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嘿嘿一笑,“三十了还没个相好,想也知道不对劲,又不是俺个出家人,再加上花将军整天往官家身边跑,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谁看不出来。”
赵淳楣语塞,倒是自己迟钝了。
在座的都是些二龙山老人,彼此熟悉,难得齐聚,不用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反倒像当年还在山上那样。一些人甚至大着胆子起哄打趣,问赵淳楣身为皇帝,怎么光花荣一个男后,三宫六院搞起来。
赵淳楣看着花荣黑下的脸,连连摆手,“可应付不来,一个就够了。”
众人哄笑。
第二天,赵淳楣就在朝堂上挑明了此事,百官们瞠目结舌,但经过讨论,还是接受了这个消息。
毕竟赵淳楣身为天子,成亲留有后代也是正常的,更何况花荣品貌身份都配得上。最要紧的是,就像之前说的,倘若已经确定了赵淳楣执政,那么这个进程越快越好。在短暂的讨论后,大臣们立刻投入到皇帝的婚礼中。
既然进到皇室,那必定是花荣入赘,但因花家几代就这一个男丁,皇帝总不好夺其嗣。最后还是花小妹站了出来,表示自己以后可以招婿,让众人不用担心,如此倒也勉强是个办法。
大宋立国一百多年,关于礼仪方面已经非常完备,虽然赵淳楣是个女的,但总体上还是遵循“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礼部拟定了吉日,将前面几项迅速过了一遍,给花荣上了封号,终于到了成亲的那天。
古代的亲迎是带新娘去找新郎,到了赵淳楣这儿自是反了过来,而且她归为天子,亲迎还要改成奉迎,以表示上下尊卑。由一众大臣浩浩荡荡去往花荣家,将“男后”接进宫里。
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有男皇后,花荣骑在马上,难免引得周围人侧目,然而他却视若无睹,反而红光满面,若不是考虑到周围人多,定会绷不住乐出来。
由正门进入宫里,赵淳楣早就穿着礼服等候,二人祭拜了天地,之后吃了同牢饭,饮了合卺酒,举行完这些,意味着成为正式夫妻。
天子大婚,自然也没人敢胡闹,周围侍人帮着他们解下礼服便很有眼力见的退下。
屋内只剩二人,作为已经相处了十年的熟人,该交的心早就已经交完,所以之后的事情也就不必说。
云雨过后,两人相拥而眠。也不知过了多久,花荣恍惚间伸手向旁边,结果只摸到一阵冰凉。
猛然间起身,发现身旁空无一人,连忙叫来外面值班的嬷嬷,惊声道:“官家呢?”
“回圣人,官家刚走没多久,在旁边配殿处理公务,特意吩咐奴莫要惊扰您。”
花荣松了口气,望向外面漆黑一片的天,皱眉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方才寅时一刻,官家平时也是这个时间起,左右还早,你要不再歇会儿。”
“不必,”花荣摇头,简单洗漱一番便去找赵淳楣。
此时的赵淳楣正于江南传来的公案死磕,当了皇帝这些天,只觉得天下到处都是麻烦,为了不在官员面前露怯,只能私下里补课。
见了花荣有些惊讶,旋即温声道:“怎么起得这样早,可是我吵醒你了?”
直到此时,花荣才放下心来,确定昨日发生的一切不是大梦一场。
“没,平时在家也是这个时间起来,等下去外面活动活动拳脚,你继续忙吧。”
赵淳楣应了一声就不去管,毕竟她真的很忙。
花荣见她专心致志投入
政务也没觉得被冷落,两人与之前相处模式相差不大,只是这次赵淳楣特意让人准备了些他喜欢的点心热茶,以防起太早饿肚子。
喝着香气扑鼻的煎茶,花荣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第86章
“后宫现在没人,你想住可以住进去,当然了,要是想跟官家一起也无妨。”
“宗室那边事情琐碎又杂乱,不过你身份在这儿,想来也没人敢欺负,有什么不懂的就尽管来找我。”
“眼下当务之急是趁着年轻,赶紧诞下龙嗣。”
书房内,赵孝颖正对着“皇后”花荣苦口婆心地教导。
原本此事应由孟太后帮忙,只不过一来老太太不愿意管事儿,二来这千百年来唯一的男皇后,实在不知如何下手,无奈就只能由赵孝颖这位宗室长者出马。
入了后宫,兵权肯定是不能再沾了,不过赵淳楣不愿意圈着花荣,平日出入皇宫管管宗室还是可以的。
面对赵孝颖的教导,花荣耐心听了,时不时回复两句,所言皆在要点上,能看出虽然对朝事不太熟练,但智商还是在线的。
这让赵孝颖的态度稍微好了些。原本对于花荣这个人选,老头儿是不太满意的。在他看来,赵淳楣这个皇帝不说是经天纬地,但也算再造大宋,真想要充盈后宫什么样儿的找不到?这花荣虽然模样出挑但父辈不过低阶武官,终究是差了些。
无奈事出紧急,再加上皇帝喜欢,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赵孝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想到他帮助稳定朝堂,于大宋也算有功,以后两人真有孩子生出来,有个明事理的父亲总是好的,于是更加耐心教导。
至于其以后会不会生出贰心,赵孝颖到不是太担忧。且不说花荣形单影只,赵淳楣好歹也是实权皇帝,手握十几万重军,周围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经营出来的,再加上血脉、功绩,这都能被个外男篡权,那她这么多年算是白干了。
满意的不光是赵孝颖,可以说随着赵淳楣的大婚,整个朝廷都消停了不少。倒不是大臣们从此就信服于她,主要如今官家算是表明了态度,关于未来的继承人,大概率还是想自己生,众人拿准了方向,该研究研究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如此,赵淳楣与百官进入了一个短暂的蜜月期,几项关于民生的政令推行得比较顺利。
在修复东京城的同时,几座工厂也开始选址,有了青州这个先进试点,众人对此接受度不错,不少百姓已经跃跃欲试打算报名。
二龙山上那些跟随着赵淳楣进汴京的旧部,也都顺利安插进朝廷,其中大部分在军队。二龙山大军是她安身立命的底牌,自然要牢牢掌握在手中,零散的进入各部门。甚至像解珍解宝等人,赵淳楣还为他们单独成立了个衙门。
这两兄弟乃猎户出身,之前带领手下四处勘测地形,寻矿记录水文,工作能力非常出色。如今领五品官身,挂在工部名下,遇到大事可以越级直接跟皇帝汇报。
两兄弟自认未曾上战场杀敌,只不过四处跑跑就成了官老爷。现在于京中养尊处优,都十分忐忑,寻了个日子进宫,求官家给自己摊派点活儿。
赵淳楣也知他二人心中所想,安抚一番后沉思片刻,开口道:“如今的话,倒还真有个适合你们的活儿。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解珍解宝迫不及待道。
赵淳楣眉头微皱,“只不过路途遥远,还有一定风险。”
兄弟二人当即表示,他们都是跟随官家从刀枪里滚出来的,对此完全不怕,只求能为国家效命!
