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源嘴角抽了一下:“……这倒不必了。”
已经翻出来了,没必要再埋回去了。
“好吧。”夏枢抓了抓脑袋,努力摆脱尴尬气氛:“那个,那我就帮你保管吧,其实我挺喜欢那玉佩的,狗狗好可爱。”
他嘿嘿笑着蹭了蹭褚源。
褚源:“……”
不愧是小流氓。
佩服!
夏枢不知道褚源心中对他的吐槽,想起了一件一直想跟褚源说的事,赶紧转移话题。
“夫君,洵儿的性子得改一改了。”他话题改的够突兀。
不过褚源倒是没介意。
他意外道:“怎么,他又惹事了?”
“不是……”这件事在夏枢脑海里过了无数遍,他早就想说了,此时想起来,就没有遮遮掩掩、语焉不详,说道:“他的脾性越来越暴躁,一被人激一下,就上当,长此以往,对他绝无好处。”
先前褚洵没跟他学武的时候,就是个暴躁性子,不过那个时候他武力值差,一直处于被人欺压殴打的状态,所以也不怎么显他性子的劣处,只让人觉得他脾性刚烈,不怕死,不认输,是个热血少年郎。
但现在他学了武,人就显得偏激了,遇见不喜欢的人,人家激他两句,他就暴跳如雷,想凭借着武力收拾对方。
这是得亏燕国公府那边没使什么手段,日常虽然打打闹闹、吵来吵去,但都是明着来,但凡燕国公府阴损一点儿,褚洵都得折进去。
因为这货根本一激一个准。
但是学武又哪里是一两个月、半年就能有所成的?
他练了十来年,真动起手来,不一定能打得赢元州。
“你也别生气,我不是嫌他,我就是……”他小声咕哝:“都说长嫂如母,我虽然不想当他阿娘,但也想让他更好些。”
“我知道。”褚源摸摸他的脑袋。
夏枢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里,才会把他褚源的亲人当自己亲人一般操心。
褚源早就知道他的好,哪里会生气呢,他只会高兴。
只是褚洵的性子……
上一世的褚洵在永康十六年七月被挑断了筋脉成了废人,自此消沉,如王夫人所愿做了一段时间纨绔,后来再振作起来时,淮阳侯府已经没了。
褚源忙于公务,加上王夫人从中阻拦,他和褚洵的接触其实不多。
不过褚洵依赖信任他这个大哥,什么都和他说,他也察觉到了褚洵性子里的燥和莽。
褚洵正是逆反没受过挫折的年纪,越压制他,他就越反抗,王夫人长期压着他做纨绔,他就一个劲的想证明自己,日日早起锻炼身体,练习骑马射箭,誓死不做纨绔,燕国公府那边的元宵等人合伙殴打他,言语侮辱他,他就起了逆反心思,打就打,骂就骂,他绝对不认输,拼着受伤也要证明自己不是孬种。
褚源理解他这种心思,也在试图让他改一改性子,比如别家的纨绔惹了祸,都会挨上一顿家法,褚源从来不骂他,也不打他,只罚他写字。
他是想通过写字,让褚洵平心静气,学会收敛脾性。
不过现在看来,效果不太好。
“明日我跟他聊聊。”褚源道:“他若想走武将这条路,脾性必须得趁早改,不能等上了战场,让其他将士们拿命陪他成长。”
夏枢惊讶:“他要走武将之路?”
“夫人那里行得通?”
王夫人连他学武都不肯,答应了他去武院还是因着褚源承诺了净身出户。
估摸着是觉得褚源离开淮阳侯府且净身出户就没法搞事儿,没法搞事儿就没必要挑拨褚洵去战场上送人头、挣功绩。
现在告诉他,褚洵要走武将之路?
王夫人得疯。
“他是有这个想法,不过到时他得自己想法子了。”褚源浑不在意道:“那个时候我们都在皇陵了,哪里还管得着他。”
“也是哦。”夏枢反应过来。
褚洵九月才过的十六岁生辰,进入武院学习起码得两年,那个时候他和褚源崽崽都出生了,忙着种地养崽,哪里还有心思管京城里的糟心事。
再者,那个时候褚洵已经长大了,得自己学会处理事情了。
然而两人打算的很好,却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那么突然。
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第76章 【VIP】 …………
永康十六年十二月初九皇后寿辰, 淮阳候褚霖携全家进宫为皇后贺寿。
到了皇宫之后,褚源和褚霖就被等在宫门前的太监拦住了:“少卿和侯爷请移步太和殿,皇上有要事召见。”
皇后寿辰, 皇上这会儿没在后宫陪着皇后, 竟还召见贺寿的褚霖和褚源,说是有要事?
想到褚源的身份,夏枢心中一紧, 一把拉住褚源的手。
褚源心里有底,拍了拍他的手:“我和侯爷去去就来。”
顿了一下, 他又道:“若是宴会散了的时候我这边还未结束, 你喝了药早些休息。”
夏枢看那太监眼中隐有急色,又听褚源交代他早些休息,就知道事情估摸着不小, 褚源怕是得留在宫中了。
皇后寿辰的大喜日子, 什么样的事能让皇上连皇后都不顾, 急召臣子去议政?
夏枢有些担心,他想提醒褚源小心些, 但看太监正隐晦地打量着他们,只好抿了抿唇,点头道:“好。”
太监们就在旁边等着, 人多眼杂,褚源没法多说什么,摸摸夏枢的脑袋便和一直未开口的侯爷褚霖跟着太监走了。
剩下众人则一同往皇后宫里走去。
王夫人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气, 嘴角勾起幸灾乐祸的笑意:“又有大戏看咯。”
夏枢担心褚源, 哪里有心情理她,就当没听见。
他长久没回应,王夫人也没生气。
只挂着笑, 边走边和身后的嬷嬷们漫不经心地搭话。
说说养儿经,聊聊经营事务,气氛倒也算过得去。
只是快到皇后宫的时候,王夫人突然侧过头来,上下打量他,哼笑道:“说来你们也成婚半年了,怎地现在都没个动静?我这个婆婆不催你,可不代表你就可以不下蛋了。”
此话太过难听。
旁边路过的命妇们都有人送来诧异的眼光,相互递了个眼神,示意快看淮阳侯府这边。
夏枢知道现在闹起来只会让人看笑话,想放柔态度说两句把话题扯过去,只是他尚未开口,褚洵就生气了:“阿娘,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大嫂!”
“生孩子又不是说生就生的,大嫂也在喝药,又不是不生了,你何必说话难听至此。”
“你放肆!”王夫人登时大怒,“啪”地一声,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我看我是把你宠坏了,叫你胆敢顶撞亲娘。”
她动作太突然,夏枢都愣了一下,虽然最后回过神拉了褚洵一把,但褚洵对王夫人没防备,后退晚了一瞬,脸颊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极重的一巴掌。
半张瞬间肿了起来。
几个红色手指印子显在浅麦色的脸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夏枢眉头瞬间皱成了疙瘩。
现在正是皇后寿宴的重大日子,百官都会携命妇们给皇后贺寿,王夫人这个时候在宫里不知礼数地闹起来,给褚洵的脸来一巴掌,夏枢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是想让淮阳侯府获罪出丑?
