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讨好糖饼 今天委屈殷大人了,你这一走……
松江本就比永州要远上不少, 殷怀安就想尽快动身,这样他从松江回来还赶得及去找阎妄川,第二日一早他就点了火离院的人, 清点了要带的东西准备装车, 忙的脚打后脑勺。
直到中午喜平过来:
“殷大人,王爷有事儿叫您到营帐外。”
“啊, 这就过去。”
殷怀安又核对了一下需要带的东西的清单这才跟着过去,就见阎妄川站在营帐的前面,手里倒着拎了一只鸡, 此刻那鸡的翅膀都还在扑腾着:
“你这是干嘛呢?中午吃烤鸡吗?”
阎妄川抬手就要将那鸡递给殷怀安, 那鸡剧烈挣扎着蒲扇翅膀,脑袋就要过来啄殷怀安,殷怀安瞬间往后退了一步, 他其实有点儿怕鸡,因为他小时候被邻居奶奶家养的大公鸡叨过, 冬天隔着棉裤都青了一片。
他低着头阎妄川也没看到他的表情, 只以为他嫌脏,又解释了一句:
“拿着,这是让你送礼的。”
“送礼?送谁?”
阎妄川笑了一下, 像天空的方向吹了声口哨,殷怀安瞬间想到了什么, 之前在镇子上的时候阎妄川就是这样召唤出了一只威风凛凛的海东青,让他印象更深刻的是他竟然给那么迅猛的空中霸主起了一个名字叫糖饼
阎妄川远远看到天空中的黑点, 抬手就要将鸡塞到殷怀安的怀里:
“你拿着, 一会儿你讨好一下糖饼。”
“啊”
鸡冲着殷怀安的手腕就下了嘴,还好殷怀安躲得快,阎妄川眨了眨眼:
“你怕鸡啊?”
“谁怕鸡啊?鸡有什么好怕的。”
这话阎妄川听着都勉强, 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面上都有些空白,像是不理解竟然还有人怕鸡,这样的表情上殷怀安很不爽:
“干嘛这么看着我?”
阎妄川自然不敢嘲笑,最后他抓着鸡脖子不让它动,这才让殷怀安握住了鸡的两条腿,糖饼呼啸而来,阎妄川带着殷怀安过去,糖饼立在了他的手臂上,殷怀安被一只鹰和一只鸡同时盯着,浑身都不自在。
“糖饼,来,认认人,以后这就是你另一个主人了,来,这是见面礼。”
阎妄川搂着殷怀安,手托着他僵硬的手臂将鸡送了过去,威风凛凛的霸主那双锐利的鹰眸略过了殷怀安的面上,利爪瞬间就从他的手下抓走了鸡,翅膀一煽,就带着鸡到了房顶去吃。
殷怀安这下才松下一口气,阎妄川拉着人进屋,揶揄虽迟但到:
“今天委屈殷大人了,你这一走就这么远,车马通信实在是太慢了,咱俩一解相思之苦只能靠糖饼了。”
殷怀安瞪了他一眼。
原定在了第二日一早出发,阎妄川担心殷怀安的安全,除了从前给他的300精兵,他还从私卫中调拨了200人跟着他,还让喜平跟着他,殷怀安拒绝:
“不用那么多人跟着,这一次我是跟着永安王一块儿去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倒是你去军中巡视才最应该小心,你小心阴沟里翻船,还是让喜平跟着你。”
阎妄川这说是去巡视,但是在那些将领的眼中跟去找麻烦的也不遑多让。
“我这里你放心,我带来南境的有两万黑甲卫,这里的将领只要脑子还够用就不会做傻事,我要是死在了南境,他们也活不了,你身边的暗玄功夫了得,可护你安全,但是脑子不行,喜平跟在我身边多年,有他跟着你你会方便行事的多。”
最后殷怀安才答应下来。
曹礼到宋玉澜大帐的时候,宋鸣羽也在,神色略屈辱,而宋玉澜的手中正是宋鸣羽被罚抄的兵法,只听那清泠低润的声线响起:
“你在京城许久,怎么还留着府中带过去的蟑螂?”