想到这两人确实天南海北四处走,任务交给他们倒也放心,于是赵淳楣缓缓道:“我需要你们去西夏走一趟,帮我考察下地形。”
“西夏?”
赵淳楣点了点头。
其实长久以来,她都有这样一个疑问,当天下大乱,宋辽金脑浆子都要打出来的时候,西夏,到底在干嘛?
将时间倒转回七年前,此时在位的宋徽宗雄心勃勃,延续了之前几任皇帝的政策,委派童贯领军,大举进攻西夏。
依靠着还算充盈的国力以及种师道等名将,还真打下了几座城池,不过自己损伤也不小就是了。
最终西夏无奈求和,割让城池给大宋,两国约定好以后互不侵犯才算结束。当然了,这并非宋徽宗心慈手软,而是他要集中精力去干一个大事——在整个华夏历史上都极度抽象的宋金海上之盟就此诞生。
余下的,大家也都知道了。
鸣金收兵后,西夏则全力帮助自己的好大哥辽,不断给辽国天祚帝写信,并且还想着出兵打金人。
辽国对于西夏不光是宗主国这么简单,现任西夏国王取的就是大辽的公主,他自己身上也流着契丹人的血,恩情加上姻亲,使得西夏铤而走险。
然后就被金人揍服了。
金国将领完颜娄室以一当百,打得西夏抱头鼠窜,最后无奈俯首称臣,转头帮助金国打北宋。
打完北宋,西夏按照之前的习惯管新认的大哥要钱要地。毕竟之前一百来年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小国的生存智慧就是在大国后面捡些残渣剩饭。
然而金国这个刚从山沟沟里出来,尚未融进儒家文化圈的懵逼了。
什么玩意儿?你是我打赢的,帮我干活理所应当,怎么还跟我要上东西了?滚滚滚,不给!
如此西夏也怒了,他对宋朝称臣的时候,宋朝每年赏赐大把,对辽国称臣的时候,辽国有事儿也是真上,就你金国,连吃带拿,白让我们卖命是吧!
碍于金人的武力压迫,西夏也不敢说什么,但是对于他们的命令,自此只是阳奉阴违。
之前大宋的西军打西夏也算打出心得来,只不过如今西军大部分都葬送在太原城,许多信息需要重新整合。
解珍解宝虽然没直接上过战场,但也是跟着大军一点点走来的,听到赵淳楣的话,瞬间反应过来朝廷可能是要对西夏用兵。两人没有丝毫犹豫,十分丝滑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毕竟相较于宋辽两国百年承平,西夏这种年年进犯边关的更像是死敌,花荣、鲁智深等一众武将在上二龙山前都和西夏战斗过。当年宋神宗时期朝廷五路伐夏,最后死伤十几万人,也算是大宋百姓心中的伤痛了。以致解珍解宝十分激动道:“官家尽管吩咐,我二人愿作大军前哨,铲除党项人!”
赵淳楣微愣,旋即哭笑不得道:“想什么呢,金人那边还未有定数,怎么可能去打西北。更何况现在开始准备,大军动身时估计入夏了,真动起手来刚好秋天,对面膘肥马壮粮草充足,打起来也太麻烦了。”
“那……”解珍解宝不解,都不打仗,派他们俩干嘛去。
“不说了吗,让你们去勘测地形。”赵淳楣悠悠道。
现在不打,不代表以后不打。西夏扼住大宋与西域沟通的要道,而且三不五时来宋这边打草谷,长此以往赵淳楣可受不了。
万幸的是他现在与金国关系平平,再加上连年的征战,再与宋挑衅大概率是不敢了。
赵淳楣翻出舆图,再几个地方
虚点了几下,“重点考察一下附近,我想在此修两三段路,再建几个粮站。”
天子大婚的那几天难得有假期,她将之前宋夏两国的各种战报通通看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么些年宋朝拿不下西夏,纯属自找的!