瞥了一眼旁边窃窃私语的其他官员家眷们,还有低着头却不停地瞄他们的小太监,这些人接触到他的目光,立马加快了步伐,离淮阳侯府众人远了些。
只是这些人虽然已经走远了,却还在时不时地回头,指指点点。
夏枢真的想一拳敲晕王夫人算了。
她真的太疯了。
王夫人到底知不知道,褚洵那般在意尊严的一个少年郎,要让他顶着巴掌印子当众出丑,沦为同龄人的笑柄,他心里得多难受?
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褚洵,想了想,上前就想带他先找个角落收拾一下脸:“你跟我……”
“别家的儿子都是来孝顺娘的,只有你,就只会胳膊肘往外拐,成天气娘,你说要你何用?” 王夫人犹不解气,骂道:“我看生一个猪狗都……。”
“夫人!”夏枢厉声喝止,他的脸都黑成了碳,厌烦道:“请适可而止。”
王夫人那话已经不是难听可以形容的了,太过诛心。
“我管儿子,关你何事?”王夫人哪里会听他的,冷冷地看着他:“别装好人了,你们离间我和我儿,真当我不清楚你们的恶毒……”
“褚洵!”
夏枢神色一惊,想迈步去追,但脚步刚动,身后宫殿的转角处就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淮阳侯夫人、少卿夫人,皇后有请!”
眼见着褚洵人高腿长,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宫殿角落里,夏枢心里着急,哪里有心思去拜见啥皇后。
红棉见不停朝褚洵消失的方向张望,身子动了一下似乎想去追人,忙一把拉住他,悄悄打量了一下眼观鼻鼻关心状态的传唤太监,低声道:“少夫人,皇后那边要紧。”
王夫人听见她的话,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屑道:“我儿不在跟前,真面目就暴露了吧。”
红棉一慌,正要解释,夏枢就阻止了她,低声交代:“皇宫里不能乱跑,你赶紧去寻他。”
后宫是皇后妃嫔住的地方,褚洵一个外男,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谁,那可是要人命的。
皇后那边如红棉所说,确实要紧。
王夫人闹这一场,现在估计已经传到皇后那里去了,夏枢得想想面对着一群命妇和宫妃该咋说。
然而出乎夏枢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被带去宴会厅,而是带进了皇后的寝宫,屋里并没有其他人,只有皇后和冯贵妃,以及伺候他们的宫人。
进门的时候皇后和冯贵妃正闲聊着什么,气氛也算和谐。
王夫人见了人,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率先认错:“臣妇未能管好自家儿子,刚刚宫中失仪,请皇后责罚。”
今日的皇后除了衣着更为隆重些,倒也和先前见面时没什么分别。
倒是先前艳丽无双、光芒四射的冯贵妃今日打扮得极为素淡,白衣白裙,未施粉黛,瞧着有些憔悴。
许是寿辰,皇后心情好,鲜有的没有夹枪带棒,为难王夫人,先温和地叫王夫人起来:“都是自家人,姐姐莫要多礼。”
然后亲热地把人拉近了,装作不知情地询问道:“刚刚发生了何事?”
“今儿个是皇后的寿辰,大喜的日子,臣妇这些糟心事本不该拿出来烦忧皇后娘娘。只是……”她叹了口气:“臣妇不过是询问了小枢两句,催一催他们小两口尽快生个孩子,洵儿那孩子就脾气暴躁地顶撞我,哎,这孩子自小被我宠坏了,控制不住脾气,还不耐我管教他,一心想学武,外出闯祸。他哪里知道一个当娘的日日提心吊胆是什么滋味,我说了他两句,他就生气跑了。”
夏枢看着王夫人哀哀切切的慈母表演,惊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
这根本是避重就轻,颠倒黑白吧?
皇后仿佛不知道事情本来是什么样似的,一副同情的表情,抓住王夫人的手拍了拍:“姐姐辛苦了,洵儿那孩子呢,把他叫过来,让本宫这个姨母好好训他一顿。怎么能不听姐姐的话呢,姐姐当年为了生下他,可是差点儿出事呢。”
说着,她还动情地拿手帕擦了擦眼角,轻叹道:“儿女都是债啊!”
“可不是呢。”王夫人也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他可不能学那劳什子武艺,去武院和一群粗人搅合,省的害人害己。”
“你放心吧,既然这件事本宫已经知道了,必会帮姐姐处理妥当,不叫他再执着于那些叫姐姐提心吊胆的东西,寒了姐姐一片慈母心。”
“哎,那就麻烦皇后娘娘了。”
然后姐妹俩就开始了你来我往的表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同胞姐妹无比情深呢。
夏枢面无表情地跪在冰凉的地上,仿佛一个被遗忘的木头人。
王夫人和皇后这一场戏,是打算断了褚洵学武之路?
虽然夏枢觉得王夫人疯,但不得不承认,她利用起皇后的心思为自己谋取想要的东西也是极厉害的。
就是不知道皇后那边要做什么以及褚洵什么反应。
夏枢有些无奈。
这都什么人啊!
突然,夏枢感觉到一束不善的目光。
他抬眼朝冯贵妃瞧去。
果不其然,冯贵妃那尚未完全收回的目光里确实泛着冷意。
夏枢:“……”
一屋三个身份地位比他高的人,他全得罪了?
正在他思考着一会儿受到为难该怎么应对时,冯贵妃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瓷器触碰桌子的清脆声音“啪”地一声打断了皇后和王夫人的表演。
“皇后娘娘,小枢这孩子还在跪着呢。”冯贵妃捂嘴一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睛。
皇后一愣,似是没想到她怎么会这么“没眼色”,但失态也只是一瞬,皇后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热情地道:“你看这孩子,姨母把你忘了,你不会吭声啊,自家人不须那么多礼数。地上凉,赶紧起来,小心别伤了膝盖。”
“姐姐也真是的。”她转头责备地看了一眼王夫人:“我这边事多记不住,姐姐也该提醒我一下的,地板那么凉,小枢现在都没个动静,怕是身子有些寒,他哪里能在地上跪这么长时间。”
夏枢:“……”
不愧是皇后,也不愧是王夫人的妹妹!
这倒打一耙的功力简直牛掰。
王夫人脸黑了一瞬,她悄悄瞪了夏枢一眼,便收拾了表情,大义凛然道:“皇后娘娘亲近是臣妇一家的荣幸,但礼不可废,皇后是君,臣妇一家是臣,臣自然要从君之令,君未发话,臣就不能不顾礼法,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皇后后牙槽一紧,但很快又笑了起来,轻飘飘把事情揭了过去:“姐姐这么多年来还是这般识礼。”
她不等王夫人回话,便冲旁边的嬷嬷道:“前些时候不是吩咐太医给二皇子妃开了些调理身子的药丸吗,送过来了吗?”
