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怎么样?那毒解的怎么样?”
殷怀安先后翻看了一下信件,发现宋玉澜半点儿也没提及他自己的身体。
阎妄川也摇摇头,这是他收到宋玉澜的第一封信:
“他没有额外交代什么应当就是毒还可控。”
两日后宋玉澜的人才到,护送那些兵将的人竟然是乔装打扮的曹礼,殷怀安赶紧把他带到了驿馆:
“曹将军?怎么是你啊。”
曹礼不是应该早就会军中了吗?
曹礼热的满头的汗,殷怀安给他倒了水,他咕咚咕咚牛饮进去:
“是摄政王来了密信叫我护送那些匠人过来的。”
他还挺感激阎妄川的,有他那封密信他才不用急着赶回军中有时间透着护送宋玉澜回苏州。
“永安王怎么样?那毒如何了?”
提起宋玉澜曹礼的神色就变得忧虑起来:
“王爷回到王府之后就不肯见人了,顾姑娘的师傅去了王府,现在只有他们还有墨砚几个贴身的侍从能进王爷的屋子,我问了状况,顾姑娘只说毒尚算在控制中。”
那两日他急的就要闯进去了,但是又怕真的坏了事儿,这想法想想就算了。
“那宋鸣羽呢?他现在在做什么?”
走的时候宋鸣羽也不知道从哪知道了宋玉澜中毒的事儿,竟然以为是阎妄川下的毒,还跑来要解药。
“我走的时候听说王爷给他安排了许多功课,着了侍卫将他关在书房里,每日都有不同的老师去给他上课,人不准出来,更不能去见王爷。”
殷怀安放下杯子,明白这是宋玉澜以防万一自己有了什么不测,只能这样先给宋鸣羽弄个速成班,哎。
“哦,对了,顾大夫遣了听说这边流民四溢,恐怕有疫症,这一次特意让我带了几个大夫过来。”
殷怀安眼睛一亮:
“有女大夫没?”
曹礼一愣,随后点头。
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
第二天一早殷怀安就派人将三名女医者送到了难民营中。
三日后阎妄川下令疏散吉安以南赣江流域附近民众,五日后率军迎战洋人于吉安西南,殷怀安因为负责疏散流民而没跟着大军。
不过在阎妄川前脚走后就将王铁蛋这一支军队都派了出去。
“大人,昨天王爷说让我务必护您安全。”
殷怀安一把拍了拍他身上的铠甲:
“你是谁的人?听我的还是听他阎妄川的?”
王铁蛋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行头:
“我听大人的。”
反正他们大人和王爷也是穿一条裤子。
“听我的还废什么话?我在后面能有什么危险?你保护王爷,有机会就给我传信。”
“是。”
这一仗不似前两次在海上,轰轰烈烈却很快分出胜负,这一仗打的分外焦灼,洋人不似从前那样猛攻,以试探居多,可能是因为前两次在阎妄川这里吃了亏,又怕大梁军中忽然冒出来一些他们没见过的武械,所以不敢冒进。
阎妄川手上的筹码也不多,洋人有顾忌也算是正中他下怀。
阎妄川手中水军不行,洋人则顾忌大梁的陆军,赣江不似海上,水军在江中的优势和机动性远不如海上,两方就这样僵持着,这场仗持续了有月余,双方死伤都不小,最后以洋人撤回赣州府而结束。
第77章 是不是箭伤复发了? 你瞧瞧你这山匪一……
入了九月, 暑热终于是退散下去了一些,殷怀安总算能在那种又闷又热的环境中喘过一口气。
他接手整编了几个从前的造甲处,从前的甲胄全部停止生产, 开始全面生产他改良过的铁甲, 而火炮这种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在哪都能产的,武械处从前是越过兵部直接听陛下调配的, 如今为了便宜行事,审批权被阎妄川强行划到了临时组建的军机处。
甚至因为北方武械处距离太远,而将江南武械处扩建, 同殷怀安手下的一组火离院的人合并, 这边设计好,那边就生产。
没了繁琐的流程,没了各部的为难, 效率倒是挺快,到九月中旬, 已经正式可以开始生产组件了。
殷怀安这些日子人几乎是泡在了江南武械处, 因为是第一批生产,又是改动过的样式,匠人手也生, 他不得不全天候的盯着,他们兜里本来就没银子, 可不能在制造上再浪费银子。
如此过了快三个月,长江流域已经凉下来的时候, 第一批试造的三门带修正弹道的火炮正式建造完毕。
“王爷。”
“王爷到了。”
最后的组装环节更重要, 殷怀安已经连续在武械处住了七天了,毕竟他回去也没人,因为上个月阎妄川就到南昌整军, 算起来两人有一月没见了,听到通报的声音他立刻转头,就见那个一身银色铠甲身披玄色披风的人快步走近。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冲人笑了一下,火炮下线试射成功的那一刻他最想的就是阎妄川在他身边,阎妄川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直接把人搂到怀里的冲动。
离近了看殷怀安才发觉阎妄川瘦了,这三个月断断续续和洋人交火,互有胜负,如今整个江南,大梁与洋人依据地形犬牙交错地对峙着。
阎妄川没办法一举将洋人驱逐出境,而洋人想要在现在阎妄川严防死守下吞并南境土地也是难事儿,双方只能暂时这么僵持着。
