。”

“嗯嗯。”夏枢心花怒放,开心地歪头蹭了蹭褚源的肩膀:“你太好啦。”

褚源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

元州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一口大白牙都要咬碎了,小声跟旁边的燕国公愤愤道:“就会甜言蜜语地哄双儿开心,小枢也太容易被哄骗了吧!”

燕国公瞥他一眼,没理他。

元定面上不动,嘴上却在小声看笑话:“半个燕国公府才准许你开口,确实好哄,小二本事。”

元州:“……”

元州觉得这人也太没兄弟爱了,直接不理他,看向永康帝。

永康帝像往年一样一通寒暄过后,便举杯邀请在场所有人共饮。

朝臣们知道这是宫宴正式开始了,立马坐正身子,双手举杯,回敬皇帝。

一杯酒下肚,气氛就松快下来。

宫人们开始上菜,众人准备推杯换盏。

此时,二皇子下首的男人突然举杯站了起来,高声道:“臣本想早几日赶回来,恭贺皇上万安,只是北地雪大,路上耽误了行程,今日傍晚才到京城。臣这第一杯酒敬皇上,祝皇上新的一年龙马精神,万寿无疆。”

“汝南候这一路辛苦地赶回来,心意朕都知道,喝了这杯酒,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永康帝面带笑容,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他的行为,笑道:“其他事情三日后再议,你先好好休整两日,莫累坏了,朕和北地都需要你。”

汝南候?

夏枢心中一跳,下意识看向褚源。

褚源神色不变,桌子底下拍了拍他的手。

夏枢调整了一下神色,继续看向汝南候。

他记得今年不是汝南候回京述职的时间,下一年才是,这老头儿怎么会突然无诏回京?

难道是为冯二的事情?

可是冯二过了年就已经上路了啊,还去的是北地!

夏枢想不通这老头儿怎么会这个时间跑回来。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汝南候和皇上结束了对话,端起酒杯,看向了夏枢这边。

夏枢心中一秉,握着褚源的手捏了捏,示意他注意。

其实也不用夏枢提示,汝南候端起酒杯看着他们之后,全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

褚源眼瞎,对目光、声音极为敏感,自然也感受到了,他将脸转向汝南候,神色淡淡的。

“安王。”看来这汝南候回京晚,消息倒是挺灵通,他开口道:“小儿荒唐,几次三番擅自做出对不住安王的事,还连累大皇子,破坏你们兄弟间的感情,扰乱皇上心神,他被罚流放是罪有应得,但罪魁祸首却是老夫教子无方,老夫在这里替他,替自己向你赔罪了,还请原谅,莫要对皇上、对大皇子心存芥蒂。”

说完,举起酒杯就是一饮而下。

当朝执掌兵权、位高权重的汝南候向一个只有空头爵位、穷的满京城丢人的瞎子道歉,大家都有些吃惊,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然而褚源却连酒杯都没举,漫不经心地道:“汝南候言重了。”

现场顿时一阵安静,大家都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不承情。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大皇子愤怒地开口了:“外祖五六十岁的年纪,知道舅舅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情,怕影响我们堂兄弟的感情,怕你对父皇的处置不满,冒着风雪,从千里之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连衣服都没换就急匆匆地进宫,如此费心费力,不过是为了当众向你道歉,弥补我们兄弟之间的裂痕,让你不要觉得父皇不疼你,他做的已经够多了,你怎能如此无礼?”

夏枢:“……”

原来是想这么搞,夏枢觉得自己受教了,他抬头看着褚源。

褚源倒是依旧淡定,他悠悠道:“如汝南候所说,冯显罪有应得,是他教子无方。冯显所做错事,皇上已经为我主持了公道,我没什么意见。倒是汝南候教子无方……”

他嗤笑了一下,冷声道:“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他对不起的难道不是他的列祖列宗?难道,你想让我替他列祖列宗原谅他?”

众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他竟会这么不给大皇子和汝南候面子。

大皇子气的脸色发红:“你……”

“好了。”永康帝面色不变地摆了摆手,打圆场道:“源儿不在意就行,汝南候用心良苦,也是为了皇家兄弟相处和睦。冯显这事今日就过去了,李旭,你以后要和源儿好好相处。李茂……”

他转头看向二皇子:“听说你也用心准备了一些东西给源儿赔礼道歉,快呈上,让大家看看。”

夏枢悄悄地翻了个白眼,鼓着脸颊,桌子底下捏紧了褚源的手指。

褚源疼的嘴角一抽,赶紧伸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手背,夏枢这才气哼哼地松开了手。

褚源:“……”

“父皇,儿臣见堂弟后院单薄,便精心挑选了两位美人儿送予堂弟,希望她们能尽快为堂弟诞下子嗣,以慰皇伯和皇伯母在天之灵。”二皇子冲永康帝汇报之后,转身看向褚源:“堂弟,外祖做的事情天理难容,只是如今他已经不在了,无法亲自向你悔过,我代他向你道歉,希望你能笑纳我送你的礼物。”

话音落地,两位大冬日的穿着轻纱的风情美人儿便从殿外走了进来。

夏枢扫了一眼,便低下头咕哝:“一个女孩子,十七八岁模样,艳丽柔媚,眉眼含情,看着是个会温柔小意的;一个双儿,也是十七八岁模样,秾艳似火,姝色无双,身材还很高挑,看着有点儿辣。总体上两个都挺美的,看来这二皇子人品不行,审美倒还可以。”

褚源:“……”

他心道,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不掐我?