曹礼和宋鸣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永安王者拐着弯的在说宋鸣羽的字难看,宋鸣羽气的头顶都要冒火,上去就抢自己抄的那一沓纸,这些他花了好几天,手腕都快抄断了:
“我就写这样,你爱看不看。”
宋玉澜翻手一扣将字压在了掌下,曹礼忍不住凑过去多看了一眼,这一看忍不住出声:
“王爷,二公子这字瞧着还行啊,比我写的还好呢。”
宋玉澜只觉得晨起就胀痛的额角此刻更疼了,他很像问问这个“还”是怎么说出来的:
“罢了,抄对了也是不易,去收拾行囊吧,明日随我去松江。”
宋鸣羽是知道殷怀安要去松江府看商船的,松江他熟,虽然不喜欢和宋玉澜随行,不过能回去看看也好似好的。
宋鸣羽出去后,曹礼着人给宋玉澜送进来了好多东西,有珍贵的药材,也有一些他做的小玩意:
“王爷这一回去,不知何时能相见了。”
明明是个精壮的汉子,但是此刻坐在宋玉澜身边却有些委屈失落,他好想每天都能见到宋玉澜,但是这玉一样的人又不适合在战场。
“你我同在南境,日后并肩作战的时日还长呢。”
这一晚曹礼难得不识礼数地在宋玉澜的大帐中赖了好久才起身告辞。
这一晚同样难分难舍的还有阎妄川和殷怀安,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经不住对方的撩拨,也忘记了是谁先出的手,等殷怀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腰酸背痛了,他同上次一样踹了一下阎妄川去叫水。
洗了干净重新躺在榻上的时候殷怀安人累的不行,却第一次有些失眠,从他来到了这里他好像就没怎么离开阎妄川的身边,他已经习惯身边有他了。
“再给我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没有哄睡阎妄川倒是哄睡了殷怀安自己,等到他的呼吸平稳,阎妄川才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第二日整装待发,阎妄川和曹礼亲自送了永安王和殷怀安的车架到了大营门口。
殷怀安坐的车架在永安王之后,而在他的车架后面是顾云冉的马车,宋鸣羽一贯不耐烦坐马车,便骑了马跟在了车架的两侧,行军比较急,白日休息的时候少,唯有晚上扎营,这天傍晚车架刚刚停下,墨砚便匆匆到了顾云冉的车架旁:
“顾大夫,王爷身子不大舒服,劳您去瞧瞧。”
第52章 收复山匪 ,寨子里的孩子得读书,有卢……
从骨头缝中透出来的细细密密, 麻麻匝匝的痛几乎湮灭宋玉澜的神志,顾云冉到了宋玉澜的车架的时候就迅速拿出了金针。
车架被令停了下来,殷怀安下了车架, 看到宋玉澜的车架被亲卫团团围住, 平常总跟在宋玉澜身边的墨砚神色凝重地守在车架的边上。
车架内升着银丝炭,宋玉澜斜卧在软塌上, 胸口的衣襟敞开,瘦削的胸膛上都是金针,顾云冉开口:
“王爷, 今日不能再行军了。”
宋玉澜额角都是冷汗, 浑身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殷怀安见墨砚远远过来,对着他行了一礼:
“殷大人, 今日可否此刻安营扎寨?”
殷怀安猜到宋玉澜的身体应该受不住再行军了,立刻点头同意, 而一边的宋鸣羽看着宋玉澜车架的方向手捏紧了缰绳, 殷怀安侧头看向他:
“你今晚还是去看看你哥吧。”
宋玉澜的毒若真是凶险,宋鸣羽如此态度,日后宋玉澜若真是有个万一, 难保他不会后悔愧疚。
今日原定是穿过葫芦岭到常德的地界休整,待从常德走洞庭湖沿水路而下去往松江府, 但是此刻扎营怕是来不及从葫芦岭出去了,殷怀安正准备重新回到车架上将刚才没画完的图画完, 就被一身乌黑铁甲的王铁蛋拦住了。
自从上次演武场之后, 王铁蛋就死心塌地跟着殷怀安,这次来南境更是摩拳擦掌想着好好大展身手,这一次临行前王爷更是叫住他, 让他一路上都警醒些,务必要保证殷大人和永安王的安全。
“殷大人,我们今晚必须在这里扎营吗?”
殷怀安抬眼:
“这里不行吗?”
“末将方才看了一下,这里的地势是个葫芦口,四周地势高裹着中间这块儿平地,我们现在的位置就是这葫芦的肚子,看着像是被河道冲出来的平地,这种地方最适合打埋伏,敌人从山上四周冲下来,我们想要出去只有东北方向狭小的峡口,如果前方被堵住,那就是四面受敌,行军途中没人会在这种地方扎寨,这山上我估摸着会有山匪。”
其实王铁蛋不怕山匪,只是王爷再三嘱咐这一路不可涉陷,更不能让殷主任掉一点儿皮,这要是真的碰到了山匪,殷主任可能多少得掉点儿皮,就是不受伤跑路的时候也得掉点儿脚皮,到时候因为这个挨王爷一顿板子,他算来算去还是觉得不太划算。
殷怀安看了看四周,此刻已经接近黄昏,天色微微发暗,四周的山丛林茂密,他要是山匪他肯定也喜欢走这种地方,而且他们一路为了不招摇是扮作商队的,难保不会有不长眼的,但要真是碰上了,那不正好?
这里离洞庭湖也就只有一日的路程了,洞庭湖接连长江,若是这里的山匪为他们所用,那也是好事儿。
很快这个商队似乎出现了争吵和分歧,原本一前一后的车架走了一辆,殷怀安所在的车架在原地准备安营扎寨,而此刻的殷怀安和喜平调换了衣服坐在了宋玉澜的车架上已经出了隘口,宋玉澜面色霜白,胸口的金针已经取下,重新拢好了衣襟,只是人瞧着精神极差,咳声不断。
殷怀安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的模样,不由得又有点儿后悔这样冒险,若是晚上真的引来了山匪,这人能扛住吗?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叫王铁蛋回来,就在他正要开口的时候,却被一个低弱的声音截住:
“殷大人不用顾虑我,我这病也许多年了,这些年也曾跟着船队风餐露宿过,若真有山匪,也算是意外所得。”
听他这么说殷怀安只好压下了话头,转头和王铁蛋仔细又敲定了埋伏的法子。
他们在隘口外的地方安营扎寨,殷怀安下了车架,他在这里安营就是为了守住隘口,他悄声吩咐人将炮藏在了粮草车中,对准了隘口的外面。
宋鸣羽得知今晚可能有山匪更是第一个想着立功,亲自检查了一圈的火炮,转头回来的时候正见着宋玉澜的车架门被推开,墨砚扶在他的手肘上,他大半身子都压在了墨砚身上,手抵在唇角,隘口处的冷风呛的他咳的直不起身,下车是眼看着他脚踩空了一下。
宋鸣羽想也没想地抢上前了一步,手接住了正要倒下去的人,但是嘴里却没什么好话:
“你还下来干什么?在车架上待着呗,一会儿万一真的有山匪,你下来也是拖后腿。”
无数的虫蚁像是啃食内脏一样的疼让宋玉澜根本没精力回什么话,甚至身子都在细微的发抖,宋鸣羽发现了他的不对:
“你怎么了?风寒了?”
