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阎妄川击沉了八艘舰船,击伤了三艘。
阎妄川看着那倾斜在海水中正缓慢下沉的洋人舰船目光露出了些惋惜。
“王爷,王爷北边来了一个船队,架着炮。”
来报的声音有些慌急,阎妄川也变了脸色,倒不是他草木皆兵,而是船队是从北方而来,漳州在潮州以北,从得到洋人出现在潮州的消息后他就立即调兵,他最怕的就是已经有洋人越过了漳州北上。
“看的清是哪里的船吗?”
“雾太大了,看不清,只是能看出像是战船的模样,却又不太像,要比战船小不少。”
“再探。”
没一会儿那打着“阎”字旗的八艘商船出现在了探兵的眼中。
喜平老远就听到了炮火声,心里急的不行,全速开了过来,就闻到这一片海域的风中都还弥漫着未曾散去的硝烟味儿。
“王爷,是我们的船,打着阎字旗,军号也对上了。”
连日急行军加上这打了一天一宿的仗,阎妄川身上血腥气很重,周身都透着难以抑制的疲惫感,他奔出大帐,看向了北方,这个时候,难道是殷怀安来了?
喜平就是以一个惶急的姿态出现在了自家王爷的眼中,然后亲眼看着王爷眼底的希冀破碎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守好殷大人吗?”
喜平看着骤然臭下脸来的王爷,果然,失望的男人最可怕了。
“是殷大人要我来送船的,他改了八艘永安王从荷兰人手中买来的商船,那炮火比从前打的要远出一半来。”
喜平说完就注意到了阎妄川的不对劲儿,因为他看到了他铠甲内衬外露出的一截绷带来,声音立刻一变:
“王爷您受伤了?”
阎妄川没看到想见的人,强撑出的精神也松懈了下来,摆了摆手回了大帐,喜平也跟了进去,问了阎妄川身边的几个亲随才知道,这一路收拾南境军,光是刺杀阎妄川就经历了十一次,其中有一次刺客扮作逃难的流民,还是妇孺孩子,阎妄川不曾设防,被那孩子口中含着的机关吐出的毒钉所伤。
“那毒钉有毒?什么毒啊,解了吗?王爷,您现在怎么样?”
他来之前殷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见到阎妄川之后一切状况要事无巨细地汇报。
阎妄川累的眼皮都撑不起来了:
“啰嗦什么,这不是活的挺好的吗?我告诉你,别去和殷怀安乱说,不然娶不到媳妇。”
喜平
他看阎妄川脸色实在不好,扶他在帐中躺下了,然后才出去找军医。
“王爷中的是草乌头,这毒又烈又急,是用草乌头的籽炼成的,解毒的办法也简单,就是用草乌头的根,但是那山中没有草乌头,好在王爷身上带了顾姑娘炼制的碧凰丹,好歹能压住毒发,待到了山里找到了草乌头这才解了毒,不过王爷这断时日频繁中毒,受伤,还是要仔细将养才是长久之道啊。”
第56章 王爷茶茶的 别演了,我都来半个时辰了……
殷怀安从喜平走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就是无论在做什么,心都像是被提在高空一样,空落落的没个着落, 他开始频繁看向南方的方向, 一声鹰啼从远处传来,直直落在了船的甲板上, 殷怀安立刻奔了过去。
这一次糖饼带来的却不是阎妄川那熟悉的字体。
漳州港的海面上硝烟终于消散了一些,阎妄川累极之后也仅仅只是眯了一个半时辰就又撑着爬了起来,他用手使劲儿搓了搓脸企图用这种方式打起精神来, 虽然搓不走周身的疲惫感, 但是也能让白的快出殡的脸看起来有些血色。
“叫孟朗进来。”
孟朗是漳州水师提督,不过这孟朗却不是南方人,祖籍是北方的, 外祖家是商籍,是从江南来往北境做生意的, 这孟朗出生在北方, 后来辗转从军混出了点儿名堂,是东南水师中少有的还算有点儿硬骨头的人。
不同于个头有些矮的南境水军,这孟朗的体格是个标准的北方汉子, 熬了一天一夜一双圆睁的眸子中都是血丝,但是精神却格外好, 他出生在北境,对焰亲王有一种天然的崇拜, 今天这一战, 在他们船和炮都没有洋人好的情况下能占到这么大的便宜,都是因为焰亲王用兵如神。
“死伤如何?”
“刚才粗略清算了一下,我们损了四条船, 都是之前伪装的商船,船上都是稻草人,战死的兄弟有两百多,伤者估计要上千,重伤的有一百多人,您带来的军医此刻已经拉起了医帐,正在救治。”
洋人这一场损失不说惨重,也付出了代价,单算战船和死伤,洋人是吃了亏了。
“王爷,我们要不要乘胜追击?”
孟朗眼睛晶晶亮,他是第一次和洋人交手,之前都说洋人如何如何厉害,他是没看出来。
阎妄川浑身一阵阵地发冷,隐隐有些打哆嗦,他抽出精神撩起眼皮看了看这位孟提督:
“脑子不清醒就出去用冷水洗把脸,追,拿什么追?”
