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杀戮(回忆章)
篝火聚会结束, 人却并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多了起来。
这也是潮汐节的习俗之一,潮汐退去以后, 人们会汇聚到地面, 采集物资, 所以篝火结束以后, 代表长夜渐薄,远方会有微弱的一线光, 曾经外星域的人们会把采集热能的工具摆到地面上收集能源, 但现在不用了。
所有人只需要享受当下这一刻就好。
篝火结束的一对伴侣也可以投入到后半夜的热闹集市里, 看云游艺人的戏法,听街边乐师的歌声,品尝当地小吃摊的食物。
这里的人们偶尔停下, 回望熙攘的昙花集时,也会真切的感激第九星轨的建立, 十年不到, 虽长夜未尽, 却得享安宁。
啪嗒——!!!
陈烁随意的把最后一个空瓶摔到了地面,酒友老乔已经不和他拼了, 只是乐呵呵的抱着自己半杯的小酒,时不时笑滋滋的啜一口。
“不喝了, 没一个能喝的!”
“队长……你走了,会想我吗。”楚朝也喝累了,和几个年轻小伙子、四仰八叉的胡乱躺在桌上地上椅子上, 人却还醒着,空落落的星空在他们的头顶弥散开来。
“会啊,想!怎么不想。”陈烁揉了透脑袋, “将军,老乔,乔丫头,你,你们蔚少校——我都想——不过,朝儿,我也想我老婆和女儿了。”
陈烁的笑意夹杂在夜风里,苍凉又冷清。
“人啊,年轻的时候,什么不想?想功成名就,想荣华富贵,想成家立业,什么都想,我当时出身一般,在军队里一直被压制着,怎么都混不上去。”
楚朝眼神清明起来,认真的聆听着。
“那个我觉得不甘心,觉得自己不比那群少爷小姐差,所以啊,年轻,一封申请递上去,说老子要建设边境去,自己给自己、给你们嫂子、给我家那个丫头……搏个大好前程去。”
老乔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老陈。”
“挺好的,我现在什么都有了,第九星轨也越来越好了,我也升上去了,你们嫂子这些年不容易,离婚和我闹了好几回,丫头也天天说想不起爸爸是什么样子了……朝儿,你知道不,我其实把自己人生最好的日子、最傲的心气儿,都给第九星轨了。”
“我知道的,队长。”楚朝咧开嘴,冲他的队长张开一个丑丑的笑,陈烁是第九星轨第一批建设驻军,他一直都知道。
“朝儿,这么多年了,我家人等我太久了,我也等太久了。”陈烁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目光却朝向遥远的天际。
“我想回家了。”
说完,他大大喇喇地跨过一地的酒瓶和醉鬼,向前走去,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走的晃晃荡荡,和在军队里笔挺端正的模样毫不一样。
“队长!陈烁!陈大眼!”楚朝被不知道谁的一只手绊着回不过头,只能这么没大没小的胡乱大喊着,“你干嘛去!”
“陈大眼你犊子!你还小牛瘪子呢!我去放水!”陈烁散漫的骂声传来,然后隐入了人群中,逐渐消解了。
“哦。”楚朝愣愣的答应着,然后继续望天。
人来人往有些拥挤,陈烁凭借着记忆找着厕所,突然,一个小孩撞入了他的怀里,他低头,看见是个有点眼熟的小孩,好像在巡逻的时候,在边境学校附近的看到过,是经常跟着苏老师身边的一个小孩,叫什么来着……嘶……阿米尔?
“小孩?你没事吧?”陈烁下意识问道。
这个小孩脸色苍白极了,眼神混乱无助,和今夜的昙花集格格不入。
“我——我——”他仰起头,然后慌张的从陈烁面前挤开,“我没事!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很紧张,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奇怪。”陈烁打了个哈切,觉得这小孩一惊一乍的,但是他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朝自己原定的目标走去。
其实他应该怀疑的,他也应该警惕的。
但是今天的他太放松了。
走出不过数十米,一种眩晕感开始逐渐弥漫上来,刚才饮下的酒好像在刹那间开始炙热,沸腾,身体里的每一寸神经腾腾的跳动着,窒息一般的错觉裹挟着他的整个大脑!
“呃——嗬——怎么回事——”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有一秒,他的大脑和身体开始割裂!高速分裂的剧痛从四肢百骸汇聚成大脑的一点!有什么即将坍塌,然后抓住一整把废墟残骸,在他的这具躯壳里重铸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嗬——”
陈烁跪到在地,猩红温热的血液从鼻腔里滴落下来,他的精神海在四周逐渐成型,隐隐有着扭曲的征兆。
“这人怎么了?”
“不清楚,喝醉了吧?”
“看着像嗑药了,去叫边境警察吧!”
“哎哎!流血了,流血了!”
已经有人开始注意到了陈烁的不对劲,但是常年的不安没有促使他们立刻上前去,而是以陈烁为中心,围出了一个小小的空心圆。
陈烁无暇顾及这些。
他万分熟悉这是什么情况,他曾经处理过很多次。
“……失……控?”
这样迅速,不可逆的失控!
他想起来了刚才撞进自己怀里的那个孩子。
边境学校?
糟了——得小心——
陈烁栽倒在地!彻底倒了下去!
他想起来了很多东西,在那一刻,有太多东西堆积在他的脑海里,然后层层叠叠,不断累积。
他想起来了骆正庭和蔚起,还有楚朝,还有很多兄弟,他们穿着军装,在一片远远的白光里看着他,仿佛有千万里之遥。
他想起来了老乔,还有乔家的小丫头,俏生生的,爱弹吉他、爱唱歌,像他的女儿。
最后的最后,他想起来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其实回忆里她们的样子已经模糊了,终端里的照片到底有几分陌生,隔着光年,她们笑颜如画。
老婆,宝贝。
回家,我想回家。
可是啊,想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到底,什么都来不及了……
老乔推开了围在一起闹哄哄看热闹的人群,眼眶里撞进了自己的蜷缩成一团的好友,他连忙冲上前去,想要把他扶起来!
在他手扶上陈烁的胳膊时,陈烁陡然一僵。
“老陈!老陈,来,怎么了——”
陈烁姿势僵硬地转过了头,老乔看见了一双完全漆黑的眼睛。
“老——唔!”
有些凉,风有些凉,脖颈也有些凉。
老乔只来得及这么想着。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杀人了!!!!”
人群爆发的尖叫声和血雾一起炸开!黎明的一线未至!杀戮率先降临!一颗完整的人头被抛于天际!颈动脉里滚烫的血液刹那染红了整个夜空!
正在和喜欢的青年交谈的乔惜寻着撕裂的惨叫望去,她看见了这辈子也不会再遗忘的梦魇。
那个总是唠唠叨叨还有些贪小便宜的中年男人,那张眉宇间被时间爬上了皱纹的脸,那总是在外星域这个混乱之地给她撑起来了一个小小世界的笑,就这么高高的抛在了空中,斑驳的血痕粘着着这张脸。
“爸——!!!”
“乔惜!别过去!不能过去!!!”
一直克制着不愿意触及她的艾文在这一刻将她抱得格外的紧,仓皇错乱的呼吸和疯狂拥挤逃离的人群冗杂在了一起!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那是——那是——”乔惜疯狂的想要挣脱这个怀抱,她爸爸的头颅落到了地上!被慌张无措的人群撞来踢去!满地尘埃飞扬!无法落定!
“那是我爸!那是我爸爸!你放开我!!!放开!”
少女哀恸的嘶鸣几乎割开头顶的夜空!
“爸——爸爸——乔远木——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群里时不时还有人倒下!今天没有下雨,却分秒都有着滚烫的红雨洒落!谁也不知道这个怪物是怎么办到的,他们见惯了胡乱失控不安定的瘾君子!却从来没有在这一刻!得见真正的人形杀人兵器完全失控!
艾文紧紧抱住自己心爱的女孩,将她往角落拖拽,他下意识的在四处寻找可以庇护的地方,但是一股莫名的冷意在翻飞混乱的边缘徘徊,浓郁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薄弱纤细的丝线透露着凛然的杀机!
死,会死!
预感成真的前一刻!艾文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他在自己感知所能企及的最后一秒,完全将女孩困进了自己的怀抱里!她很瘦,他可以完整的把她挡起来,滚烫的呼吸落下,他抱着她,将眼角眼泪还没有干涸的她的头扣住,摁进自己怀里!
噗——
乔惜听见了锐利的刀锋刺入水袋里的声音,温热的液体流到了她的脸上,她想抬头,可是艾文将她抱得格外的紧,很紧,死死扣住,她看不见、她什么都看不见!