就好比神宗之前五路伐夏,说出来可能不信,光看记载,宋朝几十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全部打赢了!其中一路更是飞龙骑脸直接打到灵州门口。最后因为后勤补给失败以及将领内斗无奈放弃,死的十几万人,除了少数折损在战场上,大部分都是饥寒交迫而死。
纵观舆图,大宋与西夏被衡山山脉以及瀚海毛乌素沙漠相隔,后勤运粮草主要靠人力背挑,像牲畜基本是使用不上的,衡山一带地形太过恶劣,牲畜不够灵活,很容易将粮道堵死,所以只能靠民夫。三十万大军西征,总共需要三十万民夫。最重要的是,民夫也是人,同样要吃饭,一个补给不上,大家一起挨饿。
西夏打大宋也算打出心得来了,只要绕后断粮道,宋人大部分时候是要退兵的。
二龙山现在有水泥,修路便捷不少,也不用太靠近边界,只要在衡山附近修上几段,好歹让推车上去,都能节省不少人力,如果再在后方修上些粮仓储存粮食,那么整个后勤压力大大减轻。
赵淳楣不是什么谜语人,也不玩帝王心术天恩难测那一套,对于给自己办事儿的部下,她喜欢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让下面明白她想要干什么,尤其在此危难时刻,君臣一心方能度过难关。
于是在听了详细的分析讲解后,解珍解宝对于其高瞻远瞩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即保证完美完成任务,点了一队人马稍作准备便动身前往西北。
看着他们的背影,赵淳楣长舒一口气,视线看向远方。
最后,就剩金国那边了。
第87章
金国,宋人军帐。
还不到一个月,大宋这边的生意就愈发红火。
宋朝使团这次不是空手来,赵淳楣似乎早有准备,携带了大量白糖棉布,价格也非常公道,引得金人百姓纷纷携东西来交换,甚至有一些官吏加入其中。
原本金国朝廷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渔猎民族本身性子粗野,金人对宋人又没什么坏印象。之前女真人受辽统治,不光年年被逼着进贡,辽臣还肆意侮辱本族妇女。现在看宋使们斯斯文文,买卖东西又实惠,便下意识亲近起来。金人就这么多,多多少少互相沾亲带故,一些个嘴上没把门的甚至连自己家底都交代干净了。
见此金国上层终于坐不住了,想要暂停交易,无奈百姓太过热情,思考许久,在城内专门寻了个地方,如此所有一切在金国士兵的监控下,防止自己人乱说话。
宋人这边倒是无所谓,该收集的信息也都收集差不多,他们这么多人每天总要吃饭,生意还是照做。
现在使团内李纲主要游走于金国上层,每日都有不同的饭局酒局,扈三娘出身二龙山,对自家特产比较熟悉,负责所有贸易往来。而梁红玉则坐镇帐内,有她在各位帝姬也能轻松些。
说起帝姬们,一开始待在军帐中尚且有些不自在。好在梁红玉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与人相处十分有方法,在她的安抚陪伴下,一帮少女渐渐恢复了些本性。
使团中除了梁扈外只有烧饭的婆子,平日梳洗穿戴皆要由公主们自己动手,这反倒随了她们的心愿,毕竟才从噩梦一般的环境脱离开来,正是难受不敢见人的时候。如今独处时间长了,刚好能调整调整自己。
都是天真浪漫的年纪,确定安全后大多活泼起来,唯有年龄最大的赵多富,望着远方,时不时露出忧伤的神色。
她本身就多思敏感,再加上身为在场众人的长姐,有很强的责任感,一想到其他在金国受苦的亲人,就心如刀绞。
赵多富的表现,其余妹妹也都看在眼里,虽然都是公主,但之前在东京城里,大家交往得不多,关系也平平,现在落难,反倒情谊深厚起来。
于是在某日,永福帝姬赵佛宝偷偷将姐姐拉到某处,神神秘秘道:“你看这是谁?”
前方干瘦的妇人抬头,一张憔悴的脸显现出来。
赵多富愣住了,半天,颤抖道:“乔娘子……”
妇人眼含热泪,上前与赵多富拥抱在一起。
此人姓乔,乃是宋徽宗的才人,赵多富生母去的早,余下的几年都是乔才人抚养她。相对于帝姬宗妇,嫔妃们受到的侮辱小了不少,主要还是赵淳楣在北方打出名堂了,赵佶赵桓二人有战略价值。不过金人也不可能惯着他们,两位皇帝与嫔妃挤在一个小院,吃喝拉撒都要自己解决。
乔才人位份低年龄大又不受宠,每日要负担的劳作是比价多的。不光是做饭打扫,就连洗衣服刷马桶这些都要由她负责。之前曾说过,金人才刚从山林里走出来,皇宫十分简陋,就连皇帝十年前还要自己放羊,所以在管理上非常混乱。由于水井不够,许多粗使宫女甚至要定点出宫做清洁,这其中就包括乔才人。
赵佛宝在浣衣局干活的时候早就摸清了规律,这次买通管事让乔才人离开片刻,当然了,她也与梁红玉商量过此事。因着乔才人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想着不会出什么岔子,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赵多富抱着养母痛哭流涕,半天才平静下来,心疼地看着对方满是冻疮的手,“娘子受苦了。”
乔才人摇摇头,柔声道:“我入宫前就是做粗活的,现在无非是回到年轻时候,如今宋史来了,日子好过许多,没什么辛苦的。倒是官家,整日愁眉不展,你身为子女,还是从旁使力,早日将他们接回来才是。”
赵多富愣了下,之后含含糊糊地应了下来,临行前又塞给她一些银钱以及生活用品。
乔才人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表示可不敢收,万一让金人看见如何是好。
赵多富知其胆小,安慰道:“领队的已经打点好,你偷偷带回去没人知道,娘子再忍耐几日,我一定尽快将您救出来。”
乔才人忐忑地点了点头,双方就此分别。
在与养母见过面后,赵多富心情好了许多,她开始教养妹妹,甚至主动与梁红玉接触,商议之后的事情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
宋使这边在金国可谓如鱼得水,就连金国皇帝都有些被说动,然而就这么顺了对方的心意又有些不甘,于是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希望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这日,赵多富见大臣间气氛紧张,似乎心情不太好,迟疑片刻,对梁红玉开口询问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梁红玉摇头,刚想随意应付过去,看见少女忧愁的神色,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前几日乔才人不是过来一趟吗,这事儿两位太上皇醉酒不小心说漏了嘴,咱们与金人谈判到最后阶段,那边揪着此事不放,污蔑我大宋想要劫人,跟我们讨说法呢。”
赵多富听完面色惨白,她不明白国与国之间的这些波谲云诡,听到后本能地想起在浣衣局遭的那些罪,想到还在敌营的父母亲人,顿时抖如筛糠。
“你看,我就怕你多想。”梁红玉安慰道:“官家才刚让人传话,吩咐我们可以给金国让渡些利益好让你们都回来,事情总能推进下去,金人那边也是想和谈的,放宽心,没事的。”
赵多富松了口气,两人又说了一阵话,见账内也没个水米,起身打算去煎碗茶。突然,外面有士兵进来,对着梁红玉小声汇报了几句。梁红玉瞪大双眼,许久,双拳紧握,似乎是有些气到了。