殷怀安就见阎妄川稀罕似的围着那几门火炮转悠,忍不住笑了:
“王爷这样子很像没见识的土包子。”
这武械处的人知道殷大人是摄政王的人,但是听着他这般随意和这位大梁摄政王说话还是大感意外,而这位王爷听他取笑也不恼:
“全仰赖殷大人这神兵利器,才叫我这土包子开了眼。”
“试射测试了几轮了,没问题,这炮我们可是交工了,后续如何安排就听王爷做主了。”
阎妄川拍了拍炮身,明晃晃的目光落在殷怀安身上都不加掩饰:
“好说,殷大人辛苦了,今日早些回府休息吧。”
殷怀安迎着他的目光都能猜到这人脑子里想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武械处,这三月殷怀安一直住驿馆,一进屋子,阎妄川就将殷怀安揽到了怀里,熟悉的气息交融,殷怀安也紧紧抱住了他,将下巴垫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听那人出声:
“这一月可真长。”
殷怀安刚要说话忽然在这人身上闻到了一股药味儿,他一下将人推开,阎妄川猝不及防:
“哎,我说殷大人要不要这么绝情啊,我这刚回来。”
不等他说完,殷怀安就上前扯他衣服,他一把握住人的手:
“我这刚回来就这么猴急啊,走走,洗澡去,别憋着我们殷大人。”
听他没个正行的话殷怀安狠狠剜了他一眼:
“少放屁,你身上怎么这么大药味儿?手也这么凉,你是不是受伤了瞒着我?”
他双手拢住阎妄川的手,入冬后这边天气确实湿冷,但是手也不应该冷的和冰似的啊。
阎妄川赶紧拍了拍他:
“没有,没有,哪敢瞒着你啊?没受伤,就是贴了点儿军里常用的膏药。”
“贴哪了?哪不舒服?”
阎妄川看着他这紧张的样子用手挠了挠他的手心:
“就是江边风大吹的手肘关节有点儿不舒服,贴了两贴膏药,没什么大事儿,你别紧张。”
现在殷怀安可是知道阎妄川这人多能忍了,之前中毒,遇刺瞒的自己的死死的:
“去,到榻上脱衣服我看看。”
“你瞧瞧你这山匪一样的样子,大白天的脱什么衣服啊?晚上给你看,天冷了兔子好猎,来的路上我给你抓了两只,一会儿给你烤。”
晚间就在驿馆的小院里阎妄川亲自给殷大人烤兔子,殷怀安看着阎妄川烤着兔子还披着大氅的样子沉默了一下,记得去年他们冬日在牢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着了简单的外袍在那么冷的牢房中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还将火炉让给他。
他晃神儿的是时候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阎妄川侧着脑袋看他:
“殷大人想什么呢?在我身边还走神儿,一会儿不给你吃兔子了。”
殷怀安压下刚才涌上来的心酸,一把趴在了阎妄川的身上,阎妄川赶紧撑住他:
“殷大人多大仇啊,好悬没把我推火堆里。”
殷怀安不出声,只是趴在他背上亲了亲他的脸颊,像是小猫儿一样的动作瞬间弄的阎妄川有点儿窝心,他侧头贴了贴他的脸:
“给你吃,咱家什么好的都给你吃。”
殷怀安搂着他心里没来由的有点儿难过还有一种深深的忧虑,战场之上什么都可能发生,有多少将军能健健康康的结束所有战役呢?
晚上脱了衣服,殷怀安才看见阎妄川两个左边手臂的肩胛骨和手肘处贴的都是膏药,正好盖住了从前箭伤的位置:
“是不是因为上次的箭伤复发了?”
“没有,上次养挺好的,哪那么容易复发,就是这江南冬天湿冷,水土不服而已。”
殷怀安还想说什么,被阎妄川一把搂住吻住了唇,将人压在了榻上,一个月没见,两人都是憋着一股火,殷怀安哪受得了他这样撩。
大战之后次次都是殷怀安揣阎妄川下去叫水,这次阎妄川非常主动地正准备下去,却被殷怀安拉住了:
“我去,你那手臂别受风了。”
阎妄川反手就将他按在了榻上,手在殷大人的下巴上勾了一下:
“老实躺着,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小丫头怕什么受风,你要是还有力气不如我们再来一次?”
殷怀安拍掉他的手:
“滚。”
三个月洋人未进一步,军中倒是还没有什么动静,倒是朝廷中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声音,从前那三场胜仗和这三个月未曾打败仗,瞬间就让他们忘了大沽港之战的惨烈,从前那谈洋人色变的情绪开始消退,早朝上已经开始有了摄政王久留南境是故意拖延战事,养寇自重嫌疑的言论了。
这几日早朝已经开始有人上奏想请摄政王回朝,而从前洋人攻到京城,不生不响不言语的一些武将世家倒是冒出了点儿动静。
忠勇侯和德庆国公府开始上奏,想要家中晚辈也去南境历练一二。
李赢毕竟年纪小,听多了这样的话心里也犯了猜忌,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在回想之前阎妄川围宫城,宫变的那一日。
正阳宫内,明黄色的帷幔中,李赢被噩梦猛然惊醒,抱着被子醒了过来,额角全是冷汗,守夜的小太监一边小声询问,一边去倒水:
“陛下醒了?可有不适?”