今天能胜,一来是他一直派人密切关注着洋人的动向,紧赶慢赶地在漳州将人截住,二来是老天爷给面子,这计能成八成靠今早的大雾,三来,洋人在水战上占便宜惯了,此刻脑子也不清醒了。
孟朗被他这一身也弄的脑子清亮了几分,想起洋人舰船的速度也恢复了理智。
阎妄川头嗡嗡的疼,他抬手锤了两下额角:
“洋人没占到便宜,不会很快再攻过来,你着人加固炮台,海面上每八海里一艘船警戒放哨,交叉排开,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是。”
“喜平,将我铠甲拿来。”
阎妄川深吸了一口气,震了震精神站起身,喜平张口想要劝两句,却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因为他知道劝也没用,因为阎妄川在战后有巡营的规矩,目的就是要让所有的军中将士都知道,他一直都在,无论输赢,只要他站在那里,这整个军中就有主心骨,哪怕是吃败仗,军中的那股气也散不去。
这套铠甲就是上次殷怀安改好的那副,十分合身,防御比从前的好的多,重量却并没有增重多少,阎妄川用手轻轻摸撒身上的铠甲,他都有两个多月没见到殷怀安了,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信中说的那样想他了。
撇开了纷杂的思绪,阎妄川先去巡视了伤兵营,二更天刚过,夜还黑的紧,不过他到的地方兵将们却都一扫战后的疲态,路过的哨兵的时候拍他了拍一看就年纪不大的哨兵的肩膀,目光定定地在他身上注视了一下才略过去,那从来只听说过焰亲王名头的哨兵这一晚脊背都挺的和标枪似的。
回到大帐的时候已经快四更了,天边都擦亮了,阎妄川浑身忽冷忽热的,甚至有些打哆嗦,他进了大帐灌了一碗姜汤之后和衣倒下,没一会儿身上就起了烧,浑身的骨头缝中都像是被醋泡过一样,人半昏迷地陷在梦中醒不过来。
梦里一会儿是硝烟战火,一会儿是殷怀安的脸,零零碎碎的什么都有。
一整日阎妄川睡的昏死了过去,直到暮色再次降临,残阳落到了海平面下面,北边才隐隐有了船只的影子,负责警戒的海上哨兵立刻示警。
“北方有船只,打的是阎字旗。”
喜平立刻奔了出去:
“鸣炮,应该是松江过来的船。”
海面上双方鸣炮语,对上之后那哨兵才松了一口气,眼看着船只越来越近,确实上面都是他们的兵将,殷怀安远远就看到了漳州港,胸口中揣着的还是昨天喜平送来的信件,一句阎妄川遭暗杀中毒,惊的他再顾不得别的,点了船就直接冲了过来。
大船停靠费时,他直接着人放了小船下来,快速就划上了岸,喜平急忙迎了出来,就见殷怀安脚步匆匆:
“阎妄川呢?”
殷怀安本就束的不怎么规整的发髻被海风一吹更是潦草,喜平抬脚为他引路,却顾忌人多没有说此刻阎妄川的情况。
直到进了大帐,闻到了明显的药味儿,殷怀安瞬间奔到了榻前,看到榻上人影的时候心头都是一酸,榻上的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脸颊嫣红一片,人缩在被子里,手还抓着一侧的被角,眉心微蹙,睡的很不安稳。
这如今大梁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人,三军主帅,无数响当当的名头下也不过就是一个会伤会病的普通人。
阎妄川醒来的时候浑身的酸疼都随之复苏,烧没褪下去,骤然从一个连一个的梦境中醒来,看到榻边坐着的人影的时候,他还以为梦没醒,提着沙哑的嗓子出声:
“可终于肯给我个正脸了。”
刚才他眼前总是殷怀安的身影,一会儿是侧脸,一会儿是背影,一会儿是很远的远景,但他就是知道那人是殷怀安,这下总算是见着人了。
殷怀安看着他烧的泛着水汽有些朦胧的双眼,抬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就知道这人不咋清醒,他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梦到我了?算你有点儿良心。”
阎妄川的那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眼底的迷蒙渐渐褪去,殷怀安拧了湿毛巾覆在了他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彻底让阎妄川清醒了过来,手臂支着酸疼的身子就要爬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
他这一动,因为瘦了不少而有些松泛的衣服滑了一下,露出了锁骨肩头的绷带,殷怀安立刻扯了一下他的衣襟,那绷带完全露了出来,阎妄川下意识按住了他的手,有些心虚地出声:
“殷大人想我了?这一副猴急的样子可不行,这还在军中呢。”
殷怀安狠狠剜了他一眼:
“别演了,我都来半个时辰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王爷省省力气吧。”
他算是知道什么是报喜不报忧了,他知道收拾南境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军队不容易,却也没想到他能遇刺这么多次,而且这人嘴严实的愣是一次都没透露,刚才找了军医才知道那次中毒多凶险,要是他身上没有碧凰丹暂时压住毒性,就凭那么烈的毒,他现在都可以给他烧头七了。
阎妄川立刻抬手搭在了额角上:
“没演,这海风真是大,吹了一宿就有开始风寒,头疼。”
殷怀安冷眼看着他,都到现在了还只提风寒的事儿,遇刺,中毒是半点儿也不说。
阎妄川一边疼一边透着用眼角瞄着殷怀安,正巧撞在了人家的眼刀上,他立时撂下了手:
“之前就有算命的瞎子说我孤苦,父母早亡,后半辈子没儿没女,没人疼,现在果然是应验了,算了,疼死我得了。”
说完他撑着身子就要翻过身去不看榻边坐着的人,偏偏动作慢吞吞地和蜗牛一样,果然,身还没翻一半,就被人一把隔着被子搂住,殷怀安起来一些坐到了床头,手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轻缓地揉动,和温柔的动作不相符的是嘴里的话:
“你这嘴要是不想要干脆捐了算了,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阎妄川鼻息间甚至能闻到殷怀安身上淡淡的煤烟味儿,估计是坐船过来也没来得及换衣服:
“要,怎么不要?还得留着嘴说好听的话哄你呢。”
他抬眼看着坐在床头的人,从被子里伸出了手,高烧烧的浑身的关节都酸疼,他摸了摸殷怀安的下巴
“怎么瘦了这么多?”
