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贞娘听她这么讲,自己也好奇,便跟在后面。
经过这些年的扩建,二龙山兵工厂规模已经很大了,事实上,假如赵淳楣松了口打算做武器生意,每年光卖刀剑的利润就足够养所有人。
她到的时候,费劲正拿着刚研发的火绳枪调试,如今他也成熟了许多,手下一百来号人要管,为了显得成熟,还留起了小胡子。见到赵淳楣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打招呼。
“寨主来得正好,现在这东西已经基本稳定,可以做到量产了,这是第一批,你要不要试试。”
北宋时期是有火器的,名字叫“突火枪”跟礼炮差不多,也就听个响,没什么威力。现在研发的这种火绳枪,它的出现才印证着战争进入热兵器时代。
不过此时,对于赵淳楣下令研发这火绳枪,费劲其实是不太赞同的,主要这东西,杀伤力也就普通弓箭的一半。虽说制作操纵培训时间都比弓箭有优势,但相比射程更远,射速更快、准确度更高的弩来讲,简直跟垃圾差不多。
赵淳楣跟张贞娘两个,一人点火绳一人瞄准,折腾得满头大汗,才发了十几颗弹药,最红弄得灰头土脸气喘吁吁。
不过即便如此,赵淳楣还是让工人们继续加大生产量。
虽然比不过弓弩,但火绳枪却有个非常重要的特点——它可以洞穿重甲骑兵的铠甲,而金人南下,靠得正是号称“铁浮屠”的重甲兵!
还有不到一年,赵淳楣眉头紧皱,心里默念着。
第57章
兵工厂那边紧锣密鼓地生产武器,其他的地方也没闲着,之前赵构两人进城的时候看到地上铺的其实就是水泥。
赵淳楣也搞不懂,为什么那么多穿越小说都把水泥搞得好像很简单一样,她依照记忆里制作土法水泥,光是原材料就筹备了两年多,好不容易可以大规模生产,又遇到了成品强度过低的问题。最后用了高温养护,方才能正式使用。
因为有一定成本,赵淳楣只拿这东西修了青州的主干道,之后就全部投入城墙使用。此时大宋的城墙基本都是夯土砌成的,表面呈土黄色,容易受风雨侵蚀,需要定期维护。而在赵淳楣接手山东半岛之前,这里的城墙已经快五十年没动过了,想着万一金人打来了,怕是连一天都守不住,于是在二龙山与当地官府的共同主持下,雇佣了许多青壮用水泥加固城防。
如此虽然给的报酬不算多,但好歹冬天也有了收入,更兼得刺激了周边消费,可谓是一举多得的美事。除此以外,还有件好消息。
之前提过登州有位兵马提辖名叫孙立,乃是顾大嫂丈夫孙新的亲哥哥,又是祝家庄师父栾廷玉的同门,曾经劝其带着人投奔二龙山的正是他。这位兵马提辖以前在宗泽手下做事,工作生活都还算有奔头,现在见上司只因得罪了一帮装神弄鬼的神棍,对朝廷忠心耿耿却被下了狱,一时间也是心灰意冷。
想着左右宋廷也没意思,干脆整合手下,劫持了部分官员来也来归顺二龙山,事实上,也不用他怎么胁迫,如今整个登州官场,恨不得立刻倒戈。主要是登州与金国隔海相邻,金国现在连强大的辽都灭了,虽说没听过他们海战成绩,但是,万一呢……
透过朝廷这段时间的放任,他们已经清楚就算金人来袭大宋那边也不可能过来援救,如此莫不如投了二龙山,好歹赵淳楣有事儿她是真上!
于是不费一兵一卒,赵淳楣就在不惊动朝廷的同时将登州拿下,整个山东半岛已然全部掌握在手中。
虽然这么此时对于赵淳楣,一个登州已经没有太过显著的提升,但是就像之前说的,登州与金国仅仅隔了几百里海域,金国来登州方便,登州又何尝不是如此?
更何况经过宗泽的治理,登州官场还算清明,百姓富足,整合起来倒也不算麻烦。
这般忙碌一番,又是一个月过去,眼看就要过年,林冲那边却没什么消息,张贞娘也忍不住有些焦急。
她虽说留书跑来二龙山,但实际上也是掐准了丈夫的性子,知道对方迟早得追来,可这些日子却没有半点消息,实在出乎预料。
赵淳楣嘴上安慰对方,自己心里却也觉得奇怪,这俩夫妻除了最近有些间隙,感情一直非常好,经过千般磨难属于谁也离不开谁,林冲这么久没动静实属不该。
于是便派时迁前去打探,结果带回来的消息却令人大吃一惊。
林冲下狱了?!
不光是林冲,包括刘唐、白胜、阮氏兄弟,一帮人都关在高唐州大牢!
赵淳楣整个人都懵了,连忙出声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时迁灌了一大口水,等气顺了解释起来,“寨主可曾知道沧州的‘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
赵淳楣微愣,点头道:“自是知晓。”
这柴进乃后周皇族后裔,祖上柴荣曾是宋太、祖赵匡胤的老上司,在征战途中暴毙,接着赵匡胤陈桥兵变夺了柴家皇位。之后可能是心怀愧疚,也可能是图个虚名,赐给柴家丹书铁券,并吩咐厚待柴家。
如此一百多年的过去了,传到柴进这一代,家族虽说远离政治朝堂,但却凭借祖产过得异常舒坦。
柴家到底多有钱,这么说吧,别看赵淳楣这么上天入地的一顿忙活,真说资产,与柴进相比还不知谁胜谁负。
有钱到这种地步,也就难免会发展出一些特殊的个人爱好,柴进这一辈子,不好金钱不好女色,唯独喜欢结交社会人,热衷当“榜一大哥”。只要你自称江湖好汉,跑到柴家庄,柴大官人都会奉上一盘肉、一斗米、十贯钱,当真是仗义疏财。
梁山上的林冲、宋江甚至晁盖等人,都受过柴进的大恩,林冲更是由柴进引上山的,所以这次离开梁山,哪怕不只会宋江,也得跟柴进说上一声。这并非迂腐,实乃江湖道义。
等见了柴进,才说了几句话,便有人来告知高唐州知府高廉的妻舅殷天锡倚仗权势,欲夺取柴进叔父柴皇城的花园,还殴打柴皇城。见柴进要去高唐州办事,林冲等人不放心,便也跟着一道去。
谁知那殷天赐目无法纪,竟将柴进的叔父活活气死,柴进当即就要去取丹书铁券进东京告御状,撕扯之间几人不慎将殷天赐打死,知府高廉派出整个高唐州的兵马捉拿了他们,现在已经打进死牢。
得知了事情的经过,赵淳楣有些无语,心想林冲也是够倒霉的,赶上这事儿。于是便让花荣秦明点两千兵马,拿着自己的手令去高唐州要人,自己又带了一千人去沧州,等人捞出来了一并到沧州汇合。
那高廉之所以如此趾高气扬,全因他乃高俅高太尉的叔伯兄弟,然而赵淳楣现在的身份实力,就是高俅本人见了也要行礼。毕竟朝廷现在才刚招安了她,之后还妄想收编二龙山,无论怎样都要退让一二。
果然,在身份与武力的双重压制下,知府高廉最终乖乖放人,当花荣将他们带到沧州之时,赵淳楣第一次与这位柴大官人打了照面。
柴进年近而立,面容英俊,气质儒雅,可能因为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神色有些萎靡。见了赵淳楣,得知是其救了自己,心情十分复杂,半天,还是主动上前道:“早闻宗姬大名,今日多亏了您搭救,柴某感激不尽。”
赵淳楣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也不在意,两人寒暄了几句,她便回头看向一边的林冲等人,开口笑道:“林教头,你可是让我好等啊。”
她态度极为自然,仿佛已经默认林冲他们为二龙山的一份子,如此使得一直有些忐忑不安的对方也松了口气。林冲抬手苦笑道:“劳烦寨主费心了,我这边也没想到能闹出这档子事儿,娘子她……”
“贞娘尚不知道,她在山上极为挂念你,等到时候你们自己说吧。”赵淳楣不愿意掺和两口子之间的事儿,与林冲他们简单说了下山上的情况。
正好现在拿下来登州,阮氏兄弟水上功夫极为出众,之前在梁山也负责训练水军,二龙山这边缺乏这种人才,赵淳楣表现得非常礼贤下士,几句话下来,大家对今后的生活已经极为向往了。
夜里,已经休息整顿了一番的柴大官人于家中设宴款待众人。托柴进的福,向来对吃喝不甚讲究的赵淳楣也算开了眼界,各种珍禽走兽,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今天统统上了餐桌。
大土豪柴进还命人开了几坛存放了好几十年的美酒,好汉们喝得大醉,觥筹交错之间,柴进醉眼朦胧地与赵淳楣道:“宗姬,我、我是真服你,你那两位将军,那般神勇,几句话的功夫,吓得高廉屁滚尿流,亲自去牢里请我们。我算看明白了,什么铁券丹书,它娘的就是个屁!来,这一杯,我敬你!”