李赢的呼吸粗重,他接过水,隔着帷幔看着四周,没有逼宫的士兵:
“冯庆呢?”
冯庆得了消息利落地穿好衣服就赶到了正阳宫寝殿:
“陛下?奴才在呢,陛下可是被梦惊着了?”
李赢遣退了宫人,这快一年的功夫他身量长起来不少,他抱着被子缩在榻上:
“我梦到阎妄川打进了宫城,这一次他不是要赶走太后,而是要赶走朕。”
从前刘太后和刘氏一族被阎妄川清算的时候他还庆幸过,但是现在他开始怕下一次被围困在宫城中的人就是他了。
冯庆撩开床幔:
“陛下也是被这几日朝中所言吓着了。”
到底是帝王,坐在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哪怕是从前瑟缩的小皇子也还是会生出可怕的猜忌之心。
“朕有的时候信阎妄川不会有二心,但是朕却怕他,朕怕在继续在南境待下去就朕想召他回朝。”
冯庆对上少年帝王的眼,第一次他猜不透小皇帝的心事了,甚至他摸不准小皇帝召阎妄川回京是不是想做什么。
第78章 还朝 陛下比臣离京时长高了许多。……
火炮第二日就被阎妄川着人拉走了, 也好给武械处腾出地方来,这三门炮可算是他如今手里的底牌。
阎妄川这几日心情很好,因为他们家从来日理万机的殷大人终于知道粘着他了, 这几日他从军营出来他们家殷大人都会来接他, 以至于从前喜欢泡在军营中的人,现在都学会了早退。
“这儿。”
殷怀安出了马车冲着里面刚骑马出来的人招手, 阎妄川转眼就看到了裹着雪狐大氅像是糯米团子的殷大人,也跟着上了马车。
殷怀安摸了一下阎妄川的手,果然冰凉一片, 他将一个灌好的汤婆子塞到了他怀里:
“抱着。”
说完他又扯了一下阎妄川的衣服:
“都什么天了你就穿这么一个披风, 生怕冻不死你是吧,一边贴膏药,一边挨冻, 什么毛病?”
殷怀安是个比较耐北方那种干冷,不耐湿冷的人, 空气湿度一大再一降温他就觉得浑身都冷飕飕, 所以早早就把自己裹得像个球。
阎妄川抱着暖呼呼的汤婆子,听着数落,又抬眼看了一下那正在给他倒热茶的人, 嘴角压不下来: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军中的光棍都想找老婆了,有老婆疼是不一样。”
殷怀安白了他一眼:
“谁是你老婆啊?”
焰亲王也是一个蹬鼻子上脸的人, 凑过去一把抱住糯米团子:
“你说谁是?”
殷怀安一把捏在他腰上痒的地方,眯眼:
“你说谁是?”
阎妄川丝毫不犟嘴:
“我, 我是你老婆, 这年头给人当个老婆也怪不容易的,哎哟,别抓了, 痒。”
殷怀安哼了一声住了手,阎妄川颠着他的手:
“这小细手还挺有劲儿。”
“滚。”
在城里的好处就是屋里可以长时间升暖炉,殷怀安进门脱了他狐毛大氅,阎妄川顺手接过来,认出这还是去年他送殷怀安那件:
“这要是在北境就好了,还能去猎白狐,这大氅都不是纯白的狐狸毛。”
他摩挲着那大氅上的杂毛有些不开心,总觉得殷怀安和他在一块儿没过上什么好日子,连个纯白狐毛大氅都没穿到。
殷怀安倒是浑不在意:
“什么纯白不纯白,暖和就是好衣服。”
他递给阎妄川一杯茶,阎妄川刚喝一口就皱起眉:
“这是姜水啊?”
“你那手和冰棍似的,我问过军医了,他说你这一年折损的太过了,到了冬天体寒怕冷,以后茶水都没了,换成姜茶。”
阎妄川皱着鼻子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难得有点儿孩子气地出声:
“我不喜欢姜的味道。”
殷怀安侧眸瞥了一眼有些不怀好意地出声:
“不喜欢喝姜汤暖身子啊,那我可要去和军医说了,让军医给你开点儿虎鞭,鹿茸补补阳气,哦,对,那药就放在你们军营大门口熬。”
阎妄川气笑了:
“这么损的法子亏你想得出来。”
两人正说这话,忽然外面有人通报,朝廷传旨钦差已经到了驿馆外。
殷怀安瞬间起身:
“朝廷的钦差?”
