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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昙花(回忆章)

苏少桦来到了图南星以后, 是第一次站到了第九星轨原住民们所缔造的土地上,这个被当地人称作“昙花集”的聚居区。

外星域一直都是有贫民区的,说是“贫民区”, 其实叫“平民区”更合适, 在这里, 普通人无法囤积财富, 而星盗、妓院、还有走私犯等等各种游走在黑色或者灰色地带的人才可以占据更多的资源。

但这些人并不会住在贫民区,贫民区是他们存放爪牙和饲养羔羊的兽圈, 只有那些从内星域的外来者会用“贫民区”来划分他们。

这些出生就在星河里、并不知晓白昼模样的人类, 他们更不知晓自己生老病死的小小尘埃、被自己这辈子也没有见过的手给划成了一条辽阔遥远的线, 回环成一个崎岖的圆——第九星轨。

也许是拨动他们命运的一根弦,而千千万万的丝线又联结在一起,汇聚成了命运洪流里被拖拽的一根缆绳, 缓缓前进。

“谢谢您的保护,长官。”苏?*? 少桦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回过头, 去看身后便装跟随的蔚起, “是我今天执意要来这儿的, 却还要麻烦您来多跑这一趟。”

“应该的。”蔚起点了点头。

苏少桦注意到了不远处聚集在一块儿熙熙攘攘的小孩,他们你推搡我, 我推搡着你,凑成一团, 朝着这个方向挤来。

这些孩子大多都穿着或大或小、不合身形的衣服,甚至还有小男孩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个被粗暴裁剪了一半的成人女士长裙,权当个可以蔽体的背心。

这副打扮是贫民窟孩子们温暖季节的常态, 甚至他们还算尚且“体面”的一批,更多时候,许多孩子是没有完整蔽体的衣物的, 还尚且处于发育期的稚子只有简单的碎布遮住重要的部分,宛如伊甸园里尚且还蒙昧的人类。

只是可惜,他们并不如亚当和夏娃一般受上帝眷顾。

“好心的先生。”为首的孩子已经蹿了过来,仰起头伸出手来,“给我们些钱吧,吃的也行。”

“是啊,先生!”

“我们很饿,求求您了,您一定是警戒线那边的人吧。”

“干净的水源也可以,可怜可怜我们吧。”

他们很是聪明,常年贫困的生活促使这些孩子精准的瞄准了更为心软苏少桦,而非蔚起。

尽管今天的苏少桦在衣着上竭力掩藏,与本土居民着装相近,但依旧太明显了,他眼睛里的平和与善意实在是太明显了,这是在不必操劳温饱、不必忧虑生死的和平区才能养出来的眼神。

在贫民窟,善意与尊严一样,都太昂贵了。

也正是因此,军部才安排了蔚起便装的随身保护,或者说,是蔚起主动申请前往保护的,他想见见这个人,他想见见这个提出“军教一体”,“以人养地”的年轻老师。

不过现在,蔚起可以为苏少桦挡住某些有心之人的偷窃、抢劫、绑架,谋杀;也无法阻这些孩子们的乞讨。

这些还带着污泥尘埃的小手像一簇簇小小的野花,灰白残破,从萌芽开始就在贫瘠之地,竭尽全力的想要吸食干净附近的养料。

因为他们是孩子,是天然的弱势群体,是最容易引起这些不曾目睹饥荒苦痛人怜悯同情的人。

“需要帮忙吗,苏老师?”即便如此,蔚起轻迈了半步,随时可以将苏少桦挡在身后。

曾经在对边境线的清扫时,发生过某些恐怖分子借儿童制造人体炸弹的恐怖袭击事件,所以他的防备只能算是正当范围以内,并不算什么多余的歧视与恶意。

“麻烦您注意一下动向,但是我想和这些孩子聊聊,可以吗?”苏少桦没有退后,友善的半蹲下身,微笑补充道,“如有必要,您可以随时杀了任何人。”

这句陈述一语双关,有些震慑到了某些比较胆小的孩子,他们对上了一旁气势冷冽不善的蔚起,不由打了个哆嗦,往年纪较大的孩子身后躲去。

苏少桦这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蔚起的预料,他依然冷静道:“嗯。”

“别怕。”苏少桦笑眯眯的说道,“他不会伤害好孩子的。”

“先生……”

苏少桦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把能快速补充能量的糖块,迅速且敏锐的收回,躲过了好几只小手的抢夺,在手中晃了晃,并不急着分发:“好孩子的第一点,不可以哄抢,要守规则。”

他半是玩笑半是威胁般的说道:“否则,就是我身边的这位哥哥给你们将道理了。”

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瞄向了蔚起,蔚起十分配合的敲了敲自己外套内袋的枪支,吓得一群小朋友赶紧挪开了自己好奇的目光。

果然,听话了不少。

苏少桦十分满意:“一人一颗,我刚刚数了,我带的糖是够的。”

迫于糖块的甜蜜和蔚起的威压,很快,糖被有条不紊的分完了。

有人不自觉的舔了舔已经拆了的糖块,却舍不得吞下,很快又用锡纸包好。

他们捕捉到了苏少桦手上还剩下多余的两块糖,拿到了糖的孩子们贪婪的盯着那两颗糖块,用希冀且可怜哀求的目光仰望着他,期望他能对自己的格外垂怜。

“在分配以前,我已经说过了,一人一颗,这是我们刚才说好的规则。”苏少桦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没有大方地给出这颗糖,而是反手塞了一颗到旁严阵以待的蔚起手中,“你们接受了这个规则,我才愿意将糖分给你们。”

“孩子们,不可以破坏规则。”苏少桦就近地拍了拍一个小女孩的头,此时起,他才真的摆出来了一个老师的态度,“接受了这份规则的福利与保护,那么就得遵守这份规则。”

“我们这儿没有规则,只有生存。”终于,为首的孩子撇了撇嘴,在他看来,苏少桦既然已经不能为他们提供好处,他们也没必要再装出方才无害可怜的样子。

“你很聪明,孩子。”苏少桦眼底闪烁过几点零星的光。

“哼!”他冷哼了一声。

苏少桦:“不过只是小聪明。”

孩子:“你不过是比我们拥有更多的财富,所以才可以站在这里对我们说这些!”

“你真的很聪明。”苏少桦感叹着,将方才包装糖块的纸袋拆开,折合,不许不急地沿着折合线撕成规则状的纸片,“是你带着他们找到我们的吧,但是我们只带了糖,没有给你提供你更想要的。”

骨瘦如柴的孩子紧紧攥着拳头,额头却冒出来细密的冷汗,他悄悄看向了蔚起,发现蔚起也在看他,有些心虚。

“你想要食物、水源、药品,热量电池等等。”苏少桦平淡地说着,低头折纸,故作不经意的露出手腕上的终端,“甚至,如果没有我身旁这个人,你们会联合身边可以同谋的成年人,直接抢劫,绑架。”

男孩下意识地颤抖,许多孩子都躲在了他的身后,像一群孱弱的蝼蚁尽力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这样一个终端在黑市上贩卖,扣除中介费,可以卖两千星元,而我,这个人足够值更多,不过我不太清楚人口贸易。”说着,他求助般的看向了蔚起。

“五官端正,来自内部星轨没有疾病、健康新鲜的人体,均价一万至一万五左右,拆分了买有八千至一万。”蔚起体贴地回答道,“但如果有特殊能力和知识储备,活着可以卖更高。”

苏少桦:“而只是十星元,就足够你们这样的一个孩子,在第九星轨的贫民窟生活一个月。”

男孩倔强的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当然。”苏少桦微笑起来,变魔术般的将方才的彩色纸片折成了一朵漂亮精致的纸花,轻轻簪到了就近的一个女孩的鬓角,仔细为她理了理乱发。

小女孩有些欣喜,扯了扯男孩:“……花……花。”

“啧,知道了,知道了。”男孩有些不耐烦,将女孩扯到自己身后。

他说道:“我们不会那样做的,但那种事情,有的是人会去做,我们太弱了,还不够格。”

“对,你们还什么都没有做。”苏少桦温和地看着他们,“所以,你们不该在这儿,你们该去读书。”

他掏出笔,用剩余的纸片写下了一个地址:“这是星联政府临时搭建的公益学校,以后这里也会建一个正式的学校,我将是那儿的校长。”

苏少桦:“在学校内,官方会为你们提供教材、食物、水源,和基本保暖衣物,甚至有相关的医疗资助,但仅限长期在那里接受教育的孩子。”

苏少桦:“你们,想活下去吗?”