“送过来了。”嬷嬷垂眼道:“只是……”
她有些欲言又止:“那是皇后亲自选的上好的药材制成的,药材稀缺难寻,本是给二皇子妃备孕……”
皇后脸沉了下来。
嬷嬷无法,只能应道:“好。”
“这药如此珍贵,还是留给二皇子妃罢。”王夫人推拒。
“行了行了。”皇后摆了摆手:“小枢在我这里比我那儿媳都重要,你莫要多言伤我们感情了。等小枢过了年生个大胖小子,保准你乐得合不拢嘴。”
第77章 【VIP】 …………
“其实说到备孕……”冯贵妃瞥了一眼夏枢, 嘴角挂起笑意:“前些时候我这边也寻了些药材,给我那娘家弟弟补身子,春桃……”她吩咐身边的宫女:“去取些过来。”
待宫女应了一声出去取药, 冯贵妃则转身交代夏枢:
“这药是男子用的, 小枢可以叫下人熬了,每晚叫褚少卿喝下,估摸着过不了多久, 就会有喜讯了。”
王夫人扫了一眼夏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没有说话。
夏枢知道她在看戏, 不会开口解围,只好上前行了一礼:“谢谢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和这些贵人们相处太累了,各个话里有话, 而且一个个的全没安好心, 夏枢懒得再看她们阴阳怪气地勾心斗角, 等人取了药过来,他收下便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你们先聊着,我许久未见景璟了想趁着这会儿功夫去看看他,等一会儿开宴了我直接去宴会厅庆贺皇后娘娘寿诞。”
这话委实逾矩。
皇后没想到他会打蛇随棍上, 不过想到刚刚随口说的让他不要太顾忌礼数,眼神沉了一下后,微微一笑:“说起景大人家的双儿, 你们两个先前不还闹过两场吗?怎地现在不仅和好了, 还成了朋友?”
夏枢怕褚洵出事,急着去找他,但王夫人一个当娘的都没开口说担心褚洵, 他一个当嫂子的就更不能开口了,只能把景璟扯出来,说是去找景璟。
熟料皇后竟是没完没了。
夏枢心里烦的不行,脸上也懒得再带虚假的笑容,语气平平道:“不打不相识,近两个月未见,我先去瞧瞧他。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我先退下了。”
说着,直接拱了拱手就要走。
然而皇后眼神一动,却没应他,和旁边的冯贵妃笑道:“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见景家的双儿了,记得他相貌出众、才识过人,又和洵儿年纪相仿,这样吧,既然和小枢是朋友,小枢又想见他,不若叫他过来,正好可以看一看他的人品脾性,若是合适的话,倒是可以把他说给洵儿。”
夏枢:“!!!”
皇后疯了吧?
景璟和褚洵可是堂兄弟!
而且就算皇后不知景璟身份,但景璟生母可曾与褚家老三有过婚约,褚景两家因这层关系在朝堂上一直隐隐敌对,皇后一国之母,不可能不晓得前朝后院的事情。
这是故意的?
王夫人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眼中怒意横生:“皇后娘娘,景家双儿貌若天仙、才高八斗,配我儿屈才了,二皇子尚有一侧妃之位空缺,我看不若……”
“本宫只是玩笑话。” 皇后帕子掩了下嘴角,悠悠笑道:“我们瞧着人家双儿好,但景大人还不一定会应呢。”
她转头看向夏枢:“本宫把那双儿叫来,你们在这里说说话,屋里有地龙,暖和些。外边天寒地冻的,可别冻坏了你们两个身娇体弱的。”
这话听起来挺关心人的,但夏枢却隐隐觉得皇后有些奇怪。
她好像在拖着他,不让他出去?
不过现在不把景璟和褚洵凑到一起,王夫人便也不说话了。
夏枢心里着急。
褚洵性子太莽了,现在又在气头上,说不得会出什么事。
从他和王夫人坐下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时辰过去了,红棉还没过来,要么是她没找到褚洵,要么就是褚洵出事了,她无暇过来。
无论是两者哪个情况,都不是好事。
夏枢心里越来越沉,脸上却突然起了红晕,亮出手中的药瓶子,一副害羞的模样:“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赏赐了这些好物,我、我想告知景璟一番,前些时候他还挂心我什么时候有喜,其实我也挂心他的婚事,今儿皇后娘娘这般一提,我倒觉得不啻为一件美事,若是景璟能和我做妯……”
“皇后娘娘!”王夫人急急打断夏枢的话,瞪了他一眼,青黑着脸道:“乡下来的不知礼,娘娘莫要怪他。不过他们年轻的双儿性子好动,在咱们这些长辈面前估摸着也放不开,不若就放他这个泼皮去吧,省的他没完没了的闹腾。”
皇后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夏枢:“小枢倒是喜欢景璟那双儿。”
“去吧。”她一副无奈的表情摆了摆手,笑道:“外边天寒地冻的,可别跑远了。”
夏枢出了皇后宫没有去宴会厅找景璟,而是直接朝褚洵消失的角落里跑了去。
王夫人今日当着外人的面大骂褚洵不学无术、不孝顺、连猪狗都不如,甚至还上手打了褚洵一巴掌,她以为落了褚洵的面子,叫褚洵声名狼藉,褚洵就不敢再出门,但夏枢知道以褚洵的叛逆性子,他怕是会更加急于证明自己,脾气愈发极端不能自控。
想到王夫人还想借刀杀人,请皇后替她出手来整治褚洵的叛逆,夏枢觉得她真的是疯了。
当年李姨娘不过小小一眼线,都能看穿她借刀杀人的手法,想将计就计,弄残褚源的同时把她也给端了,若不是李姨娘对侯爷动了心,怕是整个事件里,王夫人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皇后可是一国之母,经历过宅斗、宫斗甚至牵涉政斗,最终赢取胜利,成为了全天下地位最尊贵的女人,她哪里又是个简单角色?
夏枢只怕王夫人与虎谋皮不成反被虎伤。
他倒不是担心王夫人,因为无论这两人起何心思,遭殃的只会是褚洵。
夏枢心急如焚。
然而宫殿错落,廊腰缦回,夏枢跑着跑着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了。
兴许是皇后寿辰,地上的雪被扫的干干净净,夏枢就算想追着脚印跑也不成。
周围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正在夏枢急得满头大汗,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叫人帮忙找时,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前面拐角处响了起来,越来越近。
“救命啊!快来人啊!”那声音嘶哑颤抖,但夏枢还是一耳就辨别出了他是谁。
夏枢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大步冲了过去:“元宵?是褚洵出事了吗?”
转过墙角,果然是锦衣玉带的元宵。
不过此时的他不仅不再飞扬跋扈,还满面惊恐和慌张。
见了夏枢,他神情一顿,紧接着眼中就迸发出一阵强光。
他急得声音发颤,嗓子也发出“荷荷”的粗喘声:“快、快找人去、去救、救褚洵。”
说着拐头就要往回跑。
夏枢心中一惊,一把抓住他:“褚洵怎么了?”
他眉头拧成了死疙瘩,脸色难看道:“你把他打成重伤了?”
“不、不是!”元宵缩了一下脑袋:“一刻钟前他和我打架,栏杆突然断裂,他身子不稳一下子掉湖里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似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脸已经开始发白:“他说他不会水,我以为他是骗我,想把我拉下去,就没理他,但是他挣扎着挣扎着就沉了下去,我害怕……”
“他在哪里?”夏枢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抬脚就要往他的来路跑去。
元宵一愣,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一个双儿去干什么,又救不了人,赶紧找人去未央湖中心的小亭,我怕他撑不住了……”
夏枢心中怒火汹汹,听到他这句话再也忍不住,反身就给了他的脸重重地一拳头,厌恶道:“莫在老子面前虚情假意,褚洵若是要有三长两短,老子非要你偿命!”