因为上次的事儿,他对朝廷派来的任何人都没什么好印象,阎妄川出声:
“请钦差到厅中,我随后就到。”
阎妄川立刻更衣束发,殷怀安也不得不跟着一块儿去,到了厅中才知道,这一次的钦差不是什么朝中的大人,竟然是小皇帝身边贴身的大内总管冯庆。
冯庆可不比上次那那没眼力见耍空架子的国舅,见到阎妄川他便立刻笑着迎过去:
“奴才给摄政王请安。”
阎妄川将人扶了起来:
“冯公公客气了,公公此来是有陛下的旨意?”
冯庆笑了一下,不嫌谄媚却让人觉得亲切:
“旨意没有,倒是有一封陛下写给王爷的家信。”
说着他拿出一个火漆匣子交给了阎妄川:
“这大半年王爷在南境苦战,着实辛苦了,如今眼看着年关将至,陛下想请王爷回京过个年。”
阎妄川神色一顿,殷怀安在身后捏紧了手指,三人心中这各怀心思,冯庆推说宫中还有差事拖不得,留下信件,传了话便匆匆回京。
人走后到了书房阎妄川才拆开了信件,确实是小皇帝的亲笔信,信中言辞恳切,没有朝堂之上虚与委蛇之言,倒是不乏慕儒之情,就像是真的只是一个盼着舅舅回京过年的外甥一样。
殷怀安看完这信件之后沉默了片刻,他对小皇帝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了,印象中议政宫上那个年纪不大的小皇帝还是一个被太后和首辅左右支配的小孩儿,但是如今,这一封信却已经初具一个帝王的心思手段了。
他已经不放心阎妄川继续在江南了,却又并不明旨诏令阎妄川回京,一来是他还未亲政,二来他对阎妄川回京没有把握,怕一封圣旨召不回人反倒有失皇威,写信打感情牌无疑是最稳妥的做法。
“小皇帝倒是高明了。”
阎妄川手中握着这封信,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丝无力的疲惫感爬上心头,他揉了揉眉心,殷怀安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想回京我就陪你回京。”
他知道小皇帝和阎妄川之间的矛盾会随着越来越深,虽然这种幼主和权臣之间的关系难以调和,但是他还是有一种万一的期待,期待或许可以在这个天平中获得微妙的平衡,或许不用到大动干戈的那一步。
因为他知道阎妄川骨子里做不了叛臣贼子,他将这片江山和李氏天下看的太重了。
阎妄川握住了他的手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确实是要回京的,若是这一次不回去,或许一切猜忌就再也解不开了。
殷怀安看着他这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忽然抬手在他束好的发髻上拍了拍:
“别弄的这一番像对不起我一样的样子好吗?跟去一趟京城是入龙潭虎穴似的。”
既然决定回朝,阎妄川这几日就着重开始安排军中事物,也给小皇帝上了一道折子,着不日就将回朝。
摄政王要回朝的消息在朝野引起轰动,毕竟这位王爷摄政之初就去了北境,朝中事物其实插手并不多,这一次回朝又是陛下先开口的,这位小皇帝和摄政王之间微妙的洪流让人瞧不清楚,有人揣测小皇帝这一次是不是想做什么?又或者摄政王会不会带兵回朝,引得朝中的气氛也开始微妙起来。
阎妄川并未带兵回朝,一如从前在北境回朝时一样,只只身带几个随从,殷怀安只点了三十人随行,战事未了,他倒并不认为小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对阎妄川做什么,这一次怕是试探居多。
进了一月,阎妄川正式启程回京,前半段走官道,后半段就有蒸汽机车了,这一次不用赶时间,殷怀安勒令阎妄川不许骑马吹风,和他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
他一边嗑瓜子一边说话:
“这一次回京也好,大冬天的,哪也没有王府住着舒服,要我说,这一次回京你索性装病在府中,避不见客,又落的清闲,又能少些猜忌。”
军医几次都说阎妄川这一年折损太过,次次叮嘱他好好修养,但是人在军中,哪来的条件修养?倒是撑着一身伤兵还要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来的时候更多些。
阎妄川斜倚在车架的榻上,支着手肘看一卷兵书,抬眼看向身边的人:
“听你的。”
他其实不耐烦与朝中官员周旋,装病是个办法。
而且京中的王府是他家,谁又不喜欢在家里过年呢?而且殷怀安跟着他颠沛流离的,回王府正好娇养一段时间。
却不想一语成戳,临到京中阎妄川真的病倒了,阎妄川回京不喜欢惊动附近州府,向来是走到哪哪扎营住一晚,但是前两日气温骤降,冬日江南的雨夹着雪,冷的刺骨,车架中升着炭火暖和,一到外面便寒的打哆嗦,可能就是那两晚冻着了,这两日阎妄川便发起热来。