目送这这群孩子懵懵懂懂的离开,苏少桦才想起来自己一直处于半跪着的状态,腿早已经麻木。

“唔……嘶……”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蔚起默默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肩,将他提了起来。

“嘶……谢谢。”苏少桦礼貌的笑道。

蔚起:“您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的朋友也这么认为,他们认为我脾气太软了,并不适合来这儿。”苏少桦锤了锤自己的膝盖,等着那阵麻木感褪去,“我来的第一天,脱离了保护我的军人视野范围一会儿,就被抢劫了。”

他自嘲道:“挺好,至少没要我的命,很蠢吧,还给你们多添了不少麻烦。”

蔚起直白坦言:“即便如此,您依然愿意在这里任教,我对此感到倾佩。”

“面对这里对孩子,单纯的糖果与言语教育造不成任何影响,他们生长在一个内星轨的孩子们从没有想象过多荒芜之地。”苏少桦将一颗糖递给了蔚起,“求生欲望的本能是刻进骨子了的,以此催生了贪婪自私,残忍冷漠等一系列问题。”

“他们并不天真无邪,甚至不单纯善良。”

“有的会死掉,有的会活着,然后真正成为小偷、星盗,恐怖分子……或者性工作者;彼时,哪怕真的已经可以满足温饱,他们早已习惯了暴力与压迫,也不会在乎善与恶的界限了。”

“可这些孩子们,他们一出生就在这儿,求生是本能,没有选择。”他将笔收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如果不管,那么这儿永远都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永远都是活该堕落死亡的罪恶之地,直到溃烂腐朽,为后来的合法社会埋下弊病。”

苏少桦回头去看来时的街道,也许算是街道吧。

冗长的蜿蜒曲折前路直达灰白色的空地,已经有居民搭起来了篝火,这是他们主要的取暖的手段,零零散散的人群已经聚拢到了一起,噼里啪啦的细碎响声在热源中爆开。

一个断臂的男人坐在废弃的断壁残垣上吹着一只骨笛,穿着褪色裙子的女人眼角抹着廉价单薄的红,孩子们在贪婪的注视着炙烤的食物,老人抬着头,凝望着星空。

他们在唱歌。

昙花集,翡翠回廊一役,星盗大范围撤出了部分区域,其中就包括了图南星,即便仍然有相当严重的治安问题和黑市隐患,“昙花集”也十分热闹,它仿佛它的名字一般,在极度的混乱与无序之中挣扎出来了一点零星的烟火繁华。

烟火一瞬,昙花一现。

“我敬佩那些身处泥泞依然不改本心的人,也不愿替那些已经无可救药的罪犯辩驳,但至少现在,我无法指责这些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活下去的孩子。”

“如果有选择,这些孩子如果真的有选择,有人把他们带到一个合法社会,教会他们规则……”

这位年轻的老师仰望着头顶没有一丝白昼的星空,喃喃道:“再荒芜,再贫瘠的土地之上,都会孕育期盼幸福的生命。”

第142章 誓言(回忆章)

“不行。”

“为什么!师兄师姐们的申请都通过了。”

钟斯年难得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已知天命,很少会因为什么大事小情而头疼, 但现在简秀丢到自己面前的这件事却是个例外。

简秀倔强的把那篇自认为写的完美无暇的申请报告再次推到了钟斯年面前:“老师, 我真的是非常认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绝对没有任何哗众取宠或者脑门一热的意思。”

“你师兄师姐也没像你一样直挺挺的就往边境最边缘线上跳啊, 星环研究所那边和虫族星盗们的聚居地简直就是隔空对望!”钟斯年推开了这篇申请,“我不会同意!不光我不同意, 你父母应该也不会同意。”

“那和星环研究所的名额, 老师你打算给谁呢?”简秀并不死心, “我认为我可以做到不比任何人都差,而且这和我的研究方向是一致的,更靠近边境, 我可以正面接触更多的虫族精神海样本,只要三年, 我保证可以有初步成效, 十年, 我一定可以给人类精神海方面带来生物能的可控应用,如果可以成功投入, 那么未来至少百年,人类将不再困于能源危机。”

简秀:“老师, 你相信我。”

钟斯年相信的。

他相信只要给简秀时间,他一定可以做到,完成这个划时代的研究。这个孩子, 18岁修完了本专业大学本科所有课程,19岁由官方政府牵线、来到了自己的面前成为了自己的学生。

时至如今,自简秀接手‘夏洛蒂’开始, 整个研究过程快速推进,几度与星环研究所携手攻克前期的的几大痛点,就连星环研究所的主导负责人康拉德教授都接连致电来向钟斯年感谢。

所以,简秀的理由给的直观、明确,且正向。

但钟斯年并不接受。

“你不用去星环研究所也不会缺少虫族样本,只要你想要,简家和星联会想尽办法在保证你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达成你所需要的研究环境。”

两鬓通白的慈禧教授抬眸,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得服老,轻声向自己的学生暗示着某些事物的暗面:“简秀,‘夏洛蒂’确实是星环研究所独有的,但你又何必以身犯险,适当的资源利用未尝不可。”

“夏洛蒂”对星环研究所固然重要,但简秀同样重要。

“不,我拒绝,我不能接受。”简秀站在钟斯年的面前,年轻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与偏移,“我看过星环研究所的研究报告,他们的研究方向和我在同一个领域,而‘夏洛蒂’是他们得到的生物样本。”

他一字一句,语气虔诚且坚定。

“老师,不是因为我最有可能成为第一人,身后人就没有资格去做同样的事;更不是因为我有大把的资源,就可以随意去掠夺他人成就的可能。”

在这一刻,钟斯年突然发现,现在的简秀身形其实已经出落得相当俊拔了,身后是透着阳光的落地窗,窗外有一整片被金色阳光笼罩着的青葱树色,少年……或者说是青年,已经长得很高了。

“老师,我即是我,我有自己想追求的东西。”青年的嗓音干净澄澈,“以我的方式,以我的能力,就算最后不成功,我也不后悔。”

钟斯年叹息:“简秀,你的人生拥有太多别人终其一生无法企及的美好,优秀的外在条件、年少的天才,富裕丰厚的家庭,你没有真正的失败过,也从来没有真正体会过什么叫失望无力。”

他希望时间可以再缓慢且温柔一点,让自己的学生可以更温和的受伤,更平静的长大。

“有可能长大只是一瞬间,很短,却是一道余生也不可企及弥补的裂缝。”

简秀撇撇嘴,眼神游弋的一瞥,注意到了钟斯年已经空了的茶杯。

钟斯年垂目看着手边的这份申请,并不在纠结于自己宝贝学生的小小骄傲,说道:“况且,孩子,你是个Omega。”

不知何时,一杯热茶推到了他的面前,古灵精怪的Omega已经挪到了他的桌旁,半蹲着趴在他的办公桌旁。

“老师,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个道理。”简秀用那双永远盛满了水光的眸子可怜兮兮的仰望着他,“不是因为我是Omega,我就没有资格去冒险的,我有资格去热爱,有资格去追求,也有资格去受伤。”

“这和你是不是Omega没有直观关系。”钟斯年叹气,“即便是你的师兄师姐们,我也并不赞成他们随意的以身犯险。”

“我知道的,老师,我知道的,你关心你的每一个学生。”简秀拉着钟斯年的衣袖,“可是老师,你也说过了,我拥有太多东西了,我从来没有真正的失去过。”

微风悄悄的拂过,老人看着这个孩子。

“是的,孩子。你拥有太多,太过于顺心,所以会有一种错觉,你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可以直观按照你的喜恶运行,因为你觉得自己足够优秀且强大,‘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掌控’。”

简秀真的是钟斯年所见过最深受世界钟爱的孩子了。

他一出生就在罗马,爷爷是星联主要的高阶将领之一,母亲出身掌握大量财富的颜家,父亲是整个星联建筑工业的领军人物;而他自己,惊艳的相貌,优渥的家庭,不可思议的天赋,一切都为他缔造了绝对顺风顺水的人生。

简秀:“老师,那您和我的父母才更应该让我去‘失去’。”

青年话音落地的刹那,清风疏狂,郁郁青青的树丛瞬间哗然,窗外的光很亮,将室内的两个人衬托成流金璀璨的碧绿间的剪影。

“老师,我还记得中央研究院每一个研究员宣过的誓,我是中央星系的研究员,也是人类的研究员。”

钟斯年淡淡地笑了,很轻。

“当我步入人类文明理性圣殿伊始,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人类科学研究进步事业,忠于星联,忠于人类,热爱文明,追求理性,斩断愚昧,捍卫真理,不断前进,直至胜利。

纵征程千难,亦九死不悔。

我们要消灭众生的困苦和匮乏,带给他们愉悦和美丽。

为人类文明的建设与延续奋斗终身。”

“老师,我是简秀,我不要只做钟斯年的学生、颜夫人或者简工的孩子,我也是Omega,但我不是只有这个世界划定的一片安全区的。”

简秀的眸光很亮,烁烁如明星。

“因为‘夏洛蒂’,所以我看到了一点可能,这个可能可以让整个外星轨不在饱受能源问题的困扰,可以减少外太空基建因磁暴而产生的损耗和伤亡,可以让更多的孩子在一个崭新的世界降生,我恰好可以有能力去达成这个可能,我为什么不去呢!”

固然君子不立危墙。

石木之间,人类敲出的第一缕火焰点燃了整个刀耕火种的时代,能源从大地燃烧至天空;星辰轮换,人类在地心与日心里两两眺望,星河自他乡成为故乡,苹果与铁球一起落下,人类回首,尘埃的法则贯穿过了星辰。

倘若痴人不说梦,人类是否又失去了自渡苦海的能力?

也许天地都会为年轻人的天真炽热而震撼。

“小阿秀啊……”钟斯年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再去阻拦这个孩子,“……你的妈妈同意了吗?”