艾文:“乔惜,好好……活着。”
青年的心跳就在她的耳畔,它正在一点一点的缓慢下来。
“来人啊!救命啊!救救他!!救救你们,救救他!”乔惜分不出是自己的眼泪更烫、还是艾文的血更烫,她分辨不出来了,她现在完全呆滞在艾文用命铸成的怀抱里,泣不成声。
终于!她从这个拥抱你挣扎了出来!却在同一时间,对上了一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熟悉的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对她很好,还特意委托人从内星轨买了有她喜欢歌手签名的吉他;而陌生的事,这双眼睛森冷的杀意那么明显,几乎要拧结成实质将她碎尸万段。
“陈叔……”乔惜嗓音哑然。
陈烁似乎完全不认识他了,血管与青筋从眼眶处剧烈的起伏跳动,眼白彻底消失不见,是完全漆黑的墨色!?
噌!贯穿过艾文?心脏的精神丝,瞬间抽离回去!回到了陈烁的身边!
同一时间、艾文的心跳,彻底消失了!
陈烁没有杀乔惜,立刻扑尽完全漆黑的夜里,再度隐匿起来!
跌跌撞撞才找回自己思绪的乔惜摸索着青年的身体,拼命想要唤醒这个人:“艾文?你醒醒——艾文……艾文——!!!”
蔚起在骚动开始的瞬间站起的!
简秀是依靠的一角突然悬空落下的下坠感猛的将他惊醒!然而他并没有摔倒在地,有人拎住了他的衣领,顺当的将他往原位上一提一摁,摁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他惊魂未定地抬眸,发现刚才那个醉了以后有些呆呆的Alpha似乎换了个人一样,他的瞳孔被精神海染成深邃的蓝色,酒精雾化成的气体,迅速的从他身上解析出来。
“躲起来!往南走200米,有边境警察的岗哨!”Alpha只来得及给他丢下了这句话,立刻便混乱的人潮前去!
等等?出事了!
王思灿一桌人幽幽地转醒,大家都觉得整个人有些昏沉沉的,但是外部的环境太嘈杂,你来我往,逼得他不得不抬起头打量一下四周,人群攒的太快太乱,暗沉的色块胡乱的拼接着。
“怎么回事?”王思灿呢喃着。
“傻子!”也许只是假寐的原因,维多利亚率先回过神来,猛地推了他一把,“快逃!”
就在他的眼前!这个常常气势凌厉的女孩就在王思灿的眼前!整个人被分割成了几块!
血雾和柔软的内脏碎片扑扑簌簌的四散开来!
“维多利亚!”王思灿的酒瞬间就醒了!没有人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在进行这场惨无人道而又迅猛的屠杀,他仿佛是最精妙的猎人,潜行于人群与暗夜中,肆意的收割他的猎物!
突然!有一根明亮的丝线,裹挟着寒冷的风,如同?削金断玉一般朝王思灿直直的袭击过来!
王思灿在看清的一刻,整个人也无法躲开了。
不过,他好像知道刚才杀了维多利亚的什么东西了。
嗡——
剧烈的嗡鸣声在那一刻,突然贯穿过所有人的脑海!像是冷冽锋利的飓风在那一刻完全席卷过这片区域!方才的那根丝线瞬间被绞断!不间断而又规律的屠杀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所有人在同一时间不可避免的都被这股强势的精神海压垮,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佝偻下身,人群中唯有一个一身黑衣的Alpha青年稳稳伫立于原地。
好似平地拔出的一道月下寒芒。
Alpha青年的瞳孔深邃得发蓝,四周漂浮着大量?的蓝色粒子,游动在这片空间之中。
“大家冷静!所有人!冷静!有人精神还失控!”边境警察的声音终于从一堆慌慌乱乱的嘈杂声里清晰了出来,“现在、军方的人用精神海暂时覆盖了对方的精神海!所有人趁现在保持冷静!在就近警察的指引下有序离开,避免踩踏!”
“我们快走!”有人在拉王思灿。
王思灿眼神迷茫的四处扫视:“颜明呢?颜明不在这里!”
“我在这里!”简秀在意识到不对的同一时间就已经赶了回来,“走必须得快点走,这次的失控者不对劲,他太聪明了,他好像有意识的再把自己藏起来,现在人越多的地方越危险!”
“哦!哦哦哦!好!”
在朝出口方向拥挤的前一刻,简秀过回头,隔着人潮汹涌,远远的与方才那个Alpha对视了一眼,也许对方也看见了他,但也都无暇顾及了。
他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去。
“蔚少校!找到了他吗!”边境警察在蔚起控场同时,就已经收到了蔚起的联络通讯,两方现在暂时搭建起了合作关系。
“还没有,这个?失控者似乎不太一样。”
蔚起的精神海域疯狂的在集市的人潮之间游动着,粒子震颤后收纳的回波不断地反馈回来,在他精神海的强行压制之下,S级以下的所有精神海都无法有任何作用!
“怎么不一样!”
“他会把自己藏起来。”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蔚起都在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失控者?可是空气中残留的精神海紊乱、焦躁,暴虐的气息又不似做伪,确实是失控者才会拥有的频率。
“是……是陈叔。”通讯频道内,女孩破碎的嗓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先是失神,然后麻木的重复了一遍,最后,才是咬牙切齿的厮磨,“是陈烁。是陈烁!”
所有人都楞住了。
没有人会想到会是他。
女孩的声音还在继续,她突然撞开了警察,紧接着是争抢的碰撞声,可女孩依然在反复重复着那句话。
一遍,又一遍。
“是陈烁!陈烁!陈烁啊啊啊啊!”
“姑娘,请你冷静一下!这是警用通讯!”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陈烁!!!啊啊啊啊——你不是很厉害吗!他们不是都怕你吗!他杀了我爸爸!杀了艾文!杀了他!”
乔惜不知道那个Alpha青年是谁,但是她知道,在场只有这个人可以杀了陈烁。
再不过短短的数十分钟之内,她失去了相依为命的爸爸,失去了自己悄悄喜欢的青年。
乔惜仿佛要把自己凄厉的惨叫和恨意完全融入这一个名字里,可是谁又能知道,就这几个小时以前,少女还抱着自己的木制吉他,在他们光临酒馆时,轻巧灵活的凑了上来,甜甜的叫着“陈叔”。
不断有人在劝着乔惜冷静。
但是,蔚起没有出声打断乔惜。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前方,在他精神还的完全压制之下,对方无所遁形,刚刚隐匿在人群中的幕后凶手已经彻底被他逼出来了,那是一个男人,蔚起异常熟悉的男人。
他的身体不自然的驼着背,抬起头,与蔚起对视。
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是毫无生机的灰白色,瞳孔扩散成两个深邃的黑洞,无尽的失控与癫狂从中喷涌而出,让人不寒而栗。
蔚起喃喃:“队长……”
第152章 失去(回忆章)
“蔚少校。”
通讯频道突然安静下来了, 没有乔惜的歇斯底里,也没有?边境警察的劝慰,连人群的拥挤混乱都似乎在那声音响起的同时停了下来。
是蔚深。
这是一通由中央星系直达而来达指令, 可能是在几分钟以前说的, 带着延迟, 它跨越了无数个光年, 行星,太空城, 然后直抵蔚起的耳畔。
“杀了他。”
陈烁咧开嘴, 森森的朝他笑着, 然后转身,瞬间没入夜中!
蔚起目光没有丝毫偏移,精神海的粒子飞速游动, 不间断的跟踪着一直飞速逃匿的陈烁,不让他有任何可乘之机。
血腥气黏腻在风里, 宛如妖异的獠牙。
他像是悬在每一个惶恐不安的人头顶的剑, 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 会不会落下,可不可能落下?
“蔚少校, 现在这个及时的疏散通道太狭窄了,短时间内能够疏散的人群有限有限, 完全将人群疏散开,至少需要15分钟。”
蔚深的声音很沉,也很稳, 直白的叙述一个事实。
“在这15分钟里,闹市往来,面对一个熟练使用精神海作为杀人武器十六年的失控者, 为了公众的安全,蔚少校,履行你?*? 的职责,请直接从源头解决。”
蔚起与不语,现在的他和完全失控的陈烁僵持着,在他的身周,蜿蜒密集的蓝色精神丝像是潮水一样在蔚起的身周起伏,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不间断的向外扩张延伸。
“不要!”谁也不知道楚朝是什么时候从层层叠叠的包围里面撞出来的,“少校!长官!——别杀他!别杀队长!求你……”
“求你,求求你!队长一直很照顾你的,少校!”
“队长他绝对不可能主动屠杀平民的。”
“失控、失控……还有救的。”
“可以用药物控制,然后,然后再长期辅助治疗——有救的——”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被切断的通讯,楚朝和几个相熟的年轻人只能用这种最原始方式朝蔚起嘶吼着!他们想要冲进这片对峙的空间,却在前一刻被边境警察死死摁住!