等人走后,她站在原地,踌躇半天,转身对赵多富愧疚道:“乔娘子……今日早上在自己屋里自尽了。”
“哐当——”赵多富手中茶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半晌,账内传来她悲痛的哭喊。
……
趁着与大臣们关系缓和,赵淳楣重新提出市舶司一事额,在经历了各种扯皮,各种角力,事情终于顺利办下来了。
拿到特许的番商们欣喜若狂,纷纷依照约定跑去平岛搞建设,甚至连初始资金都不用朝廷出,也算是这帮人对大宋的投名状了。
除此之外,还有件大事儿。距离赵淳楣登基已经满一年,该定个年号了准备祭祖了。
原本关于此事赵淳楣都没主动提,毕竟她身份实在尴尬,要知道赵桓可没正式退位,她夺了张邦昌的位置,顶多算是正本清源。再加上多方势力的推动,宗室的默许,倘若赵桓回来,她本人的地位还是比较尴尬的。
也正因如此,哪怕碍于武力,大部分势力都还处在一个“观望”的态度。
而如今这封由各方上表,请求设立年号的举动,无疑是种认可。
深究原因,还是那句话,人嘛,就怕比。
女人为什么不能当皇帝?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女性在古代社会是绝对的弱者,而弱者称帝,无异于三岁小儿抱金于闹市,哪怕嘴上说得再好听,弱肉强食也是刻在人骨子里的东西。
而天子,在乱世又是“兵强马壮者当为之”的强者象征,然而当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二者结合在一体时,所有人都懵了。
不过好在皇帝这个东西,有现成的参照物。
赵佶赵桓这两个贵族成年男性,无论是政治手段还是军事手段,都蠢得令人发指!两人一共统治大宋近二十七年,朝臣们就忍了他们二十七年。
其实除去少数心术不正的,大部分官吏还是希望国家百姓能越来越好,尤其现在外敌环绕,自身安全得不到保证的情况下,这其中南方的官吏们尤其如此。
如今是赵淳楣领兵将金人打跑了,黄河太原等地是前线,可万一没有他们,南方处处都是前线。所以即便对赵淳楣女人的身份不满,大家也没说什么。
登基的这年,朝廷对外收复了部分失地,打了几场漂亮仗,稳住了北方基本盘,还派人去金国和谈。对内鼓励农桑,轻徭役减赋税,通过征兵以及兴建工厂等等手段吸附了大量无业者,使得各地治安有了明显改善。要知道古代战争后往往伴随着暴乱,在赵淳楣来前东京附近已经有了这种苗头,盗贼闲汉往来不绝,花荣等人领兵镇压了几次方才平息。
如此哪怕是再刻薄守旧的士大夫,也挑不出赵淳楣什么毛病,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新君确实有些“太\祖遗风”。
也正是这份明君气象让众人松了口,说白了,他们太想要个正常的皇帝了。于是,在礼部的主持下,无数文臣探讨研究,最终给赵淳楣定下了年号——元熙。
一元复始,物阜民熙。
第88章
乔才人的死,好似往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石子,于各方势力中掀起层层涟漪。
首先大宋这边自然是极为不满,两边尚处于和谈阶段,金国本身也是下了保证,最起码在这段时间会确保境内宋人的基本安全。如今可倒好,乔才人好歹也算皇妃,有养育帝姬的功德,就这么被逼着自缢,务必要给个说法!
而金国这边,他们也觉得自己很冤。说白了,乔才人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们要她的命干嘛?无非是想抓住这个由头从谈判中捞点好处,事后经过调查,原来是赵佶赵桓这对父子,因为害怕自己被金人追究,于是想着第二日押着乔才人去谢罪,将过错全部推到对方身上。
被他们的冷漠与自私伤到,乔才人只是个普通的妇人,也不懂这些家国大事,回想起其他宋人女子在金国受到的侮辱,最后她在绝望中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金人允许大宋使团收殓乔才人的尸骨,因着运送回去不方便,梁红玉下令原地火葬再带回骨灰。
收殓尸骨是由赵多富亲自动手的,十几岁的小姑娘,面色平静,身着孝服站在人群中央,她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
永福帝姬赵佛宝同样被乔才人抚养过,当见到大火吞噬她的瞬间,小姑娘再也忍不住,红着眼睛冲向养母。多亏了扈三娘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抓住。
“放开我!放开我!”赵佛宝奋力挣扎,“我要杀了他们,把他们都杀了!!”
妹妹的尖叫唤回了赵多富,她有些茫然地抬头,似乎是在回应,又似乎自言自语:“杀了……谁?”她又到底该去恨谁?
没有人给她答案,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伴随着姐妹们的哭嚎,仿佛将她整个人吞没。
……
金国宫,皇帝完颜晟愁眉苦脸,对底下的人道:“和谈马上要开始了,现在宋人天天嚷嚷着让咱们给个说法,宋国才人那边,咱们确实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们说这可怎么办?”
大将军完颜宗翰瞪大眼睛,怒道:“什么狗屁话!他们的人自己吊死了与我们何干,宋人再叽叽歪歪看我不敲断了他们的狗牙!”
旁边的都大帅完颜娄室轻咳两声,示意其与皇帝讲话注意些,毕竟现在不是曾经一起放羊的时候,对皇帝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被指着鼻子骂的完颜晟面色如常,顺着话问完颜娄室:“大帅是怎么想的?”
完颜娄室苍白着脸,他今年已经五十,常年的军旅生涯使得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年龄一上来立刻垮了下来。面对皇帝的询问,娄室低头道:“我只晓得打仗,国家大事还由陛下与其他大臣做决定。”
完颜晟眯起眼睛,心中暗骂一句。完颜娄室一生生擒四皇帝,堪称大金军神,在国内十分有威望。他当上皇帝后,自然是想拉拢,前阵子还效仿大宋,为其颁发了“铁券”,承诺唯叛国罪不赦,而余罪不问。
然而即便如此也没打动对方,在许多问题上,主打一个不表态随波逐流。
既然他不管事,那么国相完颜希尹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金人作为北方渔猎民族,向来以武力分高下,不过完颜希尹却是个例外,他打战一般,但头脑很聪明,处理内政有一套,还发明了女真族的文字。
完颜晟看着气度不凡的完颜希尹,这些都是自己的哥哥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留下的板底,原本都是好的,可惜却不能为他所用。
完颜希尹微微叹气,皇帝与大将军内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按理说他们这些身为臣子的应该支持陛下,可大将军代表的又是金人贵族势力,以致他们一时间进退两难。
完颜希尹没有娄室那样的威望,不敢不表态,于是沉思片刻,对着皇帝开口问道:“陛下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和谈,那么可是宋人提出了什么具体条件?”