赵淳楣不动声色地看着状若癫狂,已经开始说话的柴进,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悠悠道:“怎么?柴大官人竟然才明白吗?”
按理说主家这般失态,做客人的理应安抚几句,接着顺势结束这场宴席,赵淳楣却如此不客气,使得柴进愣了住了,原本眯起来的双眼也瞬间恢复了清明。
见此赵淳楣忍不住摇头,这柴进,到底该说他聪明还是糊涂。
听闻他整日将自己前朝皇室的身份挂在嘴边,但事实上,所谓的前朝皇室是什么身份?
没有身份。
要是单论政治权力,柴进都不如普通的老百姓。毕竟普通百姓可以考科举当兵,柴家人可能吗?
说白了,他们不过是老赵家养的吉祥物,用来宣扬赵家的仁义。像这样的身份地位,用两个字可以完全总结——余孽。
柴进感觉不到宋廷的防范吗,他肯定是能感觉到的,所以他才敢在朝廷昏庸,大宋对他们家监管松懈的时候,一改祖辈谨小慎微之态,开始学习古代的孟尝君,招贤养士。
但是他身上又有那种大氏族的通病,眼高手低,不屑于做具体的事,对待来投奔的江湖人只懂得砸钱。像他的那个“一肉一米十贯钱”策略,当无论英雄无赖都只得到这一个待遇,旁人对你的感恩之情也会降到最低。
所以他号称满门供奉,真想要办事儿害得劳烦林冲这几个外人。
柴进拥有着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但却什么都不能做,他的所有政治经验,待人手腕,也许都来自书本亦或对先祖的种种回忆想象。所以,当遇到赵淳楣这样已经统领几地,靠着自身打出一番基业的人,他的那点心思就非常幼稚可笑。
眼见伪装被拆穿,柴进顿时手足无措,当发现自己寄托了全部希望的丹书铁券根本什么用的都没有,柴进现在已经犹如惊弓之鸟。虽表面能维持镇定,内里其实已经不堪一击。
而赵淳楣恰好又是他如今最害怕的赵家人,几千兵马还在外面守着,此情此景,他只能哀求道:“小人之前被猪油蒙了眼,但也只想着能与普通人一般活着有个奔头,断没有不臣之心,还望宗姬宽恕。”
赵淳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天,突然开口:“我知大官人心思,也懂你身份不易,赵某有一计,可解官人之困,官人可想听听?”
第58章
假如说天底下还有叫的上号的势力敢与柴家沾边,恐怕也就只有赵淳楣和梁山了。
而这两者虽然同为反贼,却于细节之处略有不同。
梁山主要是整体受柴进的恩情太大,万一柴进落难,实在不好意思袖手旁观。
至于赵淳楣,她现在占了个皇室宗亲的名号,名义上还跟官家皇后是一家人,真跟前朝皇室走得近了也不要紧,总不能自己反自己。
对此,柴进心里也清楚,他虽然家财万贯,但正所谓人越缺什么越渴求什么,柴家几代,虽说不至于人人都想复国,但终究还是希望能参与到大宋的政治生活中,与大宋子民享有同样
的权力。
可即便如此,让他毫无芥蒂地跟随赵氏一族依旧不太可能,尤其赵淳楣虽然名义上归顺了朝廷,但谁都能看出来,宋廷那边迟早要有其他动作,朝不保夕的,日子过得也没什么盼头。
所以,虽然二龙山这边已经把话挑明了,自己又没什么其他选择,柴进依旧十分犹豫。
赵淳楣向来不愿为难人,只是柴进确实是自己计划中十分重要的一步,就这么轻易放弃也是有些不甘心。于是想了想,开口道:“我知柴大官人顾虑,这样吧,我给大官人一段时间思考,就以五天为限。这五天我二龙山的军队驻扎在城外,你可以自己用眼睛去看,五天时间到了,你若还不同意,赵某也绝不会勉强。”
此言一出,柴进也松了口气,“既然宗姬都这般痛快了,那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柴某人保证会好好想想,尽快给您一个答复。”
柴进郑重点头,接着又命手下这些天好好招待二龙山一行,带他们领略下沧州风土人情。
赵淳楣笑着点头,双方算是定了个君子之约。
接下来的几天,柴进确实有亲身去城外考察,也找了不少商户打听山东半岛一带的情况,至于心中是何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而同样的,赵淳楣也领着花荣等人在沧州府闲逛。
对比日新月异的青州等地,沧州显然发展得要落后一些,但此地毕竟是河北东路人口最多、最繁华的州府,百姓们虽然过得辛苦了点,但也没到不能活的地步。赵淳楣注意到这一路乞人、闲汉都很少,就明白当地治安还算不错。
在城中转了几圈,接着一行人来到城门口,这回不用她说,连秦明这个较为粗心的都察觉到不同。
“好厚实的城墙,是最近翻修的吗?”秦明望着明显比其他地方高耸了不少的城门,有些好奇。
花荣观察了两眼,摇头道:“应该不是,你看来往守卫都面容严肃,神情上没有半点松懈,想来此地军备自来严密。”
接着他又思索片刻,有些恍然道:“我懂了,寨主原来是因为这点才想让柴进加入的。”
赵淳楣笑着点头,不错,沧州在水浒原著中地位确实比较特殊。就像最早林冲犯了事,被罚刺配沧州,最终在草料场识破了奸人,这短短的一个篇章就透露出十分不得了的信息——沧州是有军队的。
不是青州那样的一两千土兵,有那么大的草料场,说明本地至少拥有着一支人数颇丰,并且能保持稳定的骑兵,而按照大宋骑兵的稀缺程度,沧州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事实上,面对北方异族,大宋一共有三条防线,分别为大清运河、滹沱河、以及黄河。而沧州,就是第二条防线的最东段,与第三条防线相连,可以说只要拿下沧州,便可以安稳渡过黄河,再南下几百里,直面开封城!