到京中的那一日小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在城外迎接,那会儿阎妄川正烧的浑身都软绵绵的没力气,但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不能失礼,他愣是撑着换了朝服下了车辇。
李赢其实已经得到消息知道阎妄川并未带兵,只是带了些亲随回京,一路上轻车简从连州府都不进,但是临到跟前还是有些紧张,那个百官口中货有不会之心的摄政王,那个在朝堂上拉着他的手说会帮他夺回失土的焰亲王,那个小时候会送他小兔子的小表叔,不断在他的脑海中交织。
下了车辇的时候阎妄川脚步都发飘,勉强稳住了步子,前方是一身明黄的小皇帝和朝中百官,他的目光落在了李赢的身上,快一年不见,小陛下长高了不少,相比去年在殿上畏畏缩缩的模样,如今的李赢已经有了几分少年天子的威仪。
而李赢也对上了他的目光,却在看到这人第一眼的时候有些怔愣,阎妄川如今手握军权,当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脑中想象的阎妄川应该是意气风发,让人难试锋芒的位高权重,但是眼前的人却比从前瘦了好多,脸色也很差,人像是大病了一场后强撑出精神的样子,让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臣阎妄川叩见陛下。”
“臣殷怀安叩见陛下。”
他身后一众随行的亲随也整齐地跪下行礼。
李赢缓过神儿来立刻上前两步扶住他的手臂拉他起来,手不小心触及他的掌心,发现这人掌心热的像团火,离近了看这人面上的憔悴和病色更是无从遮掩,准备好的一肚子得体的说辞此刻都有些吐不出来,只有些发怔地叫了一声:
“表叔。”
阎妄川笑了一下,目光在李赢的面上细细打量了一下,带着点儿欣慰,声音有些发烧后的沙哑:
“陛下比臣离京时长高了许多。”
李赢对着这双眼睛没来由地有点儿心虚,从前梦中那些荒诞的景象似乎都随着这双眼中温和的笑意而远去,不等他说什么,后面的百官已经齐齐跪下:
“臣等恭贺摄政王得胜还朝。”
阎妄川抬眸:
“诸位大人过誉了,本王并未得胜,只是偷个懒回京中过个年而已,快请起吧。”
李赢整理了下情绪,仰头出声:
“表叔和朕同乘回去吧,宫中已经备下宴席了。”
第79章 王爷替殷大人出头 殷大人自有本王照拂……
阎妄川不好拒绝只能和小皇帝一块儿乘坐御辇进宫, 阎妄川之觉得浑身的关节都像是泡了醋一样酸,但是在御辇中还是坐的身姿笔挺,对幼帝也没有半丝托大怠慢。
这是登基后李赢第一次和阎妄川单独在一个空间内, 他的手指在桌下捏紧了衣摆, 对上阎妄川目光的那一刻,之前想好了很多试探的说辞却像棉花一样塞在了嗓子眼, 因为他觉得他只要开口就能一眼被看透。
一丝挫败在心里慢慢荡起涟漪,索性不问了,目光在阎妄川的身上流连了片刻, 仰头出声:
“表叔看着清减了不少, 在外打仗是不是很苦?”
“还好,只是臣在北境待习惯了,南境的气候夏天又闷又热, 冬日下雨又湿又冷,臣实在是待不惯。”
李赢从出生起就在宫中, 皇城都只有春猎和秋猎的时候才会出去, 最远只去过西郊围场,对阎妄川可以南征北战其实也挺羡慕的:
“不是说江南烟雨如笼纱,美的不似人间吗?”
阎妄川笑了一下:
“陛下读的诗句是文人墨客在城中繁华雨幕中做的诗句, 但出了城江南还有数不清的山匪,还有这么大的蚊子, 转往人身上咬,待来日战事休了, 陛下亲政可以亲寻江南, 自己去瞧瞧。”
李赢听他轻巧地提起亲政之事到底没忍住:
“表叔觉得何时能赶走洋人?”
阎妄川叹了口气:
“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吧。”
李赢微微哑然,阎妄川看向他:
“陛下觉得太久了?”
李赢捏了一下衣摆:
“表叔能征善战, 这半年来洋人也未占到什么便宜,所以朕以为要不了那么久。”
阎妄川看着尚且年幼的帝王,殷怀安从前的话涌上心头,李赢耳根子软,他或许从不知道前线将士用命是个什么样子,李赢见他不说话有些紧张,却又硬撑着不想落下风地挺着身板。
“陛下可看过上次臣送到京中的洋人的舰船模型吗?”
李赢想起上次阎妄川要军费的时候送到过京城一个舰船模型,那军费就是要造那种舰船,一条船至少18万辆,朝中不少朝臣有非议,觉得阎妄川这是借机敛财,屯兵,他当时也觉得18万辆太多,那模型也不曾细看,去还是含糊点头。
“朕看了。”
“可有朝中擅水战的将军为陛下讲解?”
“不曾有。”
那些船他看着长的都一样。
阎妄川忽然直起些身子:
“借陛下笔墨用一下。”
李赢不明所以,这御辇上也没有伺候的宫人,他就自己把笔墨拿了出来,阎妄川接过了笔,展开了一张纸,落墨而下,便是大梁的海防沿线,还有两艘船:
“陛下还记得洋人偷袭大沽港我们大梁死了多少将士吗?”
