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大军已经离开金国都城许久,来到了旧时辽国南京道,再走个三五天,差不多就到了真定府,此处岁被金人把持,可距离大宋已经非常近了,赵淳楣也派了部分军队在真定外接驾,可以说家就在眼前。如此让疲惫不堪的百姓们兴奋不已,事实上,别说他们,就连使节团都有些激动,毕竟离国已一年,谁能不想家呢?
一时间人心浮动,守备也跟着懈怠起来。李纲与梁红玉看在眼里,却没怎么管,打从出发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总要适当放松些。况且两国都商定好,也快要到大宋了,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变故,只要不过分,就由着他们去了。
是夜,一道瘦小的身影借着守备换岗的功夫偷偷溜进营帐,此处乃是二帝书写存放之处,夜里很少有闲人经过。
只见那人在文书中不断翻找,借着外面微弱的光源辨别上面的字迹,然而半天时间依旧一无所获,如此一来他似乎也有些泄气了,想要转身离去。突然,身后响起到阴冷的男声。
“你是想找这些吗,我的好妹妹。”
接着烛光亮起,赵佶与赵桓因愤怒微微扭曲的脸被照映出来,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惊惧地站在角落,正是前些日子被骂不忠不孝的赵佛宝。
赵佛宝本来就因为母亲的遭遇怨恨赵佶,在金国的一切则是令这个小女孩快速成熟,以旁观者的角度重新审视这对父子,然后她就发现,这两人不光是对家人无情,对整个国家也半点担当。由于出身皇家,虽然没系统地学习过,赵佛宝对于权力也有一种天然的敏感度。她知道,放任这两人回去,对现在好不容易重新走向正轨的大宋来说无疑是一种破坏。
返程途中发生的可以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新仇旧恨促使赵佛宝做出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她打算将二人联系心腹,想要暗害朝臣的文书偷出来交给当今皇帝赵淳楣!这样不光做实了二人有通敌卖国之嫌,也能让对面提前准备。
无奈赵佛宝虽然有勇有谋,终究年纪太小,在动手之前就流露出迹象。赵佶赵桓这两人,能力平平但猜疑心非常重,可以说是有点心眼子都用来对付身边人了,见此便不着痕迹地做了个局,果然将人引了出来。
父子面色通红,明显气得不轻,虽然在金人那边尊严尽失,但在妻妾儿女面前,两人素来十分威严,如今赵佛宝的行动不光是背叛,同时也相当于在打他们的脸。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的好女儿,这些都是谁教你的?是不是姓梁的那个女人?”赵佶呵斥道。
事到如今赵佛宝反倒平静下来,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冲着二人冷笑,“没有人指使我,你们俩做的事老天的看不下去,我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
“啪!”赵桓狠狠一个巴掌将妹妹抽晕在地,看着她倒下的身影,父子交换了下眼神,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
扈三娘带着几十人轻装上阵,很快就抵达了京城。得到消息后赵孝颖一大早就率部分官员在门口迎接,双方相见,即便之前关系平平,如今也不由涕泗横流。
“叔父!十四弟、十五弟!”赵孝颖激动万分,对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行礼,此人名赵仲理,乃是太宗之孙,在宗族里辈分最大之一,平日在开封府养尊处优基本不理事,堪称大宋吉祥物,结果没想到临老遭这一回罪。看着对方明显佝偻了许多的身影,赵孝颖流出泪来。
“行了,我不还活着吗,活着就比什么都强了”老人安慰。
赵孝颖之前就管着宗人府,对皇室最为熟悉,此番前来还拿着玉牒,放眼望去,人数较记忆中少了将近一半。其中有人是因为生病、有人因为气节自尽、也有被金人折磨的,即便是成功回国的这些,也个个骨瘦嶙峋,瞧着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长叹一声,赵孝颖将准备好的话咽了回去,终归是自家亲戚,无论怎样先将人安顿下来吧。然而有些事,即使不说大家也明白。比如紧跟着赵孝颖身后的那位英俊男子,大概率是传说中的“皇夫”,再联想到赵孝颖于新君上位中所出的气力,众人长叹一声,怕是回京之后也不安稳了。
事实上,对于将他们提前接回来,也是赵淳楣与左右臣子提前商量好的,一来可以防止二帝搞事情,二来也是要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其实有孟太后在,即使宗室全体反对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可赵淳楣毕竟是女皇帝,能上位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身上的皇室血统,所以与这帮“亲戚”,关系尽量处好些。倘若真连这些人也一致拥护,那么她的法理性将彻底坐实,基本上无可挑剔了。
“我听闻那两位私下里说回来之后打算祭天祭祖,”赵淳楣摇头,嗤笑一声“也亏得这副厚脸皮,不担心把老祖宗们气死。”
闻焕章张了张嘴,想要询问对方是如何知道的这些消息,然而话到嘴边却犹豫了,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臣子该问的。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赵淳楣大力推广的棉布,在第一次见到此物的时候,闻焕章惊讶地发现这东西比自己爱穿的丝绸吸水力强多了,身上出再多的汗也不怕。
如果权力是水,那么赵淳楣就是那种棉布,从二龙山到东京,走到哪儿吸到哪儿。只不过短短两年,便彻底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如今更是成长到连自己都无法企及的地步,跟在这样一位帝王身边,只能小心再小心。
“先生、先生?”赵淳楣叫住了他,随口打趣道:“想什么呢?你最近怎么总是发呆,可是你闺女小阿秋又让你心烦了?”