所以,虽然不是唯一的通道,沧州也是军事重地。
柴进身份是尴尬,可他家也在沧州经营上百年,即使不能与官府接触,但各路商道、江湖消息也算是都打通了。假如金人南下,只要有他从旁协助,相信死守不成问题。
不过嘛,这些东西旁人是不能告诉的,所以放在花荣眼中,就是赵淳楣担忧上边反复无常,提早惦记上这里的军事物资储存。不由半是钦佩半是叹息道:“朝廷真是太过分了,你这般费心辛苦,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秦明:“……”
赵淳楣还没说话,一旁想明白的秦将军有些无语了,这什么逻辑?我怀疑你怀疑我,所以我要赶在你动手前先把你抢了,问题花荣还在心疼自家寨主!?
尚且保留一丝良知理智的秦明觉得有些不对,但见自家寨主一副将赞美照单全收的样子,也不好说些什么。
几人逛的差不多了,正打算回去,突然,赵淳楣感到自己的袖子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去。
却见一个身穿大红百花袄,扎着两个冲天揪,脖子上还套着个银项圈的胖娃娃呆呆地望着自己。两人对视后,娃娃伸出两个占满了口水的小手,做出来个要抱抱的姿势,怯怯地开口道:“娘亲……”
赵淳楣:“!!!”
顶着周围人震惊地目光,她勉强稳了稳身形,弯腰道:“童儿莫要瞎叫,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你娘。”
娃娃研究了一会儿,发现确实与自己娘不太相似,嘴一扁就要掉眼泪。
赵淳楣顿时有些慌了,好在此时从边上走出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几根糖果子,上前对着娃娃道:“不是让你去老实站在路边上等我吗,下次再乱走可不领你出来了。”
说着就要去抓娃娃的手,赵淳楣眉心微皱,“慢着。”
随着话语落地,守卫在旁边的秦明立刻拦下了中年人,男人微愣,下意识用上了力气,两人就这样简单过起招来。
秦明虽更擅长马战,但实际手上功夫也不弱,而对面的男子竟与其打得有来有回,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就这般十几回合下来,两人都来了兴致,不过大街上这么多人呢,终归是不太好,于是赵淳楣叫停了此番战斗。
秦明收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再看对方已经颇有惺惺相惜的意思。
那中年男子也一样,他留着一部虎须髯,面如重枣,目若朗星,活脱脱一副大宋关云长的模样。
对于这个时代的coser之多,赵淳楣已经有些麻木了,见此也未多管,而是上前解释道:“这位好汉,我见你出现就直奔这童儿来,一时间有些心急误会些许,还望见谅啊。”
刚才两人动手的时候,小娃娃不懂事,一直在给大胡子叔叔加油,想来双方确实认识,于是赵淳楣也就放下心来。
“哪里,倒是我粗心大意的,劳烦娘子费心了。”男子爽朗地笑了,接着拱手道:“在下朱仝,郓城县人士,如今在为沧州知府老爷效力,敢问几位英雄大名啊。”
听到朱仝自报家门,赵淳楣稍微愣了一下,不由有些恍惚,原来剧情进行到这儿了吗……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发展自身,倒是没注意过梁山怎么样了。
这位朱仝,虽然名声不显,但确是赵淳楣非常喜欢的一位好汉。
梁山一百单八将中,有李逵这样的魔人、有王英这样的奸人、张横穆弘这样的浑人、而朱仝,如果真要形容就是一个非常讲义气的好人。
他本是郓城富户,因为人和善有能力,被乡里举荐为县马兵都头,平日里对百姓非常好。这期间好友晁盖、宋江等犯事他也帮着奔走。后来同僚雷横被县太爷的相好歌女侮辱失手打死了对方,考虑到其有老母要赡养,朱仝私自将其放了,自己代他受过。
最后被打了二十脊杖,刺配沧州牢城。从一个家中有万贯家财的官老爷变为阶下囚,朱仝没有丝毫怨言,来到沧州后积极劳作,与所有人相处的都很好。当地知府注意到他,觉得此人是个义士,刚好自己的独子也非常喜欢这个大胡子,便免去了对方的牢狱,让他带着孩子四处玩耍。
朱仝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也非常喜欢小衙内,两人不是父子胜似父子,今日出府,看到远处有个卖糖果子的小贩,小衙内吵着要吃。朱仝便将孩子放到平日熟悉的店家门口,自己火急火燎地去追小贩,谁知碰到赵淳楣一行人。
而当得知赵淳楣的身份后,朱仝也忍不住有些激动:“原来您就是二龙山上的赵大当家,我之前在郓城就总听见您的大名!今日总算得以相见!赵当家、不对,宗姬!我们知府也常提起您,平日里十分敬佩,刚好遇上了,我通报一声,好酒好菜备下您可得来赏脸。”
“我这次是来办事儿的,待不了几天,马上就得走,吃饭什么的下次吧。”赵淳楣谦逊推脱。其实她几千人在城外驻扎这么久,当地知府怕是早就知道怎么回事,而之所以现在半点动静都没有,也是
不想沾这麻烦。
通过最近的观察,赵淳楣也确定对方是个还不错的官员,同样不想搞事,所以双方保持着一个敬而远之的态度,也就朱仝这样的实诚人不明所以。
见这位“小关羽”有些失落,赵淳楣出声安慰几句,之后又逗了逗胖娃娃,对朱仝嘱咐道:“虽说沧州治下还算清明,但终究防人之心不可无,小衙内心思幼稚,好汉还需多加小心啊。”
朱仝点头,抱起孩子告辞了。
看着男人的背影,赵淳楣有些纠结,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办完了事,几人回到柴进府上,然而才刚进去,便见管事行色匆匆地赶过来,“宗姬不好了,梁山那边来人了!他们不会是来劝我家郎君落草的吧!”
赵淳楣在柴家住的这几日,上下礼数无一不周全,柴家下人这么多年净看主人接济穷鬼,头回看到回头钱。再加上赵淳楣皇室宗姬的身份确实唬人,一时间柴家人都非常喜欢她。相反,整日对着柴进吃拿卡要,关键时刻还不顶用的梁山就极为不受欢迎。
见管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赵淳楣不禁失笑,“放心吧,柴大官人不想,没人能逼他,现在带我过去吧。”
管事领命,将几人引到厅堂。
屋内,柴进坐在主位,林冲几人站在中间,左手边是吴用、李逵、以及另一位面生的梁山头领。
吴用似乎是说了些什么,导致林冲面色通红,气氛极为尴尬。
赵淳楣大步流星地进去,见此笑眯眯道:“呦,在这儿三司会审呢啊,咋林教头跟个犯人似的。”
林冲回头,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忙相迎,“赵寨主!”
安抚性地给了他个眼神,赵淳楣与柴进道:“大官人来了客,自己招待也就算了,怎么还把林教头他们一并拉来了,有几位在高唐州受的伤可还好呢。”
柴进也有些不自在,原本寻思都是熟人,吴用上门大家聚一聚也好,谁知刚见了面,吴用直接开启快嘴模式,话里话外挤兑林冲不讲义气,叛逃到二龙山这边,直把林冲说得抬不起头来。
而吴用见了赵淳楣,更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阴阳怪气道:“赵寨主,多年未见您还是风采依旧啊,只不过没想到,当年你收留策反了这么多英雄好汉,结果自己竟然就是朝廷的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好说好说,”赵淳楣拱手,对对方一切话照单全收,接着又道:“我父母双亡,女扮男装实属阴差阳错,不过近来听闻了梁山好汉们也接受朝廷招安,过些日子还要出兵为国征讨方腊,这份忠义赵某自愧不如。”
“只不过如此说来,你们现在也是为朝廷办事,咱都差不多二,也就别分什么你我,林教头不过是在梁山待腻了,才跑到我这儿歇息几日,说什么叛逃背盟的,好没道理!”