“老师,小阿秀不是秀美的秀,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告诉过我,我的名字来自一句宋词——”简秀把自己的头靠在了老师的膝盖上,“雪里温柔,水边明秀,不借春工力。”

钟斯年无奈的阖上了双眼,是他预料错了。

颜姝女士又岂是完全庇佑孩子一生的母亲呢?她的孩子要永远有生长的能力和勇气,没有任何事物是困住他的理由。

不惧严寒,不困神明,春来俱是身后景。

钟斯年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钢笔,拔下了笔帽,落墨下了二字。

“同意。”

此后多年,夜深人静忽梦旧事,钟斯年都无数次想要打断那一刻的自己,想打断那“同意”二字。

人老了,就容易把一些零星小事反复想起,辗转难忘,他清晰的记得简秀是怎么欢呼着弯了眼眸,激动的跳起来抱住了他的脖子大笑,也清晰记得他是怎么抓起那张“同意”了的申请跃出了门,门后一群偷听的师兄师姐们在替他欢呼庆祝。

素来严肃正经的阿纳托利站在远处,幽绿色的深邃瞳孔倒影着他们的欢声笑语,最后也荡漾起浅淡的笑。

春日宴,少年游,不知愁。

这些孩子还太年轻,不曾知晓,无论怎样瞩目的少年英才,到底是凡人微尘,没有人可以预料到人类的来日,没有人可以倒转历史的车轮,仅仅不过一念之间,就成了前尘往事,深恩负尽。

当然,钟斯年也不知道。

而今一别,既成永别。

至此,钟斯年至死,再也没有见过自己最疼爱的学生。

第143章 摧折(回忆章)

恩佐今天刚刚开完一整场关于第九星轨的建设会议,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了,管家早已经安排好了今天晚餐,他一落座, 前菜就已经端上了桌。

“索兰呢?”恩佐并不急着用餐, 视线扫过了对面空荡的座位。

“索兰先生并没有什么胃口。”管家附身道, “最近索兰先生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要不让约兰达小姐从学校回来一段时间……”

他的声音消隐在了恩佐淡漠的侧目中。

恩佐:“我去看看他。”

说着,他起身上楼, 顺着他熟悉的方向慢慢踱步, 推开了走廊最深处的房间, 没有开灯,奢华宽敞的房间里,一切华美精致的装潢都被浸透在阴森的黑暗里, 只有一点零散的路灯光从室外延伸进来,模糊的描摹出床上蜷缩着的人。

索兰没有回头去看他, 却在门扉声响时浅浅的缩瑟了一下。

“不舒服?”恩佐站定在床畔, 瞳色冷练, 尚且未褪去手套的手摸索过青年苍白的耳垂,随意的把玩着, “怎么?昨晚上那点小玩意儿就不行了?”

“……我要见我妹妹。”索兰的声音还有些嘶哑。

“我记得你没有达到我的要求。”恩佐眼底颜色深沉的暗了下来,指腹重重的摁下, 艳红的颜色顷刻染上了青年耳垂的软肉,索兰身子一紧,下意识想要挣扎开, 又意识到了什么,很快乖顺下来。

“你昨晚后面哭得太久了,还有, 也不够放松……”恩佐将这个人翻了过来,肆意的摆弄着僵硬的青年,点评着他昨夜的表现,“对了,你似乎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康斯坦丁博士和我问了你好几次。”

“……我……我只是帮他整理了一部分资料,没有做任何其他的事。”温度一点点染上了已经冷却了很久的身体,“别,别碰……”

“索兰,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被索兰下意识的躲开了寸许,恩佐一直平淡且不声不响的音色突然就凉了下来,索兰瞬间僵硬,但不等他立刻认错,就被这个人攥住了头发从床上拖拽起来!

撕裂的痛感迫使着索兰跟随着恩佐的力道跌跌撞撞的起身,天地旋转间,睡衣的扣子绷落了几粒,露出来了后颈的腺体。

肿胀的、破损的Alpha的腺体。

被反复青紫的齿痕给覆盖的腺体,弄上这些痕迹的主人似乎还觉得不够,恶劣的揉弄了很久,腺体内部的粘液洇湿了伤痕,靡靡成绯红色。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索兰跪在床上,呼吸困难,气息恹恹,“我不是故意的……求你……让我见见约兰达……”

恩佐低垂着眼睑,端详着这张脸。

这是一个Alpha的脸,五官却介于雌雄莫辨之间,如同被神明钟爱献祭的圣洁神子,但现在,俊美脸庞被冷汗和泪痕沾湿,曾经疏离的傲气早就消失了,?刻在深处的惶恐与不安在骨头一点点敲碎以后渗透出来。

“你学会求我了。”恩佐低声道。

其实原本吸引自己的,本来就应该是索兰的恐惧,藏在索兰桀骜表象下面的不安。

“你以前那么高傲的,索兰,再求我一句。”恩佐垂下了头,语气幽深,“乖,你再求求我……”

“我……我……”这时,索兰却犹豫了。

索兰·拉莫斯,第八星轨一个三流机甲师和一个妓女的孩子,父母早已经过世,于世间仅有的一个亲人,是他年幼的妹妹,约兰达·拉莫斯。

在索兰出生的第八星轨还没有真正建设完毕,他是第八星轨形成和完善的见证者之一,按道理来说,两种制度杂糅之下的时代,他们这样无力如蝼蚁一样的人,应该很轻易被时代碾碎才对。

可索兰偏偏能够凭借高度出色的学习能力拿到仅有的中央大学保送名额,为了自己的妹妹,争取到了优秀特困生的扶助资金,甚至再读期间自荐拿到了多项资助。

这以索兰那个阶级来说,几乎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恩佐其实也并不太在乎这个人这样的出生走到彼时的那一步到底耗费到了多少心血,毕竟,如果他不足够优秀,毫无价值,那么自己选中这个人的意义是什么呢?

甚至有人劝告过他,说他可以换个玩具,索兰是个如何难得的天才。

天才又怎么样了呢?就是因为是天才,才值得他提起兴趣啊。恩佐不解,在中央星系,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人类星联四百亿常住人口,哪怕是百万里挑一的天才,也有一万个。

但是这样的天才实在是难缠,这些靠着自己争取来了前半生的成就人往往觉得自己有绝地反击的机会,不知天高地厚。

恩佐花费了近一年的时间,才彻底剥夺了这个人所有的机会;因为他的授意,没有任何一所大学和公司会通过他的申请,包括考核,唯一愿意力排众议接受索兰的教授被科斯塔家打发到了一个异常冷门的项目流放。

无法通过学业晋升,索兰想到了去边境经商,于是更好办了,恩佐很轻易的就买通了索兰相信的长辈,走私的违禁药物从他的行李里搜出来以后,索兰就彻底在星联公安内部挂上了名。

恩佐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索兰眼前的。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过路人,看着这个人被一群早就知道他冤屈的边境管理给压进泥里,看着这个青年苦苦挣扎、指着那个陷害他的怯懦男人歇斯底里。

然后,觉得格外的有趣。

这双琥珀色的眼睛,被大起大伏的激烈颜色晕染的时候,竟然这样漂亮。

他“救”下了当时的索兰,抛出了暗示的橄榄枝,索兰拒绝了,这个人似乎觉得自己还没有穷途末路,还有希望。

希望是什么?在恩佐看来,这应该是绝望的开端。

驯服索兰,像是寻觅一种别样的宝藏,他在驯养一只猛兽,打碎雪豹的利爪,然后在温柔的为他接好支离的病骨血肉。

只有这个人不惜一切代价尝试过一切可能,才会学会顺从,学会绝望,然后乖乖做他手里可以随意摆弄的宠物,成为一朵他独有的龙胆草。

这个过程真的很长,很繁琐,恩佐不是一个耐心的人,不过所幸,索兰有一个那么明显、清晰,弱小的软肋。

索兰第一次的那天,哭得很难过。

恩佐在他最难以自控的一刻,舔舐过他的眼角,并不觉得这个人的眼泪有多么苦涩特别。

“你求求我,我让你见你妹妹好不好。”恩佐哄着这个人,手上的力道竟然有些温柔,“我让你见她,她最近又长高了,也又漂亮了。”

“学校里有很多孩子都喜欢她,很多Alpha和Beta都在注意着她……索兰,你妹妹和你不一样,她可是一个Omega……”

索兰不自觉的瘫软在了他的怀里,任由这个人放肆的把玩,他的骄傲其实早就在一天天的消磨里被这个人给抽离殆尽了。

“我……求求你……科斯塔……中校……”他听见自己在这样说,“让我见见她……”

“叫我恩佐。”恩佐低声抚摸过青年的唇角。

他没有吻过索兰,因为没有任何意义,一个玩偶,吻是因为喜欢,不吻,也许只是因为他是一个玩偶才对。

但是此刻,他吻了下去。很苦,这个人应该是悄悄在黑暗里静静流淌了许久的泪,不敢让任何人察觉,这里没有他安全的避风港,他一直活在胆怯与恐惧之中。

不知为何,意识到了这一点,恩佐莫名有些烦躁。

他应该就是喜欢享受高傲者骨头被打碎以后必须跪在他面前仰人鼻息的颤抖才对,索兰只不过是恰好被他选中的才对,其实到现在应该一切都在按照着科斯塔的期望运行着才对,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烦闷的,一切不应该都该只是游戏才对吗?

恩佐死死扣住这个人的后颈,抓破了他的皮肤,血痕抹开成黏腻的花团,弄脏了单薄的睡衣领口。

索兰不敢推开恩佐,良久,当恩佐放手的时候,他已经有些缺氧,双目空荡荡的,大口呼吸着,胸膛起伏不定,宛如微弱的波澜。

“索兰,你的母亲就是妓女……你这么漂亮。”恩佐贪婪的把玩着这个人的伤口,血与汗一起交织,“在第八星轨,有人拥有过你吗?”

索兰睫羽沾了泪珠,细细的晃动着,仿佛即将破碎的露珠:“我的母亲不是妓女,她很早就已经?*? 不是了,她和我父亲是夫妻,她一直靠烤面包换取工资,她不是……”

“哦,那你呢?”恩佐并不在乎索兰微弱的辩解。

似乎索兰想要避开这个话题:“……我是个Alpha,他们没有对我多感兴趣。”

“怎么可能呢?”恩佐解开了索兰的衣襟,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你这么漂亮,那些星盗、土匪,流氓可不是会在乎这些的人。”

索兰喘息着:“……妈妈会给我和妹妹做围巾……在没有隔离层和供暖点的外星域……这时常用的保暖措施……只要足够普通……没有人会停下多余的时间来关心一个小孩……我妈妈死后……第八星轨开始建立,那里被划定成合法区了,我和妹妹可以领取补助,在社区的照顾下生活。”

“原来如此……”恩佐吻过索兰的唇角伤口,“你的母亲,一个妓女,竟然会这样保护自己的孩子。”

突然,他的领口一紧,索兰死死攥住了恩佐的衣襟,已经暗淡了很久的瞳子倏忽的亮起,翻滚成冷冽鬼魅的火焰,持续而又痛恨的燃烧着。

“恩佐·科斯塔!”他的唇齿间似乎都在恨恨的摩擦,“我的母亲——不是妓女!”