殷怀安盯着他:
“王爷都忙到连照镜子的功夫都没有了吗?你最好看看你自己瘦了多少。”
这人五官本就是那种英挺俊朗的长相,这一瘦下来,更是明显。
阎妄川抬手按住了他帮他揉额角的手,实在没忍住,扯着人的手臂将他拉到了怀里,不同于在梦里只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踏踏实实的触感让他的心瞬间都像是有了归处一样,殷怀安也回抱住他,半晌阎妄川才松开了自己,两人对望。
一眼万年,殷怀安看的眼眶都有点儿酸,就在他准备互诉一下衷肠的时候,阎妄川撩起眼皮出声:
“怀安,鸡刨出来的头发应该都比你现在的强。”
殷怀安眼底的温情瞬间全部退散,滚吧,这衷肠爱谁诉谁诉
第57章 替王爷出战 你少借题发挥,怎么的?你……
阎妄川烧的七荤八素, 嘴都消停不了一点儿,明明分别的时候这人还算是颇有涵养的阎亲王,经过了两个月的书信往来, 看来是彻底在殷怀安面前放飞自我了。
殷怀安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
“要不你还是闭嘴吧。”
阎妄川捏住了他的手, 高烧让他手心里的温度也像是着了火一样,偏偏他又像小孩儿一样只握住了他一根手指:
“刚见面就嫌弃我了?信里说什么想我的话果然都是骗我的。”
说完又要翻身, 悉悉索索的还是像蜗牛一样,这演的殷怀安眼皮直跳,不由在心里想, 初见时在牢里那个高冷, 硬气的将军哪去了?现在躺床上的是什么鬼?
偏偏这人又顶着一个马上快要驾鹤西去的脸:
“你给我好好说话,不然你自己转过去对着墙面壁思过吧。”
见殷怀安真让他转过去,阎妄川又不动了。
喜平进来送了药, 殷怀安接了过来,坐到了榻边, 阎妄川抬眼看向喜平, 指着殷怀安立刻开始借题发挥:
“他怎么过来的?哪个叛徒通风报信?”
喜平缩了一下脑袋,他知道阎妄川的脾气,大敌当前, 就是伤的再严重也要强撑,所以才私心地动了小心思给殷怀安通风报信。
眼看着阎妄川要乱发淫威, 殷怀安立刻起身把喜平挡在了身后:
“你少借题发挥,怎么的?你隐瞒军情, 报喜不报忧还有道理了?”
阎妄川瞄了他一眼没说话。
下一刻殷怀安就端着药碗递到了他面前:
“喝。”
喜平就见自家王爷没了嚣张的气焰, 从被子里拿出了手,哆哆嗦嗦的去接碗,殷怀安看的眼皮直跳, 眼前这货纯纯是生错了时代。
这要是在现代,奥斯卡高低得给他颁一个小金人,他认命地坐回去,拿着勺子,伺候了一下“病重”的阎亲王。
阎妄川这一碗药都还没喝完,外面忽然传来了示警的炮声,阎妄川骤然抬头,高烧之下的眼底血丝四起。
帐在甲胄声传来:
“王爷,王爷,洋人偷袭港口。”
阎妄川立刻抬手扯开了被子,浑身的关节在高烧之下就像是生了锈的车轴,一动就是又酸又疼,头里面像是有无数的绳在扯一样,动一下就是刺痛。
他用手撑了一下榻沿,硬是撑出一口气坐了起来:
“让孟朗进来。”
孟朗匆匆进来:
“是火攻,洋人点了十几艘快船用火攻港口。”
阎妄川眼前都黑明交错,手撑就一下膝盖,人都踉跄了一下,殷怀安赶紧托了一下他的手肘。
阎妄川几步跨到了大帐中的港口沙盘前,沙盘上是整个漳州港的防御,上面每一艘战船的方位,火力的布置都一目了然。
“去将港口第一层的防卫舰分散撤出,佯败逃窜,放洋人进来。”
孟朗有些着急:
“王爷,洋人火攻啊,这不是烧到港口了?”
