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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侯府嫡子 弓翎 18913 字 10天前

他们还觉得万无一失,松了一口气呢。”

“那可未必。”褚源笑容讽刺地摇了摇头。

夏枢惊讶:“未必?”

“那你怎么肯定燕国公绑架你就是嫁祸?”

既然都能势力地乐意把孩子送予当权者,又怎么可能在失了孩子和皇亲国戚的地位之后不恼羞成怒,把怀疑的对象给处理了。

褚源道:“燕国公府虽和淮阳侯府有血仇,又认为是我背后之人筹谋偷了他家双儿,但以我对燕国公府的了解,那等上不得台面的绑架,不是燕国公府的行事风格。”

夏枢本来都对燕国公府印象极不好了,听他这么说,不免好奇:“燕国公府什么行事风格?”

褚源笑了一下:“其实也不是单指燕国公府,武将世家包括淮阳侯府多是如此,若是有仇,碰面斗个你死我活很正常,但若是背后搞些阴私去害人,那就不正常了。”

他垂眼,笑容不达眼底:“只有擅权者,受限于心胸狭窄、手段低劣,才会搞这些宵小计俩。”

夏枢:“……”

知道了这么些,他不仅没有松了一口气,反而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如若事情真如褚源所说那样,燕国公府低调忠君,都能听话地把双儿送予当权者,那它怎么也被当权者惦记上了?

此次褚洵的事是燕国公府被借刀杀人,褚源被绑架及下毒的事是燕国公府被嫁祸……

燕国公府都如此了还被算计,那和他一起去皇陵种地,褚源当真能躲过算计?

或者说,今上能放过褚源?

原先夏枢以为是淮阳侯府太过高调,犯了忌讳,褚源身份敏感,招人猜忌,所以才遭到各种打压和算计,他以为只要褚源离开是非地,明确表态对皇位不感兴趣,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去过平民的生活。

但知道了燕国公府也被算计,夏枢突然就对未来不确定了。

第86章 晋江独家 禁止转载

褚源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问道:“怕了吗?”

“嗯。”夏枢低声应道。

他抓住褚源的手,有些迷茫:“我们真的可以安安心心地去皇陵种地吗?”

褚源没有骗他:“可以去,但心里要有准备, 随时应对他的后招。”

夏枢愣愣地看着他无神的眼睛, 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无可避免了。

褚源到底不忍心:“你若是怕……”

“我怕,但我不会离开你。”夏枢快速截断他的话,心里有些生气, 语气上就难免带了些怒意:“你以后莫再起这种念头了。”

褚源一怔,心中的最后一丝犹疑也没了。

他将夏枢紧紧地抱在怀里, 坚定道:“好。”

夏枢心中的气这才消散了, 蹭了蹭褚源的胸膛,低声认真地道:“我想请阿爹三日后过来一趟。”

夏枢不怕生活不安宁,但他怕会连累阿爹、阿姐和二婶一家。

虽然婚事既成, 他家借了淮阳侯府的势, 收拾了那些欺辱他家的人, 早已经和淮阳侯府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但他还是想让家里人不受任何牵连。

夏枢知道褚源计划和淮阳侯府分家不仅是最大程度上撇清和淮阳侯府的关系, 保护淮阳侯府,还斩断了夏家和淮阳侯府的联系,分家后, 只要他阿爹和淮阳侯府不来往,就算淮阳侯府自身出事,也不会牵涉夏家太深。

若是褚源再同他和离, 他们夏家就彻底和淮阳侯府以及褚源没什么关系了。

但夏枢不愿和离。

褚源事事为他着想, 甚至为了他阿姐婚事顺利,堂弟学业有成,以分家的时候净身出户为代价换来了淮阳侯府的一个国子监监生名额给他堂弟, 他不是那种懦弱胆小、无情无义的人,不说他喜欢褚源,就是他不喜欢褚源,也不可能会占足了便宜就离开。

何况他还喜欢褚源,在知道褚源前路危机重重之后,他就更不可能离开褚源了。

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才能让阿爹他们摆脱可能存在的牵连。

褚源明白他的意思,脸朝外道:“高景。”

门外立时响起高景低沉的声音:“属下领命。”

“你的身份……”夏枢轻轻咳了一声,低声询问。

“可以告知岳父。”褚源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甚在意地道:“王家事了,朝野上下估计也没人会不知道了。”

夏枢这才想起皇后被废这事儿,王家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他心中一急,也没细想褚源的话,便问道:“王家的事会不会牵连淮阳侯府?”

淮阳侯府曾经带兵,又私养皇子,再加上岳家王家通敌欺君,若是上面倒打一耙,给淮阳侯府扣上谋反的罪名,淮阳侯府有理都说不清。

“不会。”褚源神情淡然,言语笃定。

“为何?”夏枢想不明白。

上面那人应该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才是。

褚源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刑讯中王长安声泪俱下,声称废后乃继夫人和侍卫私通生下,继夫人生产时,他在京城之外出公差,孩子出生两个月后他才知晓,无从知晓继夫人给的生辰八字是否准确,整件事他也是受害人,全是受了妇人的蒙骗。”

夏枢:“……”

那王尚书好生卑鄙无耻!

“然后他就无罪了?”夏枢觉得有些荒谬。

“治家不严,闭门思过。”褚源垂眼,神情有种说不出的冷漠。

夏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皇上那么在意皇位,在意的甚至心理扭曲,不仅相信老和尚那不着调的怪力乱神之语,还没人伦道德地打起了燕国公那还在娘胎里的双儿的注意……他被王大人和废后骗了这么多年,老和尚还批命说他娶错人要当亡国之君……他能放过王大人?

夏枢觉得以皇上的性子,怕是吃了王大人的心都有了,怎么可能只罚了王大人闭门思过就放过他?

褚源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稍稍点了一句:“王长安活不了几天了。”

夏枢悚然而惊,汗毛瞬间立了起来:“……他……他要被灭口了?”

心念电转间,他突然想到褚源刚刚的话,说王家事了,朝野上下估摸着都会知道他的身份……

夏枢心脏哐哐直跳,他觉得自己听出来了什么,又是惊愣,又是难以置信,人也忍不住有些发抖:“你要……你竟然告诉我这个!”