“那是自然。”完颜晟提起精神道:“宋人说了,只要归还所有被掠走的大宋子民、官吏以及宗室,那么其他可彻底放弃,并且愿意与大金商议通商一事。”
完颜希尹点头道:“我朝初立,物产尚且不丰,通商很好,只不过这前者尚且应当商议。”
完颜晟皱眉,“还要商议?”
希尹耐心解释道:“和谈当然是要来回拉扯,怎可事事如宋人所愿?说要将所有宋人送回,但陛下可知不少宋人妇女已经在金国落地生根,有的甚至连孩子都怀了,难道要将他们的妻女带走吗?再者宋国女人当家,皇位不稳,徽钦二帝在我们手上有大用,怎可如此草率?”
完颜晟知道对方说得有道理,可他现在忙着削弱国内贵族,赵淳楣皇位不稳,他又何曾稳定了,自古掌权者都想着“攘外必先安内”,只有跟宋国和谈了,他才好进行下一步。于是便开始与臣子们辩驳,双方各不相让,僵持了好半天。
就在此时,外面侍卫禀告,有大宋那边传来的密保。
完颜希尹作为国相,本身就管着情报文书方面,结果信件先查看一番,然而只一眼,他就面色大变。
长叹一声,将信递给皇帝,“既然如此,就依陛下所见,将那两位皇帝都带回去吧,不过动作要快,最好赶在入冬之前。”
周围人还在奇怪他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然而在阅读了密报后,很快皱起了眉头。密保很简短,概括下来只有一条信息。
大宋皇帝赵淳楣……有孕了!?
……
说实话,当得知自己有身孕的那刻,赵淳楣本人是懵的,虽然两辈子加起来快四十岁了,但对于成为“母亲”这件事,她从未考虑过。
然而比她还迷茫的是身边的臣子。毕竟“皇帝”与“怀孕”两个字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尤其是在赵淳楣在朝堂刚刚站稳脚跟,拿出了一份
十分完美的答卷,让众人短暂的忽略了她的性别,此时这个消息就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使得朝臣再次躁动起来。
当亲信将此事禀告后,赵淳楣平静地颔首,回身与周围笑道:“看来过了这么久,大家还没接受我是个女的这件事。”
闻焕章难得面色冷硬下来,皇帝成亲这件事使他全力推动的,为的就是尽快留下继承人解决现状。然而即便他算无遗策,也终究没敌过迂腐之辈心中的偏见。
“既然如此,官家何不挑几个出来杀一儆百,如此也算止住乱局了。”
赵淳楣有些惊讶地挑眉,看来闻先生这次是真气狠了,连暴力手段都打算用上了,思考片刻,微微摇头道:“越是人心浮动的时候,反倒越应该稳住。抓几个典型倒是容易,只不过如此倒显得我自己心虚了,还是一切照旧吧。”
此时一旁的花荣也十分焦急,他身为皇夫,如今基本上是不参与朝事的,只不过此事也与他息息相关,尤其是听到朝野议论,导致花荣莫名生起一股子愧疚感,忍不住开口道:“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
“自然不是,办法嘛,倒也有。”赵淳楣安抚地看了他一眼,之后让手下官吏拟定了道旨意,擢张邦昌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行中书令之职,即日上任。
尚书右仆射又名少宰,在此时大致可以翻译为副宰相,地位仅在太宰之下。张邦昌当年因为顺着赵桓心意反对李纲,遂被升到这个位置,如今也算官复原职了。
他在二帝北狩后被金人立为皇帝,还与徽宗的妃子勾搭上,本是重罪中的重罪,只不过赵淳楣未曾追究。为了表忠心,在太原称帝之时,其上下奔走,堪称舌战群儒。回京后朝廷将他曾经的宅院归还给他,之后一直没有消息。
这期间张邦昌本人也蠢蠢欲动过,皇帝成亲当日他还写了好几首不错的文章祝贺,只不过赵淳楣一直没怎么理他。
至于现在将其推出来嘛,原因也不言而喻。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如今京中的这些官员,基本都是屈服于金国的淫威下,或多或少犯过错误的,但不管是谁,犯的错都没有张邦昌大!
结果呢,这家伙不仅没受罚,还能继续做百官之首,简直岂有此理!不必想,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众人的注意力必定被张邦昌吸引。
此举相当于在朝廷上立了个靶子,而面对这颗有毒的饵,张邦昌为了以后的仕途,怕是也只能心甘情愿地吞下去。
官家,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难不成她当日在见到张邦昌的时候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闻焕章突然有些恍惚,回忆起当日去太原,赵淳楣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带上张邦昌。
“先生、先生?”