不必看过去,在自己精神海粒子遍布的区域,蔚起也可以感知到楚朝挣扎时暴起的青筋,急剧喘息的呼吸,和完全紊乱的呼吸和心跳。
“我求你!少校!我跪下来求你!队长真的很喜欢你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楚朝一直觉得哭哭啼啼矫情,可是现在这个涕泗横流的自己好像要把过去的自己给杀了。
蔚起并不回头。
好像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无知无觉。
“唔!小姑娘——!回来!!”
另一声咆哮惊起!原本已经安全了的乔惜冲像野兽一样血腥而直观的撕咬开了束缚住她的边境警察!冲进了陈烁屠杀的伏击圈!
不知到底是仇恨使然,还是痛苦使然,她找到了陈烁!剧烈的情感撕扯驱策着她,她看见了那个冷眼旁观着一切猎物的陈烁,并且决绝且毫不回头的冲向了他!
乔惜扭曲的面容,撕扯着她的一切情感,一切爱恨,一切恩仇。
杀了他,或者,让他杀了我。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那个Alpha少校还会不会动手!她都会有一个结果了!
陈烁发现了这个主动向自己奔来的猎物,完全没有聚焦的眼球猛的闪烁出贪婪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猩红的舌头缓缓舔过干裂的嘴唇,满意的咂嘴,仿佛已经预见到即将到来的盛宴,开心得浑身颤抖。
少女没有害怕,没有停顿,跌跌撞撞的背影不像是在奔赴死亡,势单力薄地奔赴向她的家人和爱人。
蔚深:“蔚起,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蔚起慢慢的阖上了眼,不再去看。
他不需要眼睛,也可以感知这个世界。
人群攒动的恐惧,少女悲恸的嚎哭,楚朝声嘶力竭的大吼,还有……完全陌生的陈烁。
队长,你不是说想回家吗?
噗呲——
血雾飞扬,乔惜瞪大的瞳孔前不过半厘米处,还直直地停顿着陈烁翻折扭曲的灰白指尖,丝弦掠过,完整的把这根手臂切断在半空中!
下一刻,陈烁的胸口哗啦一声喷溅开来了血肉淋漓的碎沫,他的心脏被无形的压力给完整挤碎了!这具身躯试图挣扎,却逐渐失去力量,四肢瘫软。
与此同时,蔚起胸口涌起一股腥甜!他喉结剧烈的抽动了一下,然后完全咽了下去。
天与地完全被红色覆盖,最后模糊成了黑白色。
陈烁开始倒下,世界彻底的安静了。
在这最后贪恋人间的一息之间,他好像觉察到了什么?涣散的视线穿过了满脸泪痕的乔惜,穿透了重重的人群,穿透了无数的恐惧与戒备,定格在的那个从未回头的年轻背影上。
青年的背影被扭曲的星光照得很黯淡。
这骤然颠倒倾覆的一夜,所有人的爱恨都清楚明白,所有人都毫无顾忌的发泄着自己那一刹那的痛苦,唯独这个人寂静无声。
陈烁想逗逗这个人,想让他不要这么严肃。
晚风吹散了他的低喃:“小……长……官……”
陈烁不恨蔚起。
他只是可惜,回不了家了。
话音与尸体一起坠地。自始至终,蔚起都停顿在原地,仿若已死的枯木。
所有人头顶的星光轮转,见证了一切。
“我……我,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去办了。”
阿米尔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腹部有什么东西在爬动,这个认知使得他真的很害怕,自己的身体在共生着另一种活着的东西、甚至他在依靠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养料,不断游走生长。
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躯壳即将成为另一只虫子的养料,只要一想到这件事,阿米尔就觉得自己的腹腔仿佛下一刻就要刺出虫子尖锐的齿喙,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的撕成两半!
“还不够哦。”金发碧眼的女孩撑着下巴,微笑着注视着少年,“常年偷窃者是需要遭受到惩罚的,这是神的旨意。”
女孩的衣着是第九星轨不会见到的考究,裙子的裁剪风格清新优雅,并不便于行动,面料轻盈却又舒适保暖,一看就是高档货,好似童话故事里的公主——这也原本是阿米尔盯上她钱包的原因。
可是!他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率先成为对方的猎物!
她的身旁,坐着一个慈祥的老人,老人淡笑不语,捧着着一杯热可可,欣赏着头顶的星星。
“我已经把你给我的针刺到那个人身上了,我确定……”阿米尔小声的争辩着,他依稀记得那个人似乎是驻军里的一个军官,很喜欢吃糖,也会给孩子们分发一些糖,“求求你们,我现在不敢回去,我一会儿就回家,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孩子,没事的。”老人将手里的热可可递交到了一直颤抖个不停的阿米尔手心中,然后温和的拢住他冰凉的指尖,给了他一点温暖,“凯瑟琳只是在跟你开玩笑,她的小朋友很友善的。”
凯瑟琳撇了撇嘴,坐在老人身后,吐了吐舌头,冲着阿米尔比了个鬼脸。
但是阿米尔完全不敢被他这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给欺骗,毕竟他亲眼目睹了这个漂亮的像一只贵族猫咪一样的女孩,是怎样将一只完整狰狞的虫子活生生地塞入自己的肚子里的。
老人粗糙的手揉过阿米尔的头顶。
“你现在可以回家了,为了以防万一,凯瑟琳的朋友会跟着你一段时间,你也会成为我们的朋友的,对吧?”
老人很耐心,很和蔼,可是阿米尔不敢反驳他:?“……对,对,您说得对。”
“不过凯瑟琳还只是个小姑娘,可能有点控制不好她的朋友,?所以如果你让她朋友生气了,就有可能对你做些不太好的事。”说着,老人松开了手。
他身后的凯瑟琳精致漂亮的花边裙子的荷叶边袖口,白皙的手腕上,爬出来了一只百足虫模样的小虫,小虫迅速的缠绕上了一株草,口器扎入植株的根茎,一秒钟不到,原本生机盎然的草叶瞬息干瘪枯萎!
“啊!!!”阿米尔再也拿不稳手里面的这杯热可可,香浓的褐色液体被打翻在地,但没有人关心这件事,
“如果是一个12到13岁岁的少年的话,时间应该会久一些。”凯瑟琳优雅的介绍道,“大概是——8到9分钟,这个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没关系,等我优化一下,争取短一些。”
“啊!啊……我,我会听话的!”他惶恐的大喊大叫,颠三倒四的发着誓, “我!会听话!我一定会听话的!求你们放过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可以听得见哦。”凯瑟琳站起身来,“我听得见你的恐惧,是真实的,你害怕我的朋友在你的这句皮囊下面,吃干净内脏,然后把你肚子剖开。”
“……你会读心?你是女巫吗?”