褚源早知他聪慧,但见他仅从几句话中就想明白其中关联,心中也惊诧了一下。

不过,紧接着他就松了一口气。

因为夏枢抖着手紧紧地抓住了他冰凉的手,似乎是想从他这里汲取力量。

夏枢并没有反感他,也没有远离他。

褚源手腕一转,便将夏枢的手握在手心里,他顿了一下,狠了狠心,没有犹疑地将安排低声说了出来:“所以最近几天可能会有些忙,没法时刻陪着你……”

夏枢嘴巴张了张,脑中有些混乱:“你这样告诉我,没关系吗?”

褚源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个,无奈地笑了一下:“怕了?”

但是晚了。

就算夏枢真的害怕,他也不会放他离开了。

褚源先前是担忧过夏枢能不能接受他这样一个没安好心的人,但刚刚听过夏枢那样斩钉截铁的语气,他不会再有任何犹疑。

就算夏枢现在后悔了,他也不会放他离开。

两个人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褚源心中一时之间不知涌出了多少恶意,握着夏枢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

夏枢却愣愣地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你不怕吗?”

褚源一愣:“我怕?”

“对啊。”夏枢终于理清了自己不平的心绪,认真地道:“你就不怕我一个双儿坏了你的事?”

夏枢记得先生给他看的史书上女人和双儿们被各种贬低,不仅没资格参与朝堂大事,出了问题还各种背锅,仿佛他们就是凭着一张脸让一个王朝覆灭的……夏枢虽然觉得史书在搞笑,也不觉得褚源看不起双儿,但怎么也不会想到褚源这么信任他,会把那么大的事告知于他。

他是害怕,毕竟从来没经历过大事,但他从不胆怯。

前路渺茫,为了活命,他们确实不能一直防御,得有威慑敌人的王牌在手,王长安就是一个。

夏枢对王长安知之甚少,但就冲皇上如此忌惮他,他就得活着。

这样的话他们才能多几条后路。

夏枢不知道褚源具体会怎么操作,但褚源这么打算是没错的。

而且夏枢也相信凭借褚源的正直与嫉恶如仇,王长安就算活着,也必不会得到半点儿好处的。

想通了之后,夏枢心中安定,自是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情绪,他只是好奇褚源对他的态度。

褚源却笑了起来,他摸索着捏了捏夏枢的脸,哼笑道:“有你在,哪里会有什么坏事!”

分明全是好事。

夏枢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褚源却没回答,将人轻轻地揽进怀里,珍惜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乖一点儿,你该睡觉了!”

夏枢:“!!!”

夏枢瞬间脸皮子发烫,整个人都懵了。

褚源那么爱洁,竟然亲了他!

他可是好几天没洗脸了啊!

“那个……”他羞耻的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红着脸,既好奇又窘迫,吭吭哧哧地询问道:“是不是咸口的啊?”

“什么咸……”褚源话到一半反应了过来,身子一下就僵住了。

夏枢:“……”

气氛瞬间很尴尬。

而夏枢这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口中说出了什么话,只是反应过来比没反应过来更糟糕,他脸红的滴血,只想刨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半晌,还是褚源开了口,声音冷静的仿佛没带感情:“睡吧!”

“哎,好、好的!”夏枢吓的啥废话也不敢说,嗖地一下闭上眼睛,板板正正地躺着,装作自己已经睡熟了。

褚源:“……”

第87章 【VIP】 …………

一夜无梦。

第二天夏枢醒来的时候, 褚源已经不在了。

“少爷见少夫人烧退了,便去了衙门。不过……”红棉道:“少爷说他处理些事情就回来,叫少夫人好好吃饭, 一会儿景少爷会过来陪着少夫人。”

经过一夜的深度睡眠, 夏枢的烧彻底退了,身体也轻快了许多。

只是浑身上下都是冻伤,几乎没一处不疼的, 叫他动一下便忍不住龇牙咧嘴,嘶嘶吸气。

红棉和红杏赶紧上前扶住他, 让他在床上慢慢坐起来。

红杏道:“大夫说只要好好养着, 三五天之后就可以下床了,但养好之前得乖乖听话,一定不能乱动。”

夏枢最怕疼了, 哪里敢乱动, 于是道:“姐姐们, 我哪里敢不听话哟。”

红杏却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你要听话,就不该救……”

“红杏!”红棉大声喝止了她, 脸色极为难看。

她这一声又急又怒,不止红杏吓了一跳,就是夏枢也惊了一下, 茫然地看向脸色不好的两人:“这是怎么了?”

要是往常,红杏肯定梗着脖子反驳红棉,但今儿个不知怎地, 她扫了旁边的银星、银月一眼, 似乎有些畏缩,竟然只是别过头哼了一声,没说话。

红棉也没有多说什么的意思, 喝止了红杏之后,便招手身后垂着脑袋瑟瑟发抖的银星和银月上前帮夏枢洗漱。

夏枢见此,就没有再问。

早饭是清淡的白粥,连个咸菜疙瘩都没有,夏枢没滋没味地吃完,消化了一会儿便开始喝药。

只是刚喝了一口,他整个人就差点儿升了天!

“太难喝了吧!”他的脸皱成一团。

喉咙里古怪的味道一个劲地乱窜,冲的他肠胃里一阵翻涌。

“就是难喝,才提醒你以后不要生病了。”景璟越过屏风,走进了内室。

“景璟,你来啦。”就着红棉的手喝了口蜂蜜水,嘴里的味道淡了些,但依旧一言难尽。

吩咐红棉等人出去侯着,夏枢表情扭曲地冲景璟招手:“我还以为是红棉随便说说的,你还真过来陪我了,你阿爹允许?”

