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心软 王二嘴角一下平直了:“……”……
窝冬以来, 周檀去得最勤的莫过于柳条三娃子家,两个小孩儿在家多去看两眼他也安心。
他去的时候,柳条儿和三娃子都在院子里, 柳条儿在洗些什么,三娃子在劈柴。
看到他过来后,两人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来,“檀哥儿/师父怎么来了?”
周檀脸上一窘, 被一声师父喊得有些心虚,提了下桶,“野猪昨晚进村子,打死了两头, 我过来给你们分些。剩下的三娃子替我走一趟给桂花婶她们。”
林郎中每年下雪封山时都在县里医馆待着, 王二说五牙儿也参与了野猪围猎,他和村长两人能拿大半头猪,李桂家也不缺肉。
送给那些或多或少帮过他, 或给过他吃食便利的婶子们一些炖猪肉, 也算礼尚往来。
满满当当连肉带汤带骨头一大桶,周檀直接在两个小孩儿家里倒了小一半出去, 柳条儿和三娃子急忙说够了够了都没控制住他的手速。
“好了,剩下的你去送给婶子们些,分一分, 要是回给你些东西的话你就自己收着, 不用送给我, 我这几天有事不在家。”周檀任务完成,空着手转身就往家里走。
以后还是得坚持锻炼,就这一小会儿,他这右胳膊已经开始泛酸了, 这可不行。
三娃子眼睛一亮,刚想问有什么事是不是去山上,就听到周檀像是早已猜到般,头也不回地来了句,“不带你,我自己上山!”
这话虽有水分,但也不是搪塞三娃子的假话,两人次日一早就带着几天的干粮进山了。
这一进去就是三四天,也幸好两人都是村里的“边缘隐形人”,跟三娃子说了一声后就没人来院子找他了。
不然两人一起失踪,村里肯定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不说,可能还会组织人上山寻两人。
两人下山时,山上的积雪也化得差不多,渐渐露出道道棕褐色的泥土小路,雪白的积雪消融化成了雪水,羊肠小路被雪水搅和得泥泞。
重重踩上去,就是一脚飞溅的泥水。
周檀在山上这几日熬出了一脸的麻木疲惫,但熬出黑眼圈的双眼里却亢奋精神得发亮。
上山前香蕉树就被他放在西屋,和棉花一起锁了起来。他要空出一个箱子来装山上来不及处理的猎物。现在三只野鸡,六只野兔子,半头野猪崽子和一张熊皮四只熊掌,就躺在原本香蕉树的位置,和之前剁好的野猪肉挤得木箱满满当当。
是的,没听错,他们还打了一头熊。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王二猎到的,他只是从旁辅助。
天知道他当时转头刚想问王二这里能不能歇脚,就看到身后悄然出现了一头有他一个半人高的熊时的心情。
生物学有种反应叫做僵化反应,顾名思义,就是人受到惊吓时会下意识僵住,不能动弹。
而周檀当时就是这种反应,一个从小生活在城市里按部就班长大的人,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熊,他的脑袋当时直接就被吓得宕机了。
幸好王二还没有掉链子,他一把揪住周潭的后衣领子往后面甩去,低喊道:“快上树!”
周檀下意识跟着他的话往后头那棵树跑去,刚跑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王二正和那头两米多高的熊近身肉搏!!!!
周檀呼吸一窒,麻木僵化的四肢看到此情此景,渐渐恢复知觉和力气。
他深呼吸几次,眼神坚定地握着标枪跑了回去。
第一步,找到视野开阔处。
周檀刚强压着颤抖的手,强作镇定地爬上一颗树,就看到王二一个闪身直接将柴刀尖抵着那头熊的脖子处,用自身重力捅了进去。
那头刚刚冬眠醒来,瘦得两眼发绿的熊先王二一步倒下了。
腥臭的鲜血不可避免地飞溅到王二身上,就连脸上都溅上了喷射状的星星点点,衬得那张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的俊脸一时间阴郁冷酷。
但王二这幅样子却看得周檀差点哭出来。
喜极而泣。
他们居然在熊面前活下来了!
王二还把熊给宰了!
周檀赶紧跳下有些高度的树,因为跳下来的动作太突然,还吓了王二一跳。
“慢点!”王二阴郁冷漠的神情一下子被担忧无奈替代,有了些人气。
迎接他的是一个直扑上来的熊抱!
王二眼底一颤,反应迅速地一把搂住小哥儿的后腰,另一只手臂垫在他臀部下面,面对一个成年人的冲劲儿,稳稳地站住了身形。
周檀被男人两只有力的紧实手臂轻轻松松固定住,他还没来得及在意这个有些暧昧过了头的姿势,只顾着狠狠地伸手抱住王二,大声嚎着:“恩人!”
王二嘴角一下平直了:“……”
火热躁动的心情瞬间凉了不少。
他有些气不过,恶狠狠地打了下周檀后腰下一点点位置,打的时候也不忘收了些力道。
正沉浸在劫后余生情绪里的周檀莫名挨了一下。
“?”
抬头,看向神情意味不明的王二,周檀不明所以,讪讪一笑,意识到自己竟然一个高蹿到人家身上,就想跳下来。
跳、跳不下来……?