“哈哈,不是,我只是恰好能感觉到而已。”
少女俏皮的笑,灵动的像是蝴蝶:“阿米尔,记住了,贪婪者会被蚕食掉血肉,多言者会被拔去舌头,我的朋友会跟着你的,我和我的朋友有的秘密的交流方式——换而言之,我们会一直知道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神奇吧,这是比窃听器还要本能有效的方式,因为生物比你想的还要神奇。”
凯瑟琳说完这句话,便漫不经心地转过身,牵起了身旁老人的手,踩着星光离开了这里。
“阿米尔,你要感到荣幸,你是我第一个没有死的实验品。”
等到这俩人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大脑一片空空荡荡的阿米尔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颤抖,他几次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根本完不成这个简单的动作,滚烫腥臊的液体在他的两腿之间逐渐冰凉,刺骨的冷。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原谅我吧,老天,上帝,谁都好……原谅我……”
“我只是想活着……”
“活着没有错,对,活着没有错,我没有错……”
“原谅我……”
夜色深沉,四下无人,没有谁在听少年的祈求,只有星星在沉默。
第153章 芸芸(回忆章)
“签完了, 格兰特上尉。你们返程的航线要下午才运行,您要不就在这里休息一下?”负责人把签好字的纸质批准递给了玛希,“或者, 您也可以到处走走看看, 这些年, 东部星区第九星轨建设的还是很不错的。”
“谢谢, 除了公务申请,我还想冒昧问一下。”玛希收好了批准单, “请问我的会面申请呢, 就是蔚起少……上……呃……抱歉, 我不知道他现在的军衔。”
“我帮您看过了,回复是该军官任职保密,暂不予批准私人会面。”负责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示意自己爱莫能助。
“好的,麻烦了。”玛希神色有些失落, 但依然得体微笑。
走出办公大楼, 她有些失落的望向头顶的星空, 其实第九星轨已经越来越明亮了,虽然人造日月的照明范围依然无法涵盖, 但却也远远超越了曾经的基建规模,颇有些星海城市的雏形了。
一想到这背后有谁的参与, 其意义就更特别了。
“确实很好。”玛希喃喃,“你一直都很厉害。”
一阵凉风掠过,半空中拂过来了什么, 玛希下意识的抓住了它,然后才看清,这是一条女孩子用来绑头发的缎带, 紫罗兰的颜色,只是不知道在哪里沾染上了斑斑点点的暗色污渍,污渍的覆盖下似乎还用黑色的水笔匆忙写下来了什么模糊的字句。
“不好意思!”一个Omega青年气喘吁吁的追过来,站定在她的面前,“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朋友的东西,刚才我们没有拿稳。”
“哦,没关系,给你。”
玛希将缎带放到了Omega青年的手中,青年连连感谢,然后又匆忙回身跑向了身后发着呆的Alpha青年,一路眉宇都挂着焦急,看样子是真的很重要的东西。
算了,自己也该回西部星区了,不知道黛安娜的观测记录写得怎么样了;玛希摇摇头,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索兰。”简秀呼吸很急,但也没有忘记在这一刻压低声音,“没事的,没事的!回来了,你妹妹的缎带回来了,不要着急。”
Alpha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放任着简秀将缎带绕上了自己的手腕,在一圈圈的缠绕中,Omega青年细心的将暗红干涸的血污完全藏了起来,最后系上了一个蝴蝶结,看上去完全就像是普通闲情的小小装饰。
索兰从中央星系回来以后状态就一直很不对劲,简秀那天是在实验室发现突然回来的他,但是来不及高兴,就发现索兰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冒着冷汗,浑身发冷,还发着烧,手里死死攥着一根紫色染血的缎带,口中反复喊着一个名字。
“约兰达。”
索兰的妹妹死了,据说是一场意外。
在那一天开始,索兰好像一只游离的鬼魂一样,永远都苍白着脸色,他在星环研究所大病了一场,远超平常研究员可以享有的药物和医疗服务源源不断的围绕着索兰,手笔重得简秀都觉得算得上过火了,索兰也不见半点好转。
后来,索兰不肯再就医了。
再后来,索兰被接出星环研究所,去某个军区的秘密医院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当他再回来时,他身上的伤病似乎已经好了很多。
不过索兰的眼神一直是灰暗淡漠的,他整个人大病一场,消瘦得几乎随时可以消失,研究工作几乎停滞,经常呆呆地坐在研究所里,像一具还活着的尸体,一坐就是一天。
有人甚至告诉简秀其实是在装病,他亲眼目睹索兰是从级别极高的车上离开的,衣衫不整,浑身上下都是浓重的信息素交合过后的暧昧气息。
“他就是磨洋工,等着研究成功以后鸡犬升天呢!”
“你当时是没看见,他身上的信息素一看就知道他刚才和谁鬼混过,有人说看见过他每次一休假就会去那种地方——”
“所以什么姐姐妹妹死了,也不见得他管住自己啊,既想要绝密研究的优待,又耐不住寂寞才是真的吧!”
“你说,他现在那样子是不是嗑药了?”
欺人太甚!
这是简秀离开中央大学以后第一次揍人!
谁都没有想到一直温和的Omega青年揍起人来会这么狠!直接一个打三个,还惊动了安保AI,都没耽误简秀把他们揍骨折!
很好,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乖巧懂事的小白花!不过就是从揍同学变成了揍同事而已!博士评选的名额而已!反正他又不稀罕!大不了再等一年!
最后是索兰赶来把简秀拉开的,简秀看见了有些虚弱的他,再也没有忍住,他问索兰,你需要帮忙吗?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的。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其实特别特别厉害,我爸爸妈妈也特别厉害,我可以帮你吗?
二十几岁的简秀,无忧无虑的在学校和研究所呆了一辈子,还是一个遇事会想起爸爸妈妈的年纪。
索兰擦过简秀脸上的污渍,难得有些鲜活颜色,说:“没事的,我只是有些难过,可能需要你等等我,再等等我,好吗?”
所以,不论外界如何,简秀就一直等着。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做什么,他只能守在索兰身旁,并且隔绝掉所有可能涌到索兰面前的闲言碎语。
索兰状态依然不稳定,是好是坏,直到康拉德教授亲自和索兰长谈了一段时间,索兰才慢慢地恢复了过来,虽然依然冷冰冰的,整个人的生活逐渐回到了正轨,更是把自己所有的身心全清投入到了研究中。
他仿佛要把自己遭遇的所有苦难都注入到自己唯一拥有的领域中。
一直到现在。
“谢谢。”索兰看着自己手腕间的蝴蝶结,笑了笑,“谢谢你,简秀。”
“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嘛。”简秀也对着索兰笑了笑,“走吧,这半年的研究汇报已经提交完了,明天开始,就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嗯……”索兰垂眸。
“索兰,这次以后,你真的要离开了吗?”
简秀侧目,关切的看着自己的朋友,作为朋友,以及星环研究所的保密条例,他知道,自己其实于公于私,都不应该过多干涉索兰的私人生活。
可是他真的觉得索兰现在离开很可惜,上一个时段的研究报告已经汇报上去了,星环研究所不过短短五年,取得的成就在整个虫族精神海可控化方面都是尖端的存在,而他和索兰从“夏洛蒂”基因方向的提取构想也取得了官方的认可和肯定。
同时人类新年也批准了他们在可监控的范围里采用大批量样本、使虫族基因和人类基因进行适当融合,?进行复制实验。
索兰的病好了,研究也有了自己的成效。
而当初那些说索兰一事无成,只知道来混个研究提名的人,现在也都乖乖闭嘴了,自己和索兰是在同一年评上的博士,哪怕现在手上这个研究没有办法在有生之年追溯到终点,但是这个里程碑式的概念与构想已经被他们开启,历史终究会记住他们。
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偏移。
“嗯。”索兰把缎带收好了,收进自己袖子里,“你呢?”
“我,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应该也会回家吧。”简秀挠了挠脸颊,“我准备先把下个阶段的实验构想和预案都写好提交上去,这样回来之后就可以直接进行下一步了,我还是想呆在星环研究所。”
“……你有你自己的理想,这很好。”索兰勾了勾唇角,抬手揉了揉简秀的脑袋。
“如果是因为研究所那些人,你完全不用在乎的!你要是生气,那我去帮你出气!”简秀鼓起脸颊,在半空中挥舞着自己的拳头?,“我跟你说我打架可厉害了!我从中央星系一直揍到第九星轨!还没怕过谁!”
“我从来没有在乎过他们。”索兰莞尔。
“那是……为什么啊?”简秀愣愣放下了自己的手。
作为研究伙伴,他真的希望能够与自己的搭档一起看到这个研究的终点。
“简秀。”索兰再度重复了一遍,“休假,你确定你会回家的,对吗?”
“我确定啦。”简秀无奈的笑着,“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两个的身份都互相保密,我都想来找你玩啦,真的回家看看了。”
小Omega一边走着,一边扳着指头细数着自己的计划,声音柔软的描绘着自己的思念。
“我妈妈前几天还在终端里面说,想我了,而且我爸爸给我带了好多小玩意儿回来,他总觉得我还小。对了!还有我的师兄师姐,我们约好了,要一起聚餐!悄悄地去看老师给老师一个惊喜!”
走出去老远,简秀才察觉自己步伐不自觉地轻快,不自觉地跳到了索兰的前面,他站定回过头,望向索兰,笑得很暖。
“索兰·拉莫斯教授,离别不是终点,只要我们还在宇宙之间,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下一瞬间,Alpha青年突然快走几步!将Omega拥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星海浪漫,极光绮丽,紫罗兰色的蝴蝶结摇曳在风中,远处路旁小小的野花被吹散了,花瓣四散飘扬。
“索兰……”?简秀没有推开他,目光澄澈温和,“你要好好的呀。”
“好。”索兰听见自己这样说着,“简秀,你要幸福。”
微小的低语间,细碎的花瓣飞向了天际。
淡色的花瓣,打着旋儿,轻轻落到了孤寂沉默的碑石之上。
慎独一站在蔚起的身后,静静的等候着这个沉默的人,他就知道这个人会在这里。
“陈烁家人的阵亡补助已经批下去了,你不用再自己去补贴这部分了。”慎独一站在蔚起的身后,故作淡然的告知这个消息,“还有这两年,你自己填补的那个空缺,也会有官方给你补上的。”
“嗯。”蔚起只是应着,并没有多表态。
慎独一:“你不告诉楚朝那几个小子吗?他们现在可是一直恨着你。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你帮老陈争取的。”
蔚起的目光一寸寸挪过石刻上的名字。
“陈烁”,唯有这两个字不一样,他相较于周边的其他名字,没有那么方正,甚至有些粗糙,明显不是机刻,而是有人用其他利器手刻下来的。
陈烁那件事以后,驻军内部再度把曾经三令五申的自身状态检查和心理健康测评,全都提上了重中之重的日程。
层层的问责全部推了下来,为什么不严格观测驻军的精神海健康情况?为什么疏于了这方面的管理?