“我把你当好朋友,你都病的那么重了,阿爹怎么会不允许我来陪你?”景璟歪头仔细打量,见他气色不错,便悄悄松了口气,道:“本来白天都是要陪着你的,但昨儿下午府里有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傍晚的时候,褚源派小厮到府里通知我说你下午醒来了,我本来想过来看你,但他说你又睡了,不知何时醒来,叫我今儿再来陪你,我寻思着晚上也确实不便,就应了。”

他抓着夏枢的袖子,眼中不知不觉间就起了泪花,瘪着嘴道:“你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夏枢昏迷中隐隐约约听到过景璟的声音,知道他来过,没想到他竟是天天来,一陪一天,此时见他眼泪汪汪的,眼睛下一片青黑,哪里不知道他这几天怕是也没睡过好觉。

夏枢不知道才认识了几个月,景璟就已经把他看得这么重了,心中有些感动,伸手给他擦掉眼角的泪痕,应承道:“以后不会了。”

景璟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一手抬起擦了擦眼睛,也不敢看夏枢,低声嘟哝道:“你记得自己的话就好,莫要总顾着旁人,把自个儿给忘了!”

夏枢经这一病,知道再来一次这种事,不说毁了身子,他怕是直接要去见阎王了。

他心里也后怕的不行,哪里还敢不慎重,于是好声好气道:“记得啦!”

还抬手捏了捏景璟的脸颊肉。

景璟乖乖地没动,等他占完便宜了,才详细问起他的身体状况。

夏枢烧退了,除了身上有冻伤,嗓子疼,鼻子不通外,倒也还好。

想到睡梦中听到的零星话语,以及褚洵欲言又止,上赶着给他当儿子的表现,夏枢心里沉甸甸的。

“估摸着三五天后就可以蹦蹦跳跳啦。”他打起精神笑道。

“那就好。”景璟松了口气,伸手给他抻了抻被子,又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试了一下温度,喂到他嘴边:“需得多喝些热水,驱除体内的寒气。”

夏枢喝完药一直觉得嘴里有怪味,难受的紧,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压下了那股子难受。

转眼见景璟稚气未脱的长相却一副小大人的行为做派,一板一眼端的很稳重,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打趣道:“这么体贴,我都不舍得让你嫁给某个坏小子,要不,你以后跟着我算啦。”

景璟脸上的红尚未消退,瞬间又弥漫开来,连脖颈上都染上了红,忍不住锤了他一下,气哼哼道:“还以为躺在床上你会老实点,谁知道你还这么不正经!”

夏枢哈哈大笑,捏了一下他的脸蛋:“谁叫你这么可爱,小爷就爱美人。”

景璟一愣,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一时怔忪。

夏枢发现了,好奇问他:“咋么啦?”

景璟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他低头抓住夏枢的手,抿了抿唇,道:“这次幸亏有燕国公府的二公子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夏枢没想到他会提起元州,想起外边的传言,脸皮子一抽,咬牙切齿道:“我可谢谢他了啊。”

景璟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最终却只化为了心中一叹,看向夏枢,认真道:“外边虽然传言纷纷,但他实际上从来不是孟浪轻浮之人。他行止有度,也极尊重双儿和小姐们,日常更是注重避嫌保护双儿和小姐们的名声。此次他疯魔了一般,把所受几十年的教养和礼仪抛到脑后,不顾一切跳下冰湖救你,还和褚源大打出手,事后被燕国公施以家法后,还为了不让你误会,拖着伤口……”

他顿了一下,道:“……我想,喜欢的人出事,心神剧震之下做出越矩的事也算情有可原,你莫要怪他啦……”

夏枢:“……”

身边人,包括景璟怎么就认定了元州那货喜欢他?

那满京城人岂不是会深信不疑?

那他们又会怎么传眼瞎的褚源?

夏枢想想就想磨牙,元州搞这一出真是欠收拾!

“我和你打个赌。”他瞥着景璟,眼睛转了转。

景璟一愣:“打赌?”

“对啊!”夏枢脸上挂起不怀好意的笑容,漫不经心地道:“如果元州那货喜欢我,我就把他脑袋拧了送你当蹴鞠踢,如果他不喜欢我嘛……”

“还是不赌了罢。”景璟吓了一跳,忙抢断他的话。

他咽了口唾沫,屁股稍稍往后移了移,离夏枢远了些,才颤抖着唇道:“倒、倒也不必如此血腥……”

夏枢却哼了一声,两指一伸,惩罚似的捏住了他的脸颊肉,嗤笑道:“不血腥点儿,我怕你不长记性,不知人心险恶,哪天被人哄跑了都不晓得。”

景璟:“……”

景璟顿时有些心虚,同时还有些酸涩,垂着脑袋不敢看夏枢,嘟囔道:“我又不笨,他救了你,明显是爱极了你,否则我哪里会……”

他没说下去,但内心复杂难言的情绪已叫他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他别过头想遮掩一下,夏枢却吓了一跳,以为刚刚吓到他了,忙抬起他的下巴,摸摸他的脑袋,温声安抚道:“你莫害怕,我开玩笑的,哪里会把那血腥玩意儿送你当蹴鞠,我就是拧了他的脑袋,也是自己踢,半点儿不叫你瞧见的。”

景璟:“……”

本来只是一点点害怕,现在他瑟瑟发抖了。

元州他……真的太可怜了!

“还是别了吧。”景璟拉住夏枢的袖子,白着脸央求道:“他也只是……”

“行啦行啦。”夏枢摆了摆手,无语道:“他也就骗骗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双儿了,他喜不喜欢小爷,小爷难道判断不出来吗?这货不过是想借着风流韵事搞些风言风语出来,让褚源难受,给淮阳侯府添堵罢了。”

元州频频往他身前凑的时候,眼神里确实带着兴趣,但那眼神和“喜欢”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所以,夏枢一直觉得元州品性恶劣。

喜欢一个人,不自觉地想频频靠近,这没什么可耻的。

但不喜欢,还一个劲地往上凑,故意搞出风言风语,就可恶了。

“可是……”景璟拗着脖子反驳:“若是为了叫褚源难受,给淮阳侯府添堵,他冷眼旁观或者落井下石,岂不是更合心意?大冷天的他跳入水中救你,总不是脑子进水为了给自己添堵吧?”