阿秋前些日子刚及笄,算起来也要开始相看人家,虽说闻焕章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肯定是要晚嫁,但贵族人家大多会头几年先订下,有机会还得给小情侣相处段时间,不至于盲婚哑嫁。闻焕章如今乃京中头号红人,天子近臣,来提亲的要把门槛都踩破了,让他好一阵头疼。
“阿秋那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实在不行改日让她进宫,我多找几个帮着相看。”
此言一出,顿时让闻焕章一激灵,他哪里还敢让女儿再趟这浑水,连忙找了个理由拒绝。
赵淳楣微愣,也没说什么,君臣二人又套路起别的事。
与此同时,使节团那边。
赵佶赵桓借口要用永福公主帮着伺候笔墨将人囚禁在身边,他们好歹也是曾经的皇帝,这一路还是收拢了两三个下人做心腹,又人帮着遮掩,再加上路上繁忙,李纲梁红玉倒也没发现。
不过此事还是瞒不了赵多富,想到妹妹之前表现出的恨意,在其失踪的当晚,她便去父兄那找人了。二人倒也没瞒她,主要赵多富性格逆来顺受,当日在宫里,她一边拉扯着妹妹一边服侍金人,面对赵佶赵桓做衣裳之类要求依然咬着牙完成,即使知道也不敢怎样。
不出他们所料,得知此事后,赵多富吓得说不出话来,旋即不住替赵佛宝求情,不过每回都被打发走就是了。
这天夜里,她提着油灯再次去找父兄,然而才进去便见两人阴沉着脸,原来是有沿路有亲信传消息,说回京的宗室许多都被赵孝颖说动,愿意承认赵淳楣的身世,甚至不少都重新在其手下当起官来,这如何不让两人惊怒。
所以面对赵多富的苦苦哀求,赵桓不耐烦地将妹妹推开。
“啊!”赵多富痛呼一声,原来是手中的油灯被打翻,不光掌心烧伤一片,油还洒了一地。
赵多富担心惹他们生气,想要收拾干净,就听父亲长叹一声,“不用了,让奴婢去干就好。”
只见赵佶温柔地将人扶起来,轻声道:“柔福今年也二十了,之前在金国受了那么多委屈,等回京爹爹定然帮你找个好人家。”
“为爹爹分忧,女儿不敢居功。”赵多富小心翼翼地回答。
“好孩子,”赵佶抚了抚她的头顶,“爹爹知道,那么多女儿里,属你最有孝心,那么你再为我们做件事好不好?”
赵多富茫然地抬头。
赵佶转身,从书房的夹空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到赵多富的面前,“等会儿带你去见永福,你把这个交给她,假如要是不从,你就亲自动手。”
借着装模作样地感叹道:“我这当爹的,到底给她留个全尸。”
赵多富如遭雷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父亲,曾经的一国之君,要杀了亲女儿?!
事实上,最开始二人也是想留着赵佛宝的,虽然其吃里扒外,但女性作为附属者,无疑也是一种资源。然而宗室们的倒戈让他们改变了主意,即使是相处多年的血亲也可能会背叛,像赵佛宝这种,无疑是个大隐患,万一回京后在旁人的怂恿下再说出些什么……
所以一定要趁早除去!
不过嘛,二人是不会自己动手给旁人留下话柄的,古代父杀子乃不慈,同样是大罪,刚好最听话的赵多富来了,即使事发也能全推到她身上。
赵多富害怕得浑身颤抖,她跪在地上抱着父亲的腿苦苦哀求,希望能绕过妹妹一命,回答她的只有父亲的冷漠。
没办法,她只能转身去求赵桓,她拼了命冲赵桓磕头,希望对方能看在手足之情心软。赵桓胸中的怒火比赵佶还要多,这阵子各种不顺压在他身上,看着哭丧似的赵多富,心里烦的不行,抬起腿重重给了对方一脚。
赵多富被踢到一边,然而赵桓同样不好受,因着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导致其没注意脚下,刚好踩在之前掉落的灯油上,倒下后脑袋重重摔在旁边的椅子上,顿时鲜血直流。
赵桓惨叫出声,头晕目眩爬都爬不起来,嘴里不停叫骂着:“你这贱人!你跟那乔才人赵佛宝一样该死!怎么不是你们死在金国!等我回京通通将你们送回去!”