那段时间的各类大小会议和各种审查,几乎让在现场的每一个人都脱了一层皮,尤其是军队内部,蔚起这一类精神海高度灵敏强大的使用者,在三个月之内身上全都挂着星联的监测器,确保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恶性事件。
因此,陈烁的死,不能被算作牺牲,而是丑闻。
第九星轨边境驻军的丑闻。
他不是为了保护身后的人类星联和弱小无辜者而战死疆场,他是因为彻底失控和屠杀了平民而被立刻处决,人似乎一生都在追求一个完美的句号,陈烁为第九星轨奔忙的这半生,却来不及画好这一个小小的圆。
烈士的家属有阵亡补助,可陈硕的家属又该怎么算呢?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一直被卡在中间,一直到第二个月,还处在被监管期的蔚起直接在边境地区的烈士陵园碑石上,刻下了陈烁的名字。
并且,他一直在从自己的工资中、按照边境驻军阵亡抚恤金的数额,在向陈烁家属的账户汇款,每一次的备注都是烈士家属抚恤金。
这些骆正庭都看在眼里,但他压下来了一切有异议的声音。
小起不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他并没有去强行要求上级改变什么,从骆正庭这个做叔叔的看来,蔚起一直都是一个过于懂事且沉默的孩子。
他遵守命令,遵循安排,遵循规则,却又执拗的规则的不近人情处之外,搭建起了一片自己所能及的小小天地。
规则不容,人心默许。
“没必要告诉他们,他们恨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杀了队长,我做这些没有改变这个原因,他们也没必要改变。”蔚起平静地说道。
慎独一轻轻的切了一声:“真是多余担心你,明天就要上星舰了,每年的太空巡逻期好几个月,骆将军担心你,才让我来看看。”
“抱歉,麻烦你了。”蔚起回头,“谢谢。”
“哎,蔚少爷有人关心真好,不像我们,心碎了,也只能抱着单身的自己哭唧唧。”慎独一浮夸的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蔚起的肩膀,“走走走,罚你请我吃饭!安慰我受伤的心灵。”
“嗯。”蔚起点头。
“别走回驻地那条路,那边的饭我都吃的快吐了。”慎独一拉着蔚起刻意绕了远路,“换点新鲜的!”
蔚起格外好说话:“好。”
慎独一当然不是吃腻歪了那些常去的店面,只是想避开些人,自从陈烁那件事以后,蔚起的军衔不降反增,平白给蔚起造成了不少麻烦。他不知道知到底是哪个大聪明脑子抽抽了,才干得出来这种讨人嫌的事儿。
图南星,基本上在此前五到十年之内的驻地新兵都经受过陈烁过手调教,几乎谁都对陈队长有着感情,经此一役,虽然不会有人完全去责怪动手蔚起,但军衔不降反增这件事情一出,多少看得让人有些不太舒服,隐约之间,就把身处在风暴中心的人架在了火上烤。
至少除了少数一部分人以外,大家和蔚起的关系都有点子紧张的微妙。
虽然都是些大老爷们儿,但是还是免不了明里暗里的不满和排挤,人心琐碎,细细微微地隔着一层,无论如何也戳不破,让人心烦。
这样想着,慎独一在心里第9999次,再度谴责了那个一拍脑袋的大聪明!
也不知道是谁家看上蔚起背景想要讨好卖乖的傻子!特么卖好也不知道看个情势吗!!他诅咒这个人以后拍所有的马屁都会拍到马腿上!!!
“哈切!哈切!!”谢成岭搓了搓自己的鼻子,不知道这没灾没病,也不冷不热的,怎么就打了两个喷嚏?
“感冒了?”案牍劳行的小梵检察官终于把脑袋从一叠又一叠厚厚的卷宗里拔了出来,“要不一会儿去开点药?”
“不,不用。”谢成岭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你也该下班了吧,梵检查官!这都几点了?星联检察厅加班的加班费还不够你一顿饭钱呢。”
梵生春:“这个案子,我怕夜长梦多,想赶紧给他结案了。”
谢成岭把头伸了过来:“我看看,接受私下和解……银朗川……?这也不算什么太大的案子吧,不就是老婆和一个有权有钱的大官跑了,自己不甘心结果还被反复为难的事儿吗?不着急,结果改不了了。”
“现在这个发展很正常,两边各退一步,你拿钱我拿人,阖家欢喜啊。”
?“谢少爷!你给我滚一边儿去吧!”梵生春被谢成岭这种满不在乎的语调给激怒了,抄起自己办公桌面的法条参考书,毫不留情地砸像了他的脑袋,“你这是干了多少欺男霸女的事儿才会觉得正常啊?”
“可这个就是很正常啊。”连连躲避、还是被梵生春砸得满头是包的谢成岭一脸无辜,“你这么心慌,要赶紧结案是干嘛,这不是大局已定了吗?”
“银朗川会撤诉我不奇怪,现在可以拿到经济补偿也好。”梵生春坐回了位置,“我只是有点不放心,他们家在中央星系没有根基,我和他聊过了,劝他带着儿子换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去,现在在中央星系得罪了权贵,仰人鼻息,一时半会儿不出事,以后难免被人看在眼里。”
谢成岭:“你担心他们遭报复?”
梵生春默默点了点头:“嗯。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个孩子,前程大好的,别平白无故地因为这些事情被耽误了。”
“还是你操心的多。”谢成岭耸耸肩,最后还是无奈的坐下,等着这个人加班完。
他无聊的东翻翻西看看,目光随意的扫过了银朗川的资料,家属那一栏,儿子那边填写的是——
银思迁。
谢成岭并没有把这个名字放在心上,很快,就甩到了九霄云外去,开始漫无边际的在大脑里打发时间,无聊的思考今晚的月亮有多圆。
就像他不放在心上——
明月星辰的清辉下,芸芸众生是怎样扑扑朔朔的挣扎着。
“爸,爸……爸……”浑身是血银思迁推了推男人,试图唤醒他,可男人双目紧紧的闭着,血和泥混杂在一起,凝结成皲裂的壳,然后一片一片、难看的碎下来。
男人背着光:“他已经死了。”
“我要带我爸去医院,我要带他去医院,你让开。”银思迁甚至顾不上自己那条被打断了的腿,艰难的撑起自己的身体,想要把男人背到自己的背上。
男人一脚把他踢开,半蹲在银思迁面前:“小子,要不是我救你,你也死了,认真点现实,你现在去医院和送死没什么区别,早就有人在那儿蹲点等着你了。”
银思迁喃喃着:“……我要去找梵检察官,他会帮我的,他会帮我的。”
“醒醒吧,他帮你有什么用?打死你爸的就是几个小混混,在中央星系连户口都没有,这群人一进监狱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问不出来。”男人快要被这个小孩的天真给逗笑了,“还是说……你爸死了还不够,你还要再害死一个一直帮你的小检察官?”
“我还能怎么办?”银思迁抬起头,瞳孔涣散,介于半梦半醒之间,“那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我爸明明都撤诉了,我们明明都要走了……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
“因为人类就是这样。”男人一把摁住了银思迁,眼神滚烫,“因为人类就是这样有自毁机制的生物,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激素和基因就这样操控了他们,哪怕已经发展到了文明社会,人类不过也是另一种欲望构成的野兽罢了。”
“你什么意思?”银思迁不想再听下去。
他爸死了,他没有兴趣听这个人宣讲什么哲学真理。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个,你现在就去找那个检察官,程序正义,会有什么结果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当然,你也可以相信希望,我不拦着你。”
银思迁:“第二个选择呢?”
男人朝他伸出了手:“第二个选择,就是抛弃你之前拥有的一切,放弃你原本的人生,加入我们,给自己报仇也好,改天换地也好,反正,我们会赠送你一个新纪元的门票。”
“你们是谁?”