男子回神,对上上头之人关切的目光。赵淳楣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劳苦,只不过眼下你资历尚浅,屈居于张邦昌之下,倒是委屈了。”
闻焕章不敢细想,连忙恭敬道:“官家不以臣卑微,许高官厚禄,能为朝廷效力,已是三生有幸。”
旁边的花荣史进听他这样讲纷纷讶然,尤其是史进,直接笑道:“许久未听先生讲这些文绉绉的话,冷不丁一下子怪不自在的。”
闻焕章瞧着心无城府的两人,心中微叹,但也反应过来,马上调整了下状态,回到曾经的态度。
龙椅上的赵淳楣似乎是没注意到这些小插曲,简单商议了一些事后便回去休息了。
之后的日子果然如预料的一般,大臣们皆将矛头转移到张邦昌身上,而张邦昌作为历经大起大落的,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奋力反击下,成功地将炮火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
五个月后,赵淳楣成功产下一女婴。
第89章
赵淳楣的怀孕不光是引得大宋朝野震动,就连金国也不得不跟着调整策略。
毕竟真让她成功生下来,那别说是个男孩,即使是个女婴,这把龙椅也八成坐稳了。所以想要添乱,那徽钦二帝必须速速回去。
想得挺好,无奈大宋那边咬死了几万国民必须一路启程,所以他们也只能想将人集齐。而金国又立国不久,行政效率尤为低下,光是找人就找了两个多月。就如完颜希尹之前说的,一些宋人在金国已经成家立业,不愿再来回折腾。对于这种,李纲等一一核实后也未勉强,其余大部分故土难离,听到能归家都十分兴奋。
最后统计,几万宋人,四分之三基本都能返乡。这还不算完,这么些人路上吃喝也是个问题,好在关于这点朝廷早有准备。这几个月通过购买交换,囤积了不少物资,再加上沿路接应,想来也是够了。
金人一开始还心急如焚,希望他们速度启程,赶在赵淳楣生产前抵达汴京。但时间久了也麻木了,乐观点想,无论对方生或不生,二帝回去都能够她喝上一壶的。
唯有完颜希尹心中隐约不安,谁都能看出这帮人回去没好处,那宋人皇帝赵淳楣,虽然不想承认,但也是龙凤一般的人物,怎么就如此大方?
左右放心不下,索性他找来与自己关系还算不错的康王赵构,让其帮着前线,好好与二帝交流一番。
之前也说过,康王因着提前半年在金国做人质,与金国贵族关系还算不错,宗室们被困,也全靠他上下奔走。如今马上就能回去了,听到完颜希尹的要求,自然一口应下。在不想节外生枝的同时,也怀揣着些小心思。
赵佶赵桓父子其实在金国过得还算不错,他们的妃子金人并未为难,吃喝也管着,甚至赵桓因着水土不服病了几次金人还给其找大夫。当然了,比不了当皇帝时的锦衣玉食,但相比辽国天祚帝住低头吃糠咽菜的悲惨生活,已经算相当可以了。
这并不是说两父子有什么特殊的人格魅力,也不是因着金国尊重汉人,只不过是赵淳楣那边支棱起来了,导致他们有很强的战略价值。尤其是大宋使节团到达后,金国皇帝完颜晟更是直接提升了他们的待遇,经过几个月的修养,这父子二人早已告别了憔悴,甚至胖了些许。
见到完颜希尹这个大金国相来了,赵佶与赵桓自是十二分恭敬,生怕临行前再有什么差池。
完颜希尹态度也很和善,先是询问了他们生活上可有哪里觉得不便,之后又表达了关心,最后甚至畅谈起了诗词歌赋。作为金国为数不多的文化人,与赵佶这种“大艺术家”还是很有话题的。
谈至兴起,完颜希尹突然叹息一声,“我素来仰慕大宋文化,今得二位,好似见到知己,可惜来不及多相处,你们就要归去,属实遗憾。”
赵桓安慰道:“而今金宋相邻,而后书信往来也方便许多,国相想要探讨什么让人带个话就好。”
“怕是没那么容易了。”完颜希尹摇头,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康王赵构眼尖,直接了当道:“这里没外人,您但说无妨。”
完颜希尹沉思片刻,开口道:“二位本乃大宋皇帝,可正所谓国无二君,现在回去怕是挡了某些人的道啊。”
二帝虽然混账蠢笨,但终究不是傻子,这点也知晓,只不过急于脱离苦海,刻意去忽略,现在被人挑破,一时间有些尴尬。
赵构轻咳两声,一边安慰父兄一边跟对面解释:“国相有所不知,我们大宋重礼,连士大夫都尊敬有加,更何况是皇帝,况且现在论身份,赵淳楣还要称我父亲一声祖父,难不成她还敢弑亲吗?”
完颜希尹摇头,“有何不敢的,汉人有个词叫‘狼子野心’,想来就是形容她这种人。几位,宋金虽然交战,但我说句掏心窝的话,我们现在这位皇帝,半分功劳没有,可因着有国法在,几位大将军都听他的,未曾有半分其他想法。你们叫金人蛮夷,可现在赵淳楣做出来的事儿,可还不如我们蛮夷啊!”
赵佶赵桓的脸色都不好看,赵佶还好,毕竟只是个太上皇,又跟赵淳楣连着亲,赵桓走的时候可是实实在在的皇帝。再者,他抿了抿嘴,心中还考虑着复辟一事。于是连忙对完颜希尹道:“依国相看,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这个嘛,我倒是有一计。”完颜希尹轻抚胡须,“太上皇可择一女嫁予我们皇帝,这样咱们两边就算是姻亲,我再跟皇帝上书,给你们封王,如此的话,那赵淳楣动你们就是动大金,想来无论如何都要犹豫一二。”
二帝早在金国就被当着众人面扒了龙袍,又被封了昏德公,颜面这种东西已经抛诸脑后,现在听说封王,也不管什么大宋国体,连忙点头答应。
达成目的的完颜希尹心满意足,接着又有些为难道:“只是现在所有帝姬都在使节团内,贵国使节性子倔强,想让他们放人实在是……”
“这有很难,包在我们身上。”两人拍着胸脯作保,颇有些对待金人唯唯诺诺对待宋人重拳出击的意味。毕竟这些宋朝官吏打的都是赵淳楣的名号,在二帝眼里早就是敌人了。至于那些女儿妹妹,也丝毫不放在心上。毕竟为父兄牺牲,本就是她们应该做的。
……