阎妄川双手撑在沙盘的案子上才勉强稳住身子,眼底的神色却比海底的坚冰还冷,声音带着干涩的沙哑:
“舍不出孩子套不着狼,洋人自持水军精锐,没吃过昨天那么大的亏,今天是咽不下这口气,想着偷袭,将人诱进来,里侧舰船升起角楼,把长炮架上去,给我把铠甲拿过来。”
殷怀安迅速看了一下沙盘上的防卫图,知道阎妄川这是拼着港口被烧也要留下洋人这几条船。
他一把压住了阎妄川的手:
“你看看你那脸色还去前线,你再去,七天后我都能给你烧头七了,你留在这里,我去。”
阎妄川骤然抬头,手下意识拉住了殷怀安的手臂,大沽港上殷怀安那苍白的脸色还回荡在脑海里。
“不行,你…”
他话没说完就直接被殷怀安打断: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还当我是从前看血都眼晕的废物呢?我刚刚改好的炮还没见过血呢,今天,我就当一回前锋。”
他神色坚定,半点儿没有逞强,阎妄川望着他定定的神色,确实和在大沽港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了。
殷怀安穿上了阎妄川的铠甲,阎妄川亲手帮他束好了腰上的腰带,手在他的手心捏了一下,呼吸都像是能喷火一样灼重,眉眼微垂:
“还说我报喜不报忧,从前还是见血就眼晕的兔子,现在都成了狼崽子了。”
殷怀安微微一扬眉,一身乌黑色的铠甲,他忽然倾身过去,扣着护腕的手搂过了阎妄川的腰,一下就将人带到了怀里,那人因着高烧而呼出的灼热的气体都缭绕在他的鼻息间,殷怀安真就像是狼崽子一样吻住了他的唇,甚至还用了点儿力气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现在知道也不晚,以后可别再拿我当兔子了,小心被咬了。”
说完殷怀安提了阎妄川随身的刀就转身出去了。
夜晚的海港因为火攻而亮起了一片,洋人的舰船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号角声,那号比之大梁嘹亮的军号也沉闷不少,那低沉的音色在夜里引的人的心脏都跟着震动,就像是发出低吼的野兽,企图在发出攻击之前就震慑住敌人。
殷怀安没有去指挥舰,而是上了一艘他之前改装过的商船,以军号为令,逆着火光冲了出去。
阎妄川没有出营帐,不断有前线的号兵来报告前线的情况,阎妄川在沙盘上推演洋人可能的进攻策略,从而通过号兵来指挥前沿的战况。
阎妄川看到过殷怀安之前给他的那个商船改造的图形,殷怀安还详细地在图中给他画出了改造后的舰船的射程,他按照比原来火炮多出三成的距离布置战局。
“王爷下令,殷大人所辖八艘舰船全部随着一层护卫舰佯败。”
殷怀安不懂航海,在夜晚的海面上他也几乎并不清楚方向,船的动作全靠阎妄川指挥和船上的水军操控,在洋人的炮火下,江南水军有两艘舰船着了火,殷怀安的船火速后退,一副根本不敢试其锋芒的样子。
殷怀安在船上不插手任何船上水军的动作,他需要做的就是用这一艘他加装了最大的涡轮器和一台液压机的荷兰商船上的重炮彻底打散对面的洋人舰艇。
炮灰的声音覆盖了这夜里所有的声音,殷怀安只能大声吼着对身边的号兵说:
“去告诉王爷,将我送到图中最远的射程内,我一定能打散对面的水军,快去。”
他已经彻底失了方向,看着周围黑一样的海水心底说不恐惧那是假的,但是他知道这一次的机会千载难逢,因为洋人不知道他的厉害,根本不会在他的最远射程内设防。
第58章 殷主任高光 我来接我家将军回家。……
阎妄川双手撑在沙盘前, 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打着寒战,眼睛被高烧烧的睁着都酸涩发木,帐外的传令兵将殷怀安的话传了过来, 他清楚殷怀安第一次海战, 此刻在海上怕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但是那商船上的火炮却没人能比他更了解。
阎妄川的命令一条一条地被传回海上, 他不用动沙盘,仅通过传令兵描述的情况就能将此刻海疆上的局势装在心中。
殷怀安的船隐在佯败的舰船中,在夜里的海上本就体积不大的商船更加不起眼, 即便洋人能看得清, 也只会觉得大梁的水军已经衰败至此,不得不用商船来充个数,就这样, 狭小的商船挤在大梁水军中间,败退了下去。
阎妄川传令水军做鸟兽猢狲散似的败退模样, 那些战船被洋人打的四散零落, 殷怀安的船就这样随着水流绕到了洋人舰艇的侧面。
洋人的火炮声震天,这一战似乎完全挽回了前一日在阎妄川手中的失利,却不想一艘极不起眼的商船在殷怀安的命令下升起了一个液压架, 那是由钢铁焊上的支架,一旁三个人用杠杆撬棍将这支架越支越高, 上面那一方火炮犹如黑夜中野兽的獠牙,缓缓露出了最凶残的一面。
“大人, 开炮吗?”