“创世纪。”
第154章 崩塌(回忆章)
“你输了。”蔚起说道, “爸爸。”
他的面前是一整局虚拟的棋盘,棋盘之上,黑白棋子已经成了定局, 白子与黑子互相拉扯, 黑子先行落子, 步步为营, 白子其后绕行,谋定后动, 两种颜色的棋子各自厮杀惨重。
最终, 白子才以一子之差险胜。
“这几年在边境进步不小, 说吧,想要什么。”蔚深形象的虚拟投影笑笑,不觉得输给自己孩子是多么丢脸的事, “边境这十年,你一共也就求过我两次, 一次是边境学校, 一次是陈烁的碑名, 这次呢?这次想要什么?*? 。”
“我不求你了,也不会再求你了。”蔚起垂眸。
蔚深不语, 整个人一顿,然后继续不紧不慢的顺起自己手旁的茶杯, 缓缓抿了一口茶,“这是好事。”
他想,他知道蔚起为什么现在可以赢他了。
蔚起:“再有十分钟, 星舰即将驶向恒星风和磁暴的覆盖范围,私人终端通讯信号很难稳定,大概两到三个月会与内星轨断联。”
他说的是每年太空星舰的军舰例行巡航作业,
蔚深轻笑:“去吧。”
“保重,将军。”
说罢,蔚起起身,推门离开-
啪嗒一声,门合上了-
简秀一边看着手里终端王思灿发来的简讯,一边关好了最外层的大门。
罗伊被他的动静惊动了,揉了透已经熬得发红的眼睛,神情困倦回望过来:“颜明?你不是该回去了吗?怎么还没走?思灿呢?”
“他发烧了,还在医务室躺着呢,其他人几乎都有事,所以我来替他了。”简秀利索的穿上了隔离防护服,开始给自己戴上保护面具,“反正我已经休假了,暂时没事,早一天晚一天都没有关系,负责教授也同意了。”
“行,三个小时前我已经观测过一遍了,某些虫卵胚胎已经开始发育了,所有的监控的精神海频率都处于稳定范围,你在等一个小时之后,再进去观测一遍就行了。”罗伊伸了个懒腰,“我去睡会儿,太困了。”
“嗯,去吧。”隔着厚厚的防护壁障,简秀依然对罗伊微笑,“好好休息。”
当罗伊离开,整个观测室的外间只剩下自己时,简秀折过头,站到了观测台前,目光游移,一个一个细数着观测数据,做着自己的第一遍检查。
“80.11%,87.5%,42%,79.43%……”
刚开始的数据都还很正常。
他突然停了下来,瞳孔突然聚焦在一个数据明显突出的区域,这个胚胎的活跃程度明显与其他还尚且在发育期的胚胎不同!短短数息之间!这个实验样本的起伏跨度极大,在成熟与胚胎的两种精神海频率之间反复横跳!
最高可达……99%!
“滴滴滴——滴滴——”
面前的屏幕闪烁不定,数据杂乱,每一个跳动的数字都像是在未知恐惧的天平上加码。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尖锐的刺鸣声开始响起!越来越大声!这是胚胎成熟之后的提醒声,但此刻却像是催命符一般疯狂的警报着什么!浓烈的不安在急速跳动的红光里攀升!
简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警示灯和疯狂的心跳一起急速闪烁,他不敢想象紧闭的实验观察室大门背后,正在发生着怎样的异变恐怖!
在尖锐得直刺耳膜的警铃中!简秀觉得自己听见了低沉的嘶吼与尖锐的啸叫交织在一起,穿透了厚重的金属墙壁,每一种声响都挑战着人类听觉的极限,不似地球上的任何生物所能发出。
一种绝对原始的颤动在简秀的心脏之上翻腾的流动,他在恐惧,草原上的鹿恐惧狮子,海底的游鱼恐惧巨鲸,绝对萌动的原始恐惧充斥上了他的四肢百骸。
要赶紧逃!简秀本能的认知这样告诉自己、但是他的职责迫使自己猛地扑倒操作台上去,时间的感知在肾上腺素的起伏里完全消失了,简秀一把摁下了整个研究所的应急响铃!
“最高警报——最高警报——立即撤离——”
“轰隆隆隆!!!!”不属于人间的暴虐嘶吼盖住了可以响彻整个研究所的高声警笛!严丝合缝的银白金属像纸一样被撕开了,巨大的复眼从其中挤了出来!那一刻!然后再捕捉到简秀的一瞬间,刹那定格!
简秀的呼吸都停下来了。
“它”与他对视着。
这只庞大眼睛镶嵌在闪烁着金属一般光泽的颌骨上,相当漂亮,颜色妖艳诡异的氤氲着,在每一个角度都折射着极致魅惑的光,没有任何一丝简秀曾经接触过的生物有过的眼神,却并不空洞,而是绝对的目空与一切。
“它”有这个凛然世间的资本。
超越自然法则扭曲成了另一个维度的恐怖深渊,简秀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正站在现实与疯狂边缘的脆弱薄冰之上。
他解剖过很多虫族,观察过很多重足的大脑切片,还有他们的内脏构成,甚至分析过他们的节肢类样本,但是眼前这一只,他只在传说和教材里面才接触过只言片语的信息与传闻。
虫后,不,不对,不对……
“它”对自己统领着的虫族们拥有着绝对的指挥权与至高无上的凌驾地位,“它”的繁育能力供养了一整个虫族!“它”的臣民从生理到心理上都绝对服从于“它”!绝不背叛!
虫族每一个生命体的精神海都与“它”相连,为“它”而生,每一只雄虫都以“它”的注视为骄傲,以一个物种种群的全部养分供养出了整个虫族可以与人类智慧媲美的单一生命体!
“它”?是“她”才对!
她是皇!是君王!是整个虫族的无冕之尊!!
她在笑。简秀看不见女皇的完整躯体,也无法从一支漂亮的虫子身上获取到笑容这个表情,但是那一刹那他的精神海、他的大脑、他的感知、都在告诉他!她很高兴。
这是看见食物的高兴,她才刚刚从胚胎中发育出来,她是由科技和自然两朵花催伸出来的新兴生命体,她的臣民还没有找到她,她饿了。
眼前这个纤细的灵长类动物,散发的味道好香。
人类群体中极为稀少的S级精神海,是在女皇眼里看来也值得细细品味反复咀嚼的珍馐美味。
现在无论是逃跑还是攻击都毫无意义,可现在这具身躯还在麻木的尊崇着自己疯狂滋长的求生意志,一步,两步,缓慢的往后褪去。
女皇的眼神骤然睁大——
简秀无法抵御的精神海像滔天巨浪一样扑打过来!绝对的窒息!将他四肢百骸死死的困住!无法逃脱!他甚至来不及心如死灰、完整而又深邃的黑暗在那刹那之间彻底切断了他的大脑与外界的所有连接!彻底丧失了一切意识!
与此同时的下一秒!星环研究所,半驻地半星舰研究所,这个倾注了人类星联文明工业化技术二十年结晶、打造得钢筋铁骨一般、拥有着可以与军事驻地相当防御水平的顶尖一线研究堡垒!
在黑暗沉寂的玫瑰极光下!炸开了第一朵璀璨艳丽的红色巨花!-
历史早已经提前告知过所有生命,世界上没有永不攻破的防线-
“今天的机会即将结束,但老师还想和同学们强调最后一点,不要懈怠老师布置的作业。”苏少桦无可奈何的在集会礼堂的话筒里说着,“同学们,要好好学——”
“老师!老师!”有人突然高声打断了他,“老师!天亮了!有流星!”
苏少桦一愣,将目光从自己手里的学期计划清单上面错开,和老师同学们一样,望向的礼堂外一整该暗沉红色为主基调的星海。
道巨型的光剑划破整片黑暗,流星雨点亮了幽暗的天幕!它们在行星外部的轨道中摩擦出更为刺目的白光,跨过人造小行星重重设置的隔离层与防护带!轨迹炽烈而扭曲,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宛如远古时期神话里的灭世天劫,降临人间!
糟了!那些不是流星雨!
“全体教职工!”苏少桦冲着话筒大吼,“带着孩子们!到地下隔离所避难!”
火光冲天,爆炸声此起彼伏,人群的哭喊与哀鸣与火焰一起肆虐开来,撕裂成一幅末日图景!-
“破军警告!破军警告!”东部星区的军用人工智能破军的声音穿透了每一个东部星区边境在役军官的通讯频道,“经检测,大范围火力爆炸正在覆盖多个区域!其中包括防御指数九级单位!星环研究所!请就近驻军立即前往营救!请就近驻军立即前往营救!”
破军:“再通知一遍——”
骆正庭连边境的统战中枢控制室都没有来得及赶过去,在破军警告响起的同时、立刻打开了自己的工作终端,大吼道:“边境统战中枢!立刻给我定位!谁距离星环研究所最近!”
“报告将军!是已经外出太空作业的羲和号!”
“那让他们赶紧过去!星环研究所每一个研究员的保密级别都在六级以上!即刻营救!不得延误!”骆正庭一字一顿,“把这个任务的优先级给我调到最高!”
“是!!!”
可当所有人忙于处理棘手危机,气氛紧张凝重时、变故再度陡然发生!突凄厉鸣笛声骤响!这是和破军突然应急干预的警报完全不一样、而他们也更熟悉的预警!