这个人总是会给自己新的惊喜,每当自己以为他就要屈服的时候,自己总能找到他苦苦坚持支撑的东西。恩佐心口跳跃着某种兴奋的情绪,他其实不生气,这样才对,只有永远怀揣着反骨和叛逆的索兰,才是他相中的索兰。

“索兰,她不是妓女。”他笑了,调情一般轻佻的笑,“那你呢?”

“你算不算我的专属男|娼呢?”

……

今天似乎有些过火。

管家这样想着,吩咐女佣们将食物端下去处理掉,后厨再做些新的。

恩佐走下楼时只穿了睡衣,颈侧有一个齿痕,没有一丝暧昧旖旎的色彩,极重极深,倒像是手无寸铁之人在极度绝望的边缘异常凶狠痛苦的宣泄。

“需要医生给你看看吗?先生?”管家注意到了这一点异常,连忙问道。

“叫医生来,给他看看,还有,一会把晚餐给他送过去。”恩佐平静的落座,“他会吃的,下次他再没胃口,你就说会通知我。”

管家:“……是。”

“对了。”恩佐叫住了即将离开的管家,“给索兰申请调令,他要和我一起去第九星轨。”

第144章 授渔(回忆章)

“边境新娘?”蔚起重复了一遍这位北部星区少校说的这个名词。

“对, 就是边境新娘。”维萨里昂盯着这双几乎不会有多余波动的墨色瞳孔,肯定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荒诞的名词。

“根据公安方面提供的线人情报显示,自从第九星轨官方开始着手打击人口交易, 这些东西都被转入了地下, 而‘边境新娘’, 就是他们对这些货物的代称。”他将资料展示给了蔚起, “由于曾经的外星轨物资匮乏,这里很多时候都有群婚的习俗, 也就是多对新人一起成婚, 举办酒会, 规模最大,可以达到五十多对新人。”

“这么多不合常规。”蔚起说道,“而且有极大的安全隐患。”

“因为根本就不是婚礼, 是买卖,谁都知道这背后有黑市和星盗的干预。”熬了大半夜的维萨里昂随意的撕了一块面包塞嘴里, “这就是他们不死心打的擦边球罢了, 黑市人口交易这么庞大的利润市场, 怎么可能放弃?”

说着,他又撕下了一块, 朝蔚起递过去。

“既然已经截获情报了,那就是有打击办法了?”蔚起下意识接过了面包, 但不急着吃,“需要东部星区怎么配合?”

“这次的交易点他们刻意选择在北部星区和东部星区的交界处,因为边缘地带并不好管理, 所以更好下手,这也是我们提前联系你们的原因。”维萨里昂挑挑拣拣,终于从一堆七零八落的杂物里摸索出来了一个纸包, 丢向了蔚起。

蔚起稳稳接住了纸包,平静的眼神有些困惑:“盐?”

“你鼻子这么灵?没打开就知道?”维萨里昂坐了下来,“伊万让我给你的,他说一定要给你,这点还是大半夜他巡视一回来就跑后厨去摸的,差点让炊事兵给以为是小偷潜入军营给轰了。”

维萨里昂:“?你们倒是投缘,约定什么了,就巡视路上偶遇一次,让那傻小子跑上跑下的。”

蔚起:“他让我有机会去北部星区,说要请我喝酒。”

“懂了,朋友,军区禁酒,所以专程给你准备的面包和盐。”维萨里昂少校又撕了一块面包,“他喜欢你,很喜欢。”

这其实是伊万给蔚起特意准备的面包,他知道今天蔚起要和维萨里昂面谈,但是维萨里昂几天都在忙活“边境新娘”的事,是真的饿了,所以完全不讲究自己掺合了一脚他人的友情。

反正,都是Alpha和Beta,三个人的友情应该也不拥挤。

吃着别人礼物的少校毫不违心地想着。

“面包……和盐?”

蔚起看着自己手里的两样东西,没有想到这个所谓有着他们民族格外代表意义的食物就这样见缝插针的塞到了自己手里,像是浑然不知的一天、路上随意递来的一株重要的花。

“对,面包和盐,分享了,你就是我们的朋友了。”维萨里昂笑眯眯的说着,觉得自己像是在诱惑小朋友跳坑里的怪叔叔。

他说:“少校,面包和盐,是祝福,也是期许。”

蔚起闻言,低下了头,打开纸包的盐,用面包蘸取少许,然后放入口中。

他沉默不语,却吃得很认真。

虽然已经是少校了,这个青年还是太年轻,维萨里昂依然保持着和爱友善的微笑,也许换一个和他们打交道久一点的东部星区军官就会意识到问题的不对劲,北部星区的人没有东部星区人苦笑、大笑,怒极反笑的习惯,更多时候就是冷着一张脸。

而现在维萨里昂居然在他面前持续了十分钟的笑意,显然不正常。

“明天晚上,边境就会又有一场婚礼,我们打算借这次机会完全截断这条线,婚礼当天,我们会配合边境警察,提前安排人乔装成新娘们,替换原本是受害人。”

“嗯。”蔚起安静的听着,正擦着嘴。

维萨里昂:“但是你也知道,因为生活环境的原因,这些边境新娘身形大部分比较清瘦,但是为了安全考虑,深入潜入的替换者个人必须有极强的实战和应变能力,这两方面考虑,北部星区的军部和公安部可以符合条件的人不够。”

蔚起点头:“可以从东部星区抽调人手。”

由于人种差别,哪怕是边境,北部星区的Omega和Beta确实是比较高挑,“仿生面具”可以改变面容,却无法改变体型,东部星区的青壮年确实能够替代部分,至少外在条件稍微乔装,不会在一群明显就营养不良的边境新娘中显得“大鸟依人”。

维萨里昂:“我们也是这样考虑的。”

“嗯。”蔚起点头,不知为何,从情绪频率上,他觉察出面前这个少校似乎很开心,隐隐约约在期待着什么。

“所以,为了边境地区更美好的明天——”维萨里昂耐心的等蔚起将手里的面包完全咽下去以后,才开口道,“蔚起少校一定是愿意女装的吧!”

蔚起:“……”

沉默数秒,他终于开口:“谢谢,我不愿意。”

“长官应该以身作则。”维萨里昂指了指蔚起指尖的面包屑,“况且,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少校。”

蔚起:“……其实我可以吐出来。”

“不要。”维萨里昂果断拒绝,“那样太恶心了,还有,伊万会伤心的。”

蔚起:“……”-

“颜明!”雷尔夫·兰伯特回过头,发现同伴已经远远的落在了身后,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只好又折返回去。

被他叫做“颜明”的青年是一个Omega,身量欣长,仿若俊挺修竹,疏疏朗朗,从背影来看就和四周的喧嚣熙攘完全隔出来了一方不同的世界,是只有富贵人家才可以保护好的清雅矜贵。

往来的人纷纷侧目打量着这个气质干净澄澈到和第九星轨迥异的青年,但当正视到他的面容时,才发现这个青年只有一张普通至极的脸。

一见即忘,泯然如众,和他的背影完全不相符。

雷尔夫:“你在看什么?不要离我太远了。”

“我就是随便看看。”青年轻声说道。

雷尔夫挤到了青年的身边,发现他正在端详着一个小摊贩的货品,都是一些很普通寻常的小木雕,摊贩的主人是个老人,显然这是个夜市上不太受欢迎的小摊,第九星轨刚建立不久,旅游业远远没有开发起来,本地居民自然是更倾向于实用主义,食物、衣服,工具才是边境夜市的主流,这些消遣的玩具没有任何人会停留下来在意。

除了“颜明”,雷尔夫悄悄打量着他。

他知道这个名字应该不是他真实的名字,甚至脸也不是,这个人其实很漂亮,作为星环研究所少有的本土工作人员,他见过颜明的真实相貌,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温润如同月光,眼下红色泪痣是玫瑰的颜色。

出生就在外星域的雷尔夫没有见过月亮,也没有见过玫瑰,但他下意识觉得就应该是那样。

“小先生,买一个吧,你看,这是兔子,这是猫,这是鸟。”老人今天没有一个客人光顾,所以这个青年就像是他今夜可以抓住最后的稻草,“都是我自己雕的,我的孙子很喜欢的。”

“这没什么用。”雷尔夫习惯性的反驳着。

老人有些激动:“可以……可以用来玩,可以作为消遣,我的孩子很喜欢,很便宜的,一星币就可以买三个,不!四个!”