吴用一个不注意,被其抓住话柄,不由语塞。偏偏此时李逵这个大傻子还在旁边大声嚷嚷,“谁跟你们一家的,俺才莫要在个娘们儿手底下!娘们儿晦气得很!谁沾谁倒霉!”
此言一出,秦明花荣,甚至包括林冲等人瞬间冷下面孔,平日里打打嘴仗什么的都正常,可李逵现在却是直接侮辱了他们寨主,如此性质就不一样了。
吴用见他们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连忙招呼李逵赔罪,然而他又不是宋江,李逵面对自己的好大哥都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哪里又肯听他的话,当即怒道:“军师怕他做甚,咱们城外不是也有几千人吗!真对上了还不知谁胜谁负!”
见这黑厮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底牌亮了出去,吴用更是差点破口大骂,狼狈地结束话题,也顾不上林冲,自己与赵淳楣道歉后便匆匆回房了。
而他们走后,花荣不由有些疑惑地皱眉,就像赵淳楣之前说的,柴进身份特殊,自己不愿意落草这世上没有人能逼他。而如果说得到了消息想要请林冲几人回去,这么大阵仗又不至于,关键还带着李逵这么个累赘,所以,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柴进被这么一说,也有些好奇,不由求助性地望向赵淳楣。
赵淳楣没回答,而是反问道:“明天可是花朝节了?沧州要庆祝吗?”
柴进微愣,旋即道:“自然是庆祝的,沧州有些虽苦寒,比不了开封临安,但每年的花朝节也是极为热闹。”
“这样啊,”赵淳楣若有若思地点头,“如此,你们明天与我走一趟吧。”
“咱们去看场大戏。”
……
花朝节乃是中华传统节日,俗称“花神节”。
在宋之前,这个节日只在贵族、士大夫等上流人士间流行,文人雅客们通常赏花写诗以此纪念。但到了宋代,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寻常百姓也开始过,并且越来越热闹。
不光白天有踏青、赏花种花、花神娘娘游街等一些列活动,到了晚上依旧热闹非凡,时人赞叹“锦灯重见丽繁星,水影动梨云。今朝准拟花朝醉,奈今宵、别是光阴。”
这种大喜日子自是少不了小衙内,与家人吃过饭,急吼吼地便去找最爱的大胡子叔叔,让他领着划船赏灯。
朱仝近一年过得相当辛苦,也想着热闹一下,于是抱起小衙内上街,两人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正当他打算租船之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句,“朱仝兄弟!”
朱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连忙回头,只见自己的好友雷横与梁山上的吴用吴军师站在角落,热切地看着他。
朱仝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他们,一时间思绪有些纷乱,正打算上前,此时吴用抬手制止,点了点他怀中还在吃手的小衙内。
雷横吴用都是梁山上杀人不眨眼的贼寇,若说了什么吓到孩子终是不好,朱仝犹豫了下,把小衙内放到地上,告诉他不要乱跑,自己一会儿就回来。接着又嘱托租船的老板帮着看一下,自己转身与好友们叙旧。
雷横见到朱仝,情绪非常激动,尤其当接触到对方脸上象征着屈辱的刺字,更是心痛不已,上前两步直接行礼,“兄弟,是我来得晚了!”
朱仝连忙将人扶起,有些哭笑不得道:“才几月未见,哥哥怎搞起这一套来了,自家兄弟说这些不是生分了。”之后又跟吴用打了招呼。
吴用曾经在郓城教书,二者也算认识,最重要的是,朱仝当年可直接帮着他们躲避了追捕,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所以面对这位恩人,吴军师也十分客气。
两人寒暄了几句,却是雷横忍不住先开口了,“兄弟,你快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这次是接你上梁山的!”
“上山?上什么山?”朱仝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颇为洒脱道:“怎么还提那件事,当时放走了你们,我回县衙自首受罚,如此也算落下个光明磊落问心无愧,现在这些都过去了,也就别往心里去了。”
“不行!”雷横有些急了,“咱们男人就该干男人应做的事儿,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上了梁山,咱们领着一帮如狼似虎的小兄弟攻城掠寨!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困在这鬼地方,天天给人奶孩子,靠着狗官的施舍过活!”
“兄弟啊,你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好的功夫,就整天带小孩儿,甘心吗!?”
雷横说得虎目含泪,朱仝却挠了挠头,茫然道:“甘心啊,我带孩子挺高兴的。”
雷横气极,这时候吴用表示,假如朱仝是害怕做贼,梁山现在已经在与朝廷谈招安,到时候每个首领都能混上一官半职,朱仝之后的人生会比以前还富贵。
“这个……我要那么多钱干嘛。”朱仝苦笑,“知府对我有恩,我跟小衙内也投缘,我知道兄弟们都是为了我好,但这种血雨腥风的日子小弟已不想再过,心意领了,改日请你们吃饭。”
雷横还想再劝,吴用却伸手拦住了,他上下打量了顿眼前这位极为英武的男子,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之后淡淡道:“好吧,二既然如此,那我们
也不必勉强,朱兄弟自便吧。”
见意思传达到,朱仝也挺高兴,回头去找小衙内,然而到了地方却发现空无一人,附近的商户也都不解,表示刚才孩子还在这儿,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朱仝急得都要疯了,他下意识想要找人帮忙,此时吴用与雷横走了出来,见朱仝如此,连忙假意询问怎么回事,听完后连忙道:“兄弟别慌,我们此番下山,乃是与‘黑旋风’李逵一道,可能是他将娃儿抱走的,他在沧州人生地不熟,想来没地方躲藏,二估计就在城外,咱们出城去找!”
李逵在江湖上的名号,不是恶鬼也差不多。朱仝现在已经没办法去思辨什么,听罢赶忙跟着两人到城外,吴用与雷横到了计划的地点,假模假样地指着某个树洞道:“啊,那里好像有血迹!”