说完就再不理身后捂着脸跳脚的元宵,迈步朝未央湖冲去。
一刻前就掉下湖,冬天穿的衣服厚实,能多扑腾几下,但衣服浸透了水,只会沉底更快。
夏枢冲到未央湖小亭的时候,湖面上连个涟漪都没有。
只有断裂的栏杆飘在薄薄的冰面上,旁边一个大大的冰洞看起来格外的刺眼。
“褚洵!”夏枢站在小亭边上喊了两声。
自然没有回应。
除了湖面上偶尔飞过的不知名水鸟,天地一片静谧。
夏枢低头看向冰冷的湖水,身子有些发抖,最终他闭了闭眼,一握拳头,猛地扎进了湖水里。
刺骨的冰冷瞬间冲破衣衫,包围了他的身体。
头皮发麻,身子很快冻得麻木僵硬,失去知觉。
模模糊糊的,夏枢感觉到落水之人就在前面。
想到阿爹说他是被人装进篮子,扔进了河里,是花花大冬天跳进河里叼着装他的篮子,把他救上了岸。
然后花花还聪明地把他藏进枯黄凋零的芦苇丛里,不叫人发现,等阿爹路过的时候,才引着阿爹把饿得脸色发青的他捡走。
才十岁的夏枢失去了救了他,还一直陪伴他长大的花花。
花花虽然是一只狗,但对夏枢来说,它却是和阿爹一般重要,甚至比阿爹都重要的亲人。
它陪着他的时间比阿爹陪着他的时间都长。
但是,它却老死了。
无论夏枢如何大哭,花花只是毫无生机地躺在夏枢怀里,发出一声气息短促的呜咽,似乎在告别,也似乎是在安慰夏枢,然后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夏枢哭的几乎晕厥过去。
但阿爹不在身边,他在找阿娘,阿姐又害怕花花的尸体,夏枢连哭声都只敢憋着。
他怕别人听到夏家的动静,猜到花花去世,会来抢花花的尸体,拿去剥了吃。
他也不敢把花花埋到村子附近。
世道乱,多少人家一年到头见不到一点儿荤腥,花花的死若是让人知道了,村里人掘地三尺也会把它的尸体找出来。
十岁的夏枢从小就害怕故事里藏在暗处的鬼怪,但那日,他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
他和胆小的阿姐告别,趁着午夜村里所有人陷入酣眠的时候,用床单裹着花花,摸黑沿着惠河一走就是四五里路,最终在一片黑黢黢的芦苇丛里停了下来。
他抱着死去的花花无声流泪,不舍得把它埋进土里,仿佛只要花花入土,从此之后,人世间,他就是一个人了。
那一刻,他真的无比渴求一个人,甚至一只动物,只要不半路舍弃他,让他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世上,他愿意做任何事。
然后黑暗的痛苦之中,他听到了河边的争执。
第78章 【VIP】 …………
“你是淮阳侯府的公子, 我们是行走江湖的侠盗,咱们无冤无仇,我们兄弟不想得罪淮阳侯府, 也无意为难你, 但拿人钱财为人消灾,这是生意规矩。”
“淮阳侯府和燕国公府两家仇怨甚深,当年你们淮阳侯府偷了人家的双儿, 今日人家可不得绑了你为死去的双儿报仇。你也莫怪我们,等你去了地下, 就去找燕国公府, 我们兄弟不过是拿人钱财送你一程,算不得你的仇人。”
夏枢拨开眼前黑影斑驳的芦苇,看见前方一丈左右距离的河边站在着一高两矮三个黑影。
其中高个的被反绑着胳膊, 估计就是前面两人口中所说的淮阳侯府公子。
此时矮个的两人正伸手想把高个的人往水里推去。
高个的却侧身躲开了两人的手, 突然开口问道:“燕国公府的双儿?燕国公府何时有过双儿?”
声音是少年的清朗好听, 姿态不慌不乱,丝毫不像是片刻之后就要去地府见阎王的状态。
夏枢心里感叹, 不愧是侯府公子,姿态就是和普通少年不一样。
不过大晚上的撞见凶杀现场,夏枢心脏哐哐直跳, 晓得若是暴露了,说不得他的小命也得交代在这里。他不敢吭声,也不敢动作, 只紧紧地抱着花花的尸体, 安静地等着三人结束。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在下不曾听过燕国公府何时诞生过双儿,淮阳侯府已不和其他公侯之家来往十几年, 更是不可能知晓其中隐秘,而且,不止淮阳侯府,我想京城里也没有人家知晓燕国公府何时冒出过一个双儿。两位既然是侠盗,想必也是侠义之人,必不愿看到有人枉死,可不可以麻烦两位帮在下和燕国公说项,看看其中是否有误会?”
“误会?”其中一位凶徒嗤笑一声:“燕国公府既然能出上万两银票取你的命,必然不可能存在误会,你以为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啊!”
“其实就算你淮阳侯府没偷过人家双儿,但你们两家的仇怨又何止这一件,你栽到我们兄弟手上,也不算枉死。”
夏枢心道这两人名义上是侠盗,但好生不要脸。
而且所谓的燕国公府也不是好东西。
有仇就有仇,直接找仇人报仇谁也不会说什么,但拿一个无辜的侯府公子,把莫须有的双儿被偷一事栽赃到人家头上,还要以此来取人家的性命,让人死了之后还要被冠上污名,实在太过不要脸。
他只是听着就有些生气,但被绑的淮阳候府公子却依旧淡定:“淮阳侯府和燕国公府的仇怨是上一辈的事,家父和燕国公曾经有过默契,上一辈的事不牵扯下一辈,让上一辈自行解决。”
“但燕国公既然出银子请我们兄弟过来杀你,你觉得他还会在乎你们这个连约定都没有的默契吗?”凶徒们道。
淮阳侯府公子顿了一下,说道:“我相信他是在乎的。”
“你呀,太过于年轻。”凶徒不屑道:“别看燕国公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实际上心里指不定打了注意,要趁着你们淮阳侯府疏于防备,灭了你们淮阳侯府呢。”
“别说我们兄弟不帮你,收了燕国公的钱,我们只能把任务完成,否则以后在江湖上都没法混。你一个侯府公子前半生锦衣玉食,后半生在地府里也有先人照顾,日子说不定比活着还过得潇洒自得呢。”
“两位大哥……”淮阳侯府公子苦笑一声:“照你们这般说,那我也得是淮阳侯府的公子才是啊!”
他无奈道:“你们抓错人了。”
“抓错人了?”两个凶徒一愣,对视了一眼之后,确认般道:“身高七尺八,目盲,月白色衣衫,戌时出现在惠河,姓褚……”
“我们没抓错。”两个凶徒立马凶相暴露,重重地推了侯府公子一下,怒道:“你在拖延时间?”
“我孤家寡人一个,拖延时间有什么用处?”那公子被推的身子踉跄,朝河边退了一步。
他也没发现不对,显然如凶徒们所说是个看不见的盲人。
他喃喃自语道:“不会有人来救我的。”
声音说不出来的孤寂低沉。
十岁的夏枢一怔。
胸中的难过瞬间喷涌而出。
因为从那一晚开始,他也是一个人了。
他对那种孤寂感同身受。
他紧紧地抿着唇,牢牢地盯着河边的公子。
那一刻,他升起了无论如何都要试着救那公子的想法。
尚不成熟的夏枢,躲在芦苇丛里,抱着一腔孤勇,静等着时机。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夏枢的腿都蹲麻了,那两个人也终于不耐地动了手,他们伸出手,想将那公子一把推进河里。
但原本废人般的公子,不仅躲过了他们的手,还突然暴起,一脚踢飞了两人。
夏枢惊的目瞪口呆。
没想到那公子居然有如此身手!