“不用,我要一个就好,五星币,这是中央星系手工艺品的价格。”青年挑好了一个木雕,目光再度扫过老人空荡的裤管,然后不着痕迹的移开。

这个老者何尝不知晓这些木雕在第九星轨无人问津,但是他的身体情况无法投入现今第九星轨需要的正常生产,而他还要抚养自己的孙子。

连思索都不用,他就推敲出来了前因后果。

颜明,不,或者说是简秀,沉吟着思虑片刻,从包里拿出了纸笔,开始写下一个地址。

曾经在中央星系他没有携带纸笔的习惯,电子终端就可以完成一切。

第九星轨高级终端也是一个稀少的物品,受限于常年累月的磁暴和恒星风影响,边境还没有搭建足够民生使用的信号卫星,终端没有普及,也无法使用;离开了研究所,只有简秀持有的终端毫无意义,所以在这里,他学会了随身携带最原始的纸和笔。

地址写完,简秀停顿了一秒,在最后补充落款了一个“颜”字。

“这是一个边境的民生工程负责所,才刚成立不久,很多人应该还不知道这里,我认为您可以联系他们。”简秀将纸片递给了老人,“您可以把您的木雕给他们看一下,这些工艺品,在内星轨应该更受欢迎,也有更合理的价格。”

“不,不用了,不用了!先生。”老人有些惶恐,“你不知道,他们不会管我的……”

“会的,他们不会拒绝的。”简秀坚决的将纸片塞给了他,“您一定要将这张纸交给他们。”

在老人的千恩万谢中,雷尔夫和简秀离开了木雕小摊,雷尔夫反问道:“为什么那么麻烦?要是你想要帮他,应该可以直接把他的木雕买完。”

颜明应该有这样的经济实力,作为支援建设边境的研究员,颜明和那些军部的部分士兵一样,姓名保密,资料保密,离开星环研究所就得戴上仿生面具。

除了这个人是个非常漂亮优秀的Omega,雷尔夫几乎对他一无所知,他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出生在一个格外幸福富裕的家庭,星环研究所的专家们都很照顾他,甚至不是什么虚有其表的花瓶,大家在乎的研究也似乎和他深深绑定在了一起。

“钱太多了。至少对于他来说太多了。”简秀视线扫过哪些粘在自己身上不怀好意的眼神,精神丝开始浮动在他的身周,隐晦的威压逼退了部分目光,“让一个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老人在闹市里拿到过多的财富,这不是在帮他,是在杀他。”

他补充道:“我可以给他一个自食其力的机会,而只要有官方背书,他赚取的财富也可以得到保护。”

雷尔夫:“可是就算你帮了这一个,第九星轨还会有大把和他一样的人被贫困困住。你帮不了所有人,总会有人饿死。”

“今天的第九星轨不过是昨天的第八星轨,而我帮他,不是因为我有多么高尚,只是我恰好遇见了他,更何况——”简秀话锋一转,“你怎么知道我只帮了他一个人呢?”

“嗯?难道不就他一个吗?”雷尔夫不解。

“现在边境的民生工程刚刚起步,单纯靠第九星轨自给自足是无法达到养活这么多人的情况,将市场转移到内星轨是势在必行的趋势。”

简秀把玩着自己手里的小猫木雕,语气微妙。

“一个残疾的老人如果可以安全的通过木雕换取生存的财富,其他人也会看见,这是一份与他们曾经生产方式完全不同的收益,轻松、安全,且合法。曾经在暴力区的居民们不是不想在阳光下活着,只不过血腥和麻木早就已经让他们思维定式了,他们无法想象新生活的模样。”

“这个老人就可以是一个非常好的范例,给所有人看的范例,身体上绝对的弱者可以安全拥有财富,不用担心明天,毫无后顾之忧,只有以规则和道德运行的合法社会可以办到。”

简秀收好了自己的小猫木雕,看向了身旁的雷尔夫,眼底笑意璀璨。

“而且刚好,你不是说你表姐今天婚礼吗?除了礼金以外,这就可以用来做一份礼物,除了金钱以外的祝福。”

“啊!哦!”简秀的话把雷尔夫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结巴的答应着,“那……那我们走吧……穿过这个夜市就快到了……”

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明亮,哪怕是仿生面具最普通的脸也没有办法遮掩他一点光彩,雷尔夫这样想着,他毫不怀疑,哪怕不做研究,颜明一定也有其他精彩的生活方式。

他的世界异常广阔,可以随意用边境最昂贵的善良去俯视一切,不用被任何外物所拘束,甚至他的眼界也远远高于雷尔夫这样辛苦在边境苦苦挣扎数年的常驻民,轻而易举就可以处理一切问题。

这样的美好出身和命运,神明可真是眷顾他们啊。

倘若自己也是内星轨的居民,应该也会有这样精彩的人生吧。

雷尔夫不语,眼底却有暗光流动。

第145章 新娘(回忆章)

“婚礼”两个字对于人类来说, 仿佛有什么特权。

简秀印象中的边境地区颜色一向是萧条、灰暗、冷寂,但是此刻的婚礼现场却不是这样的。

廉价艳丽的彩灯、彩带、灯笼,被毫无规则的挂在了树上, 灯火通明, 四周有欢快击打演唱乐器的乐师, 乐器大部分都是手工粗糙制作的果壳铃和金属鼓, 只有零星几个弦琴,穿着白色长衫的老人坐在首席, 簪着野花花环的青年男女们在空地上跳舞。

长桌上摆放着招待宾客们的食物, 很简单, 大部分都是各种形状的面包和烤饼,配着佐餐的是颜色鲜艳的各色酱料,还有一些新鲜可食用的野生果实和花朵, 一晃眼望过去倒也十分丰盛。

“好热闹啊。”简秀感慨着,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这样的热闹和中央星系高度现代化和科技化的热闹繁华不同, 被一种最原始的温度给包围着;桌面的鲜花和烛火都是提供这种野蛮肆意生机的部分, 粗糙的木壳杯子里的浊酒倒影着星空, 火焰滚烫的颜色零星的飞舞在空中。

人群的色彩杂乱,气息喧嚣, 这一切都让未曾接触过这种民俗风情的简秀感到新奇:“你的表姐在哪里?”

“……额,她, 她应该在后面搭起来的帐篷里。”雷尔夫似乎有些紧张,身为新娘亲属的他反倒没有简秀作为宾客落落大方,“有花的就是新娘的帐篷。”

“有花装饰的帐篷有很多个。”简秀一眼望去, 隐藏在视觉中心之后的帐篷成排连片,格外的多,每一个帐篷顶上都点缀着不同的繁花, “有点……太多了。”

“外星域——不对,第九星轨一向有群婚的习俗,因为聚集,宴请的宾客基本都是重合的,这样是为了节省成本,也可以办的更加热闹。”雷尔夫解释道,“所以今天结婚的不止是我的表姐。”

“这样啊。”简秀了然,“那我们怎么把礼物送给她呢?要不我们去摘些花,装饰一下礼物。”

“不用!”雷尔夫突兀的打断了他。

简秀一愣,雷尔夫在那瞬间也开始后悔起来,他在那一瞬间想要立刻拉着简秀离开,离开这里,但是已经晚了,有人迎了上来,穿着着当地人的服装,带着灿烂的笑容。

“雷尔夫!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吗?”中年Beta男人热情的拉起简秀的手握了起来,但是简秀觉得这个人有些热络过头了,粗糙的指腹隐约冒昧的摩擦过自己的手,令人不太愉快。

男人说道:“我是雷尔夫的舅舅,你可以叫我艾萨克!”

“您好,我叫颜明,叫我‘颜’或者‘明’都可以……我们给新娘准备了礼物。”简秀利落的把手从他手里拔了出来,眉宇之间有些泛冷,“请问什么时候可以交给新娘。”

“现在就可以!明先生!”艾萨克大大方方的让出了身,指向了那些帐篷,浑浊的眼睛里是看似敦厚的光,“就在最后一个帐篷那里!去吧,孩子,在我们这里新婚以前见到新娘子盛装的模样,是会有好运的象征。”

“既然这样的话——”简秀将目光投向了雷尔夫,“我一个人去吗?雷尔夫?”

雷尔夫被男人给拽住了,半是友好半是强迫的揽在怀里,无法挣脱一步,他唇色有些泛白,良久,他才挤出来了一个干涩的笑:“去吧,颜明,我姐姐……她很友善的……”

简秀垂下眼膜,余光朝四周洒去。

不知何时,人群的目光在或多或少的聚焦在这里,这样熙攘热闹的场景里,Alpha和Beta男性粗重的呼吸声格外的清晰,火焰又猛地蹿动了一下,猩红的热光照在一些瞥来视线的女孩脸上,照出了她们疲惫的妆容,和惨白的笑融为一体。

已经有人挡在了出口处,四周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包围圈,其中壮年的男性Alpha至少有七个。

“好。”简秀手逐渐攥紧,微笑着看向了紧紧相连的雷尔夫和艾萨克,“那我自己过去了。”-

蔚起端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太适应现在身上的这身衣服。

这是他第一次穿女装,裙子,甚至是婚服。

所幸这件婚服并不是什么白纱坠地的西式礼服裙,而是裁剪宽大的民俗长裙,亚麻色,有用自然燃料手绘的复杂图案,坠着零零星星的彩色小石子打磨的珠子,尚且还算便于行动。

与婚服配套的是一个花冠形的帽子,点坠有许多珠链,头纱放下,珠链叠叠,在这些繁复装点的服饰隐藏下,倒真有些男女莫辨的模样。

为了防止信息素暴露,这批行动的人员都贴了屏蔽贴,喷撒了Omega的信息素伪装剂,只要再控制一下坐姿,大概可以藏住部分青年男性的体型特征。

蔚起是在挑选好了婚服之后选择代替的新娘。

“边境新娘”只是一个名词,不限定男女,都是身形纤瘦的Beta和Omega,但很不巧,这一批由他们替换的“边境新娘”都是女性,

潜入的女性军人们没有什么顾虑,男装女装皆可,但男性们就不一样了,也有几个在看到自己即将要替换新娘隐隐绰绰纱裙或者纱衣的时候,想要和蔚起争取一下,但无奈被蔚起用武力无声镇压了。

一群大老爷们没有谁想到,平生第一次选婚服居然是在这种时候?