他这哥哥从小到大总是病着,风寒他也是见怪不怪了。
殷怀安赶紧过来几步,一手掐了一下宋鸣羽那二愣子:
“你还碎叨叨的问什么,扶王爷进去休息啊。”
宋鸣羽转头瞪他,他才认识宋玉澜几天,就老是向着他,但是感受到手下的身子不断下沉,他还是将人送到了刚搭好的营帐内。
宋玉澜抬眼:
“你在帐中吧。”
宋鸣羽后背背着火铳,腰间挎着殷怀安刚改好的弯弓流火箭:
“王爷休要阻止我立功。”
山里的天黑的比别处都早,橙红色的日头渐渐落下了山头,不到半个时辰天就完全黑了下去,谷中的山风呼啸,越到夜里越大,让人听着心里发毛。
殷怀安也换上了铠甲,军中有改良的望远镜但是此刻黑天也已经派不上用场,他布置好了□□和火炮之后就闭眼等着,终于,在三更天人最疲惫的时候,一声震天的雷声响起,他立刻冲出了营帐。
随后就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声,还有人痛苦的嘶吼嚎叫声此起彼伏,原本黑漆漆像是所有人都睡了的营帐骤然之间火把燃亮,照的这一方天地恍如白昼。
王铁蛋带着人立刻顺着地雷炸响的方向冲了过去,这□□的阵法当初就连洋人在这上头都吃过亏,就更别说只是山匪,但是这山匪也有些本事,愣是在这种情况下还冲出了几个,宋鸣羽初生牛犊不怕虎,愣生生和人家打在了一起,要不是王铁蛋救的及时,他一条胳膊都得被人砍下去。
殷怀安这一次用的雷其实威力不大,只是声音响格外的吓人,到了埋伏地方,多数人都是受伤,冲出来的被王铁蛋带兵制服,压在坑里的大汉一身短打,身子精壮,打扮说是良民都没人信。
殷怀安蹲在了土坑外面,用手中的火铳抵在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在山匪中有些身份的人的头上:
“兄弟,说吧,哪个山头的?为什么来偷袭我们?”
被地雷炸的灰头土脸的吴成钢再傻也知道他们不是普通商队了,谁家商队能有这些东西?就说眼前这人的火铳,他当年在军里混的时候他们校尉都没有这么好的,这人身份小不了,又想起最近听说的朝中有大人物到了南境,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噗通一下跪下:
“小的黑风寨的吴成钢,真是不知道各位爷爷身份了得,起了贪念,各位爷爷饶命。”
殷怀安歪头:
“你倒是识时务,现在做山匪的都这么没有骨头吗?”
吴成钢顶着被炮炸飞了的头发哭咧咧地出声:
“我就是想混口饭吃,讨个生活,我家里有妻儿老小,爷爷,您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殷怀安:“你是这里领头的吧?黑风寨,你是黑风寨的几号人物啊?”
“小的,小的是二当家。”
殷怀安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这熊包都能混成二当家?这山匪水准不行啊。
殷怀安着人提着吴成钢到了隘口处,让他亲眼看到偷袭葫芦口里的兄弟是怎么被先炸后绑的,喜平本来还担心殷怀安冒险回头王爷要重罚,却没想到那埋设的地雷着实好用,山匪本来就是打的偷袭的主意,地雷一炸人已经懵了一半,加上他身边的可是黑甲卫精挑细选出来的兵将,收拾山匪实在是一碟小菜。
只是他还是觉出了点儿不对劲儿,见到殷怀安的时候他两步上前,悄声开口:
“殷大人,我瞧着这群山匪中有不少人的功夫路数有些像军中出来的。”
去伏击葫芦口的人最多,两方免不得交手,喜平能跟在阎妄川的身边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其中之一就是他能认出大梁各军中操练的路数,这山匪中怕是有逃兵。
殷怀安看着提过来的那个所谓黑风寨的大当家,这人和他印象中的土匪头子可差太多了,他以为能在山寨中混上大当家的就算曹礼那种虎背熊腰不说也得孔武健壮,结果这位大当家文文弱弱,一副书生的长相,说他是土匪头子,十个中有十一个人不信。
但是相比他们二当家的这软骨头,这位大当家倒是镇定多了,他甚至还平静地与殷怀安对视了一眼:
“今夜多谢大人手下留情。”
殷怀安微微挑眉,又斜眼看了看吴成钢,他终于知道体格长相孔武雄壮的人为啥只能当个二当家了,因为他比大当家少了个脑子,他走上前去,微微摆手,两侧的人松开了押着那位大当家的手:
“黑风寨大当家?贵姓啊?”