只是不等他激动的跳起来,那公子就后退一步,然后脚下踩空,“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凶徒愣了一下之后,就哈哈大笑起来:“娘的,差点被这小子暗算了,瞎子就不要自作聪明,省的自投罗网叫人笑掉大牙。”
这块地方夏枢很熟悉,知道那公子掉下去的地方被乡人挖了沙,水底有个大洞,水位很深,听着越来越弱的“噗通”声,夏枢心中既紧张又着急,怕两人待的太久,公子沉底没救了。
好在两位凶徒笑过之后,见河中逐渐没了动静,便搓了搓手,大骂一句天是狗娘养的,冻死他们兄弟了,便手往袖中一揣,小跑着离开了此地。
夏枢一听见马车离开的声音,便放下花花的尸体,忍着腿脚酸麻疼痛,弯着腰跑到河边,对着河喊了一声:“你还在吗?”
他也不敢大声,怕那两人没走远听到他的声音。
河里自是没人应的。
天寒地冻的,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夏枢一个一年四季在河边玩耍的,自是知道冬天的河水有多冷。
可是想到那少年公子说没人会来救他,声音里的孤寂和低沉叫夏枢心中一阵难过,鼻头发酸,忍不住想哭。
他想若是有一天他死了,他纵然会孤零零的,但阿爹也会去找他。
但这个少年,是不是死了就死了,没人知道他死在哪里,没人会在乎他……
十岁的夏枢脑补了少年的心酸过往以及可怜处境,一咬牙,闷头扎进了黑漆漆的水里。
河水冰冷刺骨,一跳进水里,夏枢的腿脚就一阵剧痛,抽起了筋。
他从小到大最怕疼,不过是片刻功夫,他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好在洞虽深但范围小,他咬牙忍着疼,一路下潜,很快就摸到了下沉的少年。
少年还有些意识,只是没力气再挣扎,两个人一通纠缠之后,便相互抱着,游出了水面。
趴在河边,劫后余生,少年尚未开口感谢,夏枢便再也忍不住,抱着腿脚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哭得那个撕心裂肺,叫少年吓了一跳,急得忘了礼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担心道:“哪里受伤了吗?”
夏枢失去花花本就伤心欲绝,可是为了避免被人听到哭声,他一直不敢在家里大哭,此时从河里爬上岸,腿脚抽筋剧痛,浑身冰冷刺痛,再想到花花已经离他而去,深觉人生凄惨不过如此,于是眼泪也如同决堤的大河,奔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我以后都孤零零一个人啦。”他对着眼前的陌生人大哭道,眼泪在眼眶中疯狂聚集,遮掩了视线,叫他看不清对面人的表情。
不过十岁的夏枢也不在乎这个,他哭得浑身发抖,内心凄凉无助:“我的花花死了,没人会陪我啦。”
少年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唇:“花花是什么,我再送你一个,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我不要!”夏枢哭着拒绝:“我只要花花。”
少年顿时很为难。
“但是花花却只能活十来年。”夏枢想到花花的尸体就在不远处,哭得更大声了:“它今天抛下我就走啦!”
说着,他便爬起来,踉跄着往芦苇丛里走:“我要花花再陪陪我。”
芦苇丛里,花花的尸体已经僵硬,等少年通过触摸知道了所谓的花花是什么之后,沉默了。
夏枢抱着花花一通哭,哭得嗓子哑了,眼眶发烫再也流不出眼泪之后,就放下花花,开始给花花挖坑。
“你知道花花埋在哪里,若是花花的尸体不见了,我就去收拾你。”夏枢脑袋昏昏沉沉的,将花花埋好后,便开始“威胁”眼前的人。
“我不会的,我什么都看不到。”少年语气平静。
“也是哦。”夏枢松了口气,抓了抓脑袋,看向少年:“那你怎么回家?”
这是他救了人之后,第一次分出心神认真打量少年。
少年的个儿很高,像一棵挺拔的青松,气质卓然非凡。
最关键的是,他长得也很好看。
纵然浑身泥浆,脸上也脏兮兮的,但那眉眼是夏枢一个乡下双儿见所未见的漂亮。
夏枢仅一眼就看痴了。
他脸颊热的烫人,脑子懵懵的,嘴巴张了又张,想说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也不知脑子哪根筋断了,他一把抓住身前人的胳膊就往前拖:“你跟我回家吧。”
少年感受到他一直在打冷噤,胳膊动了一下,却忍住了没把他甩开,只悄悄移动了下脚步,站在他的上风向为他稍稍挡了些冷风,眉头微蹙:“跟你回家?”
“嗯。”夏枢突然来了劲头,一扫之前的颓意,露出个大笑脸:“我救了你,救命之恩你以身相许吧。”
少年:“!!!”
记忆中在夏枢的死缠烂打之下,少年最终应下了以身相许。
不过没等夏枢高兴地把人拖回家,少年便摸摸他的脑袋叫他赶紧离开去看看大夫,说来接他的人快到了。
夏枢那个时候才知道少年不是一个人,也不是没人来救他,他只是为拖延时间对凶徒们撒谎罢了。
少年和他不一样。
他同病相怜的对象搞错了。
不过既然少年已经应了以身相许,还亲昵地摸他脑袋,夏枢特别满足,也特别满意这个“未过门”的夫君,根本不在乎这些了。
他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在少年询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还有一瞬间清醒,羞于提起自己叫狗
蛋儿,就当场瞎编了个名字“霸王”。
只是高兴没多久,他的意识就陷入了昏迷。
浑身发烫,气息不畅,身体虚弱的如同如同浸了水的棉花,看着轻飘,实际上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来气。
耳边时不时就传来嘈杂的声音。
“在下无能……”
“身子本就体寒,腊月寒天跳进冰窟窿,以后怕是子嗣艰难……”
“老夫能做的都做了,醒不醒得来,还是要看病人自己。”
“皇上派了太医过来……”
“长公主带着元宵来赔罪了……”
“切断栏杆叫二少爷掉下未央湖的人抓到了,不过什么都没审问出来,那人便服毒自杀了。”
“二少爷在外面跪了三天三夜了……”
“褚源打断了元宵的肋骨,他还冲进皇宫,叫皇后给一个说法……”
“现在朝堂上乱七八糟,都在弹劾褚源,要皇上治他的罪。”
“小枢,你再不醒来,褚源他要疯了……”
夏枢迷迷糊糊地听到耳边的话语,心中顿时着急。
褚源身份特殊,他可千万不能去惹怒宫里的那两个。
那两个虽然一直在捧杀褚源,但真受到冒犯,他们只会比旁人更想要褚源早些死。
夏枢急得满头大汗,想告诉褚源自己没事,劝褚源莫要冲动,但无论怎么努力,他都睁不开沉重的眼皮。
“褚源!”他着急大喊,脸憋得发烫,却依旧睁不开眼睛。
他挣扎着想摇醒自己,但浑身无力,根本动弹不得。
他越发着急,使劲晃了晃脑袋:“褚源!”