不过有些奇怪,蔚起思索着,最后一个帐篷里面没有新娘,倒是有几个全副武装的Alpha和Beta守在那里,当他们闯进去的时候,两拨荷枪实弹的人面面相觑!

军方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摁住了几人的喉咙直接捂晕,全部绑成了团团圆圆的螃蟹。

由于最后一个帐篷没有新娘,所以暂时成了军方的据点,成功被另一方荷枪实弹的Alpha和Beta占据,随时待命。

突然,蔚起耳畔的脚步声清晰起来!

精神海的先天优势使得蔚起在听清这道脚步声的同时在脑海中侧写出这个人的大概雏形,身量有些轻盈,但步伐有些紧绷,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他的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一些杂乱的脚步,不出意外,应该是堵住了朝外的单向出口。

难道被发现了?

蔚起的眸光凛冽起来,精神丝在他的身周凝成实质,逐渐绷紧。

步伐加快,那个人距离最后一个帐篷越来越近!不止蔚起,每个帐篷里的军人都注意到了帐外的动静,纷纷屏障了呼吸,精神海和枪支都处于随时爆发的状态!

在帐外人即将跨过蔚起所在的婚帐的前一刻,他突然转换了脚步!晃身钻进了蔚起所在的帐内!一刹那,蔚起眼神骤然一冷,却在精神丝即将落向来人前嗅到了一丝颤抖的气息。

是个Omega,有仿生面具遮蔽,嗅不出具体的气息,但凭借着突如其来闯入的信息素,确实是个Omega!

一个有些害怕警惕的Omega。

五官是使用仿生面具遮掩过后常见的普通,但是那双眼睛不会骗人,清透纯粹得不像样,浸着丝丝水汽,像是强装镇定的小兽。

这不是星盗的眼神,也不会是现今第九星轨本土居民的眼神。

“呼——对不起——”他看见了望向他的蔚起,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有人把我骗过来,他们故意都在外面,逼我去最后的帐篷,那里一定有控制我的人,所以我才暂时躲你这里一下……”

蔚起:“……”

很好,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只有最后一个婚帐里没有“边境新娘”了。

其实他想告诉这个一直戒备着帐外情况的小Omega不要担心,就算他去了最后一个帐篷,也只会更安全,会有一群持枪并裹得严严实实的特种兵把他打包保护到身后去,完全不需要焦虑任何人生安全问题。

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女装的蔚少校在开口的前一刻闭嘴了:“……”

“你别怕,我是Omega,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小Omega注意到了新娘的沉默,轻声安慰道,“你也是被他们骗来的吗?你没事吧?你会说话吗?”

好吧。就这样也不错,蔚起继续保持着沉默。

“你是不会说话吗?”

Omega自然就是简秀,他目光担忧的靠近了蔚起,半蹲下身,想要看清披着头纱的“新娘”的表情,但是珠链和轻纱交织,他只能看到模糊垂眸的影子,“新娘”下意识后缩了一下,似乎有些害怕。

“抱歉,冒昧了。”他立刻停住了自己的动作,与“新娘”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要不我问,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好吗?”

蔚起沉默的点了点头。

简秀:“你不是主动愿意的吗?”

蔚起:“……”

某种意义上来说,做“新娘”确实不是主动的,于是,他继续默默点头。

简秀:“这些新娘们都不是自愿的?有人威胁她们?”

回忆起刚才迫于自己武力压制,不得不选择轻薄纱衣的几位战友,还有最后他们进入婚帐前回头时一脸英勇赴死的壮烈神情,蔚起又点了点头。

这个小Omega还挺聪明。

见此,简秀呼吸不由一紧,有些愤怒,这哪里是婚礼!这分明就是人口贩卖!难怪刚才一眼看去,只有客人,没有新郎,因为这些边境新娘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嫁”给谁,这只不过是藏在初步建立合法秩序的第九星轨下的人口交易而已!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简秀想要安慰这个口不能言的女孩,“你别看我是个Omega,但是我是男性,我可以保护你的。”

蔚起默然。

心领了,应该指望不上。

简秀摸索自己身上可能用上的东西,却只能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星币、纸笔,还有之前在小摊贩手上买来当作礼物的小猫木雕。

“你别怕,你看。这是什么。”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撑起微笑,将手里的小猫木雕递给了一直安静端坐的女孩,“你看,这是小猫,让它陪着你好不好?”

有些粗糙的木质小猫被小Omega送进了自己手心里,他现在真的有种自己才是落难公主的错觉,只是眼前这个哄着自己的人明明还很慌,眼里还含着没有干的泪渍,况且他情绪也相当激动,几乎要藏不住。

帐外的踱步声开始密集起来,还夹杂着烦躁的骂声,简秀浑身一紧,立刻就想到是不是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

蔚起无奈的叹口气,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和恐吓小朋友的坏人没有任何区别。

算了。

然而,刚想开口解释的蔚起又被塞了一把星币,小Omega开始飞速的在纸张上写着什么。

他一边写一边交代着:“他们可能马上要发现了!呆会儿我想办法弄些乱子出来,然后你就带着其他新娘一起逃跑!如果不行就自己逃。”

简秀把自己原本准备给一个奔赴幸福婚姻新娘的礼物,全部馈赠给了另一个“新娘”,没有关系,无论因由,他希望礼物的受赠者可以幸福。

“这是几个应急终端号码,拨通以后不需要说任何话,会有人立刻定位到你的!去告诉警察,还有军方,联系星环研究所也可以——”

原来是星环研究所的人,难怪可以拿到仿生面具,蔚起当下了然。

是真的有些紧张了,颤抖落笔的简秀自嘲。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直面随时可能超出自己掌控之外的危险,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没有逃脱的把握。

只是他没有杀过人,人在做自己不熟悉的事情时多少都会有些紧张的。

精神海是他的专业领域,该怎么使用可以在不同方面发挥最大作用他都非常熟悉,但在学校时候Alpha他揍过不少,人确实是真的没有杀过。

想到这里,简秀落笔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真的没有杀过人……

不,不行,他不能慌,现在可以救这些边境新娘的人只有他!尽管他的精神海更偏向于研究应用,但如果真的要杀人,S级的“万象”完全足够了,他需要跨过的也只不过是自己心里的那关罢了。

想到这里,Omega青年向来温和水润的眸子里甚至不由自主的涌过一丝凶意。

刚才没有轻举妄动,是因为简秀不想打草惊蛇,他只有一个人,攻其不备,才是脱身的最佳办法,但现在他不仅仅是要脱身,还要给这些姑娘们创造可以逃生的机会。

简秀不喜欢杀人。

可这些女孩们只会比星盗更无辜。

他反复向自己强调,不能心软,绝对不能心软!

第146章 无险(回忆章)

“是谁!现在外面被一群边境警察给包围了!是谁走漏了风声!”艾萨克的咆哮从外面贯穿而来, “是不是你!嗯!雷尔夫!给我过来!这里只有你是今天新来的!”

“不,不是我,不是!”雷尔夫惶恐的声音紧随其后, “舅舅!舅舅!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我连我同事都骗过来了!我怎么可能背叛呢?”

蔚起闻言, 侧目端详瞬间警惕起来的Omega, 心底默默肯定, 青年确实是一脸天真无邪、浑身上下气质都书写着大写“好骗好卖帮数钱”的单纯模样。

嗯,是他他也骗, 某位少校不厚道的感慨。

“来人!快去看看那个Omega!把他给我堵上嘴然后藏起来!”艾萨克迅速安排着一切, “还有, 给我告诫好每个新娘!让她们?*? 都给我老实闭嘴!不该说的别说!”

人群的脚步立刻混乱起来:“是!”

“你快藏起来!”简秀脸色一变,旋即起身,想要挡在这个女孩的前面。

前来查看的人纷至沓来, 就在帐篷的帘帐即将掀开之际,简秀脑海中的那根弦几乎绷紧到了极限!指尖颤抖的精神海寒芒爆涨, 然而就在帐帘掀起的瞬间!身后的一只手突然将他朝身后拉去!

哎——!!!

简秀没有防备身后的女孩, 猝不及防的变故令他瞪大了眼睛, 恍惚之间的一切都很快,也很乱, 他在珠链的飞旋与轻纱的飘逸之间,瞥见了一双眼睛。

墨眸凤眼。

清冽、深邃, 盛着雪原,也盛着朔风。

下一秒!一双手蒙了他的眼睛,眼前即将陷入一片黑暗, 简秀听见了来人方向模糊的呜咽了一声,猩红的血雾喷洒到了他眼尾的余光中,就在他下意识想要朝那个方向看去时, 这只手的遮蔽彻底落实!

“别怕。”一个陌生情绪的男声在他的耳畔擦过。

等等!男的!!还是穿婚裙的男的?!!

“你们是——唔!!!”

“快跑!新娘不在这里!”

“救命!!!”

“我,我是被强迫的!我是被强迫的!!不要杀我!”

喧嚣的高呼声和惨叫声像是滚落到了高温锅中的水珠,刹那滋滋乱乱的充斥满了整片天地,掺杂着枪声,有人在惨叫,有人在逃跑,还有人在哀求。

急剧的天地倒悬!简秀彻底栽入了这个人的怀抱里,身后浓重的血腥的热气和夜风的冷意一起席卷而来,然后完全被这一片黑暗给遮蔽住了——

男人的声音很年轻:“别怕,是边境驻军。”

我不是害怕——

这个人抱着他站了起来,迈出了冗杂的黏腻血腥,朝外走去。

简秀想要抬首去再仔细看一眼那双眼睛,可是这个人捂住他的眼睛捂得异常严实,扣住他手腕腰间的手臂很紧,完全无法挣脱。

“少校!”有人在朝这个方向喊着,“艾萨克拿着枪逃了!”