到底是谁辣?

第120章 【VIP】 ……

褚源没说话, 他旁边的夏枢也没吭声,四周安静下来,李茂脸色逐渐变得有点儿黑:“堂弟, 外祖做的错事, 我已经代他向你道歉,赔上厚礼,你这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是想继续和我闹下去?”

他啧了一声:“事情和我没关系,父皇为平息你的怒火, 打了我和大皇兄各一百杖, 为了兄弟和睦,我认了这罚,如今更是赔上厚礼, 重金把红香楼的清倌头牌赎身送予你, 大皇兄甚至拉上外祖给你低三下四道歉, 你还想让我们怎么做?心胸狭窄到这地步,我瞧着你这兄弟我们不要也罢。”

“就是。”李旭也道:“我和二弟的伤到现在都还没好呢, 你这一副不罢休的模样是要给谁看。”

“放肆!”永康帝呵斥他们,指着两人:“你们两个都给我跪下。”

李旭和李茂不忿地瞪了褚源一眼,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永康帝道:“源儿受了委屈, 迁怒你们也是应该,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源儿一日不原谅你们, 不接受你们的赔礼道歉, 你们一日不许起来!”

此话一出,现场大臣们顿时不满了,纷纷起身劝阻:“皇上, 这事不可啊!”

周良道:“皇上,臣知道你是为安王着想,但也不能委屈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啊,这兄长下跪,安王他能承受得起吗?”

其他人也跟着道:“安王斤斤计较,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做的够多了,恳请皇上不要再逼大皇子和二皇子了。”

永康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源儿的气不消,朕连饭都吃不下。”

“还不是怪这两个逆子!”他狠狠地瞪着大皇子和二皇子:“身边的人管不好,自己被连累不说,还差点儿害了源儿。”

汝南候赶紧起身,离开酒桌,下跪道:“臣有愧!”

“哪里能怪汝南候。汝南候为李朝尽忠,长年待在北地边城,血脉至亲的儿子远在京城,无力管教,以致犯下错事,被罚流放,最该伤心的难道不是汝南候这个做阿爹的吗?”大皇子一派的人赶紧道。

“其实安王不过是受惊一场,没什么损失,汝南候和二皇子也不必亲自赔礼道歉。”有人道。

还有人说道:“二皇子送的这两位,听说赎身银子一人近万两呢,为了安王,二皇子也算是下了重金,诚心诚意。”

“汝南候也不容易啊,为李朝立下汗马功劳,儿子却流放边疆,吃尽苦头,哎,不能因为安王叫老臣寒心啊!”

……

夏枢环视大殿,看着那些或老或年轻的男人们,嘴巴张张合合,眼神或算计或看好戏地打量他和褚源两个。

都知道冯显和王长安的事情与大皇子、二皇子脱不了干系,那两人虽然没指认这两位皇子,但所作所为明显都是这两位默许或者亲自命令的。甚至,冯显那日用的死士之一被施加重刑之后,亲口承认是接大皇子命令,诬陷褚源。

如今汝南侯回来,不仅二皇子把一切都推到王长安身上,大皇子也都把事情推到冯显身上,说自己不知道,与自己无关,想要彻底翻案,他们的派系还倒打一耙,说褚源心胸狭窄,逼迫褚源收些所谓的赔礼。

不说赔礼里面可能存在的算计,光是这一套逼着褚源说出原谅的设计,就叫人极度恶心。

夏枢打量了一下垂着脑袋,瑟瑟发抖地跪在殿中的两位美人儿,又看向跪在地上,一直朝他们释放眼神冷箭的二皇子,一副好奇的模样:“一人近万两,可是真的?”

几乎全朝堂的人都知道他今日干了什么,一听他开口询问银子,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眼神鄙夷地看着他。

李茂也没有例外,他一边看不上夏枢和褚源,一边又因为给褚源这个瞎子下跪,感觉从未有过的耻辱,两厢撕扯,心态更是爆炸。

他自小受宠,不是一个会收敛情绪的人,此时更是憋不住:“怎么,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语气高高在上:“凭你的出身和身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也正常。”

夏枢不仅脸色没变,反而扯着嘴角笑了笑:“确实没见过,二皇子身家颇丰啊。”

“哼!”李茂扬起下巴,既得意又有些心疼,不舍地瞥了一眼两位美人儿:“我花费重金,诚心诚意赔礼,堂弟非要紧抓一点儿小事不放,坚持不受我的重礼,我也不好说什么……”

“咦?”夏枢做出一副惊讶错愕的模样:“谁说夫君不收你的重礼呀?”