赵多富趴在地上,耳边全是父兄的咒骂,然而此时的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母亲、乔才人、妹妹们哭泣的脸不断在她眼前闪过,她的目光看向掉落在手边的匕首。
她捡起了匕首。
……
梁红玉忙碌了一整天,才刚要解衣睡下,就听外面传来侍卫的通报,说适才两位太上皇书房内似乎传来很大的声响,他们实在不放心,只能来请示梁将军。
梁红玉哭笑不得,“不放心你们就去看啊,怎么这么点小事都来问我。”
侍卫们也苦着一张脸,太上皇的书房根本不让人靠近,之前他们不过正常轮岗,站在门外都被两人一顿训斥,还说再过来要治他们的罪。哪怕曾经沦为阶下囚,皇权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这样一来他们只能来找负责人梁将军。
叹了口气,梁红玉底层出身,也知道这帮人的不容易,整理了下衣冠,便起身前去了。
她知道自己不受那二位待见,路上还在想着话该怎么说,然而才刚到门口,梁红玉脚步就停住了。
一股腥气扑面而来,作为一名军人,她再清楚不过这是什么了。轻声将身后的两名侍卫叫过来,梁红玉走在最前方,开口道:“末将梁红玉,有要事禀告两位太上皇。”
半天,里面没有回应。
梁红玉管不了那么了,一把推开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地上的两具男性尸,体,以及手持利刃,整个人泡在血水里,双眼无神仿佛失了魂般的柔福帝姬赵多富。
“退出去,不许任何人靠近,违命者,斩!”梁红玉平静地对手下道,“去把李纲请过来。”
第92章
金兀术最近心情很不好。
他父亲完颜阿骨打几年的时间就推翻了一直欺压他们的辽国,之后又劫掠了富饶的宋,按理说族人如此骁勇,应该高兴才对。然而在旁人节节胜利的当下,自己却吃了个大败仗,最后只得灰溜溜回国。叔父看他如此,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让其带兵,只派些琐碎的工作给他,比如这次护送宋人归国。
“砰——”一脚踹开大门,金兀术面无表情地看着慌做一团的亲兵们,呵斥道:“畜生东西!大白天的聚众赌、博,谁教你们的这些宋人习气!”
女真人之前生活在深山中,每日靠打猎种植为生,辽国每年给他们摊派的赋税很重,为了完成任务,基本上没有什么休闲娱乐时间。随着地盘的不断扩大,自己本族这点人手肯定是不够,于是吸收了不少外族部队,其中就有一些宋人。而众所周知,大宋军人的军纪是出了名的差,很快,醉酒赌、博这些不良习气便在金人中流行起来。
对于这点,金兀术其实一直有所耳闻,只不过没想到,这帮人竟然这么大胆,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
面对暴怒的上官,几位亲兵陪笑讨饶道:“将军息怒,弟兄们闲着无聊,随便找了点事儿干,咱们也是第一次,以后绝对不敢了。”
他不说还好,一解释金兀术更气了,“无聊?你们哪个人没有差事?不去当值还有脸说!”
“哎呦,哪有什么差事,那两个宋国皇帝不知道是吃坏了肚子还是怎么的,好几天躲着不见人,连吃饭都是要自家使节送过去,丞相之前说什么这俩人对咱们有大用,小的看未必,这才多久功夫,就倒向自家人了。”
亲兵们试图转移话题,将祸水引到别处,然而金兀术却从对方的言语中觉察出了一丝不对。
“你说……那两个皇帝躲着不见人?”
“是啊,想着反正也要到地方了,我们也就没管。”
金兀术皱眉,他因为厌烦赵佶赵桓的殷勤,一直避而不见,让手下接管两人,但即便如此,很多事情他也心中有数。金国同意放他们回去,目的就是让两人与赵淳楣争皇位,搅乱大宋的,赵佶赵桓看样子也愿意如此,所以按理来讲,越是临近宋国,他俩应该越活跃才是。无论是联系臣子还是给世人作秀,总要有个态度,怎么可能躲起来呢?
沉思片刻,金兀术打算带上两个人,亲自前去查看。然而才走到账外,便被宋使拦下,李纲笑眯眯地拱手,“将军可是有事,太上皇身体不适,我可以代为转告。”
金兀术冷笑,“不必,之前陛下交代,临到宋地,有事告知于二位,还请让开令我完成皇命。”
李纲寸步不移,双方僵持了片刻,只听他长叹一声,无奈道:“将军有所不知,因着临近故土,两位太上皇想到被你们俘虏,自觉对不起祖宗百姓,无颜面对众人,特意吩咐了谁也不见,尤其是金人,还请将军通融一二。”
金兀术听到此处,已经确定里面有什么阴谋了,原因很简单,那两位要是真这么要脸,早就一头撞死了,还能等到今天?于是狠下面孔,拔出刀剑,呵斥道:“我等奉皇帝之命,你们宋人还敢阻拦,我看你们是有不轨之心,快些让开,否则本将军不客气了!”
李纲也只带了几个人,被这人高马大的金兵用刀指着,一时间有些慌乱。就在这危机时刻,突然,只听“砰砰”两声响,金兀术与亲兵身形一软,缓缓倒了下去,身后,露出燕青俊秀的脸。
“真是的,早听我的把这几个宰了就没这么多乱事儿了。”燕青笑嘻嘻地踢了地上的人一脚,“所以,现在该怎么处理,要我动手吗?”