那人甚至回以了一个还算礼貌的微笑:
“免贵姓卢,卢展。”
殷怀安想起在王府中看过的书中记载,卢是大姓:
“卢氏?范阳卢氏的卢氏?”
那人微微拱手:
“微末旁支不值一提。”
“范阳卢氏在前朝可是大氏族,到了如今虽然世家没落了,但是也不至于落草为寇吧。”
殷怀安着人直接将人带了进去,连问带审了半宿,这才明了,这黑风寨有大半都是从辰州跑出来的逃兵,因为军中克扣军饷太甚,很多底下的兵都活不下去了,最后吴成钢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带着一些弟兄逃了出来。
而逃出来的路上正巧遇到了军中的校尉押送卢展,那校尉寻常苛责打骂他们惯了,他们心里怨气大又怕被认出,干脆截了卢展,杀了校尉,从此没了退路,只能上山落了草。
殷怀安拄着下巴看向吴成钢:
“那你怎么成了二当家的?”
吴成钢提起此事扬起了脖子:
“我等好歹当过兵不是那普通的山匪,卢大人是被牵连的,而且卢大人学问好,寨子里的孩子得读书,有卢大人在,日后我们黑风寨说不得能考出个状元呢,卢大人做大当家是我们寨子上下兄弟一致叫好的。”
第53章 殷大人要剿匪 纸上画着一个小人躺在榻……
殷怀安嘴角直抽地听着, 吴成钢带着底下的兄弟下落草之后,因为不少兄弟的家眷都在村子里,他又带人占了村子, 如今就是一群老爷们打家劫舍占山为王, 养活村子里的老幼妇孺,动手的目标多是来往的商队。
吴成钢还知道一些军中的校尉, 将领收授一些地主乡绅富户的孝敬,吴成钢本想着带人去抄了那些乡绅的家,结果卢展不认同这种做法, 他让吴成钢带着人过去, 吓唬加恐吓,让这些乡绅主动按时给他们也上供,不逼死人, 细水长流,有了这些富户在, 寨子里的老幼倒是衣食无忧。
殷怀安抱着手臂问出声:
“你们这样做, 那些军中的人不来找你们麻烦吗?”
吴成钢冷笑一声,看了看殷怀安之后又缩了一下脖子:
“大人,今日也就是遇到了你们, 你们用的那个,那个埋在地里的东西我们没见过, 这要是换了山下那些军中的酒囊饭袋,今天晚上一个也跑不了。”
卢展站在这一侧目光在殷怀安的面上略过, 若有所思, 并没有阻拦吴成钢的话,就见吴成钢提起山寨整个眼睛里都放着光:
“前阵子我抓了一个山下的老大夫,老大夫起初还害怕, 现在看着我们寨子这么好,举家上山,现在我们寨子里,女人用上了蒸汽织布机,做衣服,做鞋子,不光够我们穿,多余的还能拿出去卖,男人练兵,我们还垦了田。
如今我们山寨里吃饭,看病不花银子,孩子有私塾上,不知道山下那兵营的日子好出多少来?
在军中校尉以下的兵士一年都分不到一两饷银,别说攻打我们山寨了,那些将军们都怕把人拉出来,军营里的兵直接跟着我们落草,我们大当家说,说天下什么同来着?我们现在山寨里就已经同了。”
殷怀安听的目瞪口呆,又觉得心酸和讽刺,原以为是一群落草靠打家劫舍过活的山匪,没想到人家靠自己在山上不但解决了温饱,还解决了教育,解决了医疗,天下大同能不能实现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们已经实现山寨大同了,他们为止奋斗的共产主义理想就这样在山大王的手里实现了。
殷怀安放了抓住的山匪回去,却留下了卢展和吴成钢,卢展像是毫不意外一样,出去以后安抚了兄弟,就拉着吴成钢安心地留下了。
人一出去,殷怀安就立刻坐下来给阎妄川写信,这事态可比他之前预想的要严重啊,这一个城的守军是这样,恐怕这南境其他的地方也好不到哪去,这已经不是吃空饷的问题了,那些久不经战乱的南境的将军们早就已经已经成了躺在士兵身上吸血的蛀虫。
这样的军队不光毫无战斗力可言,甚至战时倒戈的风险极大,毕竟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谁还能卖命打仗?