一双有力的手臂禁锢住了他的想往下跳的动作。
周檀后知后觉又看了王二一眼,那模样在王二眼底就是呆呆的,还不开窍的样子。
王二回想刚才小哥儿喊那一声‘恩人’还带着隐隐的哭腔,无奈地笑了。
算了,谁让他看着人就心软,这回先不和这小鬼一般见识了。
回归下山正题,除了周檀物品柜里的猎物,他背篓里还背着另外半头野猪崽子。
王二背上的猎物就更沉了,是一头完整的成年野猪。
周檀站在院门前,左顾右盼一番,没有发现其他人,大全家和黄家人也都窝在屋里,窗都没开。
很好,他赶紧打开院子门,转头向后头一招手,王二从树后面悄然上前,进了院子。
关院门前,周檀还不忘左右扭头再看看,然后舒了口气从内部锁上了院子门。
第52章 虚礼 既然人家自己都不在意,谁还去当……
两人处理这些猎物就花了足足两日, 山上的雪彻底融化,融出一条窄窄的容一人通过的小路。
两人的大婚也提上了日程。
村里一切繁琐礼节从简,热热闹闹和实惠就是最重要的。
周檀不在乎虚礼, 抓狂地删掉大段大段王二这几日临时加上去的环节和礼仪,“……在舂米的石臼里填三升粟米?用席子覆盖井口?用麻塞住窗户?放置三支箭在门上?”
“这都什么跟什么?”周檀苦大仇深地看着莫名加了这么多环节的王二。
王二继续念下去的话一顿,“……你不喜欢?”
嫁娶时不都是越繁琐越耗费财力,哥儿和女子才会越开心吗?
王二默默地将手里的礼单流程藏在手心。
如果周檀继续听下去, 就能听到什么要用裙摆遮住面部,要骑着马环绕婚车三圈,进门后要先拜猪栏神和灶神,然后进行夫妻对拜, 完成共结镜纽之礼……林林总总, 比之前那张礼单繁琐了不止一星半点。
尤其是那匹马,他们这里并没有马行,得等途径县城的商队路过才能看到马, 要借一匹出来并不容易。
周檀不知道王二心里已经渐渐将这桩婚事当了真, 要耗费之前攒下的人脉和全副家当去办这场婚事。
他神情犹豫,看着王二, “难道是你稀罕这种的?”
王二迟疑了下,诚实地摇头。
周檀据理力争,“那不就得了!你不稀罕, 我也不稀罕, 咱俩都不稀罕这些繁琐的礼节, 那干嘛要这些东西呢?”
王二:“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些礼节。”
俗礼虽俗,但代代相传,自有它存在的道理。
周檀疯狂摇头,表示拒绝。
在婚事礼节上, 两人暂时达成共识。
趁王二去找村里汉子们商量大婚当日的事情,周檀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家里躲着灌猪肉肠。
没错,灌猪肉肠。
算上五牙儿之前送过来的两幅猪小肠,家里一共有六根猪小肠,猪小肠作肠衣处理起来麻烦是麻烦了些,但胜在容易获得和便宜。
淀粉肯定是不能用,周檀用的草木灰来清洁猪小肠,来回三四遍才彻底去了油腻腻的腥臭味道。
六条猪小肠洗干净,晾在屋檐下控水,等周檀调好肉馅,万事俱备,开始灌肠!
接近三四头猪的五花肉量不少,六根猪小肠肠衣全都灌满,到最后还剩下几十斤五花肉,重新放回一个装了两三头猪和各种猎物的大箱子里。
这个木箱子巨大无比,足有一人高,比之前装香蕉树的箱子和棉花箱子还要大一圈。
是周檀下山那天开出来的盲盒。
整整一箱子的鲜海带,满满当当,新鲜到上头还带着海水,嫩生生的。
让周檀又惊又喜,当晚就炖了一锅海带黄豆炖猪脚汤。
本来他还一直担心他们生活的地方离海太远,商队也很少运来海货,长期没有碘的摄入会对身体有影响。
现在好了,这批海带多得每天炖汤都可以吃上一整年。
翌日周檀就花了一整日在院子里晾晒海带,直到昨日才全都晒成颜色泛白、手感生涩的干海带,体积也随之变小,箱子自然也就空出了大半。
周檀干脆将干海带全都塞进了那棵香蕉树箱子的空隙处,将两种东西挤挤挨挨在一处箱子里,就空出了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大箱子,里面装满了这次上山的收获和之前的肉食。
灌好的猪肉肠晾在了屋檐下系着的棉绳上,等待着风干。
大婚前日,春婶子带着好几个相熟的婶子们大清早就来了,布置布置院子,打扫打扫屋子,再各处点缀些红布,简单的布置就成了。
通往后院的两侧屋侧小径被王二用柴火堆得高高的,彻底堵死了往后院的路,连个兔子影儿都看不见。
“檀哥儿,那对大雁还在院子里养着呢!”桂花婶子指着被周檀临时安置在前院屋檐底下的那对大雁。
说起这对大雁,周檀也不禁犯起了愁。
不知道王二在冬日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活雁,但现在大多大雁群早在深秋就南迁离开此处,最少等到春分才零零散散飞回北地。
这两只属于漏网之鱼,离群索居,周檀也不能打着放生的名头,让孤零零两只大雁在冬日里自己去谋生,好赖养活着,也算积德。
“檀哥儿你这大雁能否给我家丑丫一用?我家丑丫春分那日定亲事,借你这大雁撑撑场面!”
钱大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敞开的院门口,扯着嗓子喊道。
身后头还跟着一脸艳羡地看着那对大雁的丑丫。
周檀一愣,借大雁?