王铁蛋早已经摩拳擦掌, 这两个月来他跟着殷怀安是打了不少的山匪,但是打山匪哪比得上打洋人?自大沽港之战后,哪个有血性的兵不是憋着一股子劲儿, 今天随殷怀安到这船上,他早就豁出去了,拼着命不要,他也要炸下去几条船。
殷怀安一直用单筒的望远镜观察洋人舰船的排列规律,今晚洋人对他们的商船不设防,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只随便炸两艘船未免太亏了,网都已经下下去了,怎么也要调一只大鱼捞,但是他看了半天,这洋人的舰船队形总在变化,也看不出哪条船上是大鱼,不行,不能让他们保持严整的队形。
“炮手都别动,王铁蛋传令,周边所有商船上火鸢,以号声为号,两声之后不用瞄准,给我对着洋人的方向轰过去,越乱越好。”
王铁蛋眼睛一亮,满脸都是战意,火鸢这东西的威力他是知道的,当初在九门城上,殷怀安就是用这东西救了他们王爷一次。
嘹亮的号角声哪怕混在炮火声中也一样也能清晰入耳,阎妄川听到了号角声,直到是殷怀安那边有了动作,立刻传令侧翼舰艇结成阵型,海面上,无数的火鸢从各条船上升腾而起,再不是当初在九门之下那两只孤零零的鸢尾了,而是密密麻麻如飞在花丛中的蜜蜂一样,裹挟着火石和白磷飞入了洋人的舰船中央。
远远看去就如同一道道流星一样,极坠而下,磷粉附着的地方顷刻间便被点燃,明亮的火焰混着大量的白烟升腾在洋人舰船之上,殷怀安一直拿着那个单孔的望远镜在观察,洋人一直保持齐整的队形此刻终于出现了骚乱。
他在脑海里已经给眼前所有能看到的舰船编上了号,随着舰船的动作,一串串数字的流动化成一幅图映在殷怀安的脑子里,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和其他船只运动轨迹都不相同的舰船,他下令,冲着那明显开始被围拢到中间的舰船猛攻。
炮火像是不要钱一样倾泻而出,孟朗收到了阎妄川的命令,收拢侧翼像是蜷缩起来的翅膀一样将殷怀安的几艘舰船放在中间,而他们的位置进可声援殷怀安,退可以将他的船包在中间撤退,就在他准备配合的时候,那边却已经开了火。
他眼睁睁看着一枚火炮从殷怀安的船顶射出,正中洋人中间的舰船,他瞬间看傻了眼:
“这什么炮啊,怎么打这么远?有这么好的炮王爷怎么不装我们船上?”
那像是混在大人中间的小孩儿的小商船就这样在夹缝中不断地吐出炮舌,出其不意他们已经占了优势,殷怀安的眼底的狠厉硬是压住了重重火光,这样的优势只有一次:
“给我砸,船上的家底都用上。”
大梁水军论起装备和素质和洋人不是一个量级,前日阎妄川在这种劣势下险胜,洋人是不服气,敢在这个当口趁着夜色偷袭就说明他们还是没被打疼,这小半年来他们在大梁一路攻城略地,被他们在水上的优势冲昏了脑子,这一次必须将他们打疼,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有顾忌,才能留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焦灼的战况传令兵根本来不及传信,但是阎妄川光是听着远处的炮火都能大概辨认出双方的战况,他知道殷怀安和对方交上手了,他下令港口全部舰船威压而上,梯次配置,炮火齐发,掩护殷怀安所在的船只,保证其的射击距离。
殷怀安看着周围的阵型就知道阎妄川和他想的是一处,今天的机会难得,决不能错过。
第一次,大梁水军在面对洋人的时候在火力上显现出了优势,洋人舰船已经开始骚动,就在这个时候殷怀安下令发起的第二轮的火鸢攻击,这一批火鸢是他最后改装的一批火鸢,其余特性和从前的火鸢都相同,只有一个地方有区别,就是在这一批火鸢的尾巴上他安装了能发出类似蜜蜂嗡嗡嗡声音的小风轮。
一只火鸢的声音在炮火下没有太大的存在感,但是一旦这东西大量被放出去,成群结对的火鸢出去,嗡嗡嗡的声音就像是魔咒一样回响在人的耳边,在战场这种一线生死,所有人情绪都高度紧张的地方,这种声音足以将焦躁,恐惧和不安放大到最大。
对面舰船的洋人抬眼就能看到无数冲他们飞过去的火鸢,带着那种能将人逼疯的声音,在舰船面前那小小的火鸢就像是大象面前的苍蝇一样,小的不值一提却能将象群逼疯,那阵型再次骚乱,殷怀安就抓住了一个空隙,换了炮弹,亲自爬上了火炮台,宛如榴弹一样的炮火轰了过去。
巨大的爆炸声响在了对面舰船中央,天地都像是为之一震,帐内的阎妄川瞬间转头望向帐外,这样的炮火声他没有在以往的战场上听到过,心底涌起一股不安:
“去探,前面什么情况?”