然而脑袋昏沉发烫,声音嘶哑干涩,一动,便眼冒金星,嗓子疼痛,他赶紧又摇了摇脑袋,大喊了一声,想借着疼痛把自己弄醒,然而这一次,他却陷入了一片黑暗。
夏枢是被人吵醒的。
脑袋重得如同压了千金重的铁锤,又疼又让人犯恶心。
但让他更恶心的是外面王夫人的尖叫声。
“别以为救了我儿,就可以离间我们娘俩,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叫你们好过。”
“我不在这里跪了,你跟我回去,以后不许再来打扰大嫂和大哥。”
“不过是跳湖救了你,比得上我十月怀胎差点儿难产生下你?你这个没良心,狼心狗肺的东西!”
然后就是撕扯扑打的声音。
夏枢本来就脑袋疼,外边的尖叫声刺得他脑袋更疼了。
“褚源!”他躺在床上,身体不像是自己的,想翻一下身体,都动弹不得。
“褚源!”他艰难地歪了一下脑袋,立即引起脖颈上下一阵酸痛,疼得叫他差点儿没掉下眼泪。
不过疼痛也叫他的脑袋比先前的混沌状态清醒了许多。
“你跟我回去!”这个声音很陌生,嘶哑难听。
从夏枢嫁入褚家,褚洵就一直是公鸭嗓,此时听到这个陌生的成熟男声,他直接就认出来是褚洵的了。
褚洵这是长大了?
夏枢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好玩。
“褚洵?”他试着喊了一声。
本也不抱希望,但外面的扑打声却突然一顿,紧接着丫鬟们连声惊呼,然后就是一串慌乱踉跄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大嫂?”
声音小心翼翼,仿佛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褚洵。”夏枢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嗓子,又开了口:“你大哥呢?”
声音依旧嘶哑干涩,比夏枢原本能发出的声音小了很多。
不过很显然,褚洵的听力很好。
“大、大哥去衙门了!”褚洵猛地转过屏风,踉跄着冲了进来,站在远离床头的地方既惊又喜地看着夏枢。
他身后,跟着呜啦啦一圈丫鬟,各个和褚洵一般,神情惊喜,眼眶通红。
“少夫人什么时候醒的?”红棉擦了擦眼角的泪,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端起茶杯,用手试探了下温度,然后和红杏一起上前把夏枢半扶起来,喂夏枢喝了口水。
夏枢这才感觉嗓子好了些。
“刚醒。”夏枢应了一声,便冲神色愧疚,不敢靠近的褚洵招了招手:“凑近些。”
“我吗?”褚源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夏枢被扶着垫高了枕头,将他的形容看的清楚。
膝盖上都是泥水,脚步踉跄,估摸着就是睡梦中丫鬟们说的那样,在外面跪了几天,神情憔悴颓然。
他微点了点头,神情平和地道:“对,就是你,靠近些。”
他艰难地伸手拍了拍床头,毫无血色的嘴唇疼得直打哆嗦,但神情却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在这里蹲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褚洵顿时既感动又惊喜,长腿一迈,便在夏枢床头蹲了下来,激动地凑近夏枢,身后像是装了尾巴,浑身都在散发着撒欢的气氛,开心道:“大嫂……啊!”
惨叫声乍然响起。
众人一惊,看着地上捂脸惨叫的二少爷,下意识也捂住脸朝远离夏枢的方向后退了一步。
夏枢甩了甩疼得让人想掉眼泪的拳头,心中忍不住对褚洵这小子越涨越硬的本事骂骂咧咧,咬牙冷笑:“娘的,你还敢过来,你咋不上天呢?”
第79章 【VIP】 …………
褚洵捂着脸, 愧疚得低下头,转身在地上跪好,低声嗫嚅道:“对不起。”
夏枢早就受不了他不长脑子、横冲直撞的性子, 只是这货有自己的歪理, 夏枢就比他大了不到一岁,年纪上不是长辈,身份上也无血缘关系, 不好越过褚家人去管他,但这次若不是他及时赶过去, 这货早就没命了。
想到捞到这货时, 这货已经失去意识,跟个死猪似的既沉又重,累得他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两人差点儿一起沉入湖底, 夏枢胸中就窜起一股怒火, 大骂道:“你是对不起我吗?”
“你有没有想过你大哥、阿爹和阿娘?但凡你出个事,你叫他们怎么办?”
“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够了, 不想活了!”
夏枢刚醒来浑身生疼,嗓子嘶哑,说两句话就有些气喘吁吁, 但都抵不过他是真的生气了,怒瞪着褚洵恨不得再抽他几下子:“你要是不想活就直说,小爷今儿就揍死你, 省的你作死, 哪天连累了旁人,叫你大哥、阿爹和阿娘难做人。”
“对不起。”褚洵抿了抿唇,抬眼看着他, 眼眶通红:“我错了,以后再不会这般莽撞了。”
他话音刚落,夏枢还不待逼着他给保证,门口就传来了褚源的冷声训斥:“谁准你进屋了,出去!”
夏枢一怔:“褚源?”
想到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的话,他动了一下身子想下地:“你没事吧?”
褚源听得他的动静,惊了一下,忙阻止他道:“我无事,你莫乱动。”
实际上夏枢也动弹不得。
只是稍稍动了下腿,身子就跟扎了针似的,痛得他惨叫一声,眼泪刷地一下就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好、好疼。”他摸着僵直麻木的腿,愣了一下之后就是满脸委屈,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他们那么早就相遇,褚源还许了他一辈子,说不会叫他孤孤单单一个人,会陪着他一辈子。
只是他大病一场失了记忆,不记得褚源,也叫褚源找不到他。
这次,好不容易记起往事,他却差点儿就再也见不到褚源了。
看着眼前那张清俊绝伦的脸,夏枢心中一阵后怕。
眼泪就更是止不住。
褚洵已垂头丧气地退到屏风处,忽然听到他的哭声,想到他一直以来活力满满的模样,再对比现在身薄体弱、脸色刷白的病容以及以后要忍受的一身寒病,心中愧疚难言,恨不得给自一巴掌。
他以为夏枢是在哭他不老实听话,也不管大哥的训斥了,干脆地一扭头,扑通一声便冲着夏枢又跪了下去,然后膝行到床头,拉起夏枢手就往自己脸上打:“你莫哭,想打我就打,我绝对不闪躲。”
说着犹不心安,松开夏枢的手,弯腰就在地上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瞬间一片青紫,他伸出三指,对着夏枢咬牙发誓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莽撞行事,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再者,以后你……”他顿了一下,眼泪再也憋不住流了出来,他伸出胳膊猛地一擦眼泪,语气坚定地哭道:“以后我给你当儿子,给你养老,孝顺你!”