“婶子对不住,春分那日我恐怕就不在村里了,大雁怕是不能借给你。”
提前借他人回礼中的大雁虽说在周檀看来有些冒昧和突兀,不过换作其他相熟的婶子们,他倒是不在意,乐意少了一桩麻烦事。
但钱大芬家?
抱歉,他不想借。
周檀的话虽然说得委婉,但在场的人谁不知道他不想借。
这事儿周檀借或不借都是理由,钱大芬前些日子还在檀哥儿面前阴阳怪气,如今就在人家大婚前日就空着手想来借大雁,谁稀罕搭理她?
春婶子和几个婶子原本还担心周檀年纪小,心软面皮薄,不会拒绝,听到他婉言谢绝后才松了口气。
这钱大芬在村里的风评可不太好,成日东家借点面,西家顺点菜,却少有她给人家的时候,抠搜得要命。
这么稀罕的一对活大雁可不能借给她!
钱大芬一听脸色登时变了,想破口大骂却在看到王二往这边赶来的身影时一下子止住了声音,忿忿地瞪了周檀一眼,拽着丑丫的衣领子就走。
边走边骂:“个赔钱货!你娘为了你的亲事被个下菜碟的欺负了,你也不知道帮着说两句,长了张嘴就会吃!吃吃吃!就知道……”
骂声渐行渐远,不多时就消失在前头的小村道尽头,看得院子里周檀和几个婶子们对视一眼,眼底尽是无奈和反感。
春婶子倒是叹了一声:“他娘这样,就是可惜了丑丫……”从小就帮着干活,脏活累活都是她在干,饭却被钱大芬克扣得厉害,连顿饱饭都不给。
如今更是为了给还在家中兄弟娶亲,要把她匆匆嫁给邻村东杨庄子有名的老鳏夫,谁不知道那鳏夫的上个婆娘是被他硬生生打没了的。
就这,钱大芬还为了几吊钱,欢天喜地地要把丑丫嫁过去。
村里的人都在背后念叨嘀咕,有人看不过去还去她家说和,谁知却被丑丫自己打出来了,说这些人都是眼红她马上就要过好日子了。
这下,村里彻底懒得管了。
既然人家自己都不在意,谁还去当这个棒打鸳鸯的坏人。
第53章 大婚 周檀眼神呆呆,挪不开地方。……
三娃子眼尖, 先看到了院外正往这边走过来的王二,“王叔来了!”
王叔……周檀被这个称呼叫的一窘。
倒是王二听到后还是面不改色,走过来几步就停下了, 隔着敞开的院门,对周檀说道:“我听到这边有点动静,就过来看看。”
周檀上前将刚才钱大芬来借大雁的事简单说了,“没什么事, 你去忙你的吧。”
两人都没有至亲长辈,该长辈准备的东西都压在王二身上,他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很杂,这几日甚至都顾不上来吃饭。
对于王二在外头做事, 他自己则在婶娘哥儿女子堆里打转这件事, 周檀丝毫没有自尊心受损之类的想法,坚定地表示自己就喜欢这种躺平不管事的状态。
王二听完眼底有些冷,抬眼看到周檀明显催促的神情笑了下, “那我先走了, 有事你让三娃子来找我。”
就算他有心去钱家找事,也得等大婚之后才行。而且他那里确实还有不少事情都挤在手边。
目送王二离开, 周檀迫不及待想回屋上炕和婶子们唠嗑,而不是站在院子里头吹冷风。
然而他回过头来,却发现婶娘们三两结伴, 指着他和已经走远的王二背影笑得见牙不见眼, 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着什么。
再一看, 那些未婚的女子和哥儿不约而同地背过了身,摸摸系好的红布,擦擦锃亮的木窗框,假装自己很忙。
左看右看, 就是不看周檀。
周檀:“……”
——
大婚当日
赶上冬日里的艳阳天,窗外群鸟飞来,红绸和炮竹碎纸点缀了一路,延伸到山脚下的小院前。
院内处处结彩,村里人里里外外地围着,热闹非凡,借来的几副桌椅摆在院子前面,上头碗筷已经摆好,就差宾客入座。
西屋内,周檀让出了热乎乎的炕头,坐在炕尾处,屋内人太多,挤得他有些热意,喘不过气来。
钱春虽然是村长娘子,但在村里辈分并不算大,所以今日又请来了两个辈分大有经验的婶娘过来帮忙,还请了一位全福妇人过来给周檀束发。
听着屋外头热闹的说笑声,周檀端坐在屋里,被全福妇人端着脸开面。
脸上有些刺刺的痛感传来,他不免在这个时候走了神,望着临时借来的铜镜,里头模糊不清、影绰绰的人影就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样子。
谁能想到他穿到这里,有朝一日还能和人结婚……
外头忽然炸起的鞭炮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恍然回神。
是接亲的人来了。
换作平常娶亲,应该是王二过来迎亲,再牵着驴车拉着周檀回他家拜堂。
不过这回是入赘,所以鞭炮一响,周檀立马起身,到了院门口,骑上那头打理得干干净净的驴,晃晃悠悠往王二家走去。
敲锣打鼓声到了两间草屋处,传到屋里,王二不用人扶着,自己稳稳地从屋内走出来。
透过一张不大的红盖头,他影绰绰地看到小哥儿穿着一身翠绿袍,腰间系着一条大红腰带,将腰肢勒得极细,身形高挑,风姿绰约。
只见红绿交错间,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朝自己伸了过来。
一向沉稳持重的王二,在此情此景之下,竟紧张得额间渗出来汗意,鼻尖也有些发痒。
他微颤着伸出一只大手,生怕压坏了似的轻轻搭在那只白皙的手上头,没敢用力。
在周檀的视线里,男人一袭同色系的深绿袍子,腰间系着一根同款红布,窄腰勒出来的同时还把上半身衬得结实宽大。
男人在他伸手过来的下一秒就毫不迟疑地将手也搭了上来,一个冬天少见日头,那只麦色的手也藏得白了不少,骨节分明,骨骼宽大。