夏枢心道,他哪里没有落井下石,他在水里不仅掰开了褚洵,还一脚将褚洵踢飞了出去。若不是高景及时救人,褚洵怕是早有个三长两短了。

元州这人对淮阳侯府的恨意已经到了连掩藏都懒得做的地步,做事更是张狂肆意,丝毫不怕淮阳侯府事后的报复,夏枢想想就觉得后怕胆寒。

若是褚洵真出事,不说王夫人得疯,就是褚源都得疯。

但思绪间,夏枢却忽地神色一顿。

那一瞬间,他汗毛都立了起来。

脑中飞快掠过元州救他以及燕国公府小双儿的生辰……

夏枢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起了那么一个荒唐的念头。

他心脏哐哐直跳,紧张的脸皮直抽,却一把抓住景璟的肩:“你仔细看看我的脸……”

他呼吸急促,人微微发抖,不停地扫视着景璟的神情,眼神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急切:“……我和元州的长相可有相似之处?”

第88章 【VIP】 …………

景璟被紧抓在肩上的手指弄得有些疼, 有些懵:“相、相似之处?”

他仔细打量夏枢眉眼五官,再回想深深印在脑海里的那张脸,茫然地摇了摇脑袋:“没什么相似之处啊, 你为何这样问?”

夏枢一怔, 胸中复杂激荡的情绪瞬间消的散干净。

他以为……

夏枢摇了摇脑袋,把突然涌起的空荡失落情绪给抛开,再转眼已换了表情, 抓住景璟就开始严刑逼供:“他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怎么总帮他说好话?”

“没、没有啊。”景璟吓了一跳,低着头, 心虚地往后躲。

夏枢也只是逗他玩, 没想到他还真脸红、心虚地不敢看人,顿时来了兴趣:“他还真找了你当说客呀?”

“给好处了吗?”他一脸不怀好意。

景璟不了解他的秉性,黑碌碌的大眼睛懵懵的, 小心翼翼地觑两眼他的脸色, 发现他没生气, 就老老实实解释道:“我早上过来的时候,见他被侯府侍卫挡在东角门外, 身上还带着伤……外边都传他对你情根深种,他也央求我,我就……”

他声音小了下去, 但是话中的内容不言而喻,景小璟心软了。

所以根本没考虑过捞好处。

夏枢摸了摸下巴,眼珠子骨碌碌一转, 坏笑道:“除了说好话, 没答应旁的?”

景璟摸不清他是个什么意思,没有隐瞒,乖乖点了点头:“他担心你的病情, 约了我下午去清风居见面细聊。”

景璟想到燕国公府和淮阳侯府不和,夏枢也极为不喜元州,自己不应该为了私心跟夏枢提这些有的没的,于是愧疚道:“你若是不同意,我就找个借口不去理会他啦。”

“同意啊,为什么不同意?”夏枢拍了一下被子,兴奋道:“我这会儿就叫红棉准备笔墨纸砚,你下午就去见他,见完他就过来,到时候咱俩五五分账。”

景璟:“???”

于是在清风居等了大半天,连午饭都没心思吃的元州等到了羞愧无比的景璟。

“这是什么意思?”元州翻看着景璟交给他的几页写满了问题的纸,神色疑惑。

想到夏枢交代的事情,景璟捂着小脸,尴尬的快要哭出来了:“一个问题……十、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元州一愣,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满纸的夏枢早上吃的什么?中午吃的什么?嚼了几口萝卜丁?喝了几口粥?咳嗽了几声?喝了几碗药……

这是连问题都贴心地帮他准备好了,事无巨细,应有尽有……

元州:“……”

瞧瞧眼前捂着脸,羞得眼泪汪汪,恨不得钻进桌底的景家小双儿,元州俊朗的脸皮子一阵抽搐“……”

想了想,元州到底有些不忍心,他伸手摸了摸景璟的小脑袋:“……辛苦你了!”

景璟愣了一下,只是还不待脸红,就听元州咬牙一拍桌子:“多少银子,二爷我出!”

景璟:“……”

想钻地缝。

等景璟拿着银子气呼呼地回到淮阳侯府的时候,夏枢刚从褚源那里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皇上同意了褚源辞官,只要褚源处理完王家的事,交接好衙门的公务,就可以走了。

“你们若是确定了要跟我和夫君去外地,可以提早准备了,明年过了元宵就出发。”夏枢半躺在床上,手里翻着账本,和红棉、红杏交代事情。

红棉和红杏同时一愣,紧接着就是大喜:“谢谢少夫人!”

“去外地?”景璟刚进内室就听到这么一句,瞬间忘了生气,疾走两步奔到床前,惊讶道:“你要去哪里?”

夏枢一见他回来,精神瞬间大振,放下账本,冲他招了招手,激动道:“怎么样?怎么样?”

景璟抿了抿唇,想起刚刚的窘境,气哼哼地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拍到他手里:“喏,五百两。”

夏枢手一抖,银票差点滑落,震惊道:“这么多?”

景璟噘着嘴,不想回答。

这辈子都没那么丢人过,他完全不想说话。

“嘿嘿,别气啦别气啦,分你一半。”夏枢快速地从银票中数出五张来塞他手里,然后摸摸他的脑袋,笑嘻嘻地道:“辛苦啦,以后有机会还一起赚钱呀。”

景璟:“……”

“可是……”他瘪了瘪嘴,有些不开心地道:“你不是要去外地了嘛?”

这人就是嘴上深情蜜意,刚刚还说舍不得他嫁人,这会儿就说要走了。

景璟想到元州流传在外的风流韵事,小声愤愤道:“这点儿你和他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说的太小声,夏枢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景璟吓的脖子一缩,忙道:“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出发?”

“皇陵,暂定元宵之后。”夏枢笑眯了眼:“我要带着美人儿去种田啦。”

景璟愣愣的:“褚源辞官啦?”