赵淳楣这胎生得不太安稳,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忙着处理朝政,久坐之下缺乏锻炼,导致分娩时异常艰难。好在之前准备充分,请了许多名医备着,再加上她好歹也是行军打仗之人,身体底子不错,在折腾了整整一晚,小公主平安诞生。
看着襁褓中皱巴巴的女儿,赵淳楣奇异地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是她与这个时代的联系,她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
伸出手来戳了戳女儿的小脸,许是感觉到不舒服,宝宝皱着眉头抗议似的咿呀了两声,赵淳楣笑出了声,小不点脾气还挺大。
花荣在旁边温柔地看着这一幕,回头嘱咐身为主治大夫的妹妹花芳准备好补品,还有其他事宜。
花芳翻了个白眼,懒得理这傻爹,“还用你说,我跟早就处理好了。”
赵淳楣吃完补药后狠狠睡了一觉,之后又调理了三四天,眼见行动无碍,就开始在里屋进行简单的工作。毕竟古代月子少说要做两个月,朝事那么多,她总不能就那样放着。此时她尤为庆幸自己的身份,作为大宋如今唯一的皇女,光是奶娘就有六个,除此之外还带着一群嬷嬷丫鬟,她可以完全放开手。
正当赵淳楣打算处理政务之时,花荣犹豫着打断了,“是不是,应该先给小宝起个名字,总不能一直这么叫着。”
赵淳楣一拍脑门儿,她差点忘了,不过大宋皇族起名也是件麻烦事儿。举个例子,像宋真宗,原名叫赵德昌,又叫赵元侃,后改名赵元休,又叫赵恒,一共四个名字。
归根到底是皇帝这一枝又想进字辈跟宗族打成一片,又想凸显自己特殊性,还要避开民间的常用字免得百姓犯忌讳,更兼得一点中二病作祟,总之是一团乱麻。
赵淳楣跟花荣商讨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定名字,女儿单名一个忴,意思是健康,二人对孩子也没什么大要求,平平安安就好。而且忴这个字比较生僻,方便民间避开。
不光如此,赵淳楣还在江南比较偏远的地区圈了一块地,旨在建立纺织学校,让越来越多的女孩子们参加,学校里除了一些专业技能还教读书写字,毕业了优秀学员可以留校或进织造局工作,甚至每年的精品还可以进贡到宫里。
有了女儿后,赵淳楣的感触愈发深了,她想加快进程,尽量创造出一个对于女子更加宽松的社会。
对此朝中一些老古板虽然颇有微词,但毕竟也只是行匠人商贾之事,如今皇帝就是女的,此举也无可厚非。重要的是,前方已经传来消息,二帝以及被金人掳走的宗室百姓皆已动身,想来几个月后就能到汴京,满朝文武顾不得别的,心思全在此事,就连花荣这种平素不管事的,都忍不住来找赵淳楣商议。
赵淳楣一边翻奏折一边气定神闲道:“不用担心,我既然让他们回来,总有办法解决。”
“这我自是清楚。”花荣迟疑道:“只不过他们回来后是不是要住在宫里?到时候我跟小宝出入起来好像不太方便。”
赵淳楣轻笑一声,“想什么呢,我还能让你们父女没地方待怎么,放心吧,所有事交给我,你一切如常就好。”
备受安慰的花荣点了点头,信赖地看着妻子在灯下的身影,不管别人怎么说,关键时候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他都要感叹自己是三生有幸。
第90章
赵佶本就是风流天子,半辈子声色犬马儿女一箩筐,自然不会将女儿们放在心中,答应了完颜希尹联姻的要求后粗略挑选了一番,最后决定让第五女茂德帝姬赵福金嫁予金国皇帝。
赵福金本为明达皇后所生,不光身份高贵,在所有女儿中也是最为貌美,当年完颜宗望打进开封,曾亲口点名索要,完颜宗望死后一直在其宅院居住,原本以为这次能顺利回国,最后却等来了此噩耗。与这时代大部分女子一样,赵福金不敢反抗父兄,甚至在她的认知里,此为自己应当做的,所以即便使团强烈反对,梁红玉与扈三娘甚至亲自上门劝诫,她依然执意答应。
皇命与本人都是如此,众人也没办法,好不容易与金人谈妥条件,总不能因此事多做耽搁,最后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位苦命的帝姬留在敌国。由于这件事,原本因着马上就要回家而兴奋不已的使者们有些萧索。
毕竟金国山高路远,这次来的基本都是些年轻官吏,大多是赵淳楣登基后提拔上来的,对于迎回二帝抱有一腔热血,结果近距离接触后发现自己国家曾经的君主真如传闻中一般荒诞,心中不免难受。
这其中属扈三娘最为愤懑,她本就是从二龙山出来的,对什么朝廷皇帝向来看不惯,现在这两瓣烂蒜又闹了这一出,气得她当时就想闯进去骂人。最后还是较为成熟的梁红玉与李纲将其劝住了,见她如此,二人也不敢再让三娘接触二帝,寻了个由头将人送到后方,负责看管随行百姓。
路途遥远,几万士兵行进起来都颇为困难,更别说这么多平民,其中一半还是老弱妇孺。好在为了回家,这些百姓意志非常坚韧,扈三娘与梁红玉也有指挥大规模人员的经验,所以队伍虽然缓慢,但终归没乱起来。
如今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宋金两边大致以黄河为界,真定、河间这几个府还在金人手中,剩下北方大部分都是辽国旧地。要知道女真人只有那么多,要管理好这么大的地方还是颇为吃力的。为了防止宋朝这边搞事情,金人也派了一支军队随行,领命的正是曾经与赵淳楣交手的金国四太子金兀术。
对于这位金国贵人,赵佶赵桓二人一开始也是极力拉拢示好的,然而金兀术不比老谋深算的完颜希尹,有些年轻气盛,对于窝囊废二人组极为看不上,面对他们的讨好表现得也很平淡。好在眼看马上就要归国,父子二人的心思也不在全金人上面,毕竟回去后他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是了,对于赵淳楣这个皇帝,两人是不可能认下的,说白了,所谓的皇室血脉,不过是赵佶当年为了拉拢二龙山随口说的,赵淳楣这一支,往上追寻甚至不是太宗直系,而是太、祖赵匡胤的后人,并且也早就出了五服,她还是个女子,凭什么当皇帝?