李赢记得兵部报过:
“一万多。”
“一万八千九百一十四人,单单是一个偷袭,即便是全军覆没,大沽港也就区区数千守将,但是洋人偷袭大沽港却可以将大沽港变成了一个血窟窿,填进去多少就死多少,大沽港参将韩明章用自身的船不顾一切地撞过去,与洋人同归于尽。
就是因为我们的炮没有洋人打的远,我们还没靠近,船就被击沉了,即便是想要撞过去同归于尽都未必追得上洋人的船,到现在我们撞沉的洋人的船也不过只有十几艘,但是陛下,你看看大梁的海疆有多长。
没有一只足以与洋人抗衡的水军,即便我们如今与洋人交战占得再多的便宜也是虚妄,大梁依旧会海警四起,不得安宁。”
皇家穿过了东正门,随性文官下轿,武将下马,殷怀安也不得不跟着朝臣步行入皇宫。
崇明殿中早就已经备好的宫宴,殷怀安还是第一次在宫中参加宫宴,放眼望去没几个认识的人,连自己坐哪都不知道,好在到了宫殿门前他看到了秋老头,正要快步过去,就被人拦住了路:
“殷大人您在这儿啊,方才看徐清伯正找您呢。”
说话的人殷怀安不认识,只是穿着红色官服想来也是五品之上,徐清伯?原主那宠妾灭妻的后爹?出征之前就舔着脸来找过他,那会儿他没空与他计较,现在还敢来。
殷怀安这五品官在这满目望去都是大梁高官的崇明殿中并不起眼,但是这一年的时间谁人都知道这位殷大人是摄政王的心腹,据说连江南造办处都捏在他的手里,他一入崇明殿几乎就成了焦点。
“殷大人,您这去南境可把徐清伯急坏了,日日生怕你出事儿,今日可算父子得见,还不去给令尊见个礼。”
朝中人从前听着这父子俩有些龃龉,但是世家大族,同气连枝,亲父子过了那个劲儿不还是一家人吗?大梁崇尚孝道,朝中有些想与殷怀安攀交情的人自然而然就会想到徐清伯,此刻也有借着提起徐清伯与殷怀安拉近距离的想法。
却不想这位摄政王身边的新贵听到徐清伯的名字非但没有和他们客气两句,反而像是冷下了脸色,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此时一道声音打破了有些微妙的场面:
“你小子可回来了。”
殷怀安一见是秋老头脸上这才有了点儿真实的情绪,规矩地给他行了个礼:
“叫老师担心了。”
秋正和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遍,目光瞥了一眼不远处还等着殷怀安上前行见礼的徐清伯,嘴角哼了一身,拉着殷怀安就直接进了大殿。
殷怀安这下不用自己找坐了,他的座位就被安排在秋正和身边。
等到小皇帝和摄政王入座宫宴才正式开始,阎妄川一眼就看到了下方的殷怀安,殷怀安控制住和他打招呼的冲动,他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看到阎妄川,一身蟒袍朝服衬的人气势内敛却又分外压人,他轻执杯身的动作让他忽然对贵胄二字有了具象化的了解。
他又看了看他的脸色,哼,那人一贯能装,也不知道烧退了吗?
这宫宴实在没什么吃头,一晚上净听着那些老爷们打官腔,殷怀安坐了几日的车,现在就像赶紧回家泡个温泉,躺在舒服的榻上,枯坐了一个半时辰才终于散了晚宴。
人刚出大殿就被人叫住:
“怀安。”
他转身,身后的人看容貌就知道应该是原主他爹,可以啊,老家伙沉不住气了。
附近有些官员驻足,看着这对传闻不怎么和的父子俩。
“徐清伯有事儿?”
徐文昌没料到在宫内这么多御史的面前殷怀安还敢这样与他说话,面色瞬间一变:
“怀安,你还在生父亲的气?你都出去这么久了也该回家看看了,今日就回家吧。”
这话说得一副老父亲对不听话不孝顺的儿子祈求的模样。
殷怀安挑眉,很好,还是个老白莲。
他正要开撕,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徐清伯,本王从前给你回的折子你似乎没看懂啊。”
不少官员都回过头去,就见缓步走出来的正是阎妄川,所有人都躬身拱手行礼:
“臣等见过摄政王。”
阎妄川淡淡展手示意免礼,目光落在了徐清伯身上,徐文昌想起那折子脸色有些发白:
“臣见过摄政王,臣只是思子心切,并无他想,还请王爷不要误会。”
殷怀安气不顺,正要开炮,却见阎妄川瞥了他一眼,他才忍了下来。
“徐清伯想儿子是与本王无关,不过,伯爷原配夫人乃是怀安将军嫡女,本王早年在北境得过老将军照拂,如今老将军已经去世,唯留这么一个外孙在世,本王不得不多加照拂,从前本王常年在军中,对这京中大人府里的事儿也不太了解。
不过对伯爷扶表妹妾室为正,又赶嫡子出府的事儿也略有耳闻,倒是不知道殷大人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值得被如此对待。”
连殿内还未走的小皇帝都探着脑袋想出来瞧瞧。
提起怀安将军众人才恍悟或许殷怀安得阎妄川另眼相待也是因为此,那些从前还想着借着徐清伯这条路子接近殷怀安的人都被打了脸,这可真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阎妄川直言:
“当年怀安将军嫡女十里红妆嫁入伯爵府,可去年本王却见被赶出来的殷大人吃只鸡都买不起整只,只能买半只,当真是荒唐至极,如此治家不严之举,御史倒是没瞧见?”