周檀觉得那只手搭上来的力道太过轻飘飘,让他手心发痒不说,两人都费劲维持,于是在下面擎着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一转,一翻,牢牢地握住了王二搭在上头的大手。
王二一怔,抿唇。
他转过身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牵着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往外头的驴车上走去。
一旁捏着没了用处的红布的婶子还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新人咋不牵红布勒……
还是桂花婶子在一旁连忙拽着她一起去周檀那边吃席,连同红布一起收好着,一会儿拜堂还得用上。
就这样,周檀在前头骑着小毛驴晃晃悠悠地走着,毛驴后头还拉着一个装饰一新的板车,板车规规矩矩地坐着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汉子,头上还盖着一块小得滑稽的红布盖头。
两人吹吹打打绕了小半个村子,回到周檀院子里时辰正好,拜堂时两人才惊觉牵着手似乎有些不妥。
桂花婶子在一旁及时递上了红布,然后深藏功与名退到看新人看热闹的人群里。
拜堂、吃席、入洞房……仿佛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周檀就推门回到了焕然一新的西屋内。
今夜的赘婿正端坐在洒满了花生干果的炕上,安静地等待着周檀敬完酒回来洞房。
洞房……
这个念头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两人的脑海中,止都止不住。
周檀本来的微妙心情在席间一热闹消散得差不多后,一进来脸上又重新被熏上了别样的淡红。
他走到王二身前,伸手捏住小小的盖头一角。
盖头不大,只勉强遮住男人的上半张脸,下半张棱角分明的俊脸露在外面。
周檀手下用力,刚准备一鼓作气揭开盖头——
一只他握了一路的大手突然搭了上来。
还是搭在他同一只手上,只是这回那只手的力道却出奇大。
捏得周檀那只揭盖头的手动弹不得……
……
翌日一早,屋门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里头推开。
是周檀。
他神清气爽地起了个大早,把临时放回物品柜里的香肠重新挂在棉绳上。
不过是从屋前头的屋檐绳子下,换成了屋后头的棉绳上。
两人成婚后,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青天白日院门就紧闭着。
从前他孤身一个哥儿在家,白日也可以关上院门,合情合理,没人会去说嘴。
如今有了王二,大白天关上院子门就有些招人眼了。
所以香肠暂时挪到了屋后头晾着继续风干,这批晾干后,就再换一批继续晾着。
收好缸里最后一批可食用冰,周檀溜达到了昨日临时在屋前院墙底下搭建出来的两个土灶台,堂屋灶台上的铁锅此时也在上头放着。
锅里和盆里都是空的,昨日席间的菜大多都被一抢而空,除了婶子们特意给他们俩人留出来的一大碗肉菜,灶台上还余留着的菜他都让几个帮厨的婶子们分了个干净。
分到菜的几个婶子也很开心,这场亲事席间上的菜色丰盛,炖猪头、酸菜白肉、红烧肉、小鸡炖蘑菇、肉片炒白菜……四五个肉菜一上,就算在镇上也不输牌面。
本来村里人觉得周檀和王二成亲后的日子过得不能说差,肯定不算好。但一顿席吃下肚,大部分人都改变了看法。
剩下的村里人则是觉得这俩人太不会过日子,手这么松,大手大脚的,以后还有的苦日子熬。
等周檀把铁锅端进堂屋灶上,准备淘米煮粥,西屋炕上才响起了些许动静。
片刻,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英俊男人红着脸,从西屋出来。
他浑身上下只罩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外衫,露出鼓胀饱满的胸肌,以及些许白皙又垒块分明的腹肌……
周檀眼神呆呆,挪不开地方。
王二外表看肤色晒成了麦色,但扒开外皮就会发现……吸溜!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他眼前接过了淘米的木盆,男人声音还有些昨夜留下来的低哑,“我来吧。”
周檀默默撕开了自己黏在人家身上的视线,低头安静地烧火。
感动吗?
不敢动。
第54章 走商 等兄弟们回程,咱们就在平河县聚……
谁看了这副情态不感叹一句没有耕坏的田, 只有累死的牛?
谁能相信昨夜他只是无比单纯地抱着人睡了一宿!?
周檀愤愤移开视线,实在看不过眼王二这副不知羞的浪荡模样。
周檀对两人这场亲事假戏真做抱着一种无所谓的心态,前世他不算是个彻底的直男, 深柜也谈不上,因为他压根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两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单纯□□的碰撞就能感受到彼此没有言说的言下之意。
周檀不抗拒这种发展, 毕竟王二长得也算是个佼佼者。
只是大被同眠第一晚就短兵相接,还是太快。
因此两人昨晚纯粹互相适应了一番彼此的温度,周檀身体毕竟虚弱,只心里稍稍躁动了下就沉浸在暖烘烘的美好□□里睡了过去。
倒是王二, 不知道这人昨夜到底是什么时候才睡下, 今早竟然醒得比他还晚,醒来后还这般浪荡模样,八成是昨晚他睡着后没干什么好事!