不过嘛,这父子二人就算再自信也明白眼下局势,赵淳楣掌握着军队以及北方大部分地方武装,朝堂上的局势也稳定下来,提拔了一大批自己的人,想要推翻对方十分困难。所以,为了避免回朝后陷入窘境,他们决定现在就行动起来。
这日,趁着大军休息,赵佶赵桓将使团的负责人李纲叫到跟前,先是道谢,之后又对其工作的辛苦表示了肯定,李纲连
连推辞,恭敬地行礼,全程挑不出半点错误。
二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其中赵桓态度尤为热切,拉着李纲动情道:“卿家,当日一别,没想到还能再见,吾悔不听你的进言,这两年在金国,每每忆起卿家忠肝义胆,都禁不住垂泪,你能来接我们,吾心甚慰啊。”
“太上皇严重。”李纲躬身道:“此为大宋子民应当做的,况且臣出身卑鄙,深受皇恩,怎敢托功。”
赵桓听到“太上皇”三个字面容微微扭曲了下,片刻后勉强调整过来,露出一抹干巴巴的笑意,“吾知道卿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赵桓与其大聊恩义倒也不算错,李纲原本是个普通官员,因为在第一次东京保卫战中力挽狂澜被其提拔为宰相,不过很快就遭到厌弃,赵桓甚至骂他“惟辟作福,大臣专权。”最后一贬再贬,直到金人再次兵临城下,皇帝才又想起他,然而已经晚了。
赵桓与李纲相处过几个月,知道这人虽然有才,但性格刚直,而且心胸狭窄,当年还跟赵淳楣起过争执,于是刻意长吁短叹道:“我父子二人都清楚,现在朝廷这个样子,来接金国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卿家与我们相处这般久,回去恐遭猜忌,你放心,回去见到赵淳楣,我们必定帮你解释。”
李纲微愣,回神后淡淡行礼道:“如此臣便谢过二位太上皇了。”
感觉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父子二人眉头微皱,继续蛊惑道:“回来之前,我等与几位叔伯们商议过,等到了京城,得先祭天祭祖,感谢保佑我大宋渡过此关,同时将赵氏子孙汇集起来,重新编写玉牒,也算正本清源了。”
此话几乎是挑明了,正谁的本,清哪里的源?不就是要针对如今龙椅上的赵淳楣吗?
然而李纲却怔下,诧异道:“有这等事?怎么分别前没听他们说过?”
分别前?什么分别前?赵桓摸不着头脑,紧接着反应过来,直接失态地大喊,“宗室们走了?!”
“是啊,”李纲面色如常,“因着咱们行进实在缓慢,有几位年龄大的宗室身体不适,便先让人送他们回京城了,金人那边担心他们路上出什么意外也答应了。”
“混账东西!怎么我不知道!”赵桓气得面色通红,一旁的李纲连忙请人息怒,安慰道:“宗老们也是不想您二位知道后担忧,放心吧,臣安排了扈将军协同,定然会把所有人成功送到开封府。”
他那是因为担忧吗!赵桓气得要吐血,虽然同样被俘虏到金国,但宗室们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路上死了一批不说,余下的都被安排到各个地方做体力劳动,折腾得够呛,李纲说好些个身体不好其实也没撒谎。但是这让一门心思想要在路上跟宗室们商量对策搞事情的二帝彻底没办法了。
赵桓当场心态就崩了,他跟亲爹赵佶不同,赵佶在北狩时已经是太上皇了,基本没有复辟的可能性。赵桓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帝,他跟赵淳楣到底谁是正统还是可以掰扯一下的。
李纲见其这个模样,知道对方能消停些日子了,于是恰到好处地提出告退,然而刚要转身,赵佶就叫住了他,之后表示自己这边服侍的人手不够了,希望能多调些人来。
考虑到二人的身份,此等要求并不过分,李纲才要答应,冷不丁想到什么,开口道:“两位太上皇的日常起居应由梁红玉将军负责,可是她有不周到的地方,臣可以在旁稍加提点。”
“这、这倒是没有……”赵佶有些尴尬,毕竟梁红玉是个女的,而他们现在最大的敌人赵淳楣也同样是女的,于是便自动将其划分到一个阵营。
李纲收敛了笑意,他起身,极为认真道:“梁将军曾带着兵马与金人浴血奋战,为国鞠躬尽瘁,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虽是女子也忠肝义胆光明磊落,太上皇若是连这样的人都要猜忌,岂不是令将士们寒心嘛?”
“这我自然知晓,不过是见梁将军忙碌,唯恐打扰到罢了。”赵佶随口给了个解释,之后又是对着李纲吹捧一番,努力拉近关系,直到对方再三表达忠心感谢方才放人离去。
之后的日子,这对父子因着计划被打乱,倒是没太作妖,况且他们也察觉到,随行的官员似乎对二人高贵的身份不怎么感冒,憋闷之下,只好折腾自己身边的。
李纲答应的事倒是照办了,他从民间百姓中选出一批女子,经过简单的培训送到赵佶赵桓身边充当婢女。然而平民百姓粗手粗脚的,干些力气活儿还勉强,至于什么伺候笔墨根本干不来。是的,眼见马上就要回京,他们也开始给各地官员写信,争取联系上些曾经的心腹,赵佶甚至将写字画画的爱好重拾了起来。最后没办法,二人索性找了几个年幼的帝姬在身边侍候,女孩儿们没办法违背父兄的命令,好在只是铺纸研墨整理书稿,便轮流上岗。
今日刚巧是永福帝姬赵佛宝当差,她生母乃崔贵妃,被皇帝厌弃,自打出生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本身性子刚烈,不同于其他姐妹,对于父兄有很大意见,见了赵佶赵桓没多久便直接呛了起来。
这两父子在接连碰壁,正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对着敢顶撞自己的赵佛宝便是一通怒骂,直接点名其不忠不孝性情乖张。要知道此事如果传出去,即便赵佛宝是帝姬,得了个此等评价以后的人生也会极为艰难,气得小姑娘晚上回帐子痛哭出声。
赵多富见此轻声安慰,表示明日会去跟爹爹求情,也让小妹先服个软。
“我才不去!你怕他们我可不怕!现在回京前途未卜,就算事事都顺从也只会是下一个乔才人!姐姐,我有时候真不明白,这些人害死了乔才人,把我们变成这样,你难道不恨嘛!”赵佛宝大喊。
赵多富连忙捂住妹妹的嘴,确定周围无人后苦笑出声。
恨又能怎么样呢,自己这辈子反正也就这样了。
她温和的安抚着怀里的女孩儿,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妹妹们能过得好,而在其看不见的地方,赵佛宝狠狠握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