没一会儿传令兵过来,神色中抑制不住的激动:
“王爷,我们击中了洋人的主舰,是殷大人,殷大人击中了洋人。”
按巨大的舰船在黑夜的海水中渐渐倾斜,洋人那边已经乱成了团,次次领兵的人是这波将力王储,在帝国中举足轻重,舰船开始迅速围拢,力求在第一时间救出王储,殷怀安想再来一波攻击,但是无奈家底已经打空了,他没有更多的火鸢能用了。
而此刻船上的水军接到了阎妄川撤退的军令,这艘商船开始悄无声息地再次隐退到了水军舰船的后面,此后的战事交给了孟朗。
殷怀安看着远处的火光,人很难从刚才紧张的战况中抽离出来,等到他缓过神儿来的时候他才发觉他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待船靠岸,他想要下船的时候肾上腺素飙升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他腿肚子都在哆嗦,浑身都是那种刚跑完两千米的脱力感,脚甚至踩不稳那窄窄的梯子。
此刻一个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岸边阎妄川借着岸边的火光将殷怀安苍白的脸色看的真切,他上前几步走上了那窄窄的梯子,手扣在殷怀安的腰间将人带了下来。
殷怀安抬眼的那一刻,眼底的神态都是恍惚的,人似乎还没从激烈交战的炮火中醒过来,只有手下摸到阎妄川那火热的手心,才终于想起了什么:
“晚上海风大你出来做什么?”
阎妄川听他这句训斥反而松下了一口气,还能训他说明人还好,他凑近了他的耳边:
“我来接我家将军回家。”
第59章 他偏要勉强 自古名将如红颜,不许人间……
阎妄川看着殷怀安青白的脸色, 伸手在他的手臂上上下搓动然后一把将人搂到了怀里,温度略高的怀抱,让殷怀安那肾上腺素飙升后的脱力感得到释放, 他放任了一瞬将自己倚靠到这人的怀里。
阎妄川高烧下脚步发飘, 殷怀安这会儿更是浑身脱力,两个人就这么相互倚靠着往大帐走, 夜里的海风吹过,刚才出了一身汗的殷怀安只觉得浑身都一哆嗦,阎妄川将他搂的更紧了一点儿, 走到一半的时候殷怀安才顶着稍稍缓过来一点儿的脸色有些失笑地开口:
“我们这样真有点儿相依为命的感觉。”
两人对视, 看着对方都惨白的脸色没忍住笑了出来。
远处的炮火声未曾停歇,殷怀安和阎妄川也仅仅只有这短短路上片刻的松懈时间,等到进了大帐, 殷怀安跌坐在榻边,手中捧着一碗热茶稍稍歇一歇, 这才开口:
“我刚才趁着火鸢给洋人舰队造成慌乱的间隙, 看到洋人一直将一个战船围在中间,我估计那就是洋人的指挥舰,我一炮轰了过去, 那些洋鬼子果然都拼了命地救那舰船中的人,弄不好真是条大鱼, 也不知道洋人带兵的是什么人,就是这一次的火鸢都用光了, 不然趁着刚才的功夫, 我至少还能留下洋人几艘船。”
殷怀安的手紧紧捏着炙热的茶盏,眼底都是不甘,今天这种洋人对他不设防的机会几乎不会再有, 可惜哪怕是火离院所有的人倾尽全力,这么短的时间也就只能做出这么多的火鸢,为了找到洋人的主舰他用的时候大手一挥,用完之后是真心疼啊。
现在他才发觉打仗的消耗有多大,攒了三个月的火鸢就这么一个晚上,就跟放烟花似的,不,还不如放烟花,连个花都没有,顶多就像个二踢脚,听个响儿就没了。
阎妄川从沙盘处回头,他知道殷怀安此刻的感受,挪了两步,手在他的肩膀上压了一下:
“打仗就像赛马,对方的主舰就是一等一的好马,平日里想我们都没得换,用那些火鸢换击沉洋人主舰已经再值得不过,这一招是我们赢了。”
听他这样说殷怀安心中倒是也安慰了不少,不过心里还是不痛快,有些遗憾:
“就是不甘心,这机会千载难逢,换下次,未必还有。”
阎妄川看着殷怀安的模样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样子,在战场上酣畅淋漓,下了战场一想觉得哪哪都没做好,哪哪都是遗憾:
“我父亲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在你踏上战场的那一刻你就要有和遗憾共存的勇气和决心,因为等到你老了再回想起这一辈子打过的仗,没有一场是没有遗憾的。”
殷怀安忽然抬头,对上了阎妄川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心中堵着的那块儿地方像是被大石头撞击了一下一样,堵塞的东西似乎在渐渐消散。
阎妄川看他想通了这才转身下令,舰船拧成一股绳,对洋人的舰船发出猛烈的攻击,却将炮火从之前的炮换成了杀伤力有限但是声音极其大的火炮,并着人大声散布洋人主舰被击溃的消息。
纵使漳州水军论血气比不上南境军,但是被洋人骑在头上这么久,就是个泥人也是有三分火气的,这如今总算是翻了身,谁都憋着一股劲儿,阎妄川深知这样的劲头就是在此时此刻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他就是要趁着这股士气,彻底将洋人的气势压下去。