朱仝飞身上前,果然,树洞内一堆大红色的孩童衣服包裹着什么东西,树洞两旁尽是些飞溅的血液。
朱仝如坠冰窖,他颤颤巍巍地上前,尝试着呼喊小衙内的乳名,衣物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回应。
朱仝疯了,仰天长啸,这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天。
后面的吴用见时机差不多了,推了一把雷横。雷横见兄弟这般,心中也有些怀疑自己做得是否正确,但转念想起那些在山上的快活日子,又重新坚定起来。
“兄弟,现在这娃娃也死了,你跟知府没法交代,只能来跟着我们了。”
朱仝双拳紧握,因为心中恨意指尖甚至流出血来,他想要跟人拼命,但现在更重要的是要收敛小衙内的尸骨,不能让他曝尸荒野。
朱仝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掀起,心中已经对下面的惨状做了预期,然而等亲眼目睹的时候却愣住了。
衣服里并非小孩的尸、体,而是一条粗壮的长满黑毛的手臂。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灯光,赵淳楣、柴进等人出现在眼前。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朱仝懵了,同样的吴用、雷横也不明白,吴用观察了下四周,当注意到秦明手里提着的鼻青脸肿的李逵时心中已经有了大概。
“赵寨主!我梁山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因何伤我大将!?”吴用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但还是强装着镇定。
赵淳楣看出他的色厉内荏,冷笑道:“我可没听过,谁家的大将会对着幼童下手。”
秦明将已经陷入昏迷仿佛死狗一般的李逵仍在地上,嫌弃道:“还给你们,赶紧带走。”
李逵的胳膊被砍掉一半,虽然已经经过简单包扎止血,但这种伤势不处理是肯定不行的,吴用不在乎李逵的命,但上司交代下来的事情没办好,他却是非常难受的。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明眼人都知道,自己三人生死都在赵淳楣一念之间,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女子,吴用觉得自己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赵淳楣却放过了他们,甚至连带着重伤的李逵一起,让这几个赶紧走,实在是不想看见他们。
其实若按照吴用干的这些缺德事,怎么收拾他都不为过,但现在正值天下局势变动的关键点,杀了吴用这个梁山二把手,哪怕宋江不情愿,梁山二龙山也终有一战。赵淳楣抽不出身应付虾兵蟹将,如此只能便宜他们了。
等他们走后,面对依旧处于大脑宕机状态的朱仝,赵淳楣叹了口气,“不是说了,让你看好孩子吗?”也多亏自己赶过来了,小衙内原著里可是直接被李逵劈成两半。
朱仝这一晚上经历的太多,现在人已经有些麻木了,但听到孩子两个字还是回了神,激动地爬起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赵淳楣安慰道:“小衙内没事儿,已经送回家了。你以后可不能再犯今天这样的事儿了。”
“不会、打死也不会了!”朱仝磕磕巴巴,接着似乎想到什么,所有的情绪转换为怒火,“这帮畜牲!我为了他们散尽家财,自己蹲大狱,结果他们就这般对我!”
赵淳楣摇了摇头,朱仝的遭遇说白了,就是与梁山接触得太深了,梁山那伙人,虽说其中也有被逼无奈的好汉,但本质上还是一个黑色团体。而古往今来,但凡与这种组织有了深切往来,想要脱离都得付出惨痛代价。
别看这群人表面上威风,但实际还是一群社会边缘人士,他们往往更需要抱团取暖,同时还有一种非常希望自己身边人一起下水的扭曲心里。
好比宋江,之前晁盖请他上梁山,推三阻四极为不愿意,而当自己被逼落草后,为了赚人什么阴暗的手段都试出来了。杀小衙内这档子事,虽然是吴用策划,李逵执行的,可宋江身为寨主,他也定然知道这俩是什么人。派他们来,意思就已经很明显,那便是不择手段带朱仝上山。
把朱仝扶起来,赵淳楣想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此番回去,最近一段时间还是莫要出门,等风波过去了再说,一定要长记性啊。”
朱仝感激地点头,之后在众人的规劝中,迫不及待地往府里跑,虽然有些艰难,他终究还是拥有了向往的平安稳定的人生。
而赵淳楣,在处理完一切后看向身边的柴进。
柴进苦笑,他想要过上正常的生活只有梁山与二龙山这两条路,如今得罪了吴用,梁山的路是堵死了。况且亲眼目睹后,自己也不齿于他们的行径,剩下能依附的还用说吗。
对着女人行了一礼,柴大官人心悦诚服道:“愿为寨主差遣。”
第59章
又是一年初冬,东京城仿佛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么的巍峨美丽,只不过往日最热闹的街道,此时却没什么声音。商店大门纷纷紧闭,偶尔有来往行人,却也纷纷眉头紧锁,脸满是惊慌之色。
朝堂中,赵佶坐在大殿最上方,面如寒霜,他看着下面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的大臣们。直到几个月前,此处还是一派和乐融融,君臣相得的景象。人们自得于朝廷收归了北方、西夏大量领土,吹捧皇帝乃盛世明君。
而如今,转眼间伴随着金人的进攻,这一切都化为泡影。
是的,就在半月前,金国那边以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二人为将,分东西两路伐宋。
西路的完颜宗翰行至太原之时,遇太原将士拼死抵抗,以一城之力拖住了整个西路大军,双方坚持在那里不得动弹。
至于东路就没这么好运了,完颜宗望从燕云路南下,绕开了沧州、大名几个军事重镇,眼看就要渡过黄河,到时候距离开封不过几百里,这次危机比已经不比立国之初宋辽战事小了。
赵佶看着战报,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他有些不可思议道:“金人十月起兵,现在才过了一个多月,就已经到黄河了?朝廷的诏令都没有这般速度?难不成路上的官吏城镇没有半点抵抗?”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们都有些尴尬,纷纷闭口不言,赵佶无法,只能询问前排的童贯,毕竟童贯可以说是唯一知兵的。
童贯顶着皇帝的目光,顿时觉得汗流浃背,轻咳两声,小心翼翼道:“回官家,东路那边,主要有郭药师带路……”
“啪!”话没说完,就被上方飞来的奏章打断。
赵佶气得满面通红,咬牙切齿道:“这个畜生!”
郭药师原本是辽国的汉人将领,因为觉得辽高层对自己不信任,带着手下兵马投了大宋。朝廷上下对此非常高兴,给了他大批赏赐,还命令他世代镇守幽州。
原本事情进行到这一步,还算顺利,现在辽已经算是灭亡了,宋金双方刚刚签订了合约,就算是毁约,总要有个十来年缓冲期,然而不出意外的话还是要出意外了。
直接导火索便是一个叫张觉的将领上,之前朝廷在讨论如何处理梁山二龙山之时曾提过一嘴。张觉与郭药师相同,都是辽国战败将领,不过他投降于金国,金国派他镇守平州,宋廷这边与其勾勾搭搭,于是张觉便决定带着平州来归降。
而宋朝这边,不顾之前与金国的盟约,竟然真的接纳了张觉。结果金国大怒,立刻派人取张觉首级。
张觉害怕之下抛家弃子独自跑到大宋这边避难,金人过来讨要,大宋不想给,便想出了个骚操作,他们找了个与张觉很像的人,将脑袋砍了送到金使面前。
金使看了大怒,这不是把我们当傻子吗!
宋廷见被拆穿,无奈只得将张觉本人交了出去。
张觉死是小,但其所导致的后续影响却是极为深远的。
首先,他的亲人眼见无依无靠,为了能再金人手下自保,便把张觉与大宋所有的秘密信件统统上交。金人看后才知道,原来宋廷这段日子不光是积极策反金地的汉人,更要命的是,赵佶不知脑子抽风了还是怎么地,竟然与流窜在外的辽国皇帝天祚帝搭上线了。提出只要对方来到大宋,朝廷愿意以上宾待之。
天祚帝堪称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见此顿时大怒。
其次,张觉如今身为大宋子民,宋说交就把人交上去了,这让剩下归顺宋朝的臣子们如何作想?像郭药师,就不止一次对身边人表达过对宋的失望。
而反过来,朝廷其实对郭药师也非常不满。
郭药师所代的兵,名为常胜军,本就是燕山一带的流民,比大宋的兵痞素质还差。郭药师此人也颇为桀骜不驯,经常与同僚们起冲突。
最重要的是,常胜军实在太能花钱了!
根据初步统计,在收编常胜军这一年里,算上赏赐,朝廷为了供养他们总共花了六千万贯!要知道在王安石变法前,宋廷一年的净收入也才六千八百万贯!