殷怀安只觉得这南境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甚至东南半岛的沦陷的根本原因应该就是东南半岛的守军出了问题,阎妄川想要重整南京军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
下手轻了,对南境这些躺在士兵骨头上吸血的吸血鬼不痛不痒,下手重了,恐怕要得罪南境大半的将领,饶是如此,朝廷那边恐怕还要疑心他借着战时的机会来笼络南境兵权,活脱脱的里外不是人。
夜已经深了,殷怀安被种种思绪塞满了脑子,身体很疲惫却又怎么都睡不下,一股难掩的焦虑涌满了心头,他很难不去想阎妄川的下场,因为换做他是小皇帝,恐怕也很难不疑心。
殷怀安不是个人命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他读军校后来进入制导研究所就是因为他是一个信奉军事力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国家命运的人,纵使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年代,他也依旧信奉力量是破局的关键。
他现在手上的筹码太少了,他需要兵,需要武器,需要无法撼动的势力,或许这个卢展就是一个起点。
他写完了信就出去招来了贿赂过的糖饼,将信件卷好放在了糖饼腿边的信筒中:
“靠你了。”
送出了信件,他合衣躺在了临时搭建的床榻上,虽然只有一个人,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躺在了床的里侧,空出了外面大半的床,等到手臂搭在那空落落冰凉的床榻上的时候才觉出身边没人,他只好又将手给缩回来。
明明一个人睡了二十多年,但是现在好像忽然不习惯自己睡觉了似的,白天还好,一到了晚上他甚至开始想念那个搭在他身上他总嫌沉的胳膊了,越是想睡着就越是睡不着,加上南境一堆的破事儿,人更精神了。
糖饼的速度自不必说,阎妄川第二日一早就收到了信件。
心中殷怀安节略地说了说他们和山匪杠上的事儿,似乎是怕阎妄川担心,开头就写了他在交手之前非常有把握,且人也没受伤,就宋鸣羽那二愣子非上去比划被划伤了胳膊,主要的篇幅还是用来写山匪和南境驻军的事儿了。
信中殷怀安对他这一次巡视南境军有些担心,因为南境军中的腐.败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虽然那些军队战斗力不行,但是为了自保难保不会耍出什么阴诡手段,他再三叮嘱他小心。
随后殷怀安也在信中提出了他有意收编卢展这一队人马的事儿,并不编入军中,却可以当做编外的兵将来使用,毕竟有他们在,若是洋人入了山,那一切的动向他们都一清二楚,最后他才进入主题,他建议阎妄川下一站就可以去辰州,用卢展这事儿为引子,彻底整肃一下辰州。
而他不想再从水路回松江,他想要沿途走山路,一路剿匪。
阎妄川看到最后就知道,前面铺垫那么多,殷怀安最终的目的就是想要剿匪,他只准了卢展这个山头的情况不是个例,说不准南境有多少逃兵落了草,而他就准备在前面打前锋,他剿匪,他跟着在后面肃清南境军务。
他就想不明白,殷怀安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第一次来南境,碰到那等地形就敢诱敌硬碰硬,现在还想着一路剿匪,这南境山匪可不全是卢展这一波人这样的,多的是穷凶极恶的。
他立时就要写回信,劝住这胆子比天大的人。
结果就看到了信最后的一张纸,纸上画着一个小人躺在榻上,睁着一双大眼睛,明显是睡不着,一只手还摸着一边空空的床铺。
殷大人脸皮薄,哪怕用文字也说不出任何肉麻的话来,但是画图他就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了,这一幅图看的阎妄川心就像是被猫爪子挠一样,殷怀安就是有本事让他溃不成军,前面还胆子大的像是要一脚踏平南境所有山匪的老虎,下一刻就成了独自缩在床边睡不着的可怜猫儿。
本想提笔要回信的人,此刻只好也先画上一幅画,随后又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殷怀安一封给喜平,等糖饼在院子里吃完了鸡,又让它送回去。
殷怀安其实不用看都能猜到那人会说什么,他绝对会劝住他,可惜他殷怀安也不是什么听劝的人,这南境的山匪就是他练兵的刀了,谁也抢不走。
他清晨起来去了宋玉澜的大帐,却扑了一个空:
“大人,王爷去小公子的帐中了。”
对,宋鸣羽那倒霉蛋受伤了,估计宋玉澜是不放心,一大早就去看。
他去了宋鸣羽的大帐,果然,宋玉澜带着顾云冉正在帐中。
第54章 把王爷的话当耳旁风 你就是一个只会躲……
帐内, 顾云冉正在为宋鸣羽的手臂换药,而坐在榻上的宋鸣羽脸别过去,看都不敢看一下伤口, 细看神色略显屈辱。
“虽然深了一些, 不过好在伤口没毒,但是伤到了骨头, 这固定的板子不能动,这些日子万不要再弄伤了。”
顾云冉虽然这样交代,但是面色上不见任何焦急, 寻常在军营中这样的伤势根本都不会送到他面前, 自有军中的军医医治,而她一大早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宋玉澜起了身就不放心宋鸣羽的伤, 生怕他起了烧,或者再弄伤了手臂, 非要她过来看看。
她说完扫了一眼宋玉澜, 就见早晨急切要过来看弟弟的人,此刻坐在一旁反倒是神色浅淡,仿佛真就是随意过来看一眼一样, 只是得忽略他那比宋鸣羽还要难看的多的脸色。
殷怀安站在一旁,想起昨晚的场景, 忍不住出声:
“你是二愣子啊?昨晚要不是王铁蛋及时救了你,你这条胳膊就没了。”
宋鸣羽昨晚是一股心气想着立功去的, 此刻面子已经挂不住了:
“我这是身先士卒。”
宋玉澜撂下茶盏, 撩起些浅薄的眼皮:
“你这是匹夫之勇。”
宋鸣羽憋屈了一晚上,他怒目瞪着宋玉澜,他就知道他这么早过来就是来看他笑话的, 此刻早就气的炸了肺:
“我好歹有勇,我打伤了好几个山匪,还活捉了两个,你就是一个只会躲在大帐中的病秧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
殷怀安上去就捂住了宋鸣羽的嘴,他真是服了,这小子看不出来宋玉澜这大清早顶着这么差的脸色过来看他是关心他吗?