“嗯,跟我去逍遥咯。”夏枢眉飞色舞道:“你有空可以去看我们,我多种些桃树、桂花树,到时候给你做桂花糕和桃脯吃,你之前不还说我做的桂花糕好吃嘛,其实我桃脯做的也很不错哟。”

尽管尚在病中,他的脸蛋却熠熠生辉,显然是幸福极了。

景璟本来是极不舍的,现下却禁不住跟着他一起开心,他眨了眨湿润的眼睛,重重地点头:“好。”

夏枢摸摸他的脑袋,拉过他的手,将几册账本并一纸房契放于他手上:“这是我那皮毛铺子,以后不在京城,你帮我看着吧。”

景璟瞪大眼睛,连忙推拒:“这不合适……”

景璟的阿娘也给他留了三间铺子,他从小就学着管理铺子,查账收账,自是知道京城的一间铺子价值几何。

更别提,夏枢那间皮毛铺子原是淮阳侯府的产业,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位置极好,铺面还大,就是勋贵人家也不一定有几间那样的铺面。

这比汗血宝马还要贵重的多,景璟不能收那房契。

他从夏枢手里拿过那几册账本,却死活不收房契:“我帮你管着铺子,不要房契。”

夏枢的本意就是要他收下房契,以后景璟要是在京城有什么事,他们鞭长莫及的时候,景璟可以卖掉铺子应急。

夏枢和褚源商量过,褚洵有侯府,淮阳侯府不倒,褚洵也不会有啥难处。

但景璟不一样,景政寒门出身,没有家底,光禄寺卿从三品的官职看着比淮阳侯褚霖的官职高,但实际上却是个闲散没油水的位置,日常就能拿点儿额定的俸禄,俸禄一年也才四百两,光是养活家小及人情往来估摸着都有点儿捉襟见肘。周青嫁与景政的时候属于未婚先孕,名声极为不好,娘家嫌丢人,给她准备的嫁妆也就三间位置偏僻的小铺子外加一个农庄,全部价值也抵不上夏枢手里皮毛铺子的十分之一。

京城不同别处,银子都不禁花用,夏枢希望景璟平平安安,但若是真出了事,银钱也可以挡上一挡,给他们转圜的时间。

“听话点儿。”夏枢想到褚源说的朝堂局势,又想起景政后院那一堆烂摊子,板着脸道:“你若不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以后也甭去找我,我也不会给你做桂花糕和桃脯啦。”

景璟:“……”

他眼眶有些红,抿了抿唇,低着头嘟囔道:“也没有哪家的朋友会让人保管那么值钱的房契呀。”

夏枢见他只敢小声嘀咕,就直接将房契折了一下,塞进他怀里:“行啦,别婆婆妈妈的了,小爷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顿了一下,怕景璟不明白,他又掰开来讲:“账本你好好看看,对外就说帮我管理铺子,房契藏起来别让旁人知道。若是有急事,等不及我和褚源回京城,房契可以先拿出来换成银钱转圜。日常没事,多给我写信,交给褚管家就成,他每个月末都会往皇陵邮寄账本,到时候信会一并送过去。反正,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别傻乎乎的被人骗了。”

景璟眼眶通红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泪没忍住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然后就彻底憋不住了,扑进夏枢怀里,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我舍不得你,你不要走啦,好不好?”

“你要是想欺负元州,我天天陪你欺负他都可以,不要走好不好?”

“还有,你想要赚钱,那我们下次多骗他些,一个问题二十两银子,好不好?”

“呜呜……你别走啦!你想骗谁就骗谁,想欺负谁都欺负谁,我都陪着你,只要你不走,好不好呀……呜呜……”

夏枢:“……”

天啊,他没把人家小双儿给带歪吧?

夏枢咳了一声,摸摸怀里的小脑袋,一本正经地道:“……钱不是那么赚的啦。”

所以……没有歪吧?

夏枢心虚无比地偷偷瞥了一眼窗外,但愿此时没人路过。

而此时已进了外间,准备对褚家兴师问罪的夏海&蒋氏:“……”

以及小心翼翼跟在岳父身后,满脸愧色的褚源&褚洵&一众丫鬟:“……”

第89章 【VIP】 …………

现场气氛极为尴尬。

褚源“咳”了一声, 侧脸询问身后的丫鬟:“屋里是谁在探望少夫人?”

红棉极为有眼色,上前一步,躬身道:“是景大人家的双儿, 前两日他担忧少夫人病情, 日日过来守着,今儿一听说少夫人醒来,他便也赶了来, 估摸着是见到少夫人醒来,太过激动就……”

红棉声音低了下去。

褚源点了点头:“你进屋告诉少夫人一声, 说岳父和二婶过来了……”

“不妨。”夏海原本怒气冲冲的脸已经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了, 只能木着脸道:“既然小枢屋里有双儿客人探病,那我和他二婶就等一会儿。”

褚源顿了一下,也不坚持, 拱手道:“既然如此, 请岳父移步书房, 小婿正好也有一些事情想与岳父商议。”

蒋氏正怕褚源听到屋里的对话会对夏枢有不好的想法,见他似乎有正事要谈, 也乐意他这会儿的心思都放在别处,就忙道:“大哥,你去吧, 我瞧着这院子不错,就在外边看看。”

她瞧不出来褚源那完美无缺的面孔下是个什么心思,但她偷偷打量这雕梁画栋、红漆绿瓦的宅子, 只觉得无一处不精致, 无一处不规矩,所以打算等那官家双儿一出来,她就进去教训夏枢一通, 怎么敢把乡下的油滑赖子脾性带到侯府?

这可是贵人们生活的侯府,一言一行可都是规矩,夏枢那套乡下的脾性早该改了,不然褚源表面上不嫌,实际上心里是个什么想法,谁晓得,万一哪天不想忍了,受苦的还是夏枢。

红杏见主子们都没反对,便上前一步,挽住蒋氏的胳膊,笑道:“那夫人这边请,奴婢带你在府里转转。”

蒋氏从进了侯府就一直半低着头,不怎么敢抬头到处看,此时红杏走到她跟前,温温柔柔的挽住她,她便下意识打量了一下,然后就愣住了。

只是“夫人”这称呼是蒋氏一辈子都不敢想的,愣了一下后,脑子中就再没别的想法,脸皮子红成一片,手足局促地捏着衣摆,:“哎,哪里,哪里……”

红杏笑了一下,引导着蒋氏往前走,说道:“冬日天寒,最好的景莫过于凌寒傲雪的梅花了,正好府里有这么一处梅林,是侯爷当年特地为夫人亲手种下的,奴婢带夫人去看看。”

而此时,屋里的景璟哇哇一顿大哭,等他发泄完不舍情绪之后,便是羞的趴在夏枢怀里,连脸都不敢抬了。

夏枢被他丝毫没有收敛的哭声震得耳朵嗡嗡响,见他终于停了,也松了口气,调侃道:“既然不舍得,那就跟我走好啦。”

景璟更不好意思了,从他怀里退出来,垂着脑袋,擦了一下眼泪,红着脸嘟囔道:“既然不舍得我,担心我担心的不行,那你为何不跟我走呢?”