他随着使节团一路北上,因着身手好人又机灵,主要负责收集各种信息,并未有太多表现机会,金人对其知之甚少也没怎么防范,也正因如此才这么容易被近身。
“罢了,还有两天就回家了,结果还是没瞒过去。”李纲长叹一声,命令手下将金兀术绑了。
那日二帝被柔福帝姬刺死,李纲几人得知后虽然震惊,但还是努力平静下来,大家知道如此这差事算是办砸了,别说是没办法跟赵淳楣交代,就是金人那关能不能过去都两说。
事实上,所有人都清楚,金国这么痛快让所有宋人离开,其中的必要条件就是二帝得被接回去扰乱大宋,这就是阳谋,但为了被俘虏的百姓们也是无解。结果现在赵佶赵桓在路上死了,对方定要反悔将人扣下。
为了能顺利回去,众人将尸体就地掩埋,同时假装人还在,然而终究还是被拆穿了。
“没办法了,只能进行其他计划,小乙哥,劳烦了。”李纲无奈,对着燕青行礼。
燕青轻快地应了句,随后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蒙汗药,去到金人堆里嚷嚷着请客喝酒。这段日子他早就跟金人混熟了,时不时一起玩笑耍钱,临分别说要聚聚众人也不疑有他,结果就是全都被放倒。
众人抓紧时间,立即动身,争取在赶在金国反应过来前回到故土。
而使团的密报,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赵淳楣的御案上。
在迅速浏览一遍后,赵淳楣苦笑一声,将信件给身边近臣传阅,众人看后无不面色巨变。
就像之前说的,宋金之间谈判的前提是二帝回来,现在还没出金国境内,赵佶赵桓就被弄死了,那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大宋这边才刚被揍了一顿,开封府还在重建中,而金人洗劫宋辽后正是兵强马壮的当口,要是交起手来,宋怕是要吃大亏。赵淳楣身边的人都是与其一同从二龙山走出来的,中间又几次与金人交手,都是知兵知战的,自然不会像小年轻一样两嘴皮
一碰热血沸腾地要跟雪耻复仇。
秦明迟疑了下,开口道:“那柔福帝姬犯下弑父弑君的大罪,咱们可是要如实昭告,如果说的话……”
“什么柔福帝姬?”话音未落,就被龙椅上的赵淳楣打断。
秦明怔住了,“信中不是说……”突然,他反应过来什么,闭口不敢再发表言论。
赵淳楣环视了下周围,转身对着在一旁记录的楚齐道:“写,金虏背盟弑君,裂天理于朔野;豺狼食言戮圣,绝人伦于庙堂,此仇不共戴天。”
“朕绍太、祖鸿业,承天命以讨不臣,今唤幽云遗民,共举汉家旌旗,召渤海旧部,同雪百年深恨!皇天后土,实鉴此心,布告中外,咸使闻之,大宋元熙三年二月初三,御笔亲召。”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楚齐手腕悬空久久未落,直到接触到官家冷淡的眼神方才打了个激灵,低头迅速记下。
鲁智深挠了挠头,“官家,这么说咱们是要跟金人干仗吗?”
赵淳楣叹息一声,“也只能如此了,金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肯定不能善罢甘休,两国迟早都有这一战,咱们主动出击,还能尽量抢占舆论先机。况且,二龙山那些物资也差不多该用了。”
打仗不是儿戏,战前准备也不是三五日能完成的。好在如今大宋三面强敌,为了以防万一,赵淳楣早早从二龙山征调了一批物资,后勤保障方面暂时不用担心。
不光如此,赵淳楣还打算御驾亲征。
对于这点,鲁智深等人倒是没什么表示,毕竟他们都是地方出来的,动起手来寨主在后方指挥再正常不过了,唯有闻焕章,听罢身形微顿,在结束会议散场后主动留了下来。
等书房内就剩两人,闻焕章忽然行了个大礼,沉声道:“亲征之事非同小可,现在天下初定,小公主尚在襁褓中,万一您有什么不测,怕是朝廷要先乱起来,况且金人残暴,尤其在接受北方后,兵力几倍于我朝,还请官家三思啊!”
赵淳楣摇头,“正是因为这仗艰难,我才得亲征。参与作战的士兵大多是从二龙山起就跟着我的,每一个我都能叫出名字,就这样看着他们上战场,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况且御驾亲征对于此时的大宋而言尤为重要,二帝北狩,对于本朝而言乃耻辱之事,之前的小打小闹不算,我这番前去意在重构正统,正大宋天命。”
“可是战场无眼……”闻焕章还想争辩,就听对面君王开口道。
“不是还有你吗。”赵淳楣笑了笑,“我会留支禁军在京城,倘若真是运气不好,我还回不来了,就请先生代为监国,我那女儿,若是能保就请保她一二,若是不能,我也不怪你。此番战事,金人即便获胜,依旧伤筋动骨要修养好久,到时候朝廷怎样你可自行决断。”
闻焕章呆住了。
赵淳楣低头,“最近也不知是不是年龄大了,总是会忆起从前的事,当时大家都在二龙山,吃肉喝酒嬉笑怒骂,现在虽然都锦衣玉食,不同于往日的落拓模样,却终归没当年畅快。我还记得,那时你总问我以后想要干什么,我说想让所有人活得好,直到今天,我也没忘。”
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她继续道:“我知晓先生疑我,确实,坐上这把椅子后,很多人都不是自己了。但闻先生,我赵淳楣的心,从未改变!”