“唔唔唔”
宋鸣羽一只手臂不敢动,只能在殷怀安的手上挣动。
“你快闭嘴吧,再废话我就给你送回京城。”
殷怀安瞪了宋鸣羽一眼,又看了看宋玉澜的脸色,果然那人身上的血色更少了一些,手臂撑在扶手上,好像这般坐着都有些吃力勉强。
宋玉澜缓了缓心神,对于宋鸣羽这直戳肺管子的话也似乎习惯了:
“殷大人这么早过来是有事儿吧?”
殷怀安看着宋玉澜竟然看出来他过来不是看宋鸣羽而是来找他的,感叹于这人的玲珑心思,又瞥了一眼被他捂着嘴还在和猹一样挣动的人,第十八次怀疑起了这两兄弟有没有抱错的可能,基因的参差真的就能这么大吗?
“王爷,昨日山上山寨的情形您也瞧见了,辰州军中竟将士兵逼到了如此地步,若是将其按照其他山匪处置也有些不公,所以我想结个善缘,而且我料想其余州府的军中恐怕也好不到哪去,这山上落草为寇的山匪,少不得是从军营中出去的逃兵。
如今焰亲王重整南境兵马,这山匪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此次去松江府,我不想走水路了,我准备带人沿着陆路走,或许有些不一样的收获也不一定,只是王爷身子不好,所以要不您先沿着水路而下,我随后就到。”
他能看出来宋玉澜的身子在行军途中还是吃不消的,水路安稳,又省了颠簸,对他算是稳妥的出行方式,后面的山路他准备自己走。
却不想宋玉澜直接开口:
“这事儿焰亲王不会同意的,殷大人是准备先斩后奏吧?”
殷怀安摸了摸鼻子,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宋玉澜:“南境地形复杂多山,确实有一些从军中而出的逃兵落草为寇,但却不是各个山寨中都有一个卢展,那些兵将在没了退路时什么都做的出来,殷大人此行太过冒险。”
殷怀安微微沉默了一下,他自然知道昨日那山寨中能那样有秩有序少不了卢展的引导,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南境所有的山上都有一个大同社会,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舍不得山匪这股力量,而且抓了山匪,也是抓了南境军营将领的短,阎妄川那边的压力也小一些。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试,就当是练兵了,对上洋人的危险可比山匪高多了,若是这些精兵悍将连山匪都对付不了,那也就不用打洋人了,直接收拾收拾回家抱孩子得了。”
宋玉澜沉默了片刻,殷怀安身上有一种少见的轴劲儿,还有一种莫名的自信,不过这种自信却不让人生厌,反而是会让人有一种他总是有底牌没出的感觉。
“我与殷大人同行。”
殷怀安皱眉:
“王爷,山路艰险,路上少不得战事,您还是”
真不是他小看宋玉澜,他反而挺佩服这人的心智手段,只是这人再是有一个七窍玲珑心也还是有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这路上他是真没谱。
只是不等他说完就被宋玉澜打断了:
“殷大人如今只是五品官衔,虽然得摄政王看重,但是南境的这些山匪却未必晓得这些,本王到底是一品亲王,这身份南境诸君将领总还是有所忌惮的。”
殷怀安沉默了一下,确实五品官的分量和当朝一品亲王差了不少,一个王爷死在了哪个地界上,哪个地界的官员上上下下都要倒霉,但是五品官却是可有可无,这身份对山匪也同样有威慑。
“殷大人是为了朝廷,本王也是为了朝廷,况且,我与焰亲王自幼相识,我同行,他或可放心,我若走了水路,他怕是立时就要来抓人了。”
说完宋玉澜难得有些揶揄地看向了殷怀安,殷怀安听旁人调侃他和阎妄川,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片刻,他又坦然了,日后这事儿知道的人多了,没啥可不好意思的。
阎妄川信件到的时候殷怀安已经拔营继续前行了,且当机立断地换了路线,不再冲着水路走,而是沿着洞庭湖以南继续向东,一路排场极大,伪装成了一个富得流油的商队,生怕沿途的山匪不知道他们多富有。
山中本就交通不便,十里不同音,殷怀安就占了这个信息交流极其落后且各个山匪之间又各自竞争并不协作的便宜,招摇过山,前一个山头的山匪刚刚被削,消息还没有传到另一个山头,他们就已经收拾行囊准备被另一个山头的山匪继续“打劫”了。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被“劫”,一路收拾,他手下的王铁蛋穿最好的装备,打最不入流的山匪,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干。
有些真的鱼肉乡里的山匪,殷怀安也绝不容情,按着大梁律例,该杀的杀,他知道这个时候手软没有任何好处。