他愤愤地瞥了夏枢一眼:“花言巧语!”

夏枢:“……”

“哟呵……”夏枢上下打量景璟,捏着他的脸蛋,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问道:“你还知道我花言巧语呢?那元州不过花言巧语三两句,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儿判断,全信了他呀?”

景璟顿时脸红:“……可、可是,你不是已经赚回来了嘛?”

“而且……”他不满地小声咕哝:“你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一个个净会口头耍流氓,天天都念叨着爱美人儿,可美人儿就在眼前,也没见你们……你怎么珍惜的呀。”

夏枢:“……”

万万没想到,原来他和元州的相似之处,竟然都是爱美人儿。

但这又是什么好事吗。

夏枢心里突然有些乱。

想了想,他一把抓住景璟的胳膊,严肃地看着他道:“你以后离他远点儿,知道不?”

淮阳侯府和燕国公府血海深仇的源头就是褚琼和元英的死亡迷局。

元州那样的,若是知道景璟是褚琼的亲生双儿,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要知道,背靠淮阳侯府的褚洵他都敢肆无忌惮地下手,景政不过是个寒门出身、没有实权的光禄寺卿,元州若真要对景璟做些什么,景政都没有反抗之力。

“别看他现在没做坏事,那是因为你还小。”夏枢教育他:“一旦你再长大个两岁,脱去稚气,他说不得就会露出獠牙,到时候你没个防备,出事就晚了。”

景璟遗传了褚家人的貌美,虽然年纪就比夏枢小了几个月,但他脸颊肉嘟嘟的,日常被景政保护的好,人就显得稚气可爱,原本精致的五官相貌也被遮掩了大半。

夏枢看不准元州那人,但他知道元州是个狠的,有仇必报,景璟自然是离他越远越好。

想到这里,他道:“等我离开京城,你要天天练武,不能偷懒,知道不?”

景璟心里嘀咕:你不在,他也不会来找我了呀。

不过他知道夏枢是为他好,就应道:“好,我答应你。”

“我会叫褚洵定期和你比试,年纪上你比他大一两个月,你俩还是同一时间学的武艺,到时候你若是连他都不能打个平手,小心以后见面我收拾你。”夏枢故作凶狠地捏了捏景璟的脸颊:“你可不要给我丢脸哦。”

因为双儿的身份,景璟没少从家人或者外界环境中受气,他心中一直隐藏着一股不服输的战意,当下有比拼的机会,他自是不惧,仰着小脑袋,重重点头承诺:“好,我会打败他的!”

外间一直等景璟出来的褚洵:“……”

等夏枢交代完景璟,景璟离开就又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褚洵等人走了,才一瘸一拐地进了里间。

经此一事,他成熟了很多。

静静地坐在屋中间的桌子旁,也不说话。

夏枢也没吭声,等他自行消化。

“你和大哥要分家,然后离开京城吗?”半晌褚洵开了口,眼眶通红地看着夏枢,声音沙哑:“可不可以不分家,也不走?”

昔日飞扬跋扈的少年,身上多了一份沉重,少年气也消失的几乎为无。

夏枢不知道这好不好,但都这个时候了,褚洵必须得长大了。

他冲褚洵招了招手:“过来。”

褚洵顿了一下,然后抿着唇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床头,干脆利索地“噗通”一声跪下,然后拉起夏枢的手放到自己头上,一咬牙,视死如归地道:“你打吧!”

夏枢:“……”

他嫌弃地拍了下手下的大脑袋,嘴角抽搐着收回手,示意红棉:“把椅子搬过来。”

然后低头对惊讶的褚洵道:“离的太远,说话费劲。”

褚洵:“……”

褚洵顿时变成了大红脸。

别扭地侧着脸躲过夏枢的视线,等红棉搬来椅子,才由红棉搀扶着,在椅子上重新坐下。

夏枢也没调侃他,而是接着他的问题,说道:“看来你大哥没和你说,他以净身出户为代价,从夫人那里换取了你去跟我学武以及去武院的机会。”

褚洵一愣,反应过来后,俊朗的脸瞬间扭曲,他胸膛急速起伏,紧捏着拳头,咬紧牙关,愤怒道:“她怎么能这样?”

他一踢椅子就想站起来,但夏枢却紧皱眉头,重重拍了一下床,大声呵斥道:“你给我坐……啊!”威风还没耍完,就是一声惨叫!

把褚洵唬的瞬间不敢动了,瞪着大眼,慌张道:“怎么了?”

夏枢举着手,不停地甩来甩去,疼的恨不得揍他一顿:“拍到床棱了,还能咋地?”

褚洵:“……”

红棉慌忙上前查看夏枢青紫的手指头:“都肿了,我去叫太医过来吧?”

她不像红杏情绪外露,转头见褚洵还站在那里,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了,说道:“二少爷还是坐下吧,不然你招来夫人,是想让大家晚上都不睡了吗?”