王二见周檀不搭理他, 也不恼, 他心里其实也有些心虚。
昨夜小哥儿睡着后,他确实做了些寡廉鲜耻的事。
两人在这件事上心照不宣, 但默契地没有挑明。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
两人收拾打包行囊,准备去县里赚银子养老。
临走前一天, 周檀特意拎着串晾晒得差不多的香肠去村里几户相熟的人家串门子, 送完三娃子最后去了村长家找李桂。
“什么!?你要去县里开铺子!?”李桂骤然听到他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居然要跟着新婚丈夫去县里开铺子这个噩耗, 一下子没忍住喊了出来。
周檀有些心虚羞愧地避开了李桂的视线。
这事儿看起来似乎是周檀见色忘友,刚成亲就屁颠屁颠地跟着自家男人搬去县上住。
但真实缘故他自己心知肚明,去县里赚银子本来也是他自己的想法,没提前告诉李桂也是他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好友要去县里做生意这是件好事, 李桂失落,但也没有办法,不过他很快打起精神,“过两日我二哥也要去县里做工了,我可以央他捎带着我,到时候我去找你玩!”
周檀痛快点头,也很高兴,李桂确实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交的第一个好朋友。
两人唠了一会儿嗑,李桂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鬼鬼祟祟地起身看了看堂屋有没有人在,确定他大哥在后院收拾柴火,屋里现在只有他和周檀后,赶紧拽过周檀凑上来。
周檀被这一出搞得一懵,就听到李桂神神秘秘地开口:“你知道王二家的事吗?”
“照理说你们两个都成亲了,这话我不该说,但是王二那个姑不是个善茬儿,你得提前有个准备。”
周檀竖起耳朵。
“杨奇自得了秀才功名,除了宗族和乡绅富户捐助银钱,杨家也举全家之力供他,这些年杨家大郎和二郎连带着他们的妻子的血都被吸干了,全家都勒紧裤腰带供杨三郎家的杨奇读功名。”李桂说这些村里大部分人都知道。
要知道供一个读书人出来,能生生拖垮一个耕读世家或地主,笔墨纸砚样样贵重,但最费银子的还属四书五经。
杨家唯一的收入就是杨大郎手里的茶馆铺子,要不是宗族和乡绅看中杨奇的潜质不时接济一二,一家十多口人怕是要连口吃的都要省着。
“我听爹娘说杨奇今年开春想去县学里读,可县学哪是那么好进的,说白了,秀才郎只在环水村风光,光是咱们南崖镇就有六位,到了县里举人老爷比比皆是,他一个秀才就更排不上号了。”
“所以他们家想拽着王二掏钱?”周檀想了半天,琢磨出了这么个原因。
不然杨家供不起秀才读书这件事他想不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不是嘛!”李桂急道。
“原本杨家和王二的关系闹得挺僵的,王二前段日子虽然回来了,但他不说,杨家也不知道他还能带着银钱回来,除了杨奇去拜访过,王花婶连面都没露出,生怕这个侄子赖上他们家杨奇。”
“但定亲时王二带的回礼和嫁妆可不少,当时村里都传遍了,东杨庄子的人肯定知道这定亲礼,再加上这回大婚的席面,这下谁不知道你俩手里有银钱?”李桂给他分析得头头是道。
“王花就是再不好,她也是王二唯一的亲人了,就怕她过来给你摆长辈的谱,如今只希望你家王二是真的心中有数。”
周檀叹了口气,笑着说道:“你说的我记在心里了,你放心,我会长个记性,把好家中的银钱。”
他知道李桂说这番话完全抱着吃力不讨好的心,是为了他着想,这个情他自然要记下。
至于王二那边,那人其实并没有外表那样正派,周檀觉得他不是个心软好说话的人。
退一步讲,如果他真的拎不清,周檀手握方子,自然可以痛快和他拆伙。
归根结底,两人是由利益相同走到一起搭伙过日子,而不是情之所至,一往而深,散伙对周檀来说还远远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那天李桂说的话他虽然没放在心上,但领了情。
翌日,王二牵着借来的驴,驴身上还套着一辆装得满满当当的板车,最边上留出了一块仅供一人坐着的空地。
村里相熟的人家该打招呼的都打了招呼,两人趁着天未亮,拖着一车家当出发。
刚开始周檀还跟着走,待到驴车到了镇上休整片刻后,他坐在茶摊子上的屁股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所以后半程他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驴车上。
两人的家当并没有多少,最重要的田契地契和银钱都在各自身前的包裹里随身背着。
板车上前头放着一床崭新的十斤棉花大被和一堆被褥,多余没用的棉花都被周檀用力压成一团,高高地堆在了棉被顶上。
后头则是十几只被箱笼罩住的兔子,以及孤零零一只小黄狗,头一回坐车,此时正窝在板车中间晕乎着。
中途走官道时,他们还遇到了一支小商队。
商队唯二两匹马哒哒哒的散漫地踱着步子往前,眼看就要和驴车擦肩而过,骑马的其中一人忽然咦了一声,对着王二喊道:“王兄弟?我瞅着就像是你!你这是…要搬去县里?”
毕竟驴车上大包小包,还有条狗。
王二抬眼看去,看到他也笑了,朗声回道:“对,和哥儿一起搬去县里,在县里弄了个小吃食铺子,徐兄到时候可得赏脸来尝尝!”
徐蒙一看就是个豪爽的人,一拍胸脯就保证道:“行,等我们这趟货送完就去,到时候你可得给弟兄们来点荤的啊!”