“虫潮预警!虫潮预警!东部星区!哨塔-A星请求支援!”来自最边缘哨塔星的通讯信息撞进了当下的一片乱麻里,连带着带来了哨塔新边缘观测的监控视频。
星辰彼岸,遥远的一线,可是范围以内,遥远绚烂的玫瑰色星海极光尽头!虫潮翻滚沉墨色的云海,铺天盖地,狰狞黑色巨浪裹挟着蚕食与掠夺的贪婪,摧枯拉朽地冲刷着此刻边境的紧张局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新的灭顶之灾即将倾覆而下!
“东部星区!哨塔- B星请求支援!”
“东部星区!哨塔- C星请求支援!”
……
在这同一个时间里,不止东部星区,整个人类星联的四大星区! 所有哨塔星!同样类似的支援信息,源源不断地朝着第九星轨内部的边境统战中枢发送着!边境与中央星系搭建的通讯系统几乎瘫痪!
“西部星区!哨塔- F星!请求支援!”
……
“南部星区!哨塔- H星!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
“北部星区!哨塔- Z星,请求支援!”
骆正庭一把推开了东部星区边境统战中枢控制室的大门,面沉如水,与他平日大大咧咧的豪爽模样格外不同,仿佛一柄无声沉默的巨剑,砸入了整个乱海之中!
作为第九星轨东部星区最高军事指挥官之一,他一出现在这里立刻有一群人团团围了上来,无首的群龙终于找到了核心。
“将军——”
“第一!立即汇报中央星系军部统战中枢!”骆正庭没有给那些人嘈杂的机会,“第二,联系东部星区边境所有?可调动的军事的军事战舰!兵分三路!”
“羲和舰依照原计划!立刻抢救研究资料!营救星环研究所所有幸存者!他们现在没有其他任务!这就是他们最优先级的任务!”
“哨塔星附近巡航的所有行星级战舰!一致抵御虫潮!随时汇报战况!恒星级战舰抽调两艘,协助行星及战舰对战虫潮!”
“最后,剩余的所有兵力,近地面行星特遣队伍驾驶机甲!配合高能粒子大炮清理干净领空!地面驻军陆军分组抢救灾情!联络当地政府和领事馆,配合疏散群众到避难!”
“补充一条指令,将在外君命不受!倘若暂时联系不上指挥部,一切紧急情况!遵照战时原则要求决定!”
当一切安排如潮水一样汹涌的落实下去时,骆正庭并没有松了一口气,如同遮天蔽日的绝对压迫感,依然沉甸甸的压在了他的肩上,也压在了在场每一个周转在这场灾难之中运转的每一个人身上!
他走出几步之后,再度停在了原地。
“破军!”
“在。”军事人工智能冷冽干脆的声音瞬间响起。
“通知中央星系,让他们警惕星盗等任何有高强度武装的人类组织。我怀疑这背后有人类的手笔!”
“是!已通知!”
现在根本不是虫族的繁殖季,每隔一段时间边境驻军都会用高火力清扫出外星域的安全带,而哨塔星更是在第一时间发现并监测到了虫潮,说明针对虫族的监控系统没有问题。倘若这些都没有懈怠,那么这场虫族的袭击就不应该是意外!
骆正庭,这个手握重兵,几乎一生的军旅生涯都浸透在一线战场上的将军。一个冥冥之中他最不愿意预料、却不可不滑落的想法逐渐清晰,奔赴向一个注定的锚点-
现在的一切,可能只是战火的开端-
“多么漂亮的流星雨啊。”扎克利品尝着自己的红酒,站在塞壬之歌的总控制室中心,“真是太荣幸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一向各自为阵星盗们居然还有联合的一天。”
他的目光瞥向身后:“你说是吧?康拉德先生。”
“康拉德已经是个死去的身份了。”老者微笑。
“哦,那我现在改称呼您是?”扎克利难得的尊崇礼仪,彬彬有礼的将手中的红酒杯朝康拉德敬了敬。
“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不过确实人类需要这个代号。”康拉德神色幽深,“在我的实验没有完成之前,您可以称呼现在的我为——‘西奥多’。这可能是我下一个阶段的名字,也有可能将伴随我到死亡。”
“呵,西奥多……”扎克利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的生意,似是而非的讥笑着,“好的,感谢您的回答。”
杯酒饮尽,他一把摔碎了手里的高脚杯,桀骜不驯的跨过了所有下属,占到了操作的指挥台前,眸子里竟是炽热,要将眼前满天炫目的光雨全部纳入自己的视野之中!
“至少人类星联那些家伙说的没错,确实要学会团结!那群老家伙绝对不会想到,整个边境线上所有流窜的星盗和虫族会联合在一起!是吧!我的兄弟们!”
他放声大笑,振臂高呼。
“来!通知其他星区的朋友们!让我们!为这场壮观的流星雨在再增添一些礼花吧!”
星盗们滚烫的欢呼着,冲向了自己的位置,他们和扎克一样,享受这场野蛮与无序的畅快,被文明与军事压制了十年的星盗们放任着自己的汗水与嘶吼在滚滚炙热的灾难里灼烧!
第九星轨本就应该是星盗的乐园!
秩序与稳定本就不属于这片荒野之地!
黑暗笼罩的域外星海第一次白昼,照亮的将是属于他们返程的归途!
人类星联军队在这片星海开疆拓土的神话,将结束在他扎克利·德·卢卡斯领导的星盗联合武装手中!
甚至,自己可以重新去掠夺更多,利用这些星盗和武器,还有这些没有脑子的虫子,就像曾经的人类星联推翻了星际帝国一样!自己也可以以第九星轨为起点、缔造一个全新的政权!
打开下一个和人类星联分庭抗礼的时代!
秩序建立,需要十年,百年。
但打碎它,只需要战火的一瞬间!
第155章 谴责(回忆章)
“怎么回事?”蔚起在感知到异动, 直接联系上了总控室,“为什么羲和号附近会有虫族的精神海频率?”
羲和号的观测员神色很难看,反复确认以后向蔚起汇报道:“报告中校, 羲和舰附近出现了大量的虫族, 幼体和成体不等!越靠近星环研究所事发地, 越密集!”
蔚起:“可否直接清扫。”
观测员:“不能, 这里距离星环研究所太近了,如果使用高射炮或者轰炸, 都有可能会对星环研究所残骸下的幸存者造成二次伤害。”
“……继续观测, 定位所有虫族, 羲和号机甲纵队全体成员,操纵机甲脱离舰体。”
蔚起没有犹豫,立刻做出了安排。
“一队!清扫虫族, 为羲和舰开道!二队!参与抢救辅助,在太空层打捞残骸, 发现幸存者, 即刻送往羲和号!”
星环研究所是边境地区非常重要的一线研究所, 采用半驻地半星舰模式,它的星舰体会按照星轨轨道运行, 便于研究人员在整条边境线上多个不同的外星域与小行星上进行采集研究样本。
也就是说,星环研究所有自主的航线运行权, 他们一年可以穿越四个星区所管辖的边境范围,而他们本身,也一直都专注于虫族的研究项目, 是整个人类星联直面虫族这个危险种族的另一个重要战场。
在打造初期,也有人认为玩火终将自焚,倘若星环研究所不能控制虫族隐患, 那么,这就是一个四大星区击鼓传花的定时炸弹。
而这一次,炸弹,恰好的炸在了东部星区手里。
不过现在并不是几大星区互相?推卸责任的时候,蔚起站定在了自己的所属雪白色流线型设计的巨型机甲面前,这是他的专属机甲,也是羲和号上配备有的最高级别全能型战时机甲——唤明月。
“唤明月。”蔚起抬眸,“准备启航!”
雪色银白的机甲滑翔而出!它迅速且不做任何停顿的穿透了所有机甲群,率先冲向了密集的虫群!第九星轨没有月光,可这架巨型的白色机甲就宛如垂暮星海里闪烁的冷月清霜!
在那一刻、刀锋旋转,割开了整片黑海——
所有靠近唤明月百米之内的虫族都在被飞速的收割这生命,悬丝千刃织就成了细密的罗网,阵列相割!单单只是以影响幅度最小化的冷兵器方式、成片的绞杀所有虫族。
它们甚至来不及感知到危险,就已经在蔚起附近被完整的碾碎了。
在唤明月的机甲模式的辅助之下,蔚起的同频精神海越扑越大,越来越广,他漆黑的瞳色已经完全被晶莹的蓝浸透,他抬起自己在操作台上的手掌,然后骤然握拳!
虫族悲鸣的嘶吼,生命刹那消逝!
完全的群体杀戮在以唤明月为圆心彻底展开!
除去人类以外的一切精神海频率都在削减,它们疯狂挣扎着要朝外涌去,可是人类群体所操作的重型金属壳采用低射程的射线完整的将他们包围在了这个收割范围以内!