褚洵的脸瞬间涨红。

“行啦。”夏枢摆了摆手,示意红棉不用管他,自己眼泪汪汪地吹了吹手指头:“我皮糙肉厚的,一会儿就好啦。”

太医们开的药,褚源又不会让他用,来了也是闲来。

红杏不知道这些,也不放心:“还是请来看看吧,顺便再瞧瞧少夫人身上的冻伤。”

说着,就自顾自地转身出了屋。

夏枢昏迷的这些天,太医们就在淮阳侯府住着,他这已经醒了,太医们也还在待命没走,因此很快就过来了。

磕到床棱不过是小伤,身上的冻伤也一直在抹药,太医看过之后询问了一下怎么回事儿,诊了一下脉,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就走了。

夏枢想着刚刚太医询问伤是怎么造成的,褚洵抢答是自己粗心弄的,太医的那个讳莫如深的眼神,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想了想,他对褚洵道:“以后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你可不要和人干架了。”

“流言?”褚洵有些听不懂,不过今时今日,夏枢还躺在病床上,那么大的教训,他怎么可能再动辄冲动地和人干架了。

“不会了。”他眼眶微红地保证道。

“行,我就信你一次。”夏枢道,说完,他就提起最开始的话头,继续道:“除了为你考虑的事情之外,你大哥以分家为代价,让你娘同意把府里的国子监监生的名额给我堂弟。”

褚洵这次根本没法生气,反应过来夏枢说了什么之后,他整个人都愣住了,难以相信:“仅仅一个国子监监生名额?”

淮阳侯府虽然没落,但背后有形的金钱资产以及无形的权势资产何其雄厚,他大哥竟然为了一个国子监监生名额以及他能去武院,就什么都不要了?

褚洵愣愣的。

“他就这么想分家吗?”他望着夏枢,神情迷茫:“他是被娘伤透了心,不想当我大哥了吗?”

夏枢心道,脾气虽然不那么急了,但褚洵到底还是孩子心性。

不过褚洵不知褚源身份,他这么想倒也正常。

夏枢摇了摇头,不打算多说,只道:“他是要保护你,保护整个淮阳侯府,你不要对他产生怨怼。”

褚洵张了张嘴巴,有些伤心,但还是道:“……我不会。”

夏枢点了点头,顿了一下:“还有你娘……”

夏枢想到王夫人的女儿,决定走之前做个好人:“你也不要怪你阿娘,她只是以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保护你。不论对不对,你也不要对她产生怨怼。”

这次褚洵没说话,他抿了抿唇,神情极为执拗,显然是非常的不服气。

“你身为人子,你阿娘尽心尽力地把你养大,你就算不喜她的管教方式,也不应起了怨怼心思,要是因为你大哥,你就更不应该对你阿娘心存怨怼了。”夏枢看着他道:“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无解,但对你,都是在尽最大的努力爱护你。只是,一个的方式是放你长大,让你自己去经历风雨;另一个方式是把你禁锢在羽翼之下,永远做一个孩子。”

“你喜欢哪一个,并不是说就可以把另一个弃如敝履。”夏枢想到自己那不知在何处的阿娘,心中既温暖,又有些难受,说话间不免就温柔了许多:“你若真不喜欢,可以明说,若是她害怕你的选择会害了你,你也可以证明给他看,你会越来越强大,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好她。其实很多时候,她无法放开手,除了外部因素以外,主要还是怕你在她照顾不到的地方,自己也没能力保护你自己。”

这次,褚洵看着红棉燃起的灯火,沉默了。

而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王夫人,听着里面的动静消失,她看了一眼面前不动如山的高景,又看了一眼身前拦着的胳膊,想了想,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第90章 【VIP】 ……

冬日里天黑的快, 不到酉时,天已经全暗下来了。

褚洵待了一会儿,见夏枢神色有些疲倦, 就起身走了。

而红棉这会儿才有时间凑到夏枢跟前, 低声道:“少夫人,亲家老爷和亲家二夫人来了。”

夏枢正靠在床头昏昏欲睡,当下却是一激灵吓醒了:“我、我阿爹和二婶来啦?”

人都吓结巴了。

“嗯。”红棉胆战心惊地点了点头:“一个多时辰前来的, 原本是很生气的,后来见景大人家的双儿在, 亲家老爷便和少爷去了书房商议事情了。”

夏枢:“……”

但愿阿爹和二婶没听到他和景璟的对话!

不然……

夏枢想想就有点儿皮紧。

然而夏枢想的太美, 半盏茶时间不到,坐立不安的他就见到了黑着脸的阿爹和二婶。

“阿爹……”在景璟和褚洵面前装模作样,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的夏霸王怂的一批, 一见两人前后走进来, 就下意识缩了一下脑袋, 眼神可怜巴巴,看起来柔弱极了:“二婶……”

夏海&蒋氏:“……”

仿佛下午在门口听到的坑蒙拐骗事迹都是他们的错觉。

夏海来的时候简直气炸了, 胸中怒火冲天,他恨褚家搞这么一个婚约,娶了自家双儿却又保护不力, 又气自家双儿不知心疼自己,当时真的恨不得冲进屋内,揍这个小兔崽子一顿, 叫他不长记性。

但在门外听到那一通对话, 小兔崽子那无法无天、油滑泼皮的行为以及带歪官家双儿的操作,叫他在褚家人面前老脸都挂不住了,气瞬间泄了个底朝天。

夏海自是不觉得率性鲜活的自家双儿有什么不好, 不然他也不会把他养成这性子,但他知道自家双儿的所作所为在高门中算是极为出格的,他不想在褚源面前装模作样地训斥自家双儿要柔顺、听话,于是就顺着褚源给的台阶,去了书房。

谁知道会听到那样一个消息!

此时见到夏枢,夏海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不过见到他一脸病容,胸中还是忍不住生气。

“感觉怎么样?”他皱着眉头,在床头椅子上坐下。

红杏也赶紧给蒋氏搬了一把椅子,然后和红棉对视了一眼,两人悄悄地退了出去。

“已经退烧了,除了身上有些疼,鼻子有些塞,其他都没什么事了。”夏枢赶紧道。

几个月没见,阿爹头发又白了许多,夏枢看着阿爹,鼻子有些酸:“阿爹,你怎么又老了呀?”

“还不是操心你和你阿姐。”蒋氏在旁边插话:“你瞧瞧你把你阿爹吓的,从你阿姐那里跑来时,一路上都摔了好几脚,心神恍惚,还差点儿被马车撞到。”

“啊?”夏枢吓的脸都白了,赶紧去扒拉老爹:“阿爹,你没事吧?”