“追。”他说,“再有反抗者,直接击杀。”

简秀瞬间乖巧,不再乱动。

还抱着一个Omega的蔚起立刻止住了后半句,感受着怀里已经完全僵硬的青年,莫名萌生了一种自己强抢良O的错觉来。

蔚起:“不用这么配合,不是在说你……”

简秀:“……呵呵。”

一直到自己被安置好的那一刻,简秀都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个边境军少校的脸,随行行动的军医给他做完了检查,给他塞了一杯热腾腾的营养液,也许是因为是Omega的原因,还有女性Beta的军人陪在他身边。

“谢谢……”简秀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我,我……刚刚那个救我的少校……他……我能当面谢谢他吗?”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陪同的女士笑的格外得体,“至于那位少校,他的身份对外属于保密,您不必当面感谢,支持我们的工作就是最好的感谢了。”

“好的。”简秀默默点头,不能再见那双眼睛一眼,他蓦然有些失落。

“更何况——”她的微笑有些意味深长,“现在我们长官,可能也不太想见人。”-

“噗!噗——噗哈哈哈——”

陈烁几次想要压下自己的嘴角,但是一看到站在他面前穿着婚礼长裙面无表情的蔚起,就再也控制不住,彻底放生大笑起来!

北部星区那几个军官是怎么说动蔚起换装的!

被他这么一带,原本迫于武力威压老老实实站在周边低头的士兵们也憋不住泄露了几声笑音,蔚起漠然的朝他们的方向扫过去:“所有人,一会回去之后,拉练一小时;柯永、许明泉、张沐,你们拉练两小时。”

人群霎时安静。

恐怖如斯!蔚起居然精准的抓准了人群中笑出声的几人!

“噗——快快快!忙你们的去!”陈烁连忙拉着蔚起离开,“小长官别生气了,他们没别的意思,走走走,我们换衣服去。”

自从蔚起军衔和他平级以后,陈烁叫过他“小长官”,尤其是看到蔚起闻言后看似冷淡的眼底一点强行压下的害羞颜色,就叫的格外的多,陈烁很喜欢逗这个年纪不大的老成青年。

蔚起接过了陈烁塞过来的军装,找了一个避开人群的僻静角落换了衣服,当他准备将最后的外套扣好时,忽然顿住了动作。

他听见了呼吸声,很细微的呼吸声,而且就在他附近。

蔚起放下了衣襟,谨慎的转身,寻着呼吸起伏的方向慢慢踱步,一步,两步,三步……不一会儿,蔚起站定在了一丛绿灰色廉价迷彩草皮面前,这里明显有匆忙翻动过的痕迹。

他半蹲下身,一把掀开了草皮,果然看见了一个埋土地下的木箱,边境地区很多居民会用这种方式来储存食物,这样狭窄的空间,竟然藏了个人?

“唔……唔……”呼吸声已经相当困难了。

精神丝飒然截断了封闭木箱的锁扣,蔚起单手打开木箱,木箱中确实藏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孩子,相当瘦小的一个小女孩,容貌稚嫩,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她死死在这样封闭窒息的小小空间中不知挣扎了多久,手腕脚腕都是摩擦的血痕,看着淋淋的刺痛。

直到蔚起破开这木箱,她才终于得以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但真正让蔚起愣住的不是这个木箱里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小女孩,想也能猜到,这应该是刚才那些人为了躲避追查才将她藏起来的,成年女性可以推脱为新娘,但幼年儿童不可以,自从第九星轨成立以来,对于这方面的管束格外严格,决不会轻易放过。

他见过这个女孩,曾经,在老乔木酒馆外,她曾用被自己反复清洗的手牵住过蔚起的衣角,问他需要服务吗?

她是被整个外星域诡异生态催生的稚嫩“夜莺”。

蔚起将她抱了出来,解开了她嘴里的堵塞物,女孩刹那间的大口呼吸起来,劫后余生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要说什么,只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嗬……啊啊……”的模糊着字音。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不安,剧烈的翻腾着,长时间的黑暗与窒息之后,明亮世界的每一口氧气都极为宝贵。

“没事了,没事了……人类星联会负责所有的后续相关事宜……你安全了,没事了……”

蔚起割开了了她身上的细绳,目光望向了天空,让自己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隔着女孩相当一部分距离的空间。

在蔚起的那句“你安全了”之后,她终于停住了。

在女孩的整个前半生认知以来,这句话太过于突兀和异端了。

像是一个撬动的石子轻轻砸到了深不见底的黑色洞穴里,洞穴中的小兽被这一点极为轻微的异响给牵动了一下,她颤抖和恐惧着从庇护和围困住她的黑暗里抬起来了头,然后看见了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她不知如何形容,眼睛很痛,心脏也是,冷汗冒出来,湿透了衣服。

本能告诉她,与自己生存环境异常的东西是危险的,需要远离的,但是她却不想走,这种与此前人生迥异的感知上瘾一般裹挟着她。

如果她知晓“光”是“暗”的对立,那么一定可以理解万物的“趋光性”,但是她现在不知道。

“安全是什么?”女孩问道。

“不会再有任何人有资格将你关在一个箱子里,也是不会再有人让你因为三星币去服务任何一个人。”蔚起脱下了自己没有扣好的军装,批在了女孩的身上,“饿了可以有食物,累了可以休息,受伤了可以得到治疗,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夜莺’,你是人。”

她继续问道:“人……所以,你是我的新主人吗?”

“我不是。”蔚起扣好了外套的几个扣子,确认女孩被完全包裹在其中,“也不会有任何人是你的主人,你是一个独立意义的人,不需要主人。”

女孩:“……我需要做什么?”

蔚起隔着袖子拉住她的手:“你应该去读书。”

“我知道什么是‘读书’,是学习,我做不了的。”女孩低着头,“他们会选聪明的孩子去学习,然后去制作‘武器’和‘药剂’,我很笨……在第一批的时候就被淘汰了,所以我只能做‘夜莺’。”

女孩说的是由星盗管辖期间,在曾经第九星轨星盗获取新鲜血液的办法。星盗不是傻子,星际时代的非法暴徒当然也在与时俱进,他们也知晓“知识”可以换取到远比“暴力”更加诱人的恶果,垄断出一个更加难以动摇的非法的星际帝国。

“……这不是学习的意义。”蔚起说道,“学习可以是为了生存,也可以是为了喜欢,它可以有意义,也可以没有意义。”

“我不懂。”女孩说,“我很笨。”

“这不是你的原因。”蔚起非常耐心,“你也不笨。”

他带着女孩穿过了匆忙纷杂的人群,有军人和警察在忙碌,有狼狈的俘虏在大声自辩却被厉声呵斥,有随行的军医穿行在伤员之间,有人看见了蔚起,叫他“少校”。女孩敏锐觉察到了这些新的主宰群体似乎对蔚起非常尊重,但这种尊重似乎又不一样,至少和星盗光临时,主人的尊重不一样。

他们并不恐惧蔚起。

“他们不怕你。”女孩小声的说。

“嗯。”蔚起点头,然后站定在一个临时的胶囊医疗点前,“慎独一。”

一直在团团忙活的年轻军医注意到了呼唤,抬起头,见是蔚起,放下了手里的配药走上前来:“少校,你有毒是吧,我刚歇下来一会儿……这是?”

他看见了躲在蔚起身后的女孩,很小,裹着蔚起的军装。

蔚起:“受害人,你安排一个你觉得合适的Beta女性护士,给她检查一下,如果身体没有异常,送到她到‘边境学校’。”

“好,交给我吧。”说着,慎独一打开自己的军医终端,“小黎,来一趟医疗总点,我这里有个病人需要你照顾……”

“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蔚前半蹲下身,和女孩达到一个平视的高度,“这些叔叔阿姨们会照顾好你的,不会有危险。”

说罢,他刚要起身离开,袖口却又被牵住了。

很轻,和老乔木酒馆外,颤抖的力道一样的单薄。

女孩:“我……我……”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蔚起是个Alpha,更是个在军事体系环境下呆了很长时间的Alpha,他其实并没有处理这种柔软情况的经验,他想了想,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来了一个小木雕,简单粗糙的小猫木雕,还带着原木清醒无害的气息。

安全可以通过武力、秩序、还有规则达成,那安全感呢?也许……Omega会更理解Omega才对。

“送给你了。”蔚起把小猫木雕放在了她的手心里,他学着回忆中,Omega青年的柔软语调,“让‘它’陪着你,保护你,好吗?”

第147章 洞穴(回忆章)

“今天我们学习的课程是——洞穴理论, 这是古地球时期著名哲学家,柏拉图所提出来的理论。”

苏少桦在简易的黑板上写下了这一段字。

“有一群人,他们出生起就被囚禁在洞穴中, 面前点燃着篝火, 他们只能看见洞壁上的影子, 有一天, 一个人挣脱了锁链,走出洞穴。”

“他看见了光, 看见了和墙壁投影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有蓝天白云、鲜花绿草, 一片光明。他折返以后,告诉了自己同伴一切,却并不被信任,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被外面的世界灼伤了了眼睛,是异端, 他们誓死不愿离开熟悉的世界。”

“而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说着说着, 苏少桦的视线扫过教室, 已经有好几个熟悉面孔,摇摇晃晃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开始下坠了, 格外困倦的模样。

他不由莞尔,然后吸了一口气, 刻意调大了自己衣领处话筒的音量,在临时的胶囊教室里立刻响亮的回荡着苏少桦中气十足的声音:“同学们!今天我们的作业只需要写500字的感想就好,难点是在怎么写, 这需要理解——”

“要理解——”

“理解——”

“解——”

苏老师突然放大的声音震得几个孩子猛的一个激灵,整个人还有些从梦里面回过神来的错愕!