王二笑道:“成!”
两人说完县里铺子的事,徐蒙这才把视线看向了周檀,好奇道:“这位就是你说的周檀了吧?”
周檀听他话中虽有好奇,但并没有冒犯,也温和地笑着打了声招呼:“徐大哥!”
徐蒙爽快应下,不仅是他,他身后那些走商兄弟们也纷纷和周檀打招呼:“小哥儿好!/嫂夫人好!”
周檀笑意一僵,面不改色地一一应下了各色奇怪的称呼。
商队另一个骑马的年轻男人一直没说话,这回忽然出声:“之前怎么没听到你说要娶亲,还挺突然的。”
这话说得……
周檀挑眉,没吭声,眼神戏谑地看向王二。
桃花债?
王二显然不是个糊涂的,眼底瞬间冷了下来,皮笑肉不笑:
“你我素不相识,你这人手倒是伸得长。况且我不是娶亲,是入赘,我们家里都是哥儿做主。”
入赘!?
不仅是被王二毫不留情面地顶了回去的年轻男人脸色一下铁青,徐蒙在内的走商和押镖的弟兄们都惊呆了!
什么情况!?这身手不凡的王重兄弟竟然是入赘给人家的赘婿!?
这、这不就绝了户吗!?
谁不知道但凡入赘给人家的小子们都是些身体有缺陷或是家里实在穷苦娶不起媳妇的,艺高人胆大的王重显然不是其中一员。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这个哥儿手里有王重的把柄?
还是徐蒙走南闯北久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没忘,看到王二的神情猜测他可能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出于被迫不情愿才入赘。
于是他连忙转移话题道:“既然有缘在这遇上,等兄弟们回程,咱们就在平河县聚聚!”
王二对谁冷脸分得很清,闻言笑道:“好!到时候和徐大哥好好喝一场!”
耽误这一会儿功夫,周遭天色已经渐暗,王二先提出告辞,“天不早了,徐大哥那我们就先走了!”
两边人互相告辞后,各自驾车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周檀和王二先挥鞭子,自然也就错过了身后一场眼神官司和交锋。
徐蒙面带着笑容目送驴车渐行渐远,转头看向骑马的年轻男人时笑脸瞬间垮了下来。
紧盯着年轻男人的双眼,他沉声道:“收好你的小心思,王重就是不入赘,也不会娶你那妹子!再有下次,我就得和你爹好好说道说道了。”
话说得客气,但其中的警告之意傻子都能听得懂。
贾勤今日接连被人毫不客气地斥了两回,脸色异常难看,嘴唇倔强地抿着不吭声。
见他如此,徐蒙心底嗤了一声,也懒得再和他甚么口舌,心底已经打定主意等这趟回去就让他收拾包袱赶紧走。
别看他之前看到老伙计的面上一口一个贤侄叫着,真要损了他的生意和人脉,都给他哪来的滚哪儿去!
警告后,徐蒙一马当先,带着弟兄们和货物往前走。
贾勤还留在原地,低头掩盖的眼底满是不忿和怨恨,他正思索着回头该怎么和爹告徐蒙这个不仁不义的人一状,就被人猛地撞了一下垂落在马腹旁的腿。
撞他的人还怪模怪样地来了句,“有些人骑着匹马真以为自己是个状元材了!”
状元郎传胪唱名,打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自是风光。这小子无才无德,给他匹马骑着,就真把自己当个人,还摆起架子来了!
商队里都是和徐蒙一起走南闯北多年的兄弟帮手,之前他那副高人一等、瞧不起人的刻薄样儿早有人看不惯,而如今不仅惹恼了王重那狠角色,连大哥也表态警告,此时不踩两脚更待何时。
贾勤眉头一竖,眼底皆是不可思议,还未骂出口又被驴车上的木箱子狠狠撞了一下。
这下撞上来的力道还拐带了一下马身,引得队伍这匹宝贵的马吃痛叫唤了一声。
撞他的人就等着这道马吃痛的嘶鸣声,大喊道:“好你个毛小子,敢把咱们商队的马伤了,赶紧给我下来!”
隐隐围了上来的众人就等着这句话,好几双手一齐上阵,合力将贾勤毫不客气地拉下了马。
贾勤这下彻底慌了,他没想到这群卖货的贩夫居然敢对他这般无礼,慌忙对走在了最前头的徐蒙求救喊道:“你们干什么!?徐叔还在前头!徐叔叔你快管管这些人!徐叔叔……”
走在前头的徐蒙一人一马,优哉游哉,充耳不闻身后的叫嚷声。
今儿个天气这么一看好像也不错,也不知道回去找王兄弟喝酒那日的天能不能也像这般冷冽气爽。
第55章 宵禁 仍是游人如织,彩灯高高挂。……
花开两朵, 各表一枝。
这边周檀也在问王二:“我看那人在商队也算是有名有姓,你刚才那般不客气,不担心坏了情分?”
当然他说这话也并不是在担心王二会处理不好, 只是单纯好奇。
王二瞥他一眼,眼底都是笑意,不答反问:“刚才试探我?”