“没事。”夏海挡住他的手:“褚源已叫大夫帮着看了,不过是路滑摔了,抹点儿药酒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夏枢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阿爹身体矫健,身手灵活,日常哪里会摔倒,肯定是从阿姐那里知道他出事,吓的腿脚都软了,才会接连摔了好几跟头,一瞬间,他前所未有的后怕,他真的差点儿就见不到阿爹了。

夏枢眼眶里瞬间挤满了泪,嘴唇抖了抖:“阿爹,对不起,我……”

他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行了。”夏海到底狠不下心骂他,微微叹了口气,粗粝的手指抹了抹他脸上的泪水,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背:“莫哭了,下次注意一点儿,莫再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阿爹可只有你一个双儿,你要是出事,阿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夏枢这下是彻底绷不住了,哇地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等褚源进屋的时候,夏枢已经睡了过去。

他的病本就没好,一天内情绪又起起伏伏,劝慰那个,安抚这个,心神俱疲,趴在老爹怀里哭了一会儿,就把自己给哭睡着了。

“饭已经准备好了,岳父和二婶先去用些。小枢这里我来看着,等他醒了,会叫丫鬟另行备些饭食。”褚源声音压的极低,然后吩咐跟进来的红棉和红杏:“时间很晚了,今晚岳父和二婶在侯府安顿,你们去准备一下。”

“吃过饭,我们去西城眉子那里。”还不待红棉和红杏应声,蒋氏就开了口,她有些不自在:

“许久没见眉子了,今儿个话没听她说完就突然跑过来,没头没尾的,我怕她担心。”

侯府里的东西样样精致,侯府里的人坐卧行止自带气度,不说主子,就是个丫鬟,看着都很有气派,说个话慢慢悠悠、温温柔柔的,态度也很温和,但就是有种让人说不上来的不自在,仿佛自己是尘埃,人家是碧玉,站在跟前,手脚就活该局促。

蒋氏一下午都难受的不行,本来还想教训夏枢乖顺、听话点儿,现在一看侯府这样,她哪里还敢开口念叨已经是侯府主子的夏枢。

想想还是去夏眉那里,正好她也有一些事要和夏眉讲。

夏海自是无所谓住哪里,但他已经知道了褚源的身份,脑子中事情多,想晚上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既然蒋氏说了去夏眉那里,他也就同意了。

于是夏海道:“你今儿提的两人正好也要让眉子瞧瞧,我和她二婶今晚就去眉子那里,明儿个等小枢醒来,我再过来看他。”

褚源对这个老丈人的性格已经有了了解,也不多挽留,点了点头:“我叫褚管家拨几个丫鬟过去照料。”

蒋氏受不了侯府的丫鬟,刚想开口推辞,夏海就同意了,没办法,只能黑着脸认了。

红棉给红杏使了个眼色,红杏扫了一眼蒋氏,就悄悄溜了出去。

夏枢尚在梦中,褚源也没打扰他,送走了夏海和蒋氏之后,稍稍用了些饭,便坐在书房听高景今日的汇报。

“少主,高行发现燕国公府的人一个多月前曾在北地靖远镇出现过。”

“靖远镇?”褚源眉头微皱,在棋局中放入一枚黑棋。

“他们在打探少夫人是不是亲生的。”高景顿了一下,咬牙道:“那元二频频向少夫人献殷勤,我还道他只是想给少主添堵,没想到他竟是动了真格,还想到了用这种法子来拆散少主和少夫人。只是不知是谁露出了这个消息,少主……”

高景冲褚源拱了拱手,请命道:“不若属下这就去解决了那元二。上一次若不是属下及时赶到,说不得二少爷的命就没了。现下,他又想从少夫人身份上下手毁掉褚夏两家的婚约……”

“高景。”褚源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手指捻起一枚白棋,静静地“看”着棋盘。

半晌,他将白棋放入棋局,神色未动:“你忘了,我也不是褚家人……”

高景一怔。

“你下去吧。”褚源不愿再多说。

高景迟疑了一下,弯腰退下。

高景不知道,等他走后,那枚白棋瞬间化为齑粉。

褚源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慢慢走向窗户。

冬日的寒风冰冷刺骨,但褚源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明月,若无所觉。

今晚注定是个无眠夜。

夏海和蒋氏回到西城宅子的时候,整座宅子半点儿灯光都没有,静悄悄的。

“人呢?这么早就睡了?”蒋氏环顾四周,没发现丫鬟们的半点儿踪迹。

这座侯府赠送的院子非常大,三进的宅子,只有四个粗使丫鬟,一个看门外兼做饭的婆子,再加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主人,白日里亮堂着倒也还行,晚上走在院子里,听着风声呜呜回响,只觉得空荡荡的,渗人的很。

“小姐带着丫鬟们外出了。”看门婆子关上垂花门,拎着灯笼在前方引路。

夏海和蒋氏同时一愣:“外出?”

那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回来?

蒋氏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何时出去的?”

“下午两位走后,小姐哭了一会儿,然后便换了衣裳,装扮一番出去了。”婆子的眼神在昏黄的灯光中有些闪烁,看着两人,笑了一下:“还以为两位今晚要留宿侯府呢,厢房就没怎么收拾。”

蒋氏没有发现婆子神色有异,但作为把夏眉养大的人,她自然深知夏眉的性子,之前发生过被蒋家两兄弟差点儿欺侮的事,夏眉不可能还大晚上的在外边不回家。

当下整个人都慌了。

“大哥……”蒋氏神情惶急,想说些什么,但在眼神扫到身后的侯府丫鬟们时,到嘴边的话又一下子全都咽了回去。

“已经很晚了,农家妇人不习惯伺候,你们几个找个房间收拾收拾就休息吧。”蒋氏对跟来的四个丫鬟道。

侯府出来的丫鬟心眼都不少,仅那婆子几句话,基本已明白了现下是什么情况。

几人对视了一眼,由领头的一个丫鬟开口道:“那奴婢们就先告退了,亲家老爷、夫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们几个。”

说完,便拎着灯笼带着其他人自行去耳房收拾了。

蒋氏心里发慌,见人都走了,便不再伪装,一把钳住婆子的胳膊就往厢房带,疾言厉色道:“你跟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眉子要是出事儿,老娘非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