“苏老师!人吓人是会吓会死人的!”其中一个打瞌睡的孩子惊魂未定的抗议着。

这些孩子早已经和边境学校的老师们熟稔起来,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拘谨。

“上课睡觉的孩子是要打屁股的。”苏少桦微笑着将自已的音量调整回正常状态, “阿米尔,你们昨天放假又干什么去了,今天怎么老打瞌睡。”

“有内星轨的人,给了我们钱,让我们给他们带路和解释,一个小时五十星币!”阿米尔正式方才带头抗议的男孩,也是之前带领着一群孩子围堵着苏少桦和蔚起的孩子王。

“是游客吗?最近真的是日子太平不少了。”苏少桦哭笑不得,“第九星轨都能有游客了?”

“我们不需要管这些。”阿米尔座位旁另一个打哈欠的Alpha女孩说道,“他们只要付我们钱就好了,我们带他们到处参观了一整天,这些人对什么都感兴趣,还老是有一堆没完没了的问题。”

“他们应该不只是来游山玩水的吧,现在的第九星轨还不足以吸引他们。”苏少桦觉察出这些行为的目的性,“拉娜,他们问你们什么了?”

“大概就是我们在这里生活一天需要多少钱,哪里可以看见完整的玫瑰极光,还有我们那里最年长的老人在那里之类的。”拉娜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老师!您放心吧!如果他们是坏人的话,我们只会拿了他们的钱然后骗到驻军区去!”

“好好好,你们最聪明。”苏少桦莞尔,“那么我们聪明的孩子们一定可以完美完成今天的作业吧!”

此话一出,孩子们瞬间哀嚎,尤其刚才睡眼朦胧的几人,有些发懵的极力回忆着课上的内容。

“啊——”

“苏老师,你刚刚讲了什么了来着?”

“篝火理论?”

“不对,是钻洞理论。”

“钻洞?为什么古地球的人要去钻洞,我们第九星轨还是外星域的时候也不钻洞啊。”

“好像是说他们全是猴子,其中有一只叫柏拉图的猴子,特别会钻洞,所以——”

眼见着主题越来越偏移离谱、先哲即将晚节不保,苏少桦抽搐着嘴角,正想打断他们的胡言乱语、整理回来所有人的思路,但是,一个清晰单薄的女声率先响起。

她说:“是‘洞穴理论’。”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女孩穿着相当朴素,齐耳短发,皮肤白皙,手里紧紧攥着一只手工铅笔,像是随时要被阳光晒得融化一般的小栀子花。

女孩叫苏千幸,是两年前蔚起亲自送来边境学校的女孩,当时的她没有名字,也没有父母,于是她便跟着苏少桦姓了,和许多第九星区的孤儿一样,由边境学校和社区福利院直接负责他们的生活学习。

和这些曾经贫民区出身、但却有父母庇护的活泼孩子们不同,她很安静,眼神静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仿佛永远在哀愁什么。

千幸,这其实是苏少桦在征求了蔚起以后给她取的名字,希望她的人生可以有很多很多幸福构成,足以填满她的整个人生。

“对,千幸说的很对。”苏少桦微笑着看向众人,“是‘洞穴理论’,同学们,打个比方,第九星轨曾经是没有今天这样大范围的公用日照取暖设施的,所以曾经同学们认为,篝火,就是唯一的照明和取暖手段。但是科技,改变了这个传统的概念。”

“孩子们,这个世界很大,你们见过日月更替,拥有白昼的天空吗?”苏少桦说道,“在第七星轨以内,所有星轨都收到人造日月的影响,无论是太空城还是人造小行星,都有昼夜更替。”

“老师!其实我不明白,有昼夜更替意味着什么。”阿米尔提出了质疑,“现在的热能方式也足够我们活着啊,我们不一定非要有白昼。”

苏少桦并没有否认这句质疑:“对,孩子们,其实伴随着科技进步与更替,取代原来对取暖,取光,补充照明微量元素的方法都已经有了更多的选择,甚至可以更加便捷,但是为什么模拟的‘白昼’依然是主流方式呢?”

“这……”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答不上来-

“哇!这就是前几天在食堂吃到的酸花酱的原材料吗?好神奇啊,居然真的是花做的。”简秀好奇地仰望着头顶枝干缠绕的簌簌密密繁花,两个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倒映着成簇成簇的云。

这种白花他在外星轨才见到过,和大部分外星轨可以存活的植物一样,它不需要光合作用就可以生长,口味清新回甘,是外星轨居民常用来调味做菜的一种食材。

在物资格外匮乏的外星轨,简秀很喜欢这种口味浓郁晴甜的花。

“你要是喜欢。”索兰并没有回头,也没有把多余的心情放到采集样本以外的地方去,“可以摘一些带回去让食堂做。”

也许是因为简秀是星环研究所最小的Omega研究员的原因,康拉德暗地里会将简秀交代给了很多人照顾,最近恰好轮到索兰了。

索兰其实并不想接手这么一个累赘,他没有其他人那种对年轻Omega的怜爱心思,据说这个人两年前还差点被星环研究所的叛徒给骗给了星盗,怎么看都像个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他对除了约兰达以外的所有Omega都没有什么多好脾气。

“可以吗?”简秀已经开始毫不客气的摘花了,“那多摘一些!今晚加餐!卢修斯,你爱吃吗!”

“卢修斯”是索兰的化名,星环研究所承担的是整个人类星联的世纪工程性质的研究,几乎所有研究员的身份都是保密的,没有人知道自己同事的过去,也不会知晓彼此的未来。

他们所面对的只有当下。

索兰回应道:“我不爱吃甜的,你自己摘吧。”

他其实不是特别能够理解简秀,这个化名叫“颜明”的Omega青年好像一直都是开开心心、蹦蹦跳跳的模样。

似乎来这些丛林密布的隔绝区采集生物样本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郊游一样,上山下地也完全不觉得辛苦,活泼、天真和好奇一样不少,看什么都很新奇。

不可爱,这样的Omega一点也不可爱。

索兰觉得“颜明”这样的人很常见,尤其是内星轨。

不过是出身优渥了些,天真得不谙世事,所以总是对这些人类工业科学尚且没有染指的地方都披着一层滤镜。

他们自上而下的善良,俯视着从蝼蚁身上生长的枝桠,然后感慨好漂亮;完全不在乎其背后真正苦苦挣扎在这种草木野蛮下的生命。

但是约兰达除外,约兰达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好奇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一定是求知欲充足的表现。

索兰记录着笔记,这样想着。

作为哥哥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偏心。

“那卢修斯!你有喜欢的东西吗?”简秀突然顶着满怀的白花丛索兰的面前窜了出来!

“——!!!”

索兰被这突如其来撞进视线里的满花简秀给吓了一跳!此刻的Omega青年格外引人注目,索兰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跑到他面前而毫不察觉的,但是确实很有冲击效果!

“哎!小心!!!”

同一时间!简秀毫不犹豫的丢下了满怀的花,索兰下意识悬空的手想要去抓取着一点可以攀附的东西,然后,他攥住了简秀的领口,竟然抓掉了简秀贴在颈侧的仿生面具贴片!

四周似乎有盈盈的蓝光飞舞起来,整个星空都是飞舞的白花——

索兰的瞳孔骤然放大了。

雪白细腻的柔软花瓣擦过了青年的面颊,擦过了殷红色的泪痣,还有薄灰色的剪水眸,橙花清新淡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懵懂光阴,似乎都在青年垂眸的一刹。

簌簌吹落的花瓣擦过了自己的唇,奇怪?索兰如是想着,我不是没有吃下这朵花吗?为什么……会这么甜?有橙花的甜味。

“你没事吧!”简秀慌张的拉住了索兰,索兰这才发现预料中的痛感并没有袭来,细细密密的柔软精神丝在他的身后结成了一道网,将他扶住了,“对不起,我不该跑那么快,也不该吓到你。”

“没事,是我没注意,所以,这……这是你的精神海?”伴随着简秀的牵引,索兰很轻易的就站稳了,观察着四周游弋浮动的精神海,”这么大范围的实质外化——你的精神海这么厉害?”

连索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话的声音柔和了不少,像是夸赞。

“小意思啦,况且吃的是精神海本身的福利。”简秀好像对于这种感慨习以为常,精神海瞬间散去,“我倒是觉得你比较厉害。”

索兰一怔:“我?”

“基因工程学不是我的专业内容,所以我之前也不算深耕,我研究卡壳的时候,康拉德老师让我看看你的思考记录,从基因的角度去尝试深入。”简秀挠了挠自己的脸,“我拿到你的记录汇报的第一晚就没有睡!全部通看了一遍!”

他说的有些兴奋:“卢修斯,你知道你有多厉害吗!”

“啊?”索兰有些不适应这迎面而来且毫不避讳的夸赞。

“你简直就像是一个天才!不对,你就是天才。”简秀认真的细数着索兰随意记录在研究报告的内容,“基因本就是自然赋予生命的储存密码,倘若精神海本身就是基因选择的产物,产生时间有限,所以在当代的研究渠道的上升空间十分有限。”

“但是基因却是流传了四十亿年的生命密码,生物的一切衍化都被它记录于此,我们为什么不尝试从历史来挖掘答案呢!”

“基因,是生命的耳语。”

“那只是随便写的。”索兰呼吸有些发紧,下意识想要离简秀再远一点,“没有什么意义,你不用太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