言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而在其身后,闻焕章早已泪流满面。
第93章
垂拱殿,北宋皇帝日常接见群臣并处理国家大事之处。
一群身着朝服,有些憔悴的男子束手站立在大殿两侧,最前方的赵孝颖面容平静,直视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仁宗时起,大宋宗室的谱牒定期修纂制度就已经形成,直至今日,更是十分完善,宗正寺每十年主持一次修纂,先是统计皇族人数近况,之后由众位宗老们商讨具体事宜,最后汇报给皇帝。没问题就举行告礼,即昭告天地、宗庙、社稷,整个仪式非常复杂,但完成之后所有参与的人都能收到朝廷的奖赏。所以总的来说,大家还是非常乐意参与其中的。
不过今日的气氛明显不同。
伴随着内侍的禀报,身着窄袍,腰系金玉环带的赵淳楣大步走了进来。
宋朝有规定,天子平日要佩戴平角幞头乌纱帽,赵淳楣觉得那东西又重又不方便,只用钗子挽了个发髻便出门。
她连穿衣打扮都要跟旁人不一样,有人不屑地想,然而却不敢表露分毫。
在赵孝颖的介绍下,赵淳楣对在场宗室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因为时间紧迫,她便不卖关子,直接了当地开口道:“两位太上皇的驾崩,想必众位都已知晓,今日不光是要统计现在宗室的具体情况,关键还是得给他们上个谥号。”
大家有些发懵,给皇帝上谥号,那不是礼官的任务吗,事成之后通知他们一下修改玉牒就是了,怎么要跟他们讨论?然而下一秒,众人就明白了。
“我左思右想,觉得幽和愍这两个字比较合适,你们说呢?”
幽,违礼乱常曰幽;暴民残义曰幽;淫德灭国曰幽。
至于愍,则更直接,指在乱世之中却没有任何作为。
这两个都是妥妥的恶谥,而从唐代开始,已经很少给皇帝上恶谥了,也难怪礼部不敢轻易点头,必须要宗正寺配合。
一些人听完当场就气得跳脚,其余的虽然比较温和,但也表示这两个是不是过了。虽然赵佶确实荒、淫无道,赵桓也是没什么作为,可毕竟宋朝没真亡在他们俩手上,赵淳楣这不是给续上了吗,还有的希望从伦理亲情的角度感化她,求着高抬贵手,给父子俩留个体面。
赵孝颖冷眼旁观,半晌,暗中叹息。原本那太上皇死的不明不白,宗室们这次是抱着兴师问罪的打算,结果才一个上谥号就让官家反客为主,只能说宗室确实人才凋零。
平静地听完大家发表意见,赵淳楣点了点头,“众位说得有礼,是我想得浅了,等会儿就让朝廷重新决议。”
见皇帝如此从善如流,众人的面色稍微好些,也跟着说了几句软话。
“你们也知道,小女虽也是皇室中人,但出身乡野,处理内政定然有力所不及之处,以后还需多多仰仗叔伯们。”赵淳楣笑眯眯,紧接着又道:“因着金人背信弃义,不光杀了两位太上皇,还扣留其遗体,我已经决定与金国开战,即日御驾亲征,不知你们哪人愿意与我同去,为国尽忠啊?”
话音刚落,宗室们顿时大惊失色,身体抖如筛糠,倘若没有先前那一遭,可能不少人还怀揣着建功立业的梦想跃跃欲试,然而在经历被俘虏至敌国后,不少人都要PTSD了,即使回到大宋,回忆起当时的境遇都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现在说去打金人,宁愿一头撞死!
连忙告病的告病,推脱的推脱,连带着赵佶赵桓,也重新记恨上了,说白了宗室遭这些罪还不都怪那二人昏庸!
赵淳楣百无聊赖地坐在龙椅上,任由下方乱作一团,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满室嘈杂,“都闭嘴!”