夏枢:“……”
他吓得打了个哭嗝,眼泪嗖地一下全收了回去,忙拒绝道:“……倒、倒也不必。”
他还如此年轻,才不要这么大一个儿子,硬邦邦的,锤起来手都疼。
褚源显然也很嫌弃,皱着眉头冷声道:“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褚洵平时最怕大哥了,但此时他下意识缩了一下脑袋后,却依旧跪在地上没动,跟头倔驴子似的坚持道:“我以后会好好孝顺大嫂,大嫂因为救我以后不能……”
“褚洵!”褚源的脸彻底沉了下去。
“不能什么?”夏枢眨了眨眼,嘴巴问着,手却慢慢地移向了褚源的衣袖。
褚洵看看褚源警告的眼神,再瞅瞅一无所知模样的夏枢,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有说出来。
他红着眼睛,一手撑地才勉强站起来:“大嫂,我去外边跪着,你什么时候身子好了,我再起来。”
说着看了一眼夏枢就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去。
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夏枢:“……”
怪不得王夫人找过来呢。
日日跪在他门外,还扬言要孝顺他给他养老,王夫人能不担心自己儿子被抢了嘛。
不过大冬天的,夏枢怕褚源再这么惩罚下去,褚洵膝盖会废了。
当着褚洵的面,夏枢不好向褚源提出问题,等褚洵一瘸一拐地走了,他才扯了扯褚源的袖子,等褚源靠近他时,低声在他耳边道:“我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外边地板冰凉,叫他回去写大字吧。”
左右这货已经做了承诺,夏枢不怕他不改。
他以后要是敢说话不算话,夏枢能臊死他。
褚源却垂着眼没有吭声,摸索着将手搭向他的额头,手掌冰凉,细感受还有些微微的抖,激得夏枢一个哆嗦,忍不住小声咕哝:“好冷。”
褚源手一顿,从他额上移开,夏枢将他的手抓进手心,轻声道:“我给你暖一下。”
实际上,他自己的手也没好到哪里去,冷冰冰的像从冰水里浸泡过似的。
褚源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吩咐红棉和红杏:“再添两个炭盆。”
屋里已经摆了四个炭盆了,暖烘烘的,几乎热气蒸腾。
红棉等丫鬟待在屋里伺候,已经满头冒汗,不过主人下命令,她们也不敢说什么,自是去准备。
“褚源,那天……”夏枢想问他昏迷当天的事情。
褚洵没了意识,还被水草缠了脚,死沉死沉的,夏枢拖着他游出水面就花光了力气,待游到湖心亭还不待把他搞上岸,就开始眼眼发黑。
沉入水底前最后一幕是元州惊恐的大脸……
是元州救了他?
然而褚源垂着眼,神色不辨喜怒,摸索着给他掖了掖被角,却没接他的话头。
夏枢顿时有些心虚。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褚源的脸色,试探着拉了拉他的衣袖:“那个,你是不是在生气……”
他本就感冒头痛,嗓子嘶哑,刚刚一口气冲褚洵说那么多,嗓子更是干涩发痒,说着话,突然就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褚源表情登时一变,惊慌无比,冲下人们急吼道:“快请太医过来!”
“不用……”夏枢摁下他的手,却只说了半句话,就又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咳得肺叶子都几乎吐出来,眼冒金星,喉管火辣辣地疼。
夏枢本还有许多话想和褚源说,也想问问现在的情况,但一通咳嗽,他就再没多少气力,眼前发黑,喝了水之后很快就又昏睡了过去。
等夏枢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嘴里一股药味。
他感觉自己浑身发烫,酸软无力,眼皮子又沉又重,几乎睁不开。
症状比刚醒来时更严重了。
“褚源……”他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嗓子嘶哑难听,鼻塞流涕,呼吸不畅,脑袋炸着疼。
然而不过是一句话,凉气进入肺部,激得他又是一阵猛咳嗽,只把肺叶子咳得针扎着疼,耳朵嗡嗡响,嗓子中的痒意才下去。
这一通咳嗽,夏枢又是一阵头晕眼花。
不过这次没有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眩晕过后,他意识慢慢回了笼,无力地侧躺在床上,问扶着他给他拍背的红棉和红杏:“褚源哪里去了?”
屋里的灯已经点上了,没见褚源的影子。
红棉和红杏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犹豫。
“怎么?”夏枢一愣:“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说着就想掀被子起来。
红棉和红杏吓了一跳,忙拦住他:“少夫人莫下床。”
红棉硬着头皮说了实话:“在书房里,少爷他眼疾犯了,太医正在医治。”
夏枢心里一惊。
红棉见他神色变了变,为难道:“少爷交代,若是少夫人醒来,就告诉少夫人他在衙门,晚点儿回来。”
“少夫人好好歇着罢,若是坚持不顾身子去找少爷,奴婢们怕是……”红杏白着脸欲言又止。
夏枢瞅红棉脸色发白,行动上不若往日便利,轻叹口气:“褚源罚你了?”
红棉红着眼眶,愧疚道:“那日奴婢被一个丫鬟缠住,没跟上二少爷,叫二少爷和人打架掉进湖里,少夫人因为救二少爷昏迷三天,生这一场大病……”
“你被缠住了?”夏枢抓住了重点,眉头微蹙:“哪个宫的?”
湖心亭栏杆的断口整整齐齐,明显是被人事先用利器切断的。
夏枢怀疑有人想借燕国公府元宵的手,设计害死褚洵。
红棉若是被人缠住,缠人的人背后之主肯定和设计褚洵的人脱不了干系。
夏枢突然想到王夫人拜托皇后的事情……
不,肯定不是王夫人,她虽然也想设计褚洵,但目的只是要叫褚洵当个废人,而不是死人。
难道是皇后?
时间又对不上。
王夫人拜托她搞事儿的时候,褚洵估摸着已经跑到了湖心亭,那里的栏杆早被处理了。
但是,谁又能事先料到褚洵会去湖心亭?
还有,元州那厮怎么会那么快赶到湖心亭,还救了他?
元家这是在打什么注意?
第80章 【VIP】 ……
褚洵虽说被设计, 但动手和他打架,将他推入湖中的确实是燕国公府的元宵。
两家有仇,两人不对付, 这般冲突也没什么, 不过是仇上加仇,你来我往罢了。
但元州为何要跳下水救他和褚洵?
大冬天的,湖水都结冰了, 跳进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看夏枢这个活生生的例子,跳一次水得一场大病, 现在还在病床上要死不活地躺尸呢。
看元州表现, 对淮阳侯府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夏枢不觉得他是怕两家仇怨加深才救人。
他这般作为,难道是他的人品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
但看这人日常的表现,也不是个好人啊。
夏枢撇了撇嘴, 有些搞不懂。
不过想起年幼时的记忆, 夏枢心中有些警惕。
褚源和褚洵两兄弟出事的时间上太巧合了。
褚洵出事是在皇后寿辰当天, 褚源当年被燕国公安排人绑架,意图将他沉尸河中, 也是在皇后寿辰那一日。
救褚源那一日是花花的忌日,时间上夏枢不会记错。
为何都是皇后寿辰这一日?还都是燕国公府的人出的手?
褚源那一次不好说,但褚洵这一次……
元宵那小子和褚洵是不对付, 但日常都是小打小闹,看褚洵掉水里,他那样大呼小叫着求救, 到处嚷嚷是他把褚洵推入湖中的行为, 还有元州跳湖救人的行为,很明显切断栏杆想搞死褚洵的人不是燕国公府。
那么就是……燕国公府也被人设计了?
夏枢眉头微蹙。
若褚洵真出事,燕国公府和淮阳侯府不说别的, 这般仇怨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是有人想让两家不和?
夏枢有些不明白。
两家之间本就夹杂着血海深仇,需要这般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吗?
“缠着奴婢的是皇后宫的一个宫女。”红棉开了口,低声道:“而且那亭子被人动了手脚,二少爷才掉进了湖里。”
夏枢突然想到昏睡中迷迷糊糊听到的消息:“动手脚的人死了?”