本身这几年打仗损耗就大,再加上有了常胜军这个吞金兽,可以说拿下幽州的这一年,整个大宋都未好好修整过。
为此,朝廷也曾几次派人训斥郭药师,双方正处于一个相看两相厌的阶段。
直到金人打来了。
最开始的时候,郭药师也想着好好守住幽州,无奈金人实力太强,队友又过于拉胯。甚至有官员偷偷商量着要将他绑了送到金人帐内,郭药师听完一阵后怕,当即带着常胜军投降了。
有了这位大宋将领的加入,金军堪称如虎添翼。
郭药师对整个北方,只要是宋朝掌握的地点,军备兵马部署非常熟悉,在他的引导下,完颜宗望顺利地绕过了许多难打的地方,以最短的时间就逼近了大宋的首都汴京。
得知详细情况的赵佶在百官面前破口大骂,丝毫没有了往日艺术家的斯文。
“郭药师这个罔顾君恩的贼配军!认贼作父!与金国那帮不讲道义撕毁盟约的蛮夷混到一块!倒是两条好狗!还有你们……”
皇帝又看向了下方的官吏,“一群酒囊饭袋,当时不是说张觉献城是好事吗!现在社稷存亡之际,你们给朕提出一个应对之策!”
赵佶心中还有一丝幻想,毕竟当年真宗在位之时,辽国也即将打到汴京,宰相寇准、杨家、种家一位位有能之士站了出来,抵挡住了辽国几十万大军,万一现在也出现奇迹呢!
然而让他失望了,百官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人开口。其实他也不想想,朝廷在他这些年的祸害下,早就只剩下一群逢迎拍马之徒,上哪儿找什么能臣干吏。
赵佶又骂了几句,最后无奈之下,只能命人去写降书给金国,看能不能拖延一二,但他心里清楚,不能将命运丢给别人,得为自己找条后路了!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外面有人来报,言太常寺少卿李纲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赵佶不由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此乃刚上任的那位“狄仁杰”。
李纲乃政和二年的进士,官宦世家出身,本应一路平步青云,但却长了副刚直性子,几次妄议朝政被贬,最过分的一回甚至指着鼻子骂皇帝只顾享乐不理朝政。因为其不畏强权,勤勉聪慧,世人都称其有狄公之风。
赵佶自打当上皇帝,最烦这种人,听说李纲来了赶紧让人把其撵走,然而宫人刚抬脚他又改了主意。
“等等,”赵佶面色阴晴不定,半天,还是咬牙道:“让他进来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事,他就算再糊涂也明白,靠着自己平时宠信的那些大臣,是救不了国家的。想要渡过难关,还得靠这帮臭脾气。
所以等看见李纲,赵佶破天荒地给了个笑脸,扯着面皮道:“李卿来了,快快赐座,可是有什么将领要推举?”
李纲今年才满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长相跟性格一样端庄方正,对于天子热情的态度,他似乎没有半点反应,只不过平静道:“回陛下,现在纵观朝廷,唯一会打仗的便是童公公了,臣一介书生,与武官素无结交。”
赵佶心中不悦,呵斥道:“既然如此,你过来是做什么的?”
“虽说不认识武人,但臣却知道,当务之急,是让各地兵马快快赶来京城勤王。”
赵佶挥了挥手,“这我自是知晓,前些日子已经让种师道领兵过来了。”
种师道在一年多前跟随童贯征辽失利,被迫背起了全部罪名,被皇帝在大殿之上羞辱不说,还把所有头衔荣誉撸了个干净,现在正在山林里隐居。
李纲皱眉,犹豫了下开口道:“种老将军今年已经七十五岁了,之前就听说他腿脚有毛病,眼下火烧眉毛,未必能赶得及。依臣所见,不如就近将山东河北那些零散的兵马聚集过来,好比朝廷之前册封的那位宗姬,听说手下也有几万人,聊胜于无啊!”
事关自己性命,赵佶就算再混如今也得听劝,当即下了指令,招赵淳楣等人速速带兵救援。
然而这一切办完后李纲依旧没走,他看着赵佶,好半天,还是一咬牙道:“官家,微臣斗胆,能否问您一句话。”
得到肯定答案后,男人对赵佶一字一顿道:“您是否打算南巡。”
“放肆!”赵佶听完微愣,旋即暴跳如雷:“谁给你的胆子!来人!给我拉下去!”
李纲看着色厉内荏的帝王,见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自己,心中充斥着失望,摇摇头,与赵佶道:“朝野间明眼人都已看出来,微臣也不过是要您一个准话。”
赵佶气得直哆嗦,同时又禁不住有些心虚。
所谓的“南巡”,说白了就是逃跑。
是的,赵佶已经想跑了。他是皇帝,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生命威胁,对于金兵南下,也没有任何应对措施。在国家危机之时,他本能的想逃。
但作为一国之君,逃跑实在是个难事。国君移驾所传递的信息,便是都城失守,国家即将灭亡。连皇帝都跑了,哪还会有士兵百姓与汴京共存亡。
于是赵佶打算将自己的接班人推到前面,就在五天前,他下达了一条诏令,封太子赵桓为开封牧,掌管开封军政大权。
正是这条诏令,使得李纲确定了官家的心意。
说不难受是假的,李纲也是十年寒窗走过来的,有着匡扶社稷的儒家理想,结果所效忠的皇帝却是这样一个小人。但转念一想,皇帝禅位了也好,或许新君登基一改往日气象呢。
结果赵佶虽然封太子为开封牧,却迟迟不肯禅让,毕竟太上皇与皇帝还是有区别的,赵佶舍不得手上的权力,拖拖拉拉到现在。
李纲今日来,不光是代表着自己,同时也是身后一派官员的心意,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跪了下去,与天子道:“官家,臣无意参与皇储之事,可眼下我大宋正值危急存亡之秋,您若是以太子守城,太子只是个开封牧而已,难道有士兵会为了开封牧卖命吗!”
赵佶听罢,整个人陷入了迟疑。
“陛下!”李纲见此又增一剂猛药,“金人已经临近黄河,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啊!”
考虑到自己的身家性命,赵佶在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将左右丞相、宗正寺等人叫了过来,在众人的见证下写了退位诏书,并让人将其送到太子那儿。
原本以为到此就算结束了,谁知通报的内侍却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战战兢兢地表示太子说了,自己无才无德,不敢接过重担,望官家收回成命。
“好哇,这个不孝的孽畜,是害怕担上亡国之君的污名不敢是吧,跟他说,不同于就把他贬为庶民,等金人来了第一个送去战场!”赵佶大怒,也不管有臣子在,丝毫不给新君颜面。
然而太子听后却更加害怕,甚至直接哭晕了过去。
赵佶无法,只能让人把陷入昏迷的儿子拖过来,让侍人们为其换上龙袍,强行按在龙椅上。
朝中重臣们看着这滑稽可笑的一幕,纷纷低下头颅,对自己、这个国家的未来,再次陷入深深的焦虑。
做完这一切的赵佶几乎一刻钟都等不了,把昏死过去的儿子往大殿一放,拿着自己早就收拾好的行礼,带上蔡京童贯几个近臣,又挑选了一些年轻漂亮,深受宠爱的妃子,浩浩荡荡地一起南下。
因为江南有方腊起义,而在这几日朝廷同意了梁山的要求,并让他们以官府的名义出兵剿匪,整个江南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所以赵佶先不急着过去,思来想去,他们跑到徽南先待着,看看左右战事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而就在赵佶跑路的日子,二龙山也收到了朝廷的诏令。因为金人动作太快,古代交通又不发达,她也是前一阵才知晓金兵南下的事儿。对于朝廷的求救信,表现得并不太惊讶。
而面对这样的要求,二龙山上的将领也都有不同意见。
冷静一些的朱武等都觉得这不是个出兵的好时机,眼下正值寒冬,行动起来是非常不方便的,何况宋廷那边态度也暧昧。而也有不少人,觉得不管怎么样都是大宋人,异族入侵,理应去帮忙。
看着吵成一团的众人,赵淳楣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开会吧!