赵仲理威严地视线从侄孙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宗室们纷纷闭嘴,他身为太宗之孙,目前老赵家辈分最高的人,平日处事公允,一直非常受尊敬。之前的各种讨论,赵仲理没有发表任何见解,直到现在,才开口主持大局。
他看向赵淳楣,“官家,对于两位太上皇所遭遇的我亦深憾,说到底,都是老夫这个当长辈的没有及时规劝,才让他们犯下大错,至于谥号,全由朝廷做主就是。我们这些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真去了战场只会添乱。”
“还有,听闻被虏者已经返回宋地,其中不乏太上皇儿女,老臣认为,这些人在金国吃尽苦头,若是这么回来,难免有在京城百姓面前失仪之嫌,不
若暂时安置在齐州,等官家乘胜归来,与您一起以彰大宋国威。”
赵淳楣眯起眼睛,对方这段话信息量非常大,一来以长辈之口,坐实了前两任皇帝的错,如此她登上皇位就是纠乱反正,再也挑不出一点毛病。至于将赵佶那帮儿子放在齐州就更有意思了,众所周知,山东半岛是赵淳楣的大本营,说句龙兴之地也不为过,齐州靠近青州,从上到下都是赵淳楣的亲信,把那些皇子留在那儿,看着是给赵淳楣个保证,实际上更像是保护那帮人。毕竟傻子也知道皇帝在外打仗九死一生,一些有心人肯定要撺掇王爷搞事,而赵淳楣如此手段,赵仲理不相信那些人能斗得过她。
作为族里最年长的,他必须竭尽全力保护皇室的每一个。
沉默片刻,赵淳楣忽然笑出了声,“那就依太叔祖的,宗正寺有您跟伯祖在,我出门在外也可高枕无忧了。”
真是的,她又不是杀人狂,虽然确实有过利用亲王们钓鱼的打算,但也还没决定,这么防着她干嘛,赵淳楣有些抱怨地想,全然不考虑自己给旁人造成了多大压力,毕竟她这一路上来,未免太过吓人。
在其点头后,赵仲理明显松了口气,深深地行了一礼,“那么,祝官家武运昌隆,老臣恭候您与将士们凯旋。”
最终,与宗室们的交锋已双方各退一步完美解决。
处理完皇族内部,赵淳楣一刻都没有停歇,立即做战时准备。说实话,宗室那边的退让帮她省去了许多麻烦,毕竟金人杀了赵佶赵桓这件事,不管怎么想都站不住脚。
朝中如宗泽等忠君爱国思想浓厚的将领官员,一时间甚至不能接受,毕竟他们当初能同意赵淳楣登基,其中一个必要条件就是要迎回二圣。不过现在有全体宗室背书,那局面就不一样了。于公,他们都是跟随赵佶赵桓一道北上返程,路上是什么情况再清楚不过,于私,这些人都是两位皇帝的血脉至亲,人家一口咬定就是金人杀的,你还能怎么办。
心理学上有个自我欺骗理论,可以提高主体的幸福感,虽然大家都明白,杀二帝的大概率就是赵淳楣,但既然有人证明不是,那么为了国家的稳定,众人也愿意这样欺骗自己。更何况,还有金人这个靶子在,如今国仇君恨齐聚,促使不少将领红了眼见,势要向金人讨回公道。
对此,赵淳楣决定兵分两路,西路由宗泽带领七万大军,韩世忠为副将,与太原城的五万驻军汇合,以守为主,可以适当进攻骚扰,抵抗金国。
东路赵淳楣挂帅亲征,携鲁智深、秦明等人,也领十万大军,渡过黄河收复大宋失地。
金人两次南下,都是兵分两路,并且都取得了巨大收获,预计此番也是一样。
这两路明显赵淳楣的任务更重,毕竟放在任何时代,守比攻都要轻松得多,更何况如今太原正是军民一心,兵强马壮的时候,又新修了城墙,金人想要拿下基本不可能。东路不光要进攻,而且赵淳楣本人在,金人必然会将更多的兵力集中在此,而鲁智深秦明等人虽然知兵,打仗治军也还不错,但相比宗泽韩世忠这些名将还是差得多。
对于这点,赵淳楣也有自己的理由,她带的十万兵马,几乎都是二龙山的老人,与其找个不熟悉的将领,还不如知根知底的更容易训练。
除此之外,赵淳楣还点了花荣作为亲兵跟随在左右,在下旨之前,她犹豫了许久,当面对花荣,甚至第一次产生了逃避的念头。
原因很简单,花荣作为“皇夫”,按理来说女儿尚在襁褓,他又能在前朝走动,所以多多少少地要跟着理政,而这道口子一旦开了,那日后想要收回就难了。所以赵淳楣此举就是明着昭告天下,自己不会让花荣沾染到一丝皇权。
换句话说,倘若她死在战场上,花荣也不用回来了。
“我……那个。”赵淳楣低头,想要开口,却被对面打断。
“不用说了,我懂你。”花荣笑着摇头,就是因为懂,知道赵淳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所以他没有丝毫怨愤,况且他是个武人,就这么看着妻子上战场自己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赵淳楣微怔,片刻后,轻笑出声。是啊,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临到关键时刻,倒是她患得患失了起来。
正了正神色,迎着外面刺眼的阳光,坚定迈出脚步。
出征,
第94章
金国皇宫。
皇帝完颜晟看着左右两边剑拔弩张的人群,不着痕迹地饮了口茶。
完颜宗翰冷硬地注视着对面的完颜昌,恨不得生啖其肉,见此,完颜昌露出道假笑,有些洋洋得意。
他乃是皇帝的堂弟,同样为大金立下汗马功劳,只不过宗翰宗望光芒太盛,导致其在朝中不显山不露水,如今完颜宗望死了,皇上便将他提拔起来。论关系,他与完颜晟更亲近些,所以投桃报李,他自然帮着皇帝全力对付眼前这个心腹大患。
“大将军息怒,我不过是提了个意见,具体怎样咱们再商量便是了,你又何必这样。”
完颜宗翰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愤怒道:“你那叫提议!分明就是卖国!完颜昌啊完颜昌,两次讨伐宋国你也在其中,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大金儿郎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现在你竟然要白送给宋人!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是卖,不是送。”完颜昌纠正,“之前辽国还在时,宋也每年交付五十万岁币,如此不是很好吗,再者,咱们要那几块宋土也管不过来。我知晓,大将军现在安插了自己的心腹,但那不也是个宋人。咱们金人的根基还是在东北,与其为了这些地年年跟宋国扯皮,不若换些好处。”
“放你娘的屁!”完颜宗翰再也忍不了,拔出腰刀就要跟对方动手,周围臣子见状连忙阻拦,倒是皇帝身边的护卫,犹豫了许久依旧没敢上前。
完颜晟见状目光微沉,旋即又恢复平静。前些天在部分汉臣的建议下,金国正式开始效仿汉家王朝修实录,而完颜宗翰这种军功盖世又手握重权之人,被列为“大金第一功臣。”一时间风头无量,没有人敢惹。即使自己这个皇帝,也只能退避三尺。
这些日子完颜晟经常会听汉臣讲史,尤其爱听前朝五代十国的故事,每当听到那句“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都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
算起来,喊出这句话的安重荣,权力功绩甚至还没我们金国的大将军大。
“陛下、陛下?”一道男声打断了完颜晟的思绪,回头看去,只见完颜娄室苍白着一张脸盯着他,“底下人打成这样,您不管管吗?”