打仗除了武器和兵将之间的较量之外,最重要的还有双方心理上的较量,
一时之间海上的炮火声震得这一方天地都在发颤,阎妄川知道以如今漳州水军的实力不足以支撑大战,他只能声势浩大地唱了一出空城计,凛冽的战意和声势真的将洋人吓破了胆。
主舰上的王储被救了回去,主舰也随着海水渐渐下沉,而后洋人开始撤退,这一场大战没有支撑到天亮就结束了,比之上一次阎妄川占这雾气的优势偷袭,这一晚洋人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亏。
前线的战报送回来的时候阎妄川闭了一下眼睛,身上一直撑着的那股劲消散了下去,意识一个抽离人的身姿就像一侧倒了下去:
“阎妄川。”
殷怀安瞳孔一缩快步上前一把搂住了倒下去的人。
人在还需要坚持的时候总有办法挤出力气来,阎妄川这些天就是这样,一点儿一点儿透支着身体来撑起大梁破碎不堪的南境江山,接连不断的受伤,中毒,遇刺,为了赶到漳州,他几乎是带着伤一天一夜没合眼地急行军,铁打的人都扛不住。
阎妄川手按住了他的手臂,越来越迷糊的意识让他怕吓着眼前的人,勉力扯了一下唇角出声:
“你别慌,我就是有点儿困了,我睡一会儿就好。”
帐外的军医匆忙提着药箱过来,殷怀安已经将人安置到了榻上,神色焦急地看着军医。
得到的自然是老话,王爷接连折损身子,两次中毒伤的元气还未养回,又频繁受伤,如今仗着年轻尚且能扛着,若是再不静心安养,照如此下去,轻则日后年纪大了要受罪,重了有损寿数也是难说。
殷怀安静静地听着老军医一脸忧色地说完之后去开了药方,还能礼貌客气地将老军医送到大帐门口。
他轻轻挪动着步子走了回去,坐在了阎妄川的榻边,心中念叨着刚才军医的话,静心安养,这四个字如今的阎妄川是半个都做不到。
他轻轻用手背触碰到那人的脸颊,而后微微俯下身去,用目光描摹着那人的眉眼,最后目光落在了他薄薄的唇上,都说薄唇的人多寡情,但是阎妄川却偏偏是个重情义的,放不下肩上的担子,放不下阎家世世代代的责任,放不下忠义,如今也发放不下他。
自古名将如红颜,不许人间见白头。
思及此,殷怀安狠狠地吻住了那还在昏睡的人的唇,他却偏要勉强眼前这位红颜,拉着他与他白头共老。
第60章 真是拿自己的命不当命 阎妄川你是属骡……
这吻凶狠狠的, 像是恨不得将榻上的人直接吞到肚子里一样,下一刻殷怀安的腰上就环住了一个铁箍一样的手臂,阎妄川病中无力但毕竟是武将, 手臂一收殷怀安的身子就压在了他身上, 他回应了这个吻,两个人好像是打架一样, 直到唇边见了血腥气,殷怀安才喘息着抬起头。
阎妄川被烧的满是红血丝的双眼中透出两分轻佻的笑意,哑着嗓子出声:
“殷大人趁人之危啊, 不光明正大的亲, 非要等我睡了才亲,好在我醒的及时,没有辜负美人恩。”
殷怀安一把甩开他的手, 没好气道:
“睡了?王爷这是睡了吗?你这是晕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来, 上来陪我睡一会儿, 殷大人是良药,陪我睡一晚百病全消。”
殷怀安也是这两月才发现其实平日里看着威严的焰亲王实际上长了一张挺贫的嘴,都到这会儿了都不忘口头上占便宜。
阎妄川真是撑到极限了, 殷怀安看的出来之前他是强打着精神撑着坐镇指挥,别说是阎妄川了, 就是他都快撑不住了,他脱了铠甲, 连洗洗的精神都没有, 等阎妄川服了药,真就上去搂着人准备先睡一觉。
这一睡就睡了五个时辰,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了, 他迷迷糊糊间像是这两个月来每一个早晨一样将手伸到了外侧的被窝,熟悉的空荡荡的感觉,就在马上要再次瞌睡过去的时候,他猛然想起了他昨晚是和阎妄川一块儿睡了。
顶着一个鸡窝脑袋蹭的一下坐了起来,手去被窝里探了探,早就冰凉了,阎妄川都不知道起来多久了,他正低头找鞋,大帐的帘子就被掀开了,已经过了正午的阳光正好透过大帐照进来,门口的人逆着光单手掀帘站在那里,正是一身铠甲,刚寻营回来的阎妄川。
殷怀安眯眼看着逆光的人,阎妄川这才进来放下了帘子,殷怀安光是看着他这身衣服就知道他刚才是干什么去了:
“阎妄川你是属骡子的吗?一大早你去寻营。”
真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阎妄川抬步走向床榻,他的脸色还是不好看,是那种失了气血的苍白,但是高烧总算是被昨晚的药给压下去了,周身的酸痛算是缓解了,他抱着手臂看着榻上那个顶着鸡窝炸炸着毛的人,没忍住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撸了一下:
“少爷,现在可不早了,火头军晌午饭的锅都刷干净了。”
殷怀安一愣,他几步跳下榻,撩开一点帘子抬眼看着天上的太阳,都已经过晌午了?他睡了这么久?