阎妄川那信件上轻飘飘的阻拦,根本就被殷怀安当成了废纸,看过就过了,倒是阎妄川画的画他贴身放在了胸口。
第55章 漳州大战(阎妄川中毒) 啰嗦什么,这……
四月初的江南花都开败了一季, 冬季长江沿岸的江风早已经褪去,快两个月的时间,殷怀安简直将先找后奏,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原则贯彻落实到底, 他无视阎妄川一日一次的信件,带着王铁蛋一行军, 一路穿山而过。
从辰州到宝庆,从宝庆到长沙,在长沙一代的土匪窝里愣是三进三出, 靠着□□和临时改造的电棍让一直在山中称王称霸的山匪吃了不少的亏。
他一路高歌猛进的在前面开路, 阎妄川只好在后面一路跟着他扫尾,拿前面那个不听军令的家伙半点儿办法也没有,殷怀安不光打山匪, 路上还不断让宋鸣羽去买通沿途各地说书的,大肆宣扬洋人在东南半岛屠城的消息。
等到南境民众都开始对洋人谈虎色变的时候, 他又让宋鸣羽着人去散布摄政王阎妄川亲到南境, 整顿军务,势要与南境臣民共存亡,不止茶楼要说这样的故事, 就连街头巷尾他都找了一批能识文断字的人开始散布消息,招兵买马。
言说洋人在东南半岛的行径乃是国仇, 在国仇面前,所有大梁人都应同仇敌忾, 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只要敢打洋人的汉子,能在抗击洋人的过程中立功, 从前罪责轻者既往不咎,重者将功折罪。
开始的时候殷怀安还不觉得能有什么效果,但是却没想到,阎妄川的大军都还没到,只要散布过消息的城中已经开始有人报名要参军了。
他起初还觉得这古代的臣民有些过于好忽悠了,却不想有一次到征兵处的时候发现,那些来参军的南京臣民都是奔着能成为阎妄川手下将士而来的,甚至排起了长长的队就是为了看看这位焰亲王。
殷怀安远远站着,摸了摸鼻子:
“想不到在这里那家伙名头还这么响。”
宋玉澜从身后的车架中走了下来,他的脸色惯常苍白,几次殷怀安都害怕他撑不过,但是次次瞧着他状况实在不好的时候,顾云冉都会有办法将这人的状况稳住,殷怀安看到他转头,四月的南境已经能穿单衣了,但是这人还是一身有些厚实的锦缎长袍,这两日天色实在热起来才除了披风。
“大梁北境比邻北牧,羯族,从立国以后北境就战乱不止,太祖时期封了四位异姓王,其中焰亲王掌着北境军,守着大梁最关键的北边门户,后来其他三位异姓王的后代渐渐不再从军,留在了繁华的京都,世袭的爵位虽有,不过子孙却已没了先祖的英勇,渐渐没落于朝堂。
唯有焰亲王府从太祖朝至今,代代子孙皆从军,阎家家训极严厉,男孩儿十几岁就不得再继续留在京都,要到北境历练,就是怕安乐窝中磨空了先祖的热血,如此下来,在大梁百姓心中,阎家一门是世世代代的忠烈之后,这等分量是任何的武将都无法比拟的。”
宋玉澜看着那前面招兵处长长的队伍,言语中不乏感叹。
殷怀安心底有有些震撼,所谓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三代,就是因为代代之后变数极大,穷人家或许飞出个金凤凰,而凤凰窝里也会生出杂毛鸡来,细细算下来,谁家的祖上又没阔过?
两百多年,皇帝都换了十几位,皇家的子孙那么多,挑好的继位都不乏出来昏君,但是阎家的男人好像不纳妾,子嗣单薄却代代后人都能继承先祖的铁血忠骨,就连殷怀安都有些佩服,这阎家是不是有什么育儿的秘籍啊?
殷怀安一路上打着阎妄川的名号招了一批兵马。
殷怀安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在五月初的时候到了松江府,为了不耽误改造商船,宋玉澜着人乘快船前往松江,从松江带回了商船的模型,殷怀安一路上白天剿匪,晚上就着商船的模型设计大炮的位置,待到了松江府的时候,他手中的图纸已经非常详尽完善了。
五月的海风已经暖了起来,殷怀安不再耽误时间,连同跟过来的火离院的人,整日都在船上。
殷怀安忙起来没日没夜的,没了阎妄川给他束头发,殷大人的头发每天都是束的摇摇欲坠,忙起来更是不修边幅,乍一看怎么也不像是朝廷命官。
殷怀安带了一堆的铁匠,工匠日夜在船上,他改了一个涡轮的增压机,将增压机连在了从前的火炮上,然后用新焊的架子将炮火固定在船上。
松江府的港口晚上灯火通明,无数人在船上上上下下。
宋鸣羽跳上了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冲着船上的殷怀安喊:
“吃饭了,先吃点儿东西。”
自从前日传来军报说洋人的水军出现在潮州府后,殷怀安就日夜不停地在船上,恨不得一夜之间将所有的船只上都安上大炮。
殷怀安抬起头,眼底红血丝遍布,他匆匆洗了一把手走到了那简易的桌板边上,争分夺秒地吃着午餐,宋鸣羽看着他这样子有些担忧:
“你不能这么熬着了,再这样下去,你要是倒下了,后面可怎么弄?”