他话音一落,周围几个还未走的御史赶紧跪下:
“是下官等失察。”
这年头朝中人都嫌他们参的多,这种被摄政王嫌没参人的事儿真是少见,一个个的今晚都得把笔杆子轮冒烟。
阎妄川看向殷怀安:
“殷大人自有本王照拂,不劳徐清伯用心了。”
说完他看着殷怀安,方才严厉的眉眼中带了丝暖意,冲他伸出手:
“走,随本王回府。”
殷怀安乖巧点头,还真上前牵住了阎妄川的手,刚才要战斗的样子全都不见了,听话地扯着手跟在阎妄川的身边,留给了后面一众大人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如今终于有人疼的背影。
第80章 羡慕他家祖宗可以拜堂 虽然当时废帝给……
阎妄川感觉到殷怀安握着他的手捏了两下, 他也回捏了两下,上了车殷怀安趴到阎妄川的身上捏了捏他的脸,控制不住刚才爽的心情:
“我们摄政王方才很厉害嘛, 怼的那老登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都能想到日后我在朝臣心中是个什么形象了。”
阎妄川上去按住他乱动的爪子:
“什么形象?”
“一个亲娘早逝,爹宠妾灭妻, 还被赶出家门连烧鸡都买不起,有幸得到摄政王的照顾,勉强有了立身之地的小可怜。”
阎妄川被他这说辞逗笑了:
“这么说也好, 这样你在我府中过年也显得名正言顺了。”
京中各府耳目众多, 殷怀安到底是正经有官职的,平日里来往多就罢了,过年节还在他府中落人口实, 有了今天这么一出,那些有心的人也没处置喙, 毕竟殷大人都这么惨了, 又没有成亲,被他这摄政王照顾着请到府上一块儿过年怎么了?
车架停在了王府,阎妄川先下来, 然后冲身后的人张开手臂:
“来,回家了。”
殷怀安忽然就有点儿鼻子发酸, 从来了这里就过的颠沛流离的,现在总算是有个窝了, 他一下从车上跳下去扑到了阎妄川怀里, 车下的人稳稳接住他,手忍不住摸了摸殷大人的后脑勺。
殷怀安将脑袋埋在阎妄川的脖颈间:
“这是我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你要对我好。”
阎妄川觉得此刻殷怀安就像是在外面难过了找他抱抱的小动物一样, 只当是他从前在伯爵府受了委屈,今天又见了徐清伯心里难受,侧脸贴了贴他:
“好,以后府里你都说了算。”
那点儿伤感的情绪随着殷怀安一个猛子扎进温泉而烟消云散。
王府的这个池子真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了,他从前的那个老乡就是会享受,他在里面游了一圈才回到阎妄川的身边,他用手指绕着那人漂浮在水上的素纱广袖玩:
“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看你在温泉里的样子,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仙气飘飘的。”
古人的审美果然在线。
阎妄川看着脱得光溜溜的殷怀安,也不是很理解他这种什么都不穿的样子,殷怀安注意到他的目光,扯过他的袖子往自己身上挡了挡:
“非礼勿视啊,怎么什么都看呢?”
真是倒打一耙:
“你自己什么都不穿,还怪我看?”
殷怀安哼了一声,没一会儿就拉他起来了,享受完摄政王亲自擦头发之后,他就倒头睡了过去,这大半年数这天睡的最熟,睁眼的时候太阳都老高了,好在昨天宫宴太晚,今日休沐,不用上朝。
外面的阳光透过浅黄色的窗幔,辟出床上的这一小方天地温馨的让人心里都暖融融的,殷怀安哼哼唧唧地伸了懒腰,然后像熊一样抱住了阎妄川这边府内一室温馨,但是王府大门口却热闹了,年前本就是各府走动的时候,摄政王回京,登门拜访的官员不知凡几。
没一会儿喜平到了外间禀报:
“王爷,府外有户部,兵部,和礼部的几位大人求见。”
殷怀安不耐烦地抬头:
“大清早的他们来干嘛?”
外面喜平看了看那升的老高的大太阳没敢说话,倒是阎妄川拍了拍他笑了:
“现在正是年节前各府走动的时候,按说这些节礼是内宅主母们操办,但是我如今光棍一个,府中也没有主事的主母,只能由这些大人出面送了。”
殷怀安一听是送礼的坐起身:
“我陪你去?”
阎妄川哪有拒绝的道理,就这样殷大人光明正大地住在摄政王府帮着接收年礼,这年礼有来有往,阎妄川虽然是摄政王但是也不能只收,也要按着阶品备下给各府的回礼,下午喜平见殷怀安在书房便将初拟的单子送了进去。
殷怀安正摆弄上午一个大人送来的一对白玉,看了看喜平:
“干嘛?”
“这是属下拟好给各府的回礼单子,大人看看可合适?”