“你身上怎么样?拖一日寻营又不会有大事儿,你逞什么强。”
殷怀安看着阎妄川刷了大白一样的脸就知道他是硬撑。
“烧已经退了,好多了,去洗脸,我给你理理鸡窝。”
军营中的条件简陋,从前在王府中那沐浴的条件是再也没有了,殷怀安用凉水洗了一把脸,人精神了两分,阎妄川一直坐在榻边等着,一身甲胄其实对他来说负担不小,只是在军中,他需要将士们看到他精神的样子。
殷怀安坐到了他身前,阎妄川手中拿了梳子帮他通开头发,他的动作很轻,一点儿都不会弄疼他,头皮轻轻被拉扯的感觉其实还挺舒服的,殷怀安都觉得阎妄川再梳下去他能睡着了,总算在他睡着之前发髻被规矩地束了起来,又是一个俊俏的小公子了。
束好了头发,殷怀安吃了留下来的饭,而阎妄川则是坐在了桌案后面写折子,殷怀安端着碗凑了过去:
“给朝廷上折子?”
阎妄川抬眼看着吃的正香的人,一扯嘴角:
“嗯,殷大人打了这么漂亮的一仗,得请功。”
殷怀安撇了撇嘴:
“我可不是为了朝廷里那些官老爷们打的。”
殷怀安倚在桌案上,倒着看阎妄川写的折子,这人的折子和他的性格似的,没一句废话,加上请安和末尾祝词不过也就一页纸,因为这个事儿,前些日子朝中还有人说阎妄川轻慢幼主。
折子被放进了加急的信筒中,两边都封好了火漆。
殷怀安看着信兵取了信出去,想起什么出声:
“前几日我和秋老头通信,他说如今陛下对母族的人多加亲近,而且朝中已经开始有声讨你的声音了对吧?”
他在朝中其实没什么人脉,原主放在现代就是个资深的理科生,只管科研不问朝政,和六部官员几乎就没什么交情,而他到了这里更是屁股都没坐热乎就上了战场,要真说人脉,他在军中和山匪里倒是有不少人脉,在朝中那真是可怜的只剩下了秋老头一个人脉。
这两个月他和阎妄川分开,朝中的事物也就只能听秋老头讲讲,不过只是只言片语,他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阎妄川不在意地开口:
“朝中的官老爷闲来无事,声讨个把人不是常事儿嘛。”
殷怀安撂下了手里的碗,阎妄川越是想这样草草揭过越说明问题没那么简单:
“还瞒我,朝中现在说你在南境不思驱逐洋人,养寇自重,收复失地是假,借机收拢南境兵权是真对吧?”
每吐出一个字殷怀安的气都像是能养活邪剑仙的怨气,蜂拥着从体内冒出来,阎妄川的难是没一个人能体会,一想起在京城那些一边享受阎妄川的庇护,一边用最诛心的话来中伤阎妄川的人他就恨不得将人都提到战场上来。
朝中的变动阎妄川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虽然摄政掌权,但是毕竟时日尚短,南境注释繁杂,他真的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再操心朝中的琐事,只要钱粮到位,那些关键位置上的人肯老老实实做事,他也没心力再管其他。
“别气了,这谣言在我决定摄政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至于陛下,我即便有心教授也鞭长莫及,索性周清安在京中,让他去费心吧。”
殷怀安昨天的出其不备,和阎妄川昨天的空城计确实是唬住了洋人,两月来洋人都只是步步蚕食广东,而没有再沿着海岸线北上的举动,这也终于让殷怀安和阎妄川松下了一口气。
阎妄川就是要打这一个时间差,他需要这个时间去整顿水军,殷怀安也需要这个时间去继续改造兵械。
而洋人消停了些,却有圣上手谕下来,朝中派了一位钦差到军中慰劳。
这钦差正是如今小皇帝李赢的亲舅舅,新上任的钱跃晏。
听到消息的殷怀安立刻从港口回去,一把掀开大帐的帘子,人未至声先到:
“这钱跃晏是什么路数啊?怎么派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