然后不等周檀回答,就自顾自回道:“日子长了, 你自然会相信我。”
周檀无辜地眨眨眼,视线此地无银三百两般瞥向前方隐隐可见的平河县城墙。
王二此时也跳上了驴车前头,不时手法娴熟地甩下鞭子掰正驴走偏的方向。
他一心二用,和周檀讲起了刚才那队人马:“……这队走商规模不算大, 领头的人是徐蒙徐老大, 他们人手不比大商队,通常只走官道,走的路线倒是远, 从南到北, 从滇南一路到西北雁门关,凶险得很……”
“……刚才那个出言不逊的人我确实没甚么印象, 只知道他姓贾,想来应该是商队从前贾三家的儿子。”
“因为路子凶险,商队很少往里沾亲带故地塞人, 这贾三肯定是出了血本才让徐蒙带他走商, 不过可惜了…”王二语气怜悯可惜, 不过脸上的嗤笑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这趟过户,徐蒙应该不会让他继续跟着了。”
周檀原本听得津津有味,到了这句眼神若有所思,“这个徐蒙很有原则?”
王二摇头, 想了想,又说道:“算是,对钱有原则。”
周檀:懂了。
但他还有个疑惑未解。
他探身过去,好奇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和他们相识的?”
被征走去打蛮子前?看样子不像,真有这么深的交情两人成婚那日就该来了。
毕竟盘点宴请席面时他就知道王二大婚当日其实有不少相熟的兄弟都来了,虽然不知他们的身份,但村里不少人都看见了那些人没一个是自己走来的,要么坐着牛车,要么驾着驴,甚至还有骑马来的。
这也是为甚么两人成婚这些日子,没有一些不长眼的觉得他们年纪小面皮薄就来打秋风的缘故。
王二这些年在外头居然也混成了个人物,惹不起啊,惹不起。
闻言,王二轻描淡写道:“我刚回乡那段日子给他们押过镖。”
怪不得…周檀恍然,紧接着就是用一种兴致勃勃的眼神观察起了王二……的身体。
看得王二再怎么沉稳冷峻,也开始不自在起来。
“怎么了?”
“王哥,你真的会武功吗?”回应他的是周檀隐含着惊叹的声音。
又来了。
又一次荣升为‘王哥’的男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像是拿小哥儿实在没办法似的,轻声嗯了一声。
周檀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那你能不能”
“不能。”
说到一半,周檀才意识到自己一下子被堵了回去。
“啊?”
“因为我逗你呢。”
王二轻飘飘扔下这句话,立马跳下车,握着拴着的驴的绳子走在前头。
周檀:“……”
他深呼吸几次,告诉自己他打不过这狗日的。
惹毛了哥儿的王二也没讨到好,驴车走到城墙根底下都没把人哄好,任凭他说什么人家都不搭理了。
他每回用眼神偷瞄身后,就能看到一只冷着脸的小哥儿抱着一只丧着脸的小黄狗,一声不吭。
王二只好叹一口气,心里暗骂自己自作自受。
入了县城,天色已晚,两人顶着寒风,匆匆赶到铺子。
这也是周檀头一回亲眼见着王二口中所说的铺子。
此时天色渐暗,但县里的热闹程度比起白日却丝毫不减,照样人声鼎沸,人来人往。
王二解释道:“今日是一旬之初,县里无宵禁。”
他们的铺子临着河岸和码头,隔瓦市也并不远,此时平河的冰冻虽然未消融通船,但一路走来,仍是游人如织,彩灯高高挂。
远远看去,宛若霞色银河,照亮了一小片幽蓝的夜。
商贩们叫卖吆喝声不止,吃食摊子霸道蒸腾着的热气和香味在初春的夜里朝行人滚滚袭来,摊子有地面摆着的,半空挂着的,盆里游着的……
只有周檀想不到的,没有这里的小贩们卖不了的。
这还只是一县之城,就如此热闹,周檀难以想象这要是京都该有多么的繁华。
王二笑了笑,摇头对他说:“平河县是因为有平河在,往北是西北草场、塞上江南,牛羊肉、皮毛和香料等都有利可图。往南走是峡口,过了峡口就是江南和闽越等地,鱼米之乡。往来商队诸多,平河在一处小交汇处,自然繁华,府城其他几县并不皆如此。”
周檀了然,原来如此,平河县平河县,百姓生活多赖这一条平河。
驴车上毕竟载着家当,所以行得缓慢,原本两人两三个时辰能走完的路走到现在,王二不知道,但周檀确实有些赶路赶得疲惫。
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驴车上坐着,但想在行走的驴车上稳住身形坐稳着,也是个费力的水磨工夫。
所以两人没看多久街道两侧夜市,牵着驴车进了铺子自带的后院休整。
王二先把驴牵到后院一旁拴起来喂食,周檀跳下了板车,简单扫了一眼后院的大致布局,就开始卸车,往屋里搬被褥。
搬到一半,就被喂完驴的王二抢走了活计,周檀干脆借着夜色打量起后院来。
后院能住人的地方有正房和东、西厢房,正房他们俩住,东西厢房如今入了夜也看不清里头有什么。
东厢房靠北一侧有一口井,西厢房靠北一侧则是两棵看不明白品种的树,树影婆娑,在月朗风清的夜里罩下来一片浓重昏暗。
风一吹,树影摇曳瞳瞳,瞧着还有些可怖。
周檀赶紧搓搓手臂,拎着到了一个新地方嗷嗷叫唤的黄豆进了正房屋里。
进了屋,王二已经抱了捆柴火升起了灶膛的火,灶膛连着土炕,烧得炕头已经有了些温度。
铺子刚买下来时,王二就赶在回村前将正房的两盘炕重新找人盘了一遍,没什么大毛病,就是通了通里头的积灰,让柴火更容易烧热炕。
周檀一进屋,王二就给人递上了一条热巾子,让他擦擦脸和手。
他接过来,问:“兔子你搬哪儿去了?”