殷怀安扫了一眼那长长的单子,第一上面那些大人他就不认识几个,更分不清官职大小是哪个衙门的,第二,那些礼品的名字起的高雅,他字都认不全,看着就闹眼睛,他赶紧摆摆手:
“找你家王爷去,我哪会看这个?”
喜平收回账单脸色有点儿古怪地走了,阎妄川此刻正在王府后面的马厩里,今天上午还真有人送礼送到了他的心坎上,是一匹枣红色的乌骓马,还是半大的小马驹,他稀罕的紧,正好养大了给殷怀安骑。
“王爷,王爷。”
“叫魂呢?”
阎妄川回头就看到喜平急匆匆过来,看着他手里那长长的纸单子就知道他干嘛来了,他一贯不喜欢处理府里这些礼节性俗物,前几年他过年都在北境,也就免了这些俗礼。
喜平拿着纸单子有点儿欲言又止:
“王爷,我刚才拿着礼单去问了殷大人,殷大人看都没看就让我来找您。”
阎妄川笑了:
“他那性子肯定也不爱看这些。”
喜平看了看他家王爷这一根筋的样子,忍不住直说:
“王爷,有没有可能殷大人不是不爱看呢?”
阎妄川没听懂:
“什么意思?”
喜平拉着阎妄川到一边,避着人悄声说:
“王爷,这府中年礼都是当家主母来定的,您这虽然是未曾成亲,但是,您和殷大人这不是互通情意吗?这事儿于情于理应该殷大人做主才是啊,殷大人不看可能是觉得您没给他做主的权利,您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吧?”
阎妄川忽然想起昨晚殷怀安趴在他怀里说他以后一定要对他好的事儿,所以其实殷怀安还是有点儿没有安全感的,在他府里他看似自在,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是王府的主人,所以才不碰礼单,一股心疼瞬间爬满了心头,他一巴掌拍在了喜平的背上:
“你小子有点儿用处啊。”
喜平咧嘴一笑:
“属下就是那么一猜。”
阎妄川马也不喂了:
“走,先去库房,我去挑两样东西。”
阎妄川在私库里翻翻找找,喜平跟在他身后:
“王爷,您要找什么啊?”
“我记得我之前存了点儿白貂皮没做成衣裳,放哪了?”
喜平上前便找了出来:
“都在这儿了。”
阎妄川一件一件展开看,约莫着应该够一件大氅:
“你明日就叫人将这些皮子都送去店里,让人抓紧赶制出一件大氅,尺寸明日让人去量。”
喜平立刻笑着应了,就见他们王爷拿着他手里的礼单快步回了院子。
殷怀安一直惦记阎妄川的身体,回来之后就让人找大夫过来,务必趁着在京城的时候给阎妄川调理一下。
“哎,你回来的正好,我找人一会儿让府医和外面的大夫过来,好好给你把把脉,还有,中午的药你是不是没吃?”
阎妄川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给殷怀安抱的有点儿懵:
“怎么了?”
“怀安,王府就是你的家,这里所有的事儿你都可以做主。”
殷怀安愣了一下:
“我知道啊。”
他也没和阎妄川见外啊。
阎妄川松开他,掏出了那张礼单:
“这是给各府的回礼,应该你来做主。”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羡慕他祖宗,虽然当时废帝给他赐婚是没安好心,冲着要他命去的,但是却让他和宁远侯可以光明正大地成了亲,拜了天地祖宗,死后合葬同穴,灵位并排享后世子孙供奉。
殷怀安看着转了一圈又回到他手里的和天书一样的礼单抽了抽嘴角:
“你不会是自己不想看就来找我吧?”
阎妄川以为这是他心里不舒服故意的说辞,立刻再次郑重地说:
“这王府就是你家,这些你都说了算。”
殷怀安头疼:
“我不认识啊,这些大人是谁我都不记得了,再哪个衙门任职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说了算啊?”
阎妄川骤然愣住,对,殷怀安之前失忆了。
“啊,我忘了,那还是我来看吧。”
殷怀安推了他一下:
“那你赶紧看,晚上我叫大夫来了。”
阎妄川的风寒是被药给生生压住的,中午这顿药没吃,没等到晚饭就发起了热来,烧起来的极快,晚饭后那股周身酸痛的感觉就再次爬了上来,人的脸颊也烧的发红。
殷怀安赶紧叫了大夫,这京中的大夫比军医可啰嗦多了:
“王爷是不是手脚冰冷,畏寒怕冷,入了冬日就觉关节酸疼,旧伤处也阵阵疼痛,夜里却盗汗失眠?”
阎妄川不语,殷怀安却不安地点头,这些他都多少有注意到,人更紧张了,阎妄川将人拉过来,看向大夫:
“不必问那么多,自去开药吧。”
殷怀安瞪了他一眼,跟着大夫出去,捡要紧的问,过了一刻钟才回来。
阎妄川很不喜欢这种浑身软绵绵的感觉,人窝在榻上拧着眉心,瞧着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大夫说,光用药不行,要配合针灸,一会儿就过来扎你。”
说完他看着阎妄川蔫蔫的也没什么反应,坐了过去:
“怎么了?受气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