第60章
对于开会,二龙山上下已经很熟悉了。赵淳楣只吩咐了一句,身为大总管的郑柳便迅速布置起来,前后只用了一个时辰,山上所有首领便都出现在会议厅。
在得知汴京被围,向赵淳楣请求支援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看着下方各怀心事的众人,赵淳楣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行了,都是自家兄弟,想到什么尽管讲吧,这么大的事儿,总不能就我一人做出决定。”
早就按捺不住的朱武见此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精通阵法,非常有谋略,曾经在少华山落草,因与史进有交情特来投奔。到了二龙山后,成日跟在闻焕章身边,对其学识才华无比佩服,连带着也十分尊敬赵淳楣这个寨主。他虽然读过书,可由于从小就受官府的压迫,对宋廷没什么好感,自然是反对。
不过嘛,朱武到底是个聪明人,知道话说得太死难免惹人反驳,于是十分婉转道:“贼势正锐,依我见,不若驻军沂水稍微停留,以谋万全之策。”
此言乍一听有理,但仔细分析一下便发现,此时的沂水就在青州、密州边上,说白了就是让大家管好自己,不要掺和进去了,武松周通等人也都同意他的观点。
然而另一边,像秦明、杨志这些朝廷的旧军官却觉得十分不自在。毕竟大宋不同其他大一统王朝,外部矛盾异常尖锐,武人们从小就已经将保家卫国,对抗异族的观念刻在脑子里。现在金人入侵,说不愤怒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们试图从赵淳楣与大宋刚建立关系,理论上还是一家人的角度劝二龙山出兵。
但对于此事,朱武却有另一番说法,他觉得朝廷本不怀好意,招安什么的不过是**手段。自己要是战后实力弱了,那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被清算。
双方吵作一团,赵淳楣平静地看着,在脑海里不断模拟各种选择导致的结果。
半天过去,依旧没个决断,此时她注意到前排的鲁智深始终低着头没说话,于是主动开口询问对方的看法。
鲁智深突然被点名,怔了怔,之后摸了摸光滑的脑袋,憨笑道:“俺觉得朱武朱军师说得更有道理。”
“哦?此话怎讲?”这倒有些出乎赵淳楣的预料。
鲁大师细细解释道:“俺听闻那金人西路被堵在太原城,只靠东路几万骑兵,是不可能拿下开封的,咱们这些人,即便不去也影响不大,去了反而暴露二龙山虚实,只是……”
“只是什么?”
鲁智深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红道:“只是希望寨主给俺放个假,咱们可以不去,但老种经略相公肯定要去,俺曾经在其帐下效力,实在不放心那老头儿,俺过去帮帮他,等完事儿了速速归来。”
二龙山众听他说完,皆是一愣,之后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他们也都是凡人,虽说落草与朝廷为敌,但在这俗世间不可能没有至亲好友。诚然在这场战事里,二龙山可以明哲保身,可其余人呢?会不会如种师道一般被卷进去,那么面对受苦受难的同胞,自己能做到袖手旁观吗?
赵淳楣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起身于众人道:“诸位,金兵南下,我等若偏居一隅,也不过片刻安稳,但华夏沦丧,百姓流离,岂能独善其身。今当共赴国难,以尽微薄之力。”
她已经决定,其余也不再反驳,纷纷鞠躬道:“愿听寨主调令。”
赵淳楣环视四下,面色凝重,点头道:“既然如此,召集人马,咱们三日后启程,兵发东京!”
“是!”
……
三天的时间看似不短,但实际上用来准备后勤是远远不够的。像朝廷行军,有甚者筹备半年之久。不过好在秋收已经结束,二龙山治下各州府仓库都是满的,再加上这些年的调、教,手下做事勤勉,行政效率比较高,当整个半岛都运转起来,速度是非常快的。
如今二龙山上有作战力的兵差不多三万人,这次随军一共两万,虽说看似不多,不过大多数都是骑兵。金人那边本就以马军为主,若是以步军相对,胜算不大。反倒是他们走后需要大量步军守城,如此一来,许多步军首领,除了鲁智深便都被留下主持大局。而像秦明、花荣等一路随军。
除了这两万人,赵淳楣还带了三千的后勤人员,这里面既包含医疗食宿的,也有解珍解宝的山地小分队,如今他们不光是勘测地形,挖战壕、做机关也都很熟练。
在出发前,赵淳楣在所有将士前做了最后的动员,也许一些人认为这是多此一举,但赵淳楣清楚自己手下的兵,他们不是浑浑噩噩,毫无纪律的人,经过这些年的学习,每个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在开战之前,一定要跟他们说清是为何而战。
果然,在听完后,二龙山全体士气高昂,还未开打就已经抱有拼死的准备。
赵淳楣自己带兵,以闻焕章、朱武为军师,秦明、花荣为左右将军,三日一到,正式发兵!
由于开封位于青州的西南面,所以行军路线有两个选择,要么往下路过应天,要么往左路过开封。南边方腊起义浩浩荡荡,何况现在更是有大量富商百姓得知金人过来后携家逃离,应天附近怕是水泄不通。为了方便赶路,赵淳楣最终决定西进。
二龙山现在名义上已经招安,赵淳楣又打着进京勤王的名号,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阻碍,只是在临近大名府之时,却见城门
紧闭,周围严阵以待,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已经叛逃的郭药师,正领着自己的常胜军在驻扎在此处。
领导东军的完颜宗望非常聪明,他知道自己孤军深入,万一有救援部队赶来怕是不好抽身,于是便让郭药师守在后方,倘若真被围困,便可靠着常胜军突袭杀出重围。最重要的是,宋廷这边如今恨透了带路党郭药师,他除了牢牢依靠自己没有其他路可走,所以对待金兵的安危,其自然十分看重,用着倒也放心。
听到此处赵淳楣顿了下,与身旁的闻焕章对视了一眼,见他也冲自己点点头,心中有了计量。
“通知下去,不西进了,咱们北上。”
秦明有些不解,“寨主,咱们不是去救驾吗”
“谁说救驾就一定要在跟前的,”赵淳楣笑了笑,接着看向郭药师驻军的方位,淡淡道:“岂有孤军深入别人境内而能顺利撤退的道理,把敌人都杀光,也是一种救驾,对吧?”
左右将士们微愣,旋即被自家首领展现出的气魄勾得热血沸腾,大宋在异族手上吃了上百年亏,他们这些武人也跟着唯唯诺诺,何曾见过如此威风模样!恨不得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正当天下兵马因皇帝的一旨诏令急得团团转,纷纷准备往京城赶的时候,开封延和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此处乃是皇帝休息的地方,虽然不如垂拱殿、大庆殿那般意义重大,却也十分尊贵,乃是皇权的象征。
新帝赵桓仰靠在椅子上,手上拿着象征着国家最高权力的传国玉玺,面容阴沉。
此时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说兵部侍郎李纲求见。
“告诉他,不见。”赵桓有些不耐,说起来李纲请先帝退位也算是有从龙之功,赵桓登基后头件事便是给人升了官。此人性格虽然刚直,但现在正值用人之际,赵桓能忍也就忍了。
事实上,让他心烦的不是李纲,而是通报的太监。
赵桓身为太子,身边自然是有心腹内侍,然而当上皇帝后,他爹赵佶特意嘱咐宫里的人员暂时不要动,等他回来再说。不光如此,赵佶还带走了几位重臣,并且让朝中有什么大事都要通知他,遇到要事,自己会帮着做出决议。
这简直像朝廷之外还有一个朝廷!