“西厢房。只圈一晚上跑不了,等明早我去找砖和黄泥。”王二低着头把自家带来的大铁锅换上,漏了好几个眼的旧锅就从灶膛上撤了下来,暂且放到一旁,日后可以去铁匠铺打一把菜刀和一些细针。
正房一进去就是做饭的堂屋,东西两侧各有一间能住人的屋,东西屋也各有一铺炕,王二把今晚要睡的被褥都放在了东屋的炕上,多余的棉花和衣物则堆在了西屋的炕上。
怀的什么心思,显而易见。
周檀故意往西屋探进去半边身子,余光看到王二往锅里热饼子的动作一顿,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紧绷,眼神悄悄关注着这里时,忍不住笑了声。
然后直起身来,大大方方进了东屋。
王二看着东屋尚还空荡荡,没有布帘子遮挡的门框子,后知后觉意识到:周檀刚才那番举动是故意。
许久,他抿抿唇,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第56章 面饼 勉勉强强算是个方块面吧。……
翌日一早
率先打破这座临河铺子安静的是不远处不知谁家的公鸡打鸣声,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不甘示弱的狗吠。
“黄豆!”
一声不耐烦的喊声从东屋炕上传出来。
正在堂屋嗷嗷叫唤的黄豆吠声一顿,先是警觉地四周看看到底是谁在叫它,如此耳熟可怖的声音。
低矮的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 未果。
于是它继续放心大胆地叫唤。
“黄豆!说的不是你嘛!安静!”
东屋炕上的人这一声喊中的暴躁更甚,也终于让黄豆意识到了什么。
它示弱地呜咽两声,没了动静。
东屋炕上,一张棉被中间裹着两个交颈相拥而眠的人。
周檀喊了两回, 其实意识也差不多清醒了。
他睁开迷蒙的双眼,眼前怎么还是一片黑暗……
一片温热的黑暗……
他脸贴在上头,轻轻蹭了蹭那片温热,还挺有弹性的……弹性?
这时, 一只骨骼感很重的大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声音是刚睡醒的低哑,“别蹭了,难受。”
周檀老脸一红, 终于意识到了这片温热的弹性的黑暗的东西是什么了
“……”
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周檀从炕上爬起来后, 王二也随之睁开了一双清明的眼,套上件衣服, 下炕热饭。
所以当周檀在后院锉木头,刚锉到腹中空空开始打鸣时,王二就递上了一碗热粥和一个煎得油滋滋的肉饼子。
他摸摸鼻尖, 还是擦干净手后起身, 接过了早饭。
至于味道如何, 不做饭的人没资格说三道四。
两人吃完,一边刨木头,一边商量着接下来的铺子如何开。
说到末了,周檀忽然若有所思来了一句, “……昨日我所见所闻都是平河这里多往来商队,那他们平时行路的干粮都是些什么?”
这个事王二也有发言权,他想了想,“荒郊野岭没有住店时,就是干硬馍馍掰碎,配着热汤。”
正想问周檀为何这般问,就听到他神情狡黠地来了句:“今天中午吃面吧!”
王二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见周檀说完那句话后就转身开始埋头刨狗窝,吭哧吭哧。
他失笑,起身出门。
他要去找黄泥和砖头,回来尽快给兔子搭个窝 。
幸好这些兔子已经被好吃好喝养了一段时日,不至于急得四处乱啃木床墙皮,一夜过去还安安稳稳地待在屋子里,只是些兔子屎难清罢了。
上午两人都各忙各的,把家里的小动物们安顿好,狗窝做得比较快,方方正正一个木箱子,里头那面被周檀打磨得光滑,底下还铺了一层从家里带过来的小旧垫子。
周檀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黄豆的脑门,叹了口气,不是爹抠门不给你换新的,实在是你一个冬天没洗澡了,爹有点嫌弃。
不过嫌弃归嫌弃,这里冬天虽没有滴水成冰的地步,但没有取暖设备,只有一铺炕,周檀当时还不敢为了干净,给还是只小狗崽子的黄豆洗澡。
不过,开春马上就要回暖,黄豆洗澡就迫在眉睫了。
狗窝做好后,周檀起身拿了银子往外头去,买面粉!
粮油店离他们铺子有些脚程,周檀走了一刻钟才走出这片繁华的‘商业街’ 来到街尾最后一家粮油铺子,买了十斤精面和满满一罐子素油。
回到铺子前头的大厨房里,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起中午这顿‘面’。
等王二一股兔子味的西厢房钻出来,闻到的就是一股又香又辣的汤面香气,十分霸道。
恰好这时,周檀从前头铺子探出一个头来,喊道:“吃饭!”
小黄狗跟在他脚边,也嗷嗷叫唤着,围着香味急得团团转。
王二迅速回道:“好!”
说罢,赶紧回屋换了身干净衣服,洗了把脸,来到前头铺子。
前铺后院,前后之间靠着一扇小木门连接了起来,两人今早还商议着正式开业前要把门给封了,在后院另辟出一道容两人日常出行的小门来。
穿过小木门,王二去厨房里端菜,被小哥儿制止,下巴往外头食客用的桌椅上一点,“在那儿呢!”
他回过头,只见那里摆着两个盛着面的海碗,汤底是酱红色,油花上头还飘着几抹浓绿的葱花。
他打量这会儿功夫,周檀已经吃上了。
他挑起面来一看,面条很细,居然还是弯弯曲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