娄室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于是起身帮着说和两句。
完颜宗翰冷哼,“不管怎样,既然宋人动手在先,我们没有退缩的道理,陛下,我请求挂帅出征!”
完颜宗翰威望极深,他都这么说了,凭现在的完颜晟自然是没办法拒绝,不过嘛……
“大将军的能力,我是放心的。依照之前,我们兵分东西两路,你之前两次伐宋都是打的太原,此番也一样吧,至于黄河那面……”他望向了完颜昌。
谁都知道大宋主力在东边,现在却让自己去西路,完颜宗翰刚要发作,却听娄室一边咳嗽一边请命,“我愿挂帅,还望陛下成全。”
完颜晟愣住了,娄室是出了名的不偏不倚,让其出马可以避免与大将军矛盾激化,倒是给好办法。
“你的身体……”皇帝有些迟疑。
娄室摇头,“还能上马,我带着金兀术,也好教一教小辈。”
完颜晟见他坚持,最终也点头答应。
散会后,金兀术犹豫了许久,还是去找完颜娄室,他又办砸了差事,本以为以后都没机会领兵了,没想到老将军还愿意带着他,想要表达感激,却被完颜娄室制止。
“什么都不用说了,跟着我多学多看,怕是过两年,金国就要靠你了。”
金兀术有些不好意思,“有陛下与大将军在,哪有我的事儿。”
完颜娄室轻笑,回头看了眼愈发精致宏伟的宫殿,面上一抹忧色闪过。
人心不齐,自己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
依靠着王安石变法,大宋每年从百姓那边盘剥许多,国库看似充盈,但徽宗几次用兵,再加上东京被金人洗劫,重建费时费力,财政已经达到崩溃的边缘。
好在南方尚未遭到破坏,再加上赵淳楣在山东半岛经营七八年攒下的物资,终归是勉强凑够了军费,但即便这样,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为了省钱,赵淳楣
一切从简,将自我用度调到最低,每天士兵们吃什么她就吃什么。最开始还有些难以下咽,毕竟严格来说,打从穿越她还缺过钱,也没过过苦日子,但时间久了也习惯了。
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赵淳楣眺望着远方自己大军,这个时代横渡黄河不是件易事,更何况十几万人一起,如此军队阵型还没乱。
“看来即便一年多没有战事,他们的训练也并未松懈,倒是辛苦你们了。”赵淳楣满意地对身后秦明鲁智深道。
“差得远呢,”秦明皱起眉头,毫不夸张的说,这堪称这世间平均素质最高的军队,几乎每个人都得几个识字,营养充足,训练已久,还有战斗经验,结果过个河都如此散漫,这让信心满满的秦明有些难堪。
一旁鲁智深摇头道:“已经很好了,这里面可不都是咱们的人。”
这点倒说得没错,很多人以为大军就只是士兵,实际上里面包含大部分非战斗人员,比如马夫、厨师、匠人、郎中、参谋团队等等,大宋这还是在家门口打,所以后勤只占了三分之一,倘若是远征,甚至要一半以上。
打仗就是打钱。
赵淳楣暗叹一声,她总算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官家,新的一批望远镜赶制出来了,您要不先验验?”张邦昌费力登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将手上两个望远镜呈上去。
张邦昌作为宰相,原本应该留京处理政务,但赵淳楣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命其随军北上,他拿不准圣意,只得小心翼翼,一路上事必躬行。张邦昌毕竟是进士出身,又久经官场,有他在赵淳楣倒是真轻松许多。
赵淳楣掂了掂手上的分量,虽然在与匠人商讨许久,最后成品也非常成功,但终究是拿工具一点点打磨的,要是能把玻璃发明出来就好了。赵淳楣无奈,怎么其他穿越者就轻松点石成金,到自己这边却如此麻烦。
用望远镜看了看敌方,驻军的地点选得很好,即能满足渡河后的休整又可以眺望城墙,在仔细研究后,赵淳楣决定将头一个攻打的方位定在河间府。不光是因为这里地势平坦,比较容易攻打,还由于此地金人驻军比较多。可以说只要拿下河间,那么收复宋朝故土就容易多了。
至于金人驻军为什么这么多……赵淳楣神色有些古怪,根据情报,金人在拿下宋地之后,觉得治理不过来,所以他们搞了个“代理人政权”,打算以宋治宋,立了个汉人皇帝,名叫刘豫,成立了一个叫“齐”的王朝,并且派兵帮着驻守。