对此赵桓内心愤懑,但表面上却不能有半点反应。世人皆知,与皇帝不同,太子不爱奢华女色,就喜欢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欣赏鱼缸里的鱼,一看就是一整天,对其他的事情全不关心。
但他其实是有口难言,从小在深宫中长大,赵桓清楚自己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好大喜功,猜疑心重,但凡自己与朝中任何人有牵扯,怕是这位置都轮不到他。
包括当日登基时候的晕厥,要是不这么做,恐怕以赵佶的性子,当场就得按谋逆罪将他绑了!
眼下虽然顺利即位,但各种权力都不在自己手中,这个皇帝当着也没劲。
“官家……”外面再次传来了宦官的声音。
“不是说了不见吗!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赵桓大怒,厉声呵斥道。
内侍吓得颤颤巍巍,连连讨饶道:“不是李侍郎,是、是前线的战报到了,金军已经全体渡过黄河,最迟后日,就要到开封城下了啊!”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猛然听此噩耗,赵桓还是一阵眩晕,他的胆量其实比老爹强不到哪儿去。堪堪稳住身形,连忙对外道:“快把左右丞相请来,还有李纲,把他也一并叫来!”
很快,几位大臣便匆匆来到延和殿,因为赵佶将几个心腹都带走,时任宰相为白时中、李邦彦,这两人都是非常附和赵佶审美的官员,没什么能力,空有一副好皮囊,胆小怕事。所以才刚听到金人过来了,立刻便劝皇帝逃跑。
并且李邦彦连地点都选好了,既然赵佶要去江南,那新老官家撞上总归不好,未免皇帝不自在,最好逃亡地点偏西一些,像襄阳城就很不错,易守难攻,经济也算富足。
赵桓一听,这么好那还等什么啊,赶紧撒腿跑吧!
旁边的李纲听不下去了,当即对着官家表示,道君皇帝把宗社授给您,您却打算弃而去之,这还像话吗?
赵桓被说得有些尴尬,于是低头不说话。
这时候李邦彦焦急道:“你说得轻巧,金人灭辽只用一两年,打我们不是易如反掌,守城谈何容易!”
“哼,原来宰相也知道不易,”李纲冷笑,“现在放弃开封,相当于放弃了整个北方,金人未能得偿所愿,定会一直追着官家。你想着逃到襄阳,可这天下的城池哪个能有都城坚固?而且宗庙、社稷、百官、万民都在这里,怎能丢掉!今日之计,应当整顿军马,团结军民,坚守都城,等待勤王之师到来才是万全啊!”
赵桓是个耳根子软没主意的,听到李纲这般说,一时间又有些犹豫,吞吞吐吐道:“留在这儿……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童贯跟着太上皇去江南了,如今谁来当主帅?”
李纲趁着其余两人没开口,立刻接话道:“禀陛下,咱们左右丞相虽然未必熟悉军事,然而身为百官之首,抚慰将士,抵抗金兵,乃是他们俩人的本分,我看他们俩就行。”
白时中和李邦彦惊了一身冷汗,指着李纲气急败坏道:“胡说八道!你自己要守城,莫非不能自己率兵出战吗!”
赵桓也知道这俩人靠不住,于是只能眼巴巴地看向李纲。
李纲俯身跪拜,神色坚定道:“陛下不嫌臣无能,臣愿以死相报!”
“好!”赵桓赞叹,口头上给了李纲几句奖励,命其负责保卫东京,抵抗金军。
李纲领命,原以为事情到这一步就结束了,剩下只要治兵御敌,撑到救援来的时候,然而他毕竟之前只在地方任命过,对皇帝、朝中大臣都缺乏了解。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国之君答应的事还会反悔。
是的,赵桓回到寝宫,被宰相、后宫这么一劝,又打算跑了……
这回他打算避开李纲,第二日一早就动身。谁知就是这么巧,李纲头次独掌大权,激动得一晚上没怎么睡觉,想出几条还不错的计谋,天还未亮就打算进宫与皇帝商议,然而走进一看傻眼了。
才到午门,却见禁卫军整装待发,皇上的乘舆也准备好了。
李纲知道皇帝还想跑,这回他做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决定。李纲一咬牙,闯进禁军里大喊道:“都是京城人,跟着官家跑了,自己活命,金人残暴,留着一家老小在城里受苦受难,你们当真忍心吗!”
士兵们本就心中愤懑,听到李纲的话后更是红了眼眶,齐声道:“父母妻子都在这里,愿死守京城!”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很快,在大殿内准备动身的赵桓也听到了,得知李纲当着他的面煽动禁军,说不愤怒是不可能的。但赵桓还是有些理智,知道现在这个情形,自己是走不了了。强迫士兵们出走,万一中途四散回家,自己在野外就傻了。
于是只能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不计前嫌,同时跟外面禁军表示,也愿意留守京城。
士兵们高呼万岁,如此倒是令死气沉沉的东京士气高昂了些。
同一时间的金人已经到了开封附近,领兵的完颜宗望并未着急攻城,而是来到首都不远处的一个叫牟驼冈的地方。牟驼冈是宋军特意圈来养马的,因为燕云十六州的缺失,最早的大宋确实没有什么草场。不过连赵淳楣这样的小土匪都能寻到庐州用来养马,朝廷自己也有别的办法。
牟驼冈建设了三十年,共有两万匹军马和大批草料,现在都落入金军手中。
完颜宗望心满意足地看着手上的名册。金国国内的情形其实有些特殊,自打太、祖阿骨打死后,朝堂一直处于一种十分微妙的态势。
阿骨打带领一众武将大杀四方,灭辽慑宋,他虽然死了,但其他开国大将都还在,一个个军功赫赫,完全不听调度。女真族的继位传统是兄终弟及,现在的太宗皇帝没有别的本事,却投了个好胎,乃是阿骨打的弟弟,于是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当了皇帝。
这位皇帝既无实权,又无天威,这次出兵,他其实是不赞成的。原因也很简单,就算是现在把宋灭了,他这个帝王也得不到什么,功劳好处全被前线将士们瓜分。
但以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为首的金国将领们却非常想打,而现在完颜宗翰的西路军被太原城挡住,完
颜宗望自己领兵来到汴京城,这所有的一切,不就都归他完颜宗望了!
不说别的,光是这两万匹战马,便不白来这一趟!
完颜宗望非常高兴,刚想派使者去宋皇帝那儿敲一笔,便见手下副将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不好了!将军,听闻郭药师的常胜军在大名府被人埋伏,现在情况不妙啊!”
完颜宗望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大名府守备小小地偷袭了一下,也没太往心里去,随意开口道:“哦?那他们战况如何啊?郭药师那汉贼,要是还出工不出力等我回去就宰了他!”
副将低头,颇为苦涩道:“怕是等不到这天了,郭药师战死,常胜军……”
“全灭。”