不过短短几分钟,这些还自由漫游在这片星域的虫族群落,就被清扫得几乎一干二净。
总控室的观测员:“中校,这些虫族的发育水平都非常容易处理,应该是刚刚破茧的幼体和成体……和边境线外的虫族相比,十分有限,这次的事故……会不会是星环研究所他们……”
“先救人。”蔚起清声打断了他。
“是!”观测员立刻道,“一队二队,负责救援!两队各留五人继续清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但所有人的心情却越来越严峻,清扫区越来越大,非探查区越来越小,规模七万人运行的星联研究所,他们竟然只找到了不到七十个幸存者,甚至这些幸存者都是外围成员,极少涉及内部核心的研究员。
这个存活率极为不正常,在科技发展的当代,哪怕是和虫族的一线战场,也不可能有这样低的存活率!
研究所配备由完善的防爆机制和大规模扫射的防御措施,无论是毁灭性的爆炸还是星盗的外部突袭,都能够保证60%以上的成员幸存,尤其是核心研究组的成员,他们收到的保护措施是最高级别,可现在这个幸存率却几乎约等于零!
这个认知使得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
在爆炸以前,星环研究所到底发生了什么?
蔚起操作着唤明月,悬浮在最高点,静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气息冷静淡漠依旧,难以看出什么颜色。
突然,他的眼神一定,他注意到了什么,在所有人的目光所及之处,银白的机甲纵身飞入了还未来得及清扫的最核心,拨开了重重零碎的废墟残骸和虫族尸体。
唤明月巨型的机械手掌,从一群冗杂得有些七零八碎的太空碎片中,捧出了一枚应急逃生胶囊,两种极端迥异的体型衬托下,唤明月掌心,这枚小小的荧蓝胶囊像是一捧晶莹的泪。
隔绝着唤明月和逃生胶囊,蔚起看清了躺在自己掌心的人。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Omega,五官非常单薄,面容惨白,气质憔悴,除此之外,看不出来任何外貌特色,很明显,他的脸上覆盖了一层仿生面具——这说明他就是星环研究所少有的幸存研究员,只有核心的研究员,他们的保密级别才会要求他们每人配备一个仿生面具。
“咳咳!”青年似乎还残存着一些意识,猛的咳出一口浊血!
十分钟后,蔚起撞开了慎独一医务室的大门!
刚还在惆怅本以为自己今天会很忙,结果两个小时都没什么事干的慎军医正好死不死的站在自己医务室的门后沉思,毫不意外的出来意外,被直接撞了一个踉跄!
而撞门的始作俑者仿佛早就已经发现自己站在门后一般,贴心的精神丝缠成柔软的丝带,纠缠的扶住了慎独一站稳!
能在羲和号上办到这件事情的只有一个人!
“蔚!起!”
“你特么是不是小时候少学了人情世故这一项!不要以为你是我的上司就可以为所欲——”慎独一的声音在他回身看清蔚起怀里冷汗淋漓,唇角带血的病弱青年时,就完全噤住了。
“救人。”蔚中校也很简单直接。
好气,为什么这个人在自己理智上蹦迪的时候都这么会抓时机?自己还完全不能发作!慎独一皮笑肉不笑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跟上了把人放入了医疗舱里的蔚起。
青年自离开应急胶囊起,浑身就开始不自觉地痉挛颤抖,喘息一次比一次剧烈,肤色完全丧失了血色,白得几乎透明,这凸显的唇畔艳丽的血色格外的刺眼,被放入医疗舱以前,冷汗就已经将他彻底?浸湿了。
慎独一飞速检查着他的身体情况。
“Omega,男,全身无明显外伤,内脏有轻微损伤,但不致命——”
“是精神海。”蔚起打断了了他,“致命伤在精神海。”
“一开始救援的统一扫描里,他没有被发现,他的精神海?已经完全处于机能停止的状态了;没有任何人发现他,设备也无法扫描到他的精神频率,是我发现他,只是因为唤明月的辅助,感知到了一点细微的波动。”
你这到底是要有多变态的感知能力才能超越现有星际战舰的雷达扫描啊!慎独一默默的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他毫不怀疑蔚起的判断,精神海的方面,如果为蔚起不值得相信,那么便没人有发言权了。
在慎独一深入扫描,检查青年大脑内部神经元时,蔚起注意到了青年的衣襟里似乎粘着什么,但伴随着营养液的流动,这片异物和青年身上黏着的飞灰尘埃一起漂浮了上来。
那是一小片已经被焚毁的差不多了的布料,上面似乎还有字迹,蔚起仔细辨认,却依稀只能看出是“自由”这个单词的一半。
真丝质地的布料,经常会被用于裁剪衣料或者制作饰品。
“他目前的生命体征非常微弱,精神海根本没办法自行维生了,我现在只能够尝试配比相应的零号试剂,逐步给他加重药量刺激他的精神海。”
慎独一记录下来青年的情况,也注意到了满医疗舱的漂浮物,见怪不怪的摁下了清洁系统,然后又为青年更换起了新的一批营养液。
“对了,中校,这个人……很重要吗?”?慎独一突然看向了一直守在一旁的蔚起,指尖却一刻不停的配比试剂。
蔚起:“……他是星环研究所的核心成员,四万个核心研究员,算上他,目前只存活了八个。”
慎独一动作没有停:“……这不是你们的问题,背后肯定还有其他原因,单纯的火力袭击不可能会有这样惨重的伤亡。”
“嗯。”蔚起不再多言,只是静待这场结果。
一只只试剂被注入到了青年体内,任何一只的剂量都是落到了普通人手中都有可能造成不小伤亡的浓度,可这些药性凶悍的管制药剂在此刻通通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在青年体内,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怎么样?”蔚起注意到了慎独一愈发沉缓的心跳。
“很糟糕。”慎独一平静阐述着一个事实,“我甚至直接把七号和八号试剂都注入了了他的体内,没有任何作用。”
“如果——如果精神海真的是海洋的话,现在他的大脑已经快要干涸了,任何药物的刺激都是建立在他精神海本身?的容量上,药物是在提前支取这部分容量,但是他现在负责精神海运作的的神经元已经完全坏死,既滋生不了精神海,残留的这点精神海也无法反哺这部分神经元。”
蔚起:“我记得可以通过医学评估模拟他的精神海?进行频率干预治疗。”
“中校,我记得你应该是统战指挥方向的吧?怎么还带着连我的饭碗都在抢?”慎独一已经对蔚起时不时的“超纲”见怪不怪了,“不过你说的没错,但是这种条件的医疗手段需要超高的设备成本维持,只有在中央星系有。”
“况且就算边境线上有这种医疗设备,他的运行成本以分秒计费,每秒钟就要耗费三百万星币,现今虽然在医学上落地,但是一般人也用不上。”
蔚起思索:“我的精神海可以暂时模拟一定频率进行介入治疗。”
“我反对。我虽然不清楚你的精神海具体能力是什么,但是这个的前提是你能够模拟他的精神海频率,我们这儿有他的精神海频率样本吗?现在提取也提取不出来。”慎独一直白的拒绝了自家上级。
“而且,就算你可以,我也不会赞同,边境线现在岌岌可危,内忧外患外,你作为主要战力之一,势必会在后续投入到一线战场。”
“一个人的精神海擅自去干预另一个陌生人的精神,太危险了,那毕竟是他的大脑,他的主场,如果他对你的排异反应过重,你也会受到不可逆伤害,尤其是精神海,作为羲和号的随行军医,我必须对后续战场上负责。”
慎独一言辞里没有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冷静分析着当下的利弊。
蔚起:“……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慎独一动作慢了下来,然后突然沉默了。
蔚起追问:“还有什么办法?”
慎独一:“……有。”
“如果是需要刺激精神海反愈他的大脑神经元,现在主要问题就是怎么使得他的精神海可以被刺激。”慎独一抬眸,“现在,我需要全星舰所有Alpha的信息素样本。”
现在,轮到蔚起语塞了。
临时标记。
ABO机制中,Alpha与Omega的精神海皮配度只要高于80%,那么信息素会不可遏制的互相吸引,临时标记以后,标记期内,有信息素的联结保护,Alpha和Omega将拥有对对方暂时的精神海开放权,进行精神海的互相疏导与抚慰。
换言之,相较于精神海频率模拟随时会有被大脑排异的风险,这显然是更加稳定的办法……同样,也更私密,甚至逾矩。
标记,这是只有伴侣才会进行的私人侵占。
而两个互不相识的人进行临时标记,也不是没有过,但往往发生在地下会所或者某些上层Alpha对于Omega的狎妓上,不用负责的占有,完全压制,从精神上的肆意掠夺,配合上极度色情的亵玩,享受一个Omega完全受自己支配的绝对支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