“是。”说起这个,红棉非常愤怒:“那人和缠着我的宫女都是皇后宫里的。事发后,他和那宫女都服毒自杀了,奴婢还被带去辨认了尸体,他们一死,皇后极力撇清关系……”
夏枢:“……所以夫君就去宫里讨说法了?”
“少夫人和二少爷差点儿就……”红杏咬了下唇,小声愤愤道:“任凭她身份如何高贵,如何撇清关系,把少夫人害成这样,少爷是一定会为少夫人讨回公道的。”
所以朝堂上褚源就被朝臣们集体弹劾了?
夏枢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按理说皇后就算想出手也不会如此愚笨,让自己宫里人出手。
更别提那日是她的寿宴,她应该不至于会丧心病狂到搞如此晦气的事吧?
褚源不会想不到这些,那他为何还要针对皇后呢?
难道真的是皇后出的手?
夏枢摸不准。
只是褚源身份那么敏感,这般作为,会不会惹恼皇上?
毕竟皇上、皇后是一条船上的,两人可都想整垮淮阳侯府和褚源。
褚洵这事儿皇上的嫌疑也不比皇后少多少……
“结果如何?”夏枢想知道皇上那里是什么反应。
“皇上震怒,当场宣布要废后,但被大臣们拦下了。”红棉压低声音说出了结果:“不过皇后的凤印仍然被收走了,人被禁足。”
夏枢:“!!!”
废后?
夏枢惊得差点儿掉眼珠子。
他还以为皇上会先安抚褚源,再寻些借口找褚源的麻烦。
竟然处理了皇后……
难道皇后真的有问题?
夏枢一时间觉得京城那一大片宫殿迷雾重重。
“少夫人……”这个时候红杏犹犹豫豫地开了口,眼神里还有好奇:“燕国公府的二公子是怎么回事儿呀?”
“什么怎么一回事儿?”夏枢还在想皇后的事情,没明白她怎么突然提到元州。
红棉悄悄瞪了红杏一眼,给夏枢拉了拉被子:“没什么,就是那日他救了少夫人,略有些稀奇罢了。”
“何止稀奇。”红杏实在好奇的抓心挠肺,此时少爷不在,正是聊这个话题的好时机,她装作没看到红棉的眼色,问夏枢道:“外边都在传他钟情少夫人……”
夏枢要是正在喝水,绝对会喷出来,难以置信道:“外边都在传?”
还钟情于他?
当他眼瞎了吗?
那货纯粹就是个风流浪子,京城里他的名声也没比褚源好多少。
褚源大多是公事上被人诟病,那货则完全是私生活混乱被人唾弃。
夏枢是个看脸的,第一眼见到那货确实对他有些好感,但那货就不是个好的,开口就是威胁,之后更是多次言语轻薄,若不是可能打不过那货,夏枢早就想削他了。
夏枢只是遗憾,若是当时揍了那货,还轮得到这类流言传出?
红杏不知道夏枢心中的想法,见他接话,赶紧把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外边都在传他不顾湖水冰冷跳下湖去救少夫人,是爱惨了少夫人,还说他看到少夫人沉入湖底的时候,脸都白了,差点儿哭出来。”
夏枢:“……”
一时间,夏枢不知道这流言侮辱了谁。
他无语道:“一派胡言,他救了褚洵,难道也是钟情褚洵吗?”
“而且……”他坏道:“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因我白了脸,他难道就不能是见到褚洵沉底,心痛难忍,才白了脸?”
红棉&红杏:“……”
红棉原是不想加入这个话题的,但此时却忍不住道:“他也没救二少爷呀,听和他先后脚下水的高侍卫讲,一下水,他就抢先抓住少夫人不放,还极坏地掰开少夫人抓着二少爷的手,一脚将二少爷踹出老远,撞到湖底的石头上。高侍卫本想带着少夫人和二少爷一同出水,但因他的恶意动作,不得不放弃抢夺少夫人,去抓飘远的二少爷。”
红杏也道:“听说二少爷腰上青了两大块呢。”
夏枢:“…………”
“而且……”红棉见这个话题已经摊开说了,也不再回避,继续道:“他爬上湖心亭之后,还因为要抢夺少夫人,和少爷打了一架。”
红杏:“少爷把他摁着揍了一顿,他才消停,鼻青脸肿地走了。不过临走前放言,少夫人迟早是他家的,少爷得意不了两天了。”
夏枢:“…………”
有太多槽点,夏枢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不过……
褚源也太厉害了吧!
先前马场那一局对峙,褚源出了两招赢了元州,却说是出其不意才赢的,夏枢还以为他两人武艺差不多。
原来褚源竟是在谦虚!
夏枢一时间既自豪自家夫君厉害,又觉得有些囧。
和褚源相比,他是不是太自信了些?
褚源不会觉得他班门弄斧吧?
“对了,褚洵回去了吗?”夏枢突然想起他昏睡前还在外面跪着的褚洵。
“他原是不想回去,被大少爷训斥了一顿,才起身离开。”红棉顿了一下,说道:“今儿个少夫人还在昏睡的时候,眉子小姐来探望少夫人了。”
夏枢意外地瞪大了眼:“阿姐怎么来了?”
那阿爹他们岂不是也知道他出事了?
夏枢心里登时有些发虚。
若是阿爹知道他为救人又一次跳进冰水里,绝对会骂死他。
“少夫人先前一直昏迷着,少爷就没叫人去通知少夫人娘家,以免少夫人娘家担心。”
夏枢还不待松口气,红棉接着道:“这件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眉子小姐许是听说了传言,就过来探望少夫人,不过……”
“不过什么?”夏枢心提了起来。
“眉子小姐探望少夫人的时候,夫人来院子里找二少爷回去,二少爷不回,王夫人许是正在气头上,得知眉子小姐在屋里,她、她……”红棉声音越来越低:“她在外面说了些非常难听的话,把眉子小姐给气哭了。”
夏枢心中登时蹿起一股怒意,冷着脸道:“说了什么?”
其实他都可以猜到王夫人嘴里的话。
无外乎乡下来的穷亲戚,想攀高枝,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夏枢日常懒得搭理王夫人,许多话自是过耳不过心,但他阿姐不同,本就是个敏感有些极端的性子,听到这些话,说不得有多难受。
红棉听他问起,便尴尬地学了两句。
然后夏枢的脸就黑了。
她阿姐最在意的就是嫁个好人家,王夫人竟然把她贬踩的一无是处,说别以为有了侯府这个亲家,她就能攀高枝,她只配嫁给乡野的油皮癞子,甚至若不是背靠侯府,连油皮癞子都不肯要她……
这话对夏枢来说没什么杀伤力,但对于阿姐来说,直戳心窝。
夏枢怕阿姐听了受不住,忙问道:“后来呢,阿姐什么时候走的,走时是个什么反应?”
“二少爷听夫人说的难听,护着眉子小姐,和夫人吵了起来,夫人要打二少爷,就闹腾开了,至于眉子小姐……”红棉惴惴不安地扫了夏枢一眼,小心翼翼道:“奴婢们怕他二人的吵闹声打扰到少夫人,便跑出去拉架,眉子小姐什么时候走的,奴婢们也没注意……”
“听到少夫人醒来的声音,跑进屋里,眉子小姐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