伪齐虽然小了点,但河北这一片人丁兴旺,还算富饶,每年也能上供不少钱,换句话说,金人相当于给自己弄了个信托基金。
赵淳楣摸了摸下巴,刘豫啊,怎么感觉这个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左思右想没有头绪,索性先放到一边。赵淳楣命手下安营扎寨,休整两日直接攻城。
事实上,面对大宋的军队,伪齐从上到下一点把握都没有,作战当日,皇帝刘豫不得不在金人的胁迫下登上城门鼓舞士气。
而此时拿着望眼镜查看敌情的赵淳楣注意到那穿龙袍之人的长相,顿时乐出了声。不仅是她,之前二龙山的老人都不由裂开嘴角。
鲁智深让士兵们先停下动作,骑马上前高喊道:“刘县令!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刘豫,曾在昌乐县任职县令,手下孔目陷害武松进沙门岛,赵淳楣曾率人前去营救,回去后顺势控制了昌乐县。在二龙山的威逼利诱下,刘豫每日过得苦不堪言,最后使尽浑身解数,总算升迁至河北当知府,结果又遇到金人南下。他素来胆小怕事,抵抗也没抵抗便直接投降了,金人见其听话,官位又高,便做主将其立为皇帝。
然而才过了几天皇帝瘾,便听到曾经的土匪头子赵淳楣也当了皇帝!而且还是大宋皇帝!这上哪儿说理去!?
与对方共事好几年,刘豫已经习惯屈服于对方的淫、威之下,曾经无数次许愿千万别对上,但好巧不巧,还是撞见了。
旁边的金人将领皱眉,“你认识对面?那尽量拖延一二,等我们大将军过来。”
“啊?我吗?”刘豫告饶,“回将军,我年轻时候被那帮人欺辱,说的话哪里奏效,要不还是您自己来吧。”
“废物!滚开!”金人将领一把将人推走,兀自上前暴喝道:“南国宋庭!胆敢犯我边关,却不怕我大金铁骑再将你国都踏平!还不速速退兵,免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鲁智深无聊地掏了掏耳朵,懒得跟这鸟人废话,然而后方急于表现的张邦昌却跳了出来,指着对方怒骂:“尔等蛮夷,大宋心慈,一时失察被你们钻了空子,竟敢掳走我们臣民,现在我朝收回故土乃理所应当,金人背信弃义,天理难容,权你赶紧投降,我们官家兴许饶你一命!”
张邦昌本意是想放放嘴炮,若是真能把对面吓住,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大宋的功臣,然而态度上却极为倨傲,所言所讲更是半点内容都没有。他才刚说完,后方的赵淳楣就皱起了眉头。
伪齐作为宋金之间的缓冲地带,又是完颜宗翰钦定的“奶牛区”,本身还是非常受重视的,派遣镇守的将领也是能文能武,十分有才干,果然,对方听完张邦昌的话仰天长笑。
“两国兵戎相见,大金赢了,难不成还要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不成,当年宋灭南唐北汉,又是怎么对人家的?手下败将还敢叫我们蛮夷,金人饮马渔猎就是蛮夷?尔君臣吮民髓溺金石,这才是你们口中的礼崩乐坏!当年你们和辽白河沟誓血,称兄道弟百二十年,说背盟就背盟,而今前脚和我们陛下和谈,转身就出兵。南朝赵氏,也配谈信义二字!我呸!”
张邦昌面色通红,尝试着从其他角度反驳,然而也只是徒劳无功。听了自家将军的话,守城的金人明显士气大振。
赵淳楣叹了口气,让人将张邦昌叫回来。回家吧,回家吧孩子,别再丢人现眼了……好在二龙山的兵只忠于赵淳楣,并未有丝毫动摇。
伴随着指挥的号角,众人正式开始齐心攻城。
说实话,宋朝立国至今,除了刚开始的一二十年,并未打过什么大型的攻城战,攻城的手段也相对匮乏,无非就是云梯之类的。这东西虽然好用,但说白了还是用人命填,士兵们即便有牛皮盾保护,依旧会被守城的人用火油烫得半死不活。
赵淳楣明白打仗就要死人,但她实在不愿意把手下白白消耗在这种级别的战斗里,于是加大了投石车的使用。宋朝其实投石技术已经比较发达了,在检查库房的时候,赵淳楣甚至发现了一种叫“七梢炮”的黑科技,发射的石弹近百斤,射程可达几百米。不过这种大杀器操作起来可不容易,最少要两百人从旁协助,实在过于笨重。
赵淳楣利用杠杆原理,稍微改进了下投石工具,让其操作难度降低,如此运用到战场上,自然成为大杀器。河间府算不上什么军事重地,连外面的城墙都是土墙,经过几波投石射箭,防御早已摇摇欲坠。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