这下不止李茂惊讶,群臣,甚至永康帝都惊讶了。

一群人见褚源不接受特意安排的美人儿,便自说自话地想把褚源的不悌之名坐实,谁料一通表演之后,人家根本没有拒绝的意思。

尴尬是尴尬,不过永康帝不是凡人,立马哈哈笑了起来:“源儿,你怎么不早些开口,害得你两位堂兄紧张的不行,竟说些负气浑话。”

“行了,你们起来吧。”他朝两个儿子抬了抬手,又冲殿上跪着的两位美人儿道:“你们也起吧,宫宴结束就……”

“皇上……”褚源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连起身都没有,神情自若地道:“自皇上看中夏枢,为臣赐婚,臣便允诺夏枢,一生一世一双人,今生都不会变……”

此话一出,全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不接受二皇子赔礼道歉吗?”

……

众臣议论纷纷,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燕国公府的三人则在对视了一眼后,眼神惊疑不定。

“别找借口了,你就是小肚鸡肠,不愿意和我们兄弟好好相处……”李茂跳出来,一脸愤怒地道:“夏枢都不在意,说……”

“我说什么了呀?”夏枢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若是真心道歉,夫君不会不收你的重礼,但没说他会收你的美人儿啊。”

夏枢抱着胸,一脸无语地道:“你这人赔礼道歉,怎么总自说自话呢。赔礼不赔别人想要的,反而赔别人不想要的,还硬逼着人接受,不接受你还不愿意,倒打一耙,说人家不想和你兄友弟恭,你可真有意思。”

“别说那有的没的。”他不耐烦地道:“你和大皇子各给两万两银子,再写一份承诺你们和你们的支持者永远不对褚源下手,否则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的誓言,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当然……”他冷笑一声:“倘若你们够真心,愿意把你们的王府的全部财产当做赔礼送给褚源,别说和你们兄友弟恭了,就是每日给你们烧两张纸钱供奉,都是可以的。”

“所以……”夏枢道:“别搞得你们、哦你们这些下属或亲戚害了人的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褚源所求不过是有衣果腹,有食物填饱肚子,在这群狼环伺的环境中,保住自己的性命,你们倘若连这些都不愿意为他保证,别说兄友弟恭了,褚源自然能离你们多远就有多远,你们搞这一套套假惺惺的玩意儿,搁这儿恶心谁呢。”

说完,还冲着大殿“呸”了一声:“有你们这些所谓的亲戚兄弟,褚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晦气!”

……

李朝的官员们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的沉默。

自夏枢一通连珠炮似的喝骂后,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元宵宫宴原本热闹、放松的氛围不过眨眼的功夫,变得胶着、凝滞,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恐怖。

褚源紧握着夏枢不自觉颤抖的手,垂着眼眸,没有说话,仿佛他已经默认了自己妻子的话语。

而今日的永康帝没戴冠冕,没有垂旒的遮挡,皇帝黑沉的脸色在明亮的灯火中一览无遗。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父皇……”最终是一脸委屈的二皇子开的口:“儿臣不知道堂弟不喜欢美人儿……”

“喜不喜欢由得了他吗?”永康帝眉头一皱,下一句话就是对着褚源,怒道:“好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倒是深情了,至今无一子嗣,你对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吗?”

他深沉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夏枢:“朕被淮阳侯府蒙蔽,阴差阳错地给你和源儿赐了婚。源儿喜欢你,为你请封安王正妃,但你身份低微,至今未孕育子嗣,朕本就犹豫是否要册封你,你还敢在大殿上大吼大叫、泼妇骂街,甚至不顾脸面地张口问源儿堂兄弟二人要银子……朕听说,你今日把宫里赐给源儿的东西全都拉去变卖,害得源儿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你如此上不得台面,连累源儿,以朕看,你这安王正妃不册也罢。”

褚源感受到夏枢不安,拍了拍他的肩头,皱着眉头站了起来:“皇上,臣与夏枢夫妻本就一体,他的意思就是臣的意思,大皇子和二皇子若真心赔礼道歉,就来些实际的东西,臣绝不拒绝。至于美人儿,二皇子就领回去吧,臣只喜夏枢,今生不会有旁人。”

永康帝冷哼一声:“这可由不得你。他一个双儿本就做不得你的正妻,如今不仅不能孕育子嗣,还敢挑拨你,破坏你们堂兄弟之间的关系,我看他不仅安王妃做不得,连侧妃都没资格胜任。”

“来人啊!”永康帝拍了拍手。

正在众人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时,一行六位美人儿袅袅婷婷地出现在大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