殷怀安满脑子都是阎妄川今早送来的信件,他改道掉江南水军前往漳州,漳州离潮州只一步之遥,阎妄川很可能在那里再次与洋人打上一场营帐。
“我没事儿,我擅长熬夜。”
宋鸣羽这些日子也知道了如今局势艰难,上个月,阎妄川率军在长沙截住了想要顺湘水而到洞庭的洋人水军,那一战双方损失都不小,这还是占了陆地的便宜,殷怀安打服的那一拨长沙山匪在那一战中出力不小,之后洋人似乎放弃了顺水路而上的想法。
而是想着再次如法炮制大沽港之战,想要借着他们在水军的优势,一路突袭大梁江南沿海,阎妄川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点兵前往漳州,殷怀安这两天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大沽港那一战,就算是累到了极致,也很难入眠,哪怕是睡下了也是噩梦连连。
每次这个时候他就会摸出阎妄川的信件,自从这两人分开只能书信往来之后,殷怀安才发现平日里看着正经的焰亲王也是凡俗之人,他会在信中撒娇,会在信中耍赖皮,会在信中口头上占他的便宜。
但是关于战事,还有巡视各地军中困难他却说的极少,像是有意不想让他担心一样,两三页的信件,多是插科打诨,明明见面的时候是个还算严肃的人,但是在信中却总是不着调性,殷怀安也只好当做不知道,两个人就这样在信中报喜不报忧的粉饰太平。
殷怀安吃完饭就招来了喜平,喜平连日都和他在船上忙,此刻也是灰头土脸的。
“喜平,你带上一队精兵到阎妄川那去吧,我已经到松江府了,这里守卫也多,不会有事儿的。”
连日来的急行军再加上到了松江府就改造商船,殷怀安瘦了一圈也黑了一个度,喜平看了看他的样子沉吟了片刻还是出声:
“大人,临走的时候王爷特意交代让我全心保护你,王爷身边的护卫不少,我还是不走了。”
殷怀安揉了揉熬的酸疼的眼睛,面上的疲惫遮掩不住:
“我现在人就在松江府,这里有松江府水军,还有王铁蛋那一队精英在不会有事儿的,洋人能出现在潮州,说明他们已经有意沿着东海沿线而上了,阎妄川很可能在漳州与洋人来一场遭遇战,我放心不下,永安王从荷兰买回来的那几条商船我已经全部改造完了。
船上的火炮我加了增压的涡轮,射程要比从前远出一大截,这一次你主要是要将这八艘战船给阎妄川送去,也别拖了,一会儿你就点兵出发。”
他在路上的时候也没有耽误事儿,他将涡轮需要的组件都详细地画好交给了火离院的人,让火离院的人持令牌去找冶铁司的工匠赶制,等到他人到松江府的是时候,这一批的配件也刚刚好送过来,这两天他熬夜就是为了将涡轮组转完毕安装到商船上。
荷兰的商船快,他最优先改造了这一批,八艘最大的商船虽然不多,但是有长距离的火炮加持多少也能减轻一些阎妄川那边的压力,剩下的他再想想办法。
殷怀安亲自送喜平上了船,他想让他将王铁蛋也带上,但是喜平坚决不肯,他知道王铁蛋那一队人是殷怀安身边最强的力量,他们出身黑甲卫,这一路跟随殷怀安,是殷怀安身边最衷心也最强大的力量,这是他们王爷留给殷大人的,他说什么都不能带走。
殷怀安回去就给阎妄川去了信件,相比之前两人打诨的粉饰太平,这一封信中却几乎全是正事儿:
“我叫喜平带了八艘舰船到漳州帮你了,是永安王从荷兰人手中买的商船改造的,那炮我做了改造”
他详细说了炮的射程,有附加了好几个图纸,生怕阎妄川不会用。
到了最后他才又画了一个小人,小人张开了手臂,一副要抱抱的样子。
而就在他写信的这一刻,漳州港连月来的宁静在夜色下被炮身打破了。
数月来,阎妄川在各个河道上下足了兵力,拖着废物的南境军愣是节节抗击粉碎了洋人想要顺长江而下,吞并整个南境的美梦。
如今连月受挫憋着劲头的洋人和阎妄川的水军在漳州港上激战了一日一夜,洋人的舰船在夜色的海水里像是带皮的野兽,露出了腥臭的獠牙,倾泻的炮火声一夜未停。
阎妄川一身银色的铠甲,一如那一日在大沽港一样,江南水军确实缺乏训练,但是如今摄政王亲在阵前,就是再窝囊也能激起些血性。
阎妄川找了最擅长看风向和天气的海中水手,直到第二天清晨海上会有大雾,趁着清晨大雾的时候,他命人用稻草人立在几个商船的船头,然后悄然将战船替换了下来,一夜的激战后,双方所有人都已经到了疲惫不堪的时候。
这个时候拼的就是一股劲,几次交手,洋人似乎也知道对面这位主将在大沽港之战中的勇狠,猜准了他绝对会趁着大雾反击,果然大雾中大梁士兵吹响进攻的号角被吹响了,大型商船裹挟着海浪猛的冲洋人的舰船冲了过去。
大沽一战时大梁水军这种自杀式的打发给洋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大雾中模糊的舰船影子仿佛复刻了那天在大沽港口中疯狂冲杀的舰船一样,那种哪怕我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打法在当初大沽港仓促备战的时候都真的带沉了两艘洋人的舰船。
如今洋人不想和这种疯子硬碰硬,他们没必要做这种无畏的牺牲,洋人的舰船将炮火对准了那仿佛站满了士兵的舰船,炮声仿佛要席卷天地,但是却船尾改船头,立时开始后退,一边退一边打。
这一退洋人的舰船正好撞到阎妄川提早抽出的水军组成的包围圈中,随着明亮的□□升空,舰船全速前进,围包而上,待洋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全速